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佞臣風流
永歷三年春末,秦國宮主秦襄的馬車從楚國國都南城門入城,宮主的儀仗行進到國都三十裏外的時候,便有宮衛外出迎接, 之後在宮衛的護衛下, 浩浩蕩蕩地進城了。這在都城是件大事, 老百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熱鬧了, 因此都争先到街上觀看。秦楚習俗, 女子是不忌抛頭露面的, 因此在馬車上,公主還是掀開轎簾,向街道看去, 露出了“她”嬌嫩美麗的面容。孟申是純屬沒管好自己的手, 才做這麽不知輕重的事,方池叮囑過他多次, 說在青樓沒準有人見過他, 讓他小心行事, 但是孟申看到這麽大的陣仗,禁不住心有些飄飄然, 也就不管方池的警告了。而且街上的百姓都“公主”、“公主”地高喊着, 想要他探出頭來,讓他們一見,孟申也不想掃他們的興。就這樣,孟申成功地驚豔了京城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文采斐然的人為了贊頌他的容貌,寫下了詩篇與歌賦,那些詩句确實非常動人,說是這個時代的《碩人》也不為過。在公主馬車的近邊有一匹高大的潔白無瑕的白馬,馬上坐着一個年輕人,身穿文鶴大袍,一身威勢壓人,容貌卻是上佳的,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楚國的右大臣屈良筠。楚盛命屈良筠出城迎接公主進京,方池領命。這天在街上看到最後的人,心裏無不想到,右大臣和公主的臉長得都跟花兒一樣美,這郎容女貌,真是天生一對啊。不過這事他們只敢心裏想想。不論秦襄多水靈,要嫁的還是他們上了年紀的國君,做他們國君的第二任夫人,不久之後,他們就該管她叫明仁夫人或是什麽夫人了。卻說楚盛命自己出城迎接秦襄,這方池并沒想到,方池把孟申送到驿館之後,一顆心是懸的,孟申一個人,他總怕他闖出什麽幺蛾子來。方池左思右想,還是進宮找楚盛,希望他将公主在驿館的諸項事宜全權交給自己處理。皇宮書房。楚盛聽了他的請求之後,深深皺着眉說:“為什麽要管這事?鴻胪寺的人不是好好在的麽,禮部的人也沒少條腿啊,你去做什麽?”方池道:“臣近些日子有些荒廢,同僚們為此也沒上折子彈劾臣,因此臣想找些事情做做。”方池盡量不動聲色地道:“陛下也知道,臣把右大臣當成了一個閑職,左大臣手下有幾名副大臣,把臣的職務全搶了,現在臣閑着也是閑着。”“你倒好意思說,”楚盛用不争氣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說:“郝卿這麽做,還不是因為你平日裏荒廢政事。”“是啊,現在有我沒我都一個樣,那臣還是要找別的事做了, 陛下就答應我這一回,可好?”方池說着說着,用上了懇求的語氣。楚盛也不是傻子,一個外臣要求去管公主的事情,他沉默了很久,嘆了口氣,說得一針見血:“你實話告訴我,你又看上誰了?”方池聞言氣息一倒,差點就在楚盛面前失态了,他萬萬沒想到楚盛竟然說得這麽直接,難道屈良筠這個人一直在“女色”二字上頂風作案,以至于皇帝已經見怪不怪,養成了凡事都往上面想的反射弧了嗎?不過他那個“誰”沒有确指,讓方池松了一口氣。如果楚盛一下子就猜到他看上了他未來的夫人,該怒形于色才對,既然沒有,那說明還沒有懷疑到那個地步。方池看着楚盛臉色道:“陛下……”他頓了一下,忽然拜倒在楚盛身前道:“臣的這點事兒,看來真的瞞不住陛下,陛下說得不錯,臣看上了一個陪嫁的女奴,想借去驿館的機會,和她親近親近,求陛下成全。”楚盛的表情似無奈似好笑,他原本臉色有點白,但現在聽到只是個“女奴”,臉色恢複了紅潤,嘆了口氣道:“你說是誰,我立刻把人賞給你,不是很簡單的事,你又何必兜這麽大的圈子。”方池一臉“萬萬不可”的表情,道:“陛下,臣欣賞她,是慕名而去,怎還意思強迫她立刻就到臣身邊,臣覺得此事還是要慢慢來,方能品出個中滋味。”“你啊,”楚盛搖了搖頭:“就是在風花雪月之事上花了太多心思。”方池道:“誰說不是呢,然而人不風流,枉活一生,臣也只是率性而為罷了。”楚盛看着他,目中露出激賞之色,道:“孤就欣賞你的率性而為!只要不讓你的母親挂慮,其餘的事就随你去吧!”“這麽說,陛下的意思是?……”方池期盼的看向楚盛。楚盛道:“你求的事,孤允了。”“謝陛下恩典。”方池稽首道。方池離開皇宮之後,總算是有了安心的感覺。接下來,沒多久,秦襄就要入宮了,而他的任務也終于進行到了最後階段——在秦襄入宮之前和他遠走高飛。方池回府之後,府上迎來了一位貴客,既太子之後,三皇子也來找他了。只不過這不是三皇子本人,而是榮氏面前第一大紅人——康潤,康禦史。康潤開門見山地說道:“最近太子風光漸盛,求右大臣伸出援手,幫三皇子一把。”方池讓仆人給康潤送茶,然後兩人坐在椅子上,坐下了,他才說:“康大人的話,良筠不懂,良筠人小名微,和太子面前的宰輔相比,就像蚍蜉站在大樹面前一樣,即使有心,也無力啊。”不,是無心也無力。方池怎麽會做那麽費力的事,他人都快走了,煩孟申的事都煩不完,哪兒還管楚國下一任君王是誰。康潤聞言道:“右大臣真是謙虛了。”他一雙鷹目盯牢了方池,道:“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說的就是右大臣這種人,老臣能看得出來,楚國有能夠以一人之力挽回狂瀾的人,這人就是右大臣。”“……”他極力誇贊,方池自己都聽得不好意思了,但是無論康潤怎麽誇對方池都沒用,方池只是為了在離開前少惹是生非,才在這裏跟他擺龍門陣。畢竟,如果得罪三皇子黨,怕會是個隐患。方池裝出好奇的樣子,道:“康大人說這話,倒叫我不解,不知道我身上有什麽寶,叫康大人産生如此信任哪?信我可以扭轉局勢,幫三皇子登上皇位?”康潤看釣動了了他,道:“右大臣,其實方才你在宮中和陛下的那番話,我們的人聽見了,你要到驿館去伺候秦國的公主,是也不是?”伺候……也沒那麽難聽吧,但方池還是點頭:“你說的不錯,這又怎麽了?”“秦國公主美貌無雙,必得皇上歡喜,而皇上日漸昏聩,日後恐怕要沉迷美色,我們是這個意思,若皇上果然陷入情網,便讓公主認三皇子為子,或是讓公主向陛下言明,扶三皇子登帝;若皇上并沒有迷上公主,我們便與公主裏應外合……”康潤手往脖子上比了比,做了個“殺”的手勢,道:“然後再扶立三皇子登帝。”方池聽着,心很涼,這才是真的亂臣賊子啊,為什麽人人以為他是亂臣賊子,像康潤這樣的人卻一點也沒被發現?怕是他藏得太好了。方池不想吐槽他的計策,在他看來,楚盛還沒有昏聩到那樣的地步,但是他嘴上還是問了一個最無足輕重的問題:“讓公主認三皇子為子?榮妃那裏?……”“榮妃說了,”康潤一臉橫色,道:“只要三皇子登帝,她無所謂當太後的是不是她。”方池很想“呸”一聲,你們恐怕最後還是要來個過河拆橋吧,但他嘴巴上沒說,而是道:“康大人出的可真是一招毒計啊,能不能成功很難說……只是我問你,為何這事與我有關,你們想拉攏公主,自去找公主便可。”方池心裏知道,找他就是想讓他當這個牽線搭橋的人,但他可不想就這樣被他們牽着走。康潤果然說:“現在就有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擺在面前,右大臣可以近距離和公主相處,若能打動她,那我們的計劃可說成了一半了……如何?右大臣,這個忙只有你能幫,你何不答應我們?”什麽叫只有我能幫,方池暗地吞了口口水,心道,這是要讓我施美男計誘惑秦襄嗎,先開始說的那麽好聽,什麽“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什麽“力挽狂瀾”,把他吹得天上有地上無的,合着最後就是讓他去幹這麽上不了臺面的事。不可能答應啊,方池嘆道,“秦襄”都要和他一起走了,你就在這裏做你的春秋大夢吧。“康大人說的,容我好生想想……再做答複。”方池說道。康潤看他猶豫,覺得可以理解,畢竟他也沒認為可以一下子勸動他,康潤道:“那右大臣可要好好想想了,你和我們,其實處境都差不多,這時候不抱成團,日後恐……夜長夢多。”“好的,我知道了。”方池苦惱地扶了扶額,道:“我會盡快做出決定的,今天,你就先回去吧。”“那老臣就先告退了。”送走康潤後,方池真是頭大,康潤這家夥竟然連皇上都盯,皇上和他說什麽都聽見了,那盯他更是不在話下。他本來打算在夜裏和孟申潛逃出驿館,再出城,現在想來,此事還要再多部署部署,必須萬無一失才行,若是被康潤這等有心人看出來了,那他的任務可就泡湯了。東宮。“右大臣要到驿館照顧秦襄,幾日後就要過去了。”楚清身前的密探這樣對他說道。方池和孟申露出的馬腳,遠比他們想象中的要多。楚清手上拿着兩幅畫像,一幅是據筱風院老板的描述,由畫師畫出的那名小倌的畫像,另一幅是昨天在街上秦襄探出頭時,被人看見畫出的畫像。楚清臉上巋然不動,問密探:“我讓你查右大臣府裏的情形,你查出什麽來了嗎?”“右大臣府防備甚密,出乎我等的想象,家丁都會拳腳功夫,侍衛都要登記才肯放人,更有身穿家丁衣服的護院,時刻戒嚴,我等費了些功夫潛入,進去之後發現,右大臣府從後院到前院,都是空的,除了主室,都不住人,更沒找到那位受寵的小倌所住的院落。”“人不在?”楚清只是詫異地問了一句,但他身上無形的壓力卻使密探額上冒汗,道:“屬下不敢亂說,為了查證,足足将府邸內內外外探查數遍,不會有錯。”于是楚清嘆了口氣,說:“好了,你退下吧。”“是。”密探悄悄地從房中退出。楚清以手支頤,眉目中全是不解和疑惑,他道:“右大臣,你想瞞天過海麽?”楚清一直是注意着他的一舉一動的,他去秘密集市雇人、立死契的事自然沒有逃過楚清的眼睛。之後,楚清發現,方池雇的這些人和公主身邊的人太像了。雖然去除了奴隸的印記,穿上秦國的衣服,掩飾得很到位,但是逃不過楚清的密探的眼。“究竟是真公主被你殺了,你讓你的愛人取而代之,坐上公主之位,嫁給我父皇,”楚清的手指有規律地敲着桌面,道:“想要謀奪我楚家的江山呢……”“還是,”他的眼睛變得更暗沉了:“你喜歡上了遇難的秦國公主,想要裝作什麽事也沒有發生的樣子,為她保駕護航?……”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