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天下
醒來,晚妤靠在床邊思索着,怎麽啦?這幾天到底怎麽啦,依稀記得與公子轸鬧矛盾了,後來不知怎的就睡下了,思維支離破碎,無論如何也找不到方向感,就像迷了路般,正不解,突然一個丫鬟悠轉了進來,晚妤自知服侍的丫頭,便小心翼翼問:“我這是怎麽啦?好好的怎麽又睡下了?”
“公主可算是醒了,再不醒我們公子就要內疚死了!”丫鬟将臉盆放在桌子上。
“內疚?他為什麽要內疚?”晚妤越聽越糊塗。
“昨天您被中了‘香薰散’,整個人都變了,好在公子拉住了你!”丫鬟說得繪聲繪色,就像自己經歷了一樣:”我們公子人就是好,平時雖顯得冷漠些,但心地不壞,攤上這事,若換着了別人,哪會管你的死活!”
晚妤這才回憶起當時的樣子,臉‘刷’的一下紅了起來,丫鬟從桌子上拿起一個玻璃瓶遞給她,裏面裝了塊紫色的東西,象極了紫玉糕,晚妤不知是什麽,輕輕扭動,意欲打開看看,丫鬟一驚,立刻橫手阻攔,像有什麽極大的危險似的:“不能開不能開,這藥會散發的,會讓人産生幻覺!”
晚妤擡眸,有點兒不高興:“既然如此,你拿它給我作什麽?”
“我們公子說了,等您醒了讓奴婢跟你解釋一下,那晚您看到的不是真的,他與綠袖什麽都沒有,綠袖用這藥荼毒公子,公子繼而荼毒了你!公子讓奴婢跟您說聲對不起!不求你相信,只求不要為他個人渣生氣!還說您是白玉,氣壞了身體,白玉換人渣不合算的!”
晚妤袖掩一笑,堵心的怒惱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她放下瓶子,偏着頭問那丫鬟:“你們公子在哪?我想見見他!”
“在靜水軒看書呢,據說那邊非常安靜!”
晚妤嘴角揚着笑,還沒等語落,立刻披件衣服直往碧竹軒奔去。
靜水軒是座傍水的小閣樓,青磚綠瓦,瓦頂上架着幾簇紫藤蘿,滴流呱嗒一直垂到窗戶下面,人若是坐在窗戶下面,不但能觀望碧幽幽的池水,仰頭間還能觀察到紫藤花,好一個觀景窗,晚妤心底感慨,真是個惬意的地方,怎麽以前就沒注意過?大約季節不對吧,這裏藤蘿沒開,沒有花朵襯托這裏自然就不會驚豔了。
望着藤蘿,心裏很是喜歡,于是她提着裙擺步上石階,忽聽裏頭傳來一個尖銳的摔茶碗聲音,她一怔,踮腳往裏看去,只見公子轸靠在雕花椅上板着臉,那張臉分外冷峻,沒有一點柔和的感覺,綠袖跪在地上,只聽公子轸激怒道:“什麽無家可歸?什麽王後容不下你?到現在你還在跟我演戲,你的底子我已經調查清楚了,你是誰,我想我不需要說的水清魚白了!”
“奴婢不是知公子的意思!”綠袖自知公子機敏,然而她并沒承認什麽。
公子轸繼續說:“既然你不敢說,那本公子替你說,你是王後派來的間諜,你與王後有合作關系,我想謀害我和晚妤,你居心不良!”
綠袖的心一直跌到谷底了,她‘哈哈哈’的苦笑了出來,”您說的都不錯,奴婢是王後派來的,可奴婢對公子的心并非全是假,王後讓奴婢對付公子,奴婢背叛王後偷偷幫公子,公子知道嗎?不知道!公子發火,奴婢無條件忍受,公子知道嗎?不知道,公子帶着晚公主回來,奴婢躲在遠處暗暗傷痛,公子知道嗎?公子也不知道,公子就是公子,高高在上,永遠都不會對一個婢女多看一眼,奴婢想接近公子,于是才用了香薰散,相傳這藥它對男人能喚起‘柔與愛’,對女人卻能喚起‘恨與怨’,奴婢想得到公子的愛,奴婢沒有過分!沒想到弄巧成拙!”
公子轸情緒稍微緩和了些:“你走吧,從哪裏來回哪去!”
“公子讓奴婢走,奴婢走便是,有句話奴婢一直想問公子,公子還記得‘琉璃宮’那個倒茶的宮女嗎?那個每次都把茶葉泡得很苦的人,然而即便茶水再苦,公子依舊沒事一樣,從不看奴婢一眼,現在您就在這裏了,奴婢想問公子您喜歡奴婢嗎?”
“若論喜歡,我覺得我不喜歡你,同情倒是有一點,但那是世人都有的情感,是的,我同情你!也永遠只處于同情的範圍!”
“你喜歡晚公主對不對?”綠袖毫不死心問。
公子轸沒有回答,在他看來,他不該告訴她,他對她沒有安定的感覺,萬一她回去在王後面前添油加醋,他得不償失,就這樣淡淡漠漠挺好,不會讓人誤會,也不會讓人覺得沒禮貌。
“奴婢知道了!公子保重!“見公子轸無動于衷,綠袖反而看開了,她的心事終于有答案了,盡管結局不是她想要的,但她沒有遺憾,最起碼他知道她是愛着他的,他不愛她并不能證明她失敗,只能證明他們沒有緣分,她不會死纏爛打,更不會嫉妒,不是她的強求也無濟于事,不如放手。
綠袖走了,什麽都沒留下,就像一首聽完的歌無影無蹤,公子轸拿起茶壺,重新倒了杯茶喝,喝着喝着,忽然看見門邊露出半塊裙擺,那裙擺不是綠袖的衣服,好像是晚妤的,他眉目一掃,懶洋洋說:“出來吧!我知道你在後面!”
晚妤一怔,從外面走進來,她的樣子極平靜,好像什麽都沒看見一樣,或許這樣彼此都有後臺可下:“這裏真清淨,想不到你居然躲在這裏自在,為什麽不叫上我?”
“你不是在休息麽!”公子轸放下茶盅,棋子黑的眼睛很深邃:“你還好嗎?看起來有點憔悴哦!”見晚妤走近,他将手伸過去,晚妤後退一步,公子轸勉強一笑,将手放了下來:“關于昨天的事,你願意聽我解釋嗎?”
晚妤略微思考一下,豁達道:“都過去了,何須要解釋?又不是三歲小孩,繞來繞去反而沒意思了,你說是嗎?”
公子轸笑了,笑得非常燦爛,一把将她攬入懷裏,如獲至寶:“謝謝你,謝謝你那麽善解人意,你放心,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晚妤靠在公子轸懷裏,想起綠袖,心底湧現一抹憂傷。
一道閃電劃過,轟隆隆,雷聲響起,沒過多久屋外瓢潑大雨,晚妤擡眸望向窗外,對公子轸說:“外面下雨了,好大的雨!”
“是啊,我也好久沒下得那麽‘淋漓盡致’了!”
”藤蘿花瓣好像落了,我看見了一片片的紫色!“
”落就落呗,雨打落花本是自然常态,保持一顆平常心就不會有煩惱,我現在最想珍惜的就是眼前人!“公子轸俯頭吻上她的唇,兩人纏綿在了一起……
窗外,綠袖站在雨裏渾身濕透,隔着蒙蒙的大雨遠遠的看着他們,五味交雜,分不清是雨是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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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下雨,淅淅瀝瀝,兩人在屋裏下棋,晚妤下不過他,嘴一嘟,索性把棋博白子倒在棋枰上,棋枰亂了,再也看不出誰贏誰輸,公子轸戲谑的用手彈她的額頭,這一彈,兩人居然相互扭打在了起來。
一陣陣歡笑聲從屋裏排出,沖向那幽幽的雨空。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雨漸漸下小了,晚妤無聊拐着窗戶朝外看,風吹起,幾條青藤斜飄着礙住視線,她伸手撩起藤條,又有幾條飄了過來,她另一只手再次舉起,就這樣她整個人都被藤條圍住了,公子轸暗自好笑,世上怎麽有這麽傻的人?藤條多了不會把它挽起來嗎?說她聰明吧,有時竟也會犯傻,他嘴角含着笑,将背靠在椅子上,半露慵懶:“看什麽呢?那麽專注,是不是迷上窗外的風景了?”
晚妤目光由剛才的探視變成了懷疑,接着臉色‘唰’的一白:“不好,湖邊有個野鴨被水草困住了,那邊水流湍急,估計要有生命危險,我要出去看看!”說着冒着小雨跑了出去。
“不要去,小心外面泥多路滑……”公子轸朝她喊,晚妤已經走遠了,公子轸心急如焚,随手撐起一把油紙傘追了出去。
外面的雨淅淅瀝瀝,就像斷了線的珠子,舉目遠望,依稀可見朦胧浮動的煙霧,在煙霧深處,他看見了她,待追上她時,她已經站在一條急流邊了,那時她渾身濕透,臉上挂滿了雨水,她的雙目呆滞,好像整個世界瞬間空了一樣。
“怎麽啦?”公子轸把傘罩在她的頭上,一臉不可思議。
“野鴨被一股泥沙沖走了,我來晚了——”
公子轸望着眼前的急流,心底最柔軟的部分被喚起,他能聯想得到那只鴨子被沖走時的掙紮與絕望,但又能怎樣呢,鴨子就鴨子,即使它再擅長游泳,一遇到危險的泥石流,照樣有沉下去的時候,一如政治,就算有些人擅長玩弄權術又怎樣,總有沉下去的時候,這很正常,傷心有什麽用,生活并不會因為你傷心而不去繼續,永遠不可能。
公子轸伸袖替她擦去臉上的雨水,她目光轉向他,睫毛長長的,眼裏流的分明是淚,她一下子撲到在他懷裏道:“轸,我現在真的好害怕,我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怕過,剛才那只鴨子讓我重新審視起了生命的意義,人活就應該好好活着,不該為身外之物争來争去,看到你守護王位那麽辛苦,我有點後悔了,我後悔讓你不該讓你留在這裏,如果那日你約我,我們遠走高飛了,我們大概應該是神仙眷侶了!”
“你想多了,事情并沒有你想的那麽糟,這裏是我的家,我習慣了,所以現在一點都不累!”
“可我很累了!”晚妤毫不忌諱的表達自己的想法,公子轸愣住了,晚妤繼續說道:“過去是我自私,現在我想通了,不論誰繼承王位都是一樣的,只要能讓百姓過上好日子又有什麽本質區別呢,我們走吧,能走現在就走,聽說你會飛,你能帶我飛出去嗎?我不要管這裏閑事了!”
”若是換作有能力的人就算了,可偏偏即位的是芈缇,他的性格你是知道的,禀性頑劣,固執起來任誰也抓不住,把王位交給他,芈氏的列祖列宗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照你你的意思,你是要争到底嗎?”
”我不知道,興許是吧!未來的事誰能說得清楚呢?“公子轸望着遠處的急流,思緒顯得非常飄渺,他好像在想些什麽,沉寂了會,公子轸拉回目光看她:”好了,不提這些了,咱們說點開心的吧,人生苦短,何必自尋煩惱呢?“
一聽公子轸要說笑話,晚妤擦了擦眼淚,從公子轸手裏接過傘,同他一起漫步在雨裏,湖邊碧草茵茵,雨滴滲入湖中,濺起一圈圈輕巧的水圈。
兩人邊說邊笑,相處得非常融洽,雨聲越來越大,漸漸遮住了他們的話語,隐約看見公子轸護着晚妤,晚妤有些怯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