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孤狼劍俠13
方池不着痕跡地左右看看,試圖從哪個牢房裏找出趙昀的身影。
但結果令他失望,這偌大牢獄裏,除了他和這對父女外沒有別人。
他的小動作沒有逃過這對父女的眼睛,楚兒看見了秀眉微皺,看着他道:“都到了這步田地了,你還有閑心關心別人?你何不關心關心自己。”
“如果你肯像條狗一樣跪在地上求饒,然後說你當年膽敢那樣對待伯伯,你下輩子一定要為奴為婢地服侍他,給他做牛做馬,任勞任怨,來償還你欠下的債,我就讓你死得痛快點!”楚兒張牙舞爪地在方池面前叫嚣。
方池遭受如此侮辱,本來早該惱怒,但是他堅信越緊急的關頭越不能讓恐懼、憤怒之類的情緒占據內心,這是他一直遵循的人生信條。因此無論楚兒怎麽激他,他都面不改色。
陸長老的臉色難看了些,似乎對他表現出的骨氣很不滿意,道:“秦羽,接下來,我要用鉗子擰下你的琵琶骨,做成骨釘,再釘進你的胸口,你怕不怕?”
方池也聽說過很多古代酷刑,車裂腰斬之類的聽起來無不比這個可怕些,但陸長老的做法比之它們也不遜色了。方池感到肩膀和胸口隐隐作疼,他當然怕,能不怕嗎。
但這件事情不可能真的發生在他身上,再不濟他還可以從這個世界離開,于是他适時地表現出他的铮铮鐵骨,道:“爾等皆是無膽鼠輩,只會陰謀詭計,再加上乘人之危,我秦羽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你們這等小人。”
陸長老立刻被激怒了,有些往上吊的眼睛立時顯出猙獰來,道:“好啊,看你的骨頭硬,還是我的鞭子硬,先打到你連說話都覺得費勁!……”
陸長老說着,從牆壁上拿起棘鞭,鞭子有小孩的手臂粗細,上邊布滿密集的刺,一鞭子下去,估計能帶下一整片皮肉。
方池看他舉鞭,忙道:“且慢!”
陸長老一邊奸笑着說“你怕了”,一邊并不停手,一鞭子揮了下來,方池在地上艱難地翻了個身,躲了開去。
陸長老臉上因怒氣而變得赤紅,他咬牙切齒地道:“楚兒,還不把他吊起來,看他還躲!……”
方池心中着急,這陸長老,倒挺會使喚自己的女兒,近不了他的身,這樣下去,豈不是會被他治得牢牢的……果然,關鍵時刻還是要靠智取嗎?
方池見楚兒果然過來吊他,故意對她露出憐憫的表情,道:“陸長老,你死了不要緊,你要你的女兒也給你陪葬嗎?”
此話一出,陸長老晦氣地呸了口口水,看着他的表情愈發像看一個已死的人:“死到臨頭,還要抵抗,你以為你這話能騙得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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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你不信?”方池在原地深吸一口氣,道:“我自然是死到臨頭,但我死後你們父女二人的死期也就不遠了。”
楚兒聽到“死”字,又氣又急,指着方池的鼻子罵道:“你這混賬,又滿口胡言!”
“是不是胡言,聽過便知。”方池道:“我秦羽豈是那種別人口口聲聲說來尋仇,我卻連他所尋何仇都不知道的人!”
“哦?你知道?”陸長老怒目圓睜,眼珠子似要從眼眶裏躍出來,一眨不眨地看着方池。
“呵,”方池吐了一口濁氣,道:“這是自然。”
其實他并不知道最核心的東西,那句“對亡兄的祭奠”中的亡兄指的是陸長老的兄長,楚兒的伯伯,秦羽到底怎麽這個人了,方池并不知道。但是不知道這個,并非就沒了談判的餘地。
方池擡起頭,閉上了眼睛,說:“陸長老難道後來就沒有去尋過我的弟子,你可找見他了?”
陸長老聞言臉色一黑,表情愈發陰狠。
方池低笑了兩聲,道:“陸長老,你似乎從一開始便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藍鳶在江湖上的名字雖然響亮,但是真正見過她的人是極少的,尤其她從冰棺出來,容貌又有變化,常人哪有那麽容易認出來?”
“我将藍鳶帶在身邊,連銘輝等人不知道,在大廳上說着要到靜月山莊裏尋人,而你……你一開始就利用藍鳶威脅我來武林盟,似乎篤定我為了她不得不走進你們織的羅網,試問一般的弟子在師傅心中的地位有那麽重要,值得師傅為她以身犯險嗎?”
陸長老被他說得一怔。
“于是我猜測,請我的是一位‘故人’,他一定在藍鳶小時候就見過她。而他瞅準藍鳶在我身邊的時機,把我誘到武林盟,若真的是為了天琴老人的事,大可光明磊落些,但他沒有,因此我猜測他一定有別的目的。是另一件事堅定了我的猜測。”方池道。
“何事?”陸長老的目光壓迫感十足,催促着方池往下講。
根本沒有另一件事,方池在內心吐槽道,不過這時候還是随他瞎編吧,只要能騙過這個老怪就好。
“是趙昀,趙昀和我是同門師兄弟,在留香酒樓我們二人不歡而散,于是當得知我人在武林盟之後,他就來找我,希望和我冰釋前嫌。”方池頓了頓道:“在宴會進行的當天,趙昀來見過我,這事一定逃不過你的眼線,但是你卻不知道他跟我說了什麽,趙昀對我說——戌時他會和我一同前往頂樓……”
“哦,原來如此,結果他沒去找你。”陸長老連連冷笑。
“我當時有不祥的預感,他一定是遇到什麽事了。”方池閉上眼睛,低聲說道。
“所以你!”陸長老身上忽然爆發出極強的真氣,震得牢房裏的木樁子都嘩嘩作響。
“所以我在參加宴會之前,已經給藍鳶準備了萬全的退路,我知道我此行兇多吉少,便又準備了一些東西讓她帶走,好等我死後,那些東西能告訴世人,武林盟多麽不是東西!”方池大聲說。
陸長老朝他瞪來,方池毫不示弱,道:“你們竟敢找我要琴心錄,琴心錄就在你們父女手上!此事一旦傳入江湖,你們武林盟必将成為衆矢之的!不止如此……”方池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我能問你大廳上的人究竟怎樣了嗎,于祁和你商量好借這次宴會鏟除異己,那些平時和你們不對付的人,是不是已經醒不過來了?最後連同趙昀在內,這些人的死全部都會被推在我的身上,你們是不是已經這樣放出消息了——秦羽殘殺武林盟衆人,畏罪潛逃?如果天下人知道真相,知道我秦羽死在你們手裏,你覺得他們會怎麽想?……”
“你,怎麽知道大……?”楚兒忽然插嘴,但醒悟自己說了什麽,她又趕忙捂住嘴巴。
“你家大人就是于祁,武林盟實質上的盟主,這事猜起來并不費勁。”方池若有所思地看了楚兒一眼,楚兒這下倒躲閃着目光不敢看他。
“你把事情抖露出去又怎樣?”陸長老渾身氣壓忽然強大起來,衣袂無風狂舞,他伸手在牆上一拍,牆壁轟然倒塌,他惡狠狠地道:“這血海深仇……我跟你沒完……”
“楚兒,你先把他的嘴給我撕下來!”陸長老忽然狂叫起來。
楚兒看父親發怒,瑟縮在牆角,不知為什麽,并沒有立刻響應他的命令。
方池最後說道:“于祁這人究竟怎麽樣,多年來我也注意着的,生病卧床?不理盟中事務?沒有武功?都是放屁!……他慣作縮頭烏龜,等天下人興師問罪的時候,難道會老老實實承擔責任?我告訴你,陸長老,到時候,他自會和你撇清身份,他于家已是兩代武林盟盟主,在武林中聲勢浩大,和你不一樣,像你這種竟做見不得光的事的人,最适合被推出去當替罪羊了。等你們父女一死,天下人的氣也就消了,他于祁就接着高枕無憂了,你聽我說的對不對?”
楚兒聞言臉色蒼白起來,膽怯地朝陸長老看去。
“沒出息的東西!”陸長老不耐煩地罵道。
方池心想差不多這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了,他十分篤定地看着陸長老道:“你們兩人怕他,我知道,十分清楚地知道,為何怕?因為你們知道他的狠,知道他做得出來這樣的事。”
說起于祁,方池自己也恨得牙癢癢的,不知道是不是三個人心中有着一樣的感觸,他竟然從陸長老眼中讀出一抹軟弱。
“你說完了?”陸長老忽然癫狂地笑了起來,道:“可惜這樣還是救不了你,深仇大恨,深仇大恨……不是這樣容易就能消弭的,十二年,為這一刻我足足等了十二年,就是為了親手送你和趙昀那個畜生見閻王。”
“我和趙昀,還有藍鳶,”方池嘆了口氣:“你還有一個仇人,是霍北吧?”
陸長老陰晴不定地看了他兩眼,忽然咬牙切齒地笑道:“不錯,你猜的不錯……霍北!是霍北!十年前滅莊之戰,就是我給霍北下的毒!他死了,但是我心頭之恨怎能那樣輕易消去?……”
陸長老雙目布滿血絲,對往事帶着極度的痛恨,說道:“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霍北把我大哥生擒,在莊內做成人肉樁子,把他全身刻上筋脈穴位圖,直刻得鮮血淋漓,再用火烤,讓圖畫鮮明可見,他為了教你和趙昀隔空點穴法,用銀針戳着我大哥各個穴位,命你們用真氣把銀針直紮到他身體裏去!”
方池聽了倒是真的吃驚,為了學習,拿活人當靶子,霍北做過這事?
“我忘不了啊,我大哥活活痛死,被建梅山莊的下人用竹擔擡着,送回了家,那是烈日炎炎的夏日,大哥的屍體發臭,蚊蠅繞着飛,怎麽驅趕都不散。那時,我就下定決心,我一定要讓霍北,和你秦羽趙昀二人付出代價!你們這些年在江湖上無限風光,每次看到別人談起你們,我想殺了你們的想法就越來越強烈,你們做下的錯事,必須用死來抵償,你們不能活得這麽輕松!”陸長老嘶聲大叫,樣子宛如一個厲鬼。
方池看着,心情也複雜起來,他稍稍別過頭去。
別過頭去,只見楚兒身體還在顫抖,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她驚惶無比地用淚眼凝視着陸長老,大叫着:“爹,可我不想死!”
楚兒忽然撲到方池身後,幫他解起了繩子,說:“你活着就好了是吧,你活了我就不會死了?”
方池感覺手上一松,大喜,正待掙脫,那陸長老飛快地動了起來,方池甚至沒看清他的身影,他就蹿了過來。
方池只聽一聲頭撞到牆壁的聲音,轉過頭去,便見楚兒被陸長老狠狠地按在牆上,楚兒“爹”、“爹”地哀求着,陸長老氣憤地甩開她,轉身,氣勢洶洶地朝方池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