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孤狼劍俠14
陸長老的表情有明顯的猶疑,憤怒地撲過來,正應了“色厲內茬”四個字。方池并不緊張,他想他是暫時保住一命了。
陸長老揪着他的衣領,目光險惡,似乎在打什麽壞主意,他道:“我想秦莊主一輩子都沒有遭遇過這樣的招待,機會難得,就由我好好招待一下莊主,看你的口氣能硬到什麽時候吧。”
方池知道,陸長老這是想在不弄死他的前提下好好折磨他。
他被楚兒拽着出了牢房,又進了一扇暗門,到了一個更加陰暗的地方,這裏看去也是牢獄,但比外邊的更隐秘些。
方池被楚兒推着,摸黑走,他想前方絕對有什麽不妙的東西等着他。
……
于祁從房間離開之後,進了獄房的內獄。
武林盟盟主的私獄分為內獄和外獄兩獄。
在外獄,囚犯受些身體上的折磨,心志堅定的江湖人未必不能承受,而且加上複原能力強,只要能活着出去,過不了一年半載,又是一條好漢。
而內獄主要是在意志上折磨囚犯。比如“毒室”,裏面全是蛇蟲鼠蟻之類的毒物,從南疆啊西域啊抓的不知道什麽種類的狠毒家夥,全部往這裏面一放,把人往裏一關,那是确切的沒有活路了。
很多毒物的毒液都能讓人意識混亂,有些還有麻痹作用,在毒室裏待着的人對自己什麽時候被咬到、被咬了幾口缺乏認知,等他們從神經毒中回過神來的時候,身上已經千瘡百孔了,等着他們的就是一個死字。
于祁在毒室找到了“趙昀”。陸長老把他丢進了毒室,于祁并不意外。
“趙昀”上身□□,身上一道一道的鞭痕像是雨天泥地上的車轍痕跡,十分刺眼。
然而比起下半身,上半身還算好的。下半身血肉和衣服連在一起,要分開來恐怕能把全身撕下一層皮來。
除此之外,于祁還看到一條條的抓撓痕跡,還有腹部兩個黑色的拳印,不用說,這些是陸長老父女直接用手弄出來的。
男人頭朝下,萎靡地趴在地上,室內的毒物一層疊着一層,有的地方甚至積成一個小山包,黑壓壓的,看去煞是可怕。但不知為何,那些毒物都不敢近男子的身,只在徑二尺左右的圓外躁動着。
Advertisement
男人因此稍得喘息,默默用真氣護住全身,修養着。
忽然他如有所感,擡起頭來,他猜的不錯,面前确實站了個人,待看到那人是于祁之後,男子驚訝地道:“大人,你為何來這裏?”
“若陸信有我的功夫,這會兒看到地上的毒物這般畏懼,”于祁似笑非笑:“你就露餡兒了。”
男子慚愧地低下頭,道:“大人教訓的是,屬下不該貪圖舒适,做出這般不知輕重的舉動,請大人責罰。”
“我不是怪你,”于祁目光掃過他身上的傷痕,道:“我有事要交給你做,以你現在的身體,可以勝任嗎?”
“屬下很好。”看那全身的傷,一般人肯定說不出好,更別說很好,但“趙昀”渾然不在意,雙手一掙,縛在背後的麻繩應聲而斷,他單膝跪地,抱拳道:“大人有何事交給屬下,還請吩咐。”
“去找到坤靈符,找到之後,回來拿下陸信,不得拖延,這件事交給你和仲夏一起做。”
“是,大人,那就請仲冬前來代替屬下……”
“不必,”于祁道:“仲冬為人木讷,不善欺騙,定然騙不過陸信那個老匹夫,這裏就由我親自來對付。”
于祁話音剛落,仲秋跪倒在地,道:“大人,這萬萬不可,您是貴重之軀,怎可在這裏忍受這種苦刑。”
沒錯,這裏根本沒有什麽趙昀,趙昀乃是仲夏假扮的,而真正的趙昀,正是前任盟主于克的獨子,于祁。
于祁撕下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趙昀的臉來。他根本沒有聽進仲秋的話,冷着臉道:“論搜寶的能力,我遠不如你;論和仲夏的默契,我更不如你。搜尋坤靈符之事多年來都是交給仲夏做的,一切自當以他的判斷為準,他讓我派你過去,我怎能不派你過去,你還有何異議?”
仲秋聞言微怔,于祁的命令是絕對的,他最終低頭道:“是,屬下遵命。”
多年前,于克在一場惡鬥中救下一對兄弟,這對兄弟便是江湖聞名的“烏江雙煞”,之後這兩人便留在武林盟兩座峰頭上,聽候于克的差遣,以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為了表示救命之恩永不忘懷,兄弟二人找匠人雕刻了一枚“坤靈符”,贈給于克,并說可以将此符傳給後代,那麽他們的後代便也聽從于克的後代的差遣。
讓人萬萬想不到的是,于克死前,将這枚能調動兩尊煞神的符送給了陸信,而不是兒子。
于祁深知坤靈符蘊含着極大的力量,它能請動兩尊煞神……不過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一朝得不到坤靈符,就意味着他不是于克承認的繼承人,就沒有資格登上盟主之位,因此他無論如何也要拿到這枚符。
陸信自然知道符的寶貴,将它藏得絕頂嚴密,于祁多年來苦心尋找,都沒把符找出來。符沒找到,陸信便不能死。這也是為什麽他明知陸信和他有仇,卻遲遲不發落他的原因。
而就在近期,他們終于從陸信口中套出了坤靈符的一點消息,再按照以前探查過的經驗,有八成把握三天內将坤靈符拿到手裏。
“時間緊急,坤靈符我志在必得,你和仲夏都機靈着點。”于祁說。
“是。”仲秋答道。
于祁運功将上半身衣服灼燒盡浄,衣服的灰落在地上,那些蟲子像是碰到珍馐美食一樣狼吞虎咽起來。
這讓人不敢想象,倘使放着一個大活人讓它們咬,它們會露出怎樣可怕的一面。
于祁背朝仲秋,站得筆直,道:“不要放水,一五一十地來,若被陸信看出和你的傷口有所不同,你小命不保。”
仲秋握住鞭子的手有些顫抖,但還是堅毅地點了點頭。
他在心裏默默計算着鞭子的角度,打下的力道,一下一下,向大人身上打去,最終,于祁全身披上了和他一樣的傷痕。
包括楚兒的抓痕和陸信弄的拳印,都被還原在了于祁身上。
仲秋不敢相信有朝一日他竟然會打自己的主子,打完之後,他撂下鞭子,跪在地上,請罪道:“屬下今日如此,來日聽憑大人處罰。”
于祁遭受鞭打,自始至終一聲不吭,鞭打結束之後還運氣烘烤傷口,讓它微微焦裂,看去就像一夜過去,血液凝固了的樣子。
一切都很完美,濺在地上的血也已被毒物舔去了。
于祁舒了一口氣,道:“我不罰你,帶着坤靈符回來,我還要好好賞你,若沒有,你就該死了。”
仲秋大聲道:“屬下遵命,屬下絕對完成使命!”
“好了,你去吧。”于祁說完這話,就翻身躺在地上,一如仲秋先開始的那副樣子,看去凄慘而頹唐。
毒室的門無聲地開啓又合上,仲秋出去了。
于祁嘆了口氣,這時他想起在外獄的那位來,若不是因為不能讓陸信發覺什麽不妥,他是會想方設法地将秦羽放出去的。
給他捆上縛武繩,亦是擔心什麽也不做,會讓陸信心中生出不滿,變本加厲地折磨他。
于祁靜靜地躺着,光聽蟲群互相摩擦的聲音也很無聊,他想起了過往的日子。
作為父親唯一的接班人,父親卻對他極度忽視,一年中見過他的次數屈指可數。因為被忽視得太厲害,以至于武林盟中竟有人不知道盟主有個兒子的。
十歲那年,他被送進建梅山莊當霍北的徒弟。當時父親說武林盟在建梅山莊沒有內應,他去當這個內應正合适。
把親生兒子送去當內應,一般人會這樣做嗎?十歲就對兒子不管不問,把他交給別人管教,這明明是放任他的生死。
于祁終于清晰了解到父親有多麽不重視他,他也死心了,于是随自己的喜好改了名換了姓,搖身一變成了趙昀。
在建梅山莊的生活極為枯燥乏味,除了練功便是練功,但即使如此于祁也感到滿足。畢竟他武功的事情父親從不過問,而霍北看中他的天分,待他倒真的不錯。
只是霍北為人過于偏激,為了培育少數的幾個衣缽傳人,做了很多狠辣的事。
後來建梅山莊出了事,于祁本該回到武林盟。
本該,如果沒有聽過秦羽那席話的話。
“我已決意,一人仗劍走天下,不需夥伴。”
秦羽一定不知道,因為他的一句話,給別人指明了一條新的道路。
比起回到讓人生厭的家,看見那個讓人生厭的爹,不如用雙手開拓自己的路。
于祁毅然決然地走上了和秦羽一樣的道路,就這樣,江湖多了一個仗劍任俠的豪傑,而武林盟的盟主那裏,多了一個十惡不赦的逆子。
于祁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江湖晃蕩多年期待着什麽,他期待着和秦羽有所來往,但是事實卻是十年以來,兩人沒有一句問候。
于祁又回歸了武林盟,甚至帶着趙昀的殼子,坐上第三代盟主的席位。
曾經的熱血沸騰全部消失了,他注定孤獨地坐在武林盟最頂層的寶座上,而他所渴望的東西,依舊離他那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