第48章 .佞臣風流8
公主是真是假?
若是假, 屈良筠的心思已經深沉到了這種地步嗎?若是真……若是真的, 楚清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 公主竟然在路上出了事, 輾轉被賣到了青樓, 巧遇了屈良筠, 若是如此,他該把事情禀告給父皇知道嗎?
不,不能告訴父皇, 屈良筠身為臣子,觊觎帝王之妻,在父皇那裏, 難逃一死。
但在楚清這裏,他雖然該殺, 但不該死。
楚清在房內走來走去, 有些難以做出決斷, 對屈良筠, 對公主, 他該如何?就在一邊看着是不可能的, 難道眼睜睜地看着屈良筠去對公主殷勤讨好麽。
楚清想, 若他是前一種狀況, 利用了假公主, 他就不動聲色地看着, 找個時機除掉他的臂膀, 讓他斷了這個想法便好了, 若是、若是後一種情況……
楚清猛地停住了步伐。
是真公主還是假公主,看過便知。楚清在心底對自己說。
他挑了一件壓箱底的舊衣裳穿上,再在外面穿上金蟒袍,離開了宮廷。等到了外面,他脫下外衣,一身微服,走到了秦襄下住的驿館,金淑館。
從正門進去會被盤問身份,因此楚清特地走了一趟後門,那裏,賣菜的小販正在和驿館裏做菜的廚娘講價。
楚清安靜地在一邊站着,等廚娘買好菜,轉身打算入內的時候,叫住她道:“林嫂,能不能麻煩您把我捎進去呢?”
廚娘驚訝回頭,道:“俺不姓林……”待她回身看到楚清的模樣,見那是個氣質甚好的年輕人,一看便不是泛泛之輩,她驚得瞪圓了眼睛。
楚清仍是說着:“林嫂,小芳在裏面浣衣,我想見她一面,您若幫我這一回,我感謝您一輩子。”
“什麽?”什麽小芳?廚娘滿頭霧水。
“您不是從小看着我們一起長大的麽?”楚清繼續說道。
看守後門的是位大爺,跟廚娘已經蠻熟了,見狀笑道:“周大娘啊,這人連你姓什麽都不知道,鐵定認錯人了,你就好言好語,把他打發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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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清仍是看着廚娘,一雙鳳目清澈見底,廚娘對上他的雙目,也忍不住臉頰微紅,她想他真的是認錯人了,吶吶的正想說什麽,只見男子溫柔地笑看她,似乎在暗示她什麽。
廚娘心裏一跳,忽然明白過來了,他根本不是認錯人,而是根本不認識她,純粹想請她幫忙去見他的情人呢。
廚娘想通其中關節,有些不忍拒絕他,但她苦于不知道怎樣幫他,這番想法明明白白地寫在她的臉上。
楚清又加了一把勁兒道:“周嫂,原來您改姓周了,您真的記不清我了?我,徐家老幺啊,我小時就住你家隔壁,您經常照顧我,您不會連這也忘了吧?”
廚娘聽他這樣說,有些遲緩地接應道:“哦、哦……是徐家的老幺,俺想起來啦……”她看了王大爺一眼,道:“王大爺,俺娘家姓林,只今兒聽這孩子管俺叫林嫂,俺才想起,俺年紀大了記性沒了,把這陳年舊事都給忘了……虧他還記得俺。”
楚清聽到廚娘這樣說,笑得越發好看,躬身朝她抱了抱拳,周大娘忙說:“孩子,不要這樣,我們生分了,你來找俺,俺也幫不上你什麽忙,俺只是這館裏一個做菜打雜的,不能随便帶人往裏面跑啊,出了事兒可是大罪。”
“這光天化日的,哪兒就有什麽事兒呢,”王大爺含笑接腔,敲了敲煙杆,道:“周大娘,我們上了年齡了,不擋年輕人的道,他們見一面也不容易,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過去得了呗,甭說沒人發現,發現了也沒人說什麽。”
“真的嗎?這太謝謝您了。”楚清笑得合不攏嘴,唇紅齒白的樣子騙得兩人心甘情願地放他入館。
楚清走進門內,還連連向他們表示謝意,兩人都笑着揮手趕他:“去晚了,姑娘家要生氣了。”
楚清進入了金淑館,一路朝位于最中央的院落走去。
金淑館是招待別國貴客的地方,楚清小時跟着父親來過一兩次,他這人過目不忘,尤其對路記得很清楚,小時候走過,第二次來就不會走錯了。
以是他并沒有向人打聽,也沒有左顧右盼,路上遇到些下人,看他行色匆匆,只當他和他們一樣有事處理,也沒有人認出他是個生面孔。
楚清來到了珠光樓,對看守的下人說“我來傳右大臣的話”,他本來對屈良筠和公主勾搭的事并未确信,但沒想到這麽一說,下人通傳過後竟說:“公主讓你入內一見”。
楚清表情一寒。
他走進珠光樓,就見簾幕深深,遮住了裏面坐着的人的面容,但是大略輪廓還是能看清的,那真是個身姿綽約的美人。
楚清感到焦躁不堪,心裏有個聲音在說,如此佳人,那個色鬼豈有不愛的道理。
屈良筠的身影恍然間浮現在他面前,楚清舉起手掌,狠狠地沖上去抽他一巴掌……但這些終究只是他的空想罷了,屈良筠人并不在這裏。
楚清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右大臣讓你傳什麽話?”只聽簾內的人低聲問道。
楚清聽到她的聲音,回過了神,他覺得有幾分奇怪,公主聲音低沉,微帶沙啞,聽去竟像身體有恙,楚清問道:“……公主莫不是旅途勞累,染上風寒了?”
簾子後面的人沉默了一會兒,道:“稍染風寒,但是并無大恙,不勞牽挂,右大臣派您來傳什麽話,還請直言。”
楚清在心中嘆了口氣,這公主看起來倒不像吃素的,剛才一瞬間他察覺到了她的戒心,看來貿然提問還是讓她提高警惕了。
“屈大人說,明日到館裏,還請公主寬心,凡事不必牽挂。”楚清想了想,順口謅了一個幌子。
“是麽。”這次聲音變成清冷的女聲了,但聽起來還有些許不自然:“回我的話,多謝屈大人挂念。”
兩人之間出現短時間的沉默。楚清想,要試探一下,看她是真貨還是假貨。
而孟申此時卻知道了,這人根本不是方池派來的。
他雖然說不上聰明,但是也不算傻,方池做事穩重,不會因為這樣的小事就來打擾他,讓其他人生疑。還有,方池派來的人,不可能主動問他問題。
孟申有些緊張,對方是誰?從哪兒知道他和方池有來往?竟然打着方池的幌子來接近他。不論是誰,發生這種事,他和方池還是失策了。
他心裏七上八下,但還是決定沉着應對。
而此時的楚清想出了一個計策,如果這是假公主,她定然在某些地方不能做出真公主會做的回應,楚清在秦國待了八年之久,對當地的風俗了如指掌,按理說,真公主對秦國的風俗也該了解才對。
他道:“屈大人說了,端午節就要到了,為避五毒,秦國人在端午節一個月前,就要在門前紮兩個稻草人,在額頭上用雄黃酒畫王字,而楚國人是直接在本人額頭上畫字,有所不同,公主萬萬不能做錯,引人懷疑。”
孟申十分懵,對端午節的風俗除了包粽子,別的他都不知道,雄黃酒?好像有那麽一回事,但是稻草人?稻草人根本沒聽說過啊,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人是假的,所以什麽方池讓他不要弄錯,這種話也只是用來迷惑他的,他的目的是要試探他吧,極有可能是想通過這個來判斷他是不是秦國人。
孟申內心簡直崩潰,天哪,敵人太強大了,已經連他可能是冒牌貨都發現了麽,方池那家夥還說絕不可能露餡,這蠢貨,知道對方已經把他逼上絕路了嗎?
孟申靠直覺,覺得紮稻草人八成是假的,是不是直接說“根本沒有紮稻草人的習俗,屈大人是不是被騙了”,才能化險為夷?
但是他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來,如果是真的呢,是真的,那就說明他是個假公主,百口莫辯了。
孟申閉上了嘴。
他忽然想到,對方既然已經懷疑他的身份,那麽他和方池就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這時候,就算讓他試探出來他是個假公主,那又怎麽樣呢。
只要在他展開行動之前,他先和方池逃掉,那就還有勝算,在這裏跟他杠上,并沒有任何意義。
最終,他用沉默代替了一切。
出乎他意料的,楚清也什麽都沒有說。
“你的話帶到了,若沒有別的事情,還請回吧。”孟申最後這樣道。
楚清沒有回話,起身離開了。
“他實在是聰明,接下來恐怕會盡快通知屈良筠我來過吧。但是,回避就意味着隐瞞,他毫無疑問是假的。”楚清自言自語。
楚清擡頭看了看天,天上白雲澹澹,蒼穹遼闊,是個難得的好天,他的心情也變好了。
看來屈良筠是想利用假公主控制他的父皇,那麽這次的事正好給他提個醒。希望他能收收心,不要亂來吧。
然而亂來,他難道不是亂來,楚清握緊了拳頭,為什麽變成這樣,不惜扮作一個庶民,也要來金淑院走一趟。
“屈良筠,在漯河見到你的那一面,本殿就想,你絕對是瑰玉天成……”
楚清知道,這句話,有着比表面看去更深遠的意味。
這意味着,從那時起,他心裏就有了,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