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佞臣風流9
第二天, 方池到金淑館,孟申跟他說——“有人盯上他們了。”
“昨天你有派人來給我傳話嗎?”孟遷問道。
答案是否定的, 方池根本就不會通過第三個人向孟申傳話,這太不安全了。他們兩人對視一眼,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同樣的憂慮。
“沒有吧?”孟申苦笑道:“那人最後還跟我講秦國端午節的風俗,叫我照他說的做, 不要露餡。這已經很明顯了, 他知道我是假的公主,知道我們這邊千方百計要把這件事掩飾過去。”
“……你看到他長什麽樣子了嗎?”乍聽孟申所說, 方池十分震驚,接着就是恐懼, 若真有人知道了他們兩人的事,他們的命豈不是攥在對方手裏?
“沒有,聽聲音是個年輕男子,事後我問過門口的守衛, 他們說男子長相俊秀, 但衣着貧寒……當然不排除他喬裝打扮的可能性。”
“三皇子?”方池脫口而出,但說出口來, 他又覺得不是。
康潤來找他的時候, 完全沒有懷疑公主的苗頭,提起她只把她當成一個利用的工具,十分輕視, 他不可能知道公主是假的。
如果康潤也沒有看透的話, 三皇子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但是三皇子黨的人耳目靈聰, 這又不假,連皇上都被他們監聽了,方池想自己也有可能在不知不覺時被暗算。
說起耳目靈聰,他又想起一個人。太子。
在他帶回孟申不久之後,太子來勸他不要沉溺美色,他竟知道孟申的事,這出乎方池的意料,他是否也有暗中監視他的可能?……
這兄弟倆真不是省油的燈,方池啧了一聲。
不過,無論怎樣,既然已經被人懷疑了,他們就必須盡快跑路。
方池看了孟申一眼,他很顯然也是這個意思,道:“什麽時候跑路?我想不能再拖了。”
“原來盯着我們的人,現在肯定也在什麽地方盯着我們。你說的簡單,我問你,這城門怎麽過?酉時一過城門就關閉了,夜裏我們出不去,但是白天的話,又不好行動。”
Advertisement
孟申嘆了口氣:“要麽我們易容吧,看能不能騙過守城的衛士。”
“易容肯定要易,不過城門依舊很難過,我最怕的是前腳剛出城門,後腳就有人發現公主和右大臣丢了,追來了。”
“要麽這樣吧,既然三皇子有嫌疑,你就把他請到府裏做客,晚上灌醉他,第二天一早,城門剛開我們就跑,等他酒醒的時間,我們也跑遠了。”
孟申看方池不說話,問道:“怎麽,你覺得不靠譜?”
“不……”方池想了想道:“你說的雖然有漏洞,但我覺得可行。”
“對方既然抓住把柄,卻沒有立刻告發,極有可能是想和我談判,獲得部分利益。我請他們,他們會麻痹大意,以為我在服軟,而且他們的手下即使發現什麽,他人在我這兒,便也不能及時通知給他,到時……”方池不說下去了,看着孟申道:“這值得一試,只是,我們還要好好部署部署。”
“那就說定了,我差不多也撐到極限了。”孟申道。
他成天裝女聲,弄得最近喉嚨都發炎了,很難受。
雖說是要好好部署一下,但方池知道此事拖不得。
方池吩咐手下,在金淑館內找到了一個明天想出城回鄉下看望家人的老媽子,手下跟老媽子說有一個侄子明天也要出城,能不能跟她一起走,老媽子同意了。
就這樣,孟申喬裝打扮跟随老媽子坐車,趕着明天黎明時刻出城。
而方池,在這天晚上便要邀請朝中權貴喝酒。
他特地請楚盛出面給他撐腰,楚盛說了一句“右大臣家裏今晚有晚宴,衆卿有空便去捧捧場,盡盡同僚之誼。”
于是,上到太子、左大臣,下到六品京官,全部都跑到右大臣府去了。
網撒得如此之大,方池也不愁那人不來。
傍晚,右大臣府燈光明亮,衆賓魚貫而入。
方池在主位上坐着,看到太子和左大臣攜手進來,從位置上站起來,對太子行了禮,之後又向左大臣鞠躬,将他們請進了離自己最近的座椅。
他們兩人到了之後,人便算來齊了,方池從座位上站起來,道:“平日屈某無狀之處,還請各位包含。今天是難得的好機會,請大家喝我府裏的佳釀,望大家不醉不歸。”
說着他舉起酒杯,在他的帶領下,衆人都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方池又道:“屈某府中沒有什麽好地方,只是,南邊的臺子還不錯,今晚月光明亮,在高臺上吹風飲酒,坐看目下市廛鋪地,大概能欣賞到陛下治下一二分的盛世繁華吧。各位若在這裏坐厭了,盡管去臺上觀賞風景。”
聽他言語中對父皇恭敬的态度,無論如何是想象不到他和假公主串通起來騙父皇的。
楚清眼神一黯,心想,果然,這就是傳聞中的知人知面不知心麽。父皇待屈良筠可謂有求必應,但他回報的卻是背叛?
楚清感到心痛,但是對方是他,他卻恨不起來,他只是想,難道世上沒有東西能牽絆得住他麽,難道他的心如此硬,沒有真情,只裝得下虛名和權勢麽。
他的緘默落在方池眼裏,方池心想,大概不是太子吧,太子的表現太平常了,按他對他父皇的态度,知道假公主的話,是不會忍着不說的。
方池移步到楚清面前,說:“臣敬太子一杯。”
楚清愕然擡頭,便見那人展露一個毫無陰霾的笑容,向他舉杯示意,楚清晚了半拍,才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道:“右大臣有禮了。”
方池又到左大臣那裏給他敬酒,左大臣是太子陣營的,看到方池對太子态度溫和,露出滿意的笑容,爽快地喝下了酒。
方池依次敬過廳中客人,想從他們身上看出誰是知情者,但他轉遍整個廳堂,還是沒有絲毫頭緒。他想,是對方隐藏得太好了。
“夜色已深,正是月華初上之時,臣要上南鏡臺觀賞月色,在座各位,若有興趣,不妨一起過來。”
方池離開廳子,移步向南鏡臺,廳中的客人三三兩兩地散落在他身後,與他一同前去。
方池特意放慢了腳步,等着那些人跟上來,忽然有人走到他的身邊,方池側頭看去,看那人是誰。
結果讓他感到吃驚,走在身邊的竟是楚清。
楚清看他面露訝異之色,道:“怎麽,是我,右大臣覺得不妥麽?”
“并不是,”方池汗顏:“太子和下臣走在一處,讓下臣受寵若驚啊。”
“受寵若驚?”楚清哼了一聲:“在父皇那裏,你尚沒有分毫受寵若驚的樣子,在本殿這裏,卻這麽不禁?”
“怎敢,”方池不知道他為何有點陰陽怪氣的,頭疼的說道:“陛下和太子,都待下臣極好,下臣确實是受寵若驚,只想好好當官,為陛下和太子分憂,盡為臣的本分。”
“呵,”楚清輕笑了一聲:“這麽說,右大臣是要改頭換面,做個賢臣了?”
“賢臣不敢當,”方池勉強擠出笑容,道:“只求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他頭朝後看去,心想那個人真的這麽不動聲色麽,當然他不來找他,想在暗處觀察他的動向也無可厚非,但是這樣安靜還是有點不可思議。
楚清看他走神,愠怒:“右大臣和本殿說話,總是走神,這也是受寵若驚麽?”
方池吓了一跳,忙回頭道:“是臣的錯,臣飲酒賠罪,請太子勿怪。”
說着,方池擰開手中酒壺的蓋子,連飲三大口。
楚清看着他,恍惚間,還以為回到了那個在街上巧遇他的夜晚,他醉眼朦胧,主動湊上前來,和他氣息相依,在他耳邊輕吐話語。
屈良筠是難得的美男子,看他喝酒,像欣賞一幅畫一樣,楚清心怦怦跳了起來,他下意識的擡手捂住胸口,想,這到底怎麽回事。
他的眼睛像黏在他身上,取不下來一樣,目光過于炙熱,他畏懼屈良筠是否發覺了。
屈良筠修長的胳膊舉過胸前,袖子垂下,露出一段潔白的小臂,他的頭仰着,美酒過喉,喉結滑動,優美得如同一場無聲的演奏。他的頭發不加約束,飄在身後,發尾微翹,滋養着一抔月光。
楚清的手從胸前垂下來,怦怦的心跳聲也隐去了。
只是看着這個人也不屬于我,他想。
渴望在心頭攢聚,楚清想阻擋也阻擋不住。這是他第一次對一個人産生如此渴求,在此之前,無論男女,都沒有如此讓他心動的感覺。
他繞到男子背後,把頭貼在他如瀑垂落的長發上,親吻了一下,然後雙手摟着他的腰,把他扣到了懷裏。
楚清感覺進入了一個無聲的世界,他喜歡的人就在手中,如果可以,他真想這一刻一直持續下去。
但是現實總是讓人黯然**,男子的身體變得僵硬,幾乎是一瞬間,便從他的手中掙脫開來。
兩人身後,群臣的談笑聲出現了一刻的停頓,然後他們揉揉眼睛,又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繼續方才的話題了。
楚清感到惆悵,如果可以,他真想多抱他一會兒,讓所有人,包括他自己,清楚的知道,發生過的事情不是他的錯覺。
“你……”方池聲音又低又急:“幹什麽……”
“你不清楚嗎?”楚清的目光直直地對上他的,說:“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想,我是認真的。”
“……”方池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誰來告訴他,逃亡前夜,太子忽然向他告白,這……這真的沒問題?
“……”楚清看他不言,也沉默了一會兒,說:“屈良筠,我知道你不像你表現得那麽浪蕩無狀,你在動什麽歪腦筋我也很清楚,如果你不想自己的事情敗露的話,就要答應我的條件——你不想接受我,可以,但我不準你特意遠離我。”
方池并沒有立刻明白楚清在說些什麽,他木愣地看着他,楚清無比認真,然後方池懂了。
……原來太子就是他要找的那張鬼牌。沒想到這事會由他主動告訴他。
太子真的知道他在動什麽歪腦筋?他知道了孟申是假公主,但他怎麽可能知道他要帶着孟申逃亡?
不過再驚疑也沒有收到表白來得震撼,方池哭喪着臉看着太子,心想,什麽叫不準特意遠離……他确實要走,雖然不是特意。
楚清是認真的嗎?呃,他說了他是認真的。
平心而論,如果方池能一直留在楚國,以他的愛好,和太子不是沒可能,但是既然要當一名叛臣,那就太遺憾了,他們是站在對立面的。
方池想,太子雖然一時着迷,但是知道了他的所作所為後,肯定罵自己是鬼迷心竅,以後作為一國之君,還是會多娶幾個女人開枝散葉,邁上明君之路。
這麽想之後,他覺得心态平穩了許多。
任務要求,我要到秦國去了,拜拜,不要太想我。方池在心裏默默地跟楚清告別。
……
楚清看着他道:“你不說話是答應了?”
他當先走在方池前面,并沒有向方池強索答案,方池為此安下了不少心。
一步一步,兩人步上高階,走上了南鏡臺。
清風襲來,吹去一襟煩悶,南鏡臺下,點點燈光點綴黑夜,不論擡頭,還是仰頭,都能看到一片星空。
方池擡眼向楚清看去,他似乎心情頗佳,回頭向他露出一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