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天下
趙威廉最終沒能對公子轸動手,并不是屈服于他的泰然,而是在他心裏一直對陛下、對大楚有一份忠守職責,如果說他的處境是一團淤泥,那他的心就是一片明燈,這片明燈永遠照着光明的路,而公子轸無疑是這顆明燈的随從者。
夜越來越了,趙威廉實在心裏不爽快,就靠在椅子邊喝悶酒,天氣冷了,寒冷的風呼呼直吹,窗戶外面的梅枝‘咔嚓’折斷了,他無暇顧及,只是一口一口的将酒往嘴裏灌,不知喝了多久,頭也暈了起來,隐約中文相走進來對他說話:“那麽大人了,喝起酒來一點斟量都沒有,好好的人怎麽就喝成這樣?”接着又對小厮一陣謾罵,謾罵他們不好生的看着,一群飯桶,小厮敢怒不敢言,只得罷了。
“舅舅……”趙威廉醉意并不明顯。
文中天白了他一眼,‘冷哼’一聲,臉色很是不快:“你還知道我是你舅舅?你還知道你有我這個舅舅?我以為你六親不認,要跟那個什麽公子轸稱兄道弟呢!原來忙了半天沒結拜了去!”
“舅舅何出此言?”趙威廉不傻,怎麽會聽不出來語氣不對?
“難道我說錯了嗎?你做的那些事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問你今兒弄玉截殺三公子,你為什麽要擋住他?現在好了,上好的機會白白的放走了,你到底安的是什麽心?你是存心讓舅舅不好過!”
趙威廉面露醉意,心裏一點都不瞎:“怎麽會呢?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比我更希望舅舅能平安的,舅舅您是我的嚴父,我怎麽會背叛你呢?我只是忽然覺得三公子不該死,咱們也不應該得罪大楚,您想想陛下去了香山旅行,據說齊王也跟了去,那個齊王陰險狡詐,誰又知道他們會不會心懷不軌?咱們現在不應計較個人的得與失,應該乘機迎取陛下進宮才是,怎麽反在自己家裏打起來?這像話嗎?舅舅若是出兵恭迎陛下,将功補過,赦免的機會還是有的!
”
“夠了!”文中天怒喝:“我是不會出兵恭迎陛下的,這條路你別想了!”
“舅舅!您怎麽能出爾反爾呢?您過去的肝膽之心都何處去了!”自小文中天就教育他忠心報國,肝膽塗地,而真要面對起來,他又完全不是那個樣子。
“不是我不幫,是當前情勢不允許!陛下是只虎,我們偷了老虎的東西,你說老虎歸來會怎麽對付我們?你相信老虎會有感情嗎?你相信他不會借機鏟除我們?”文中天句句質問趙威廉,趙威廉也不敢肯定,文中天嘆息道:“威廉啊,你太善良了,宮裏就像戰場,在戰場上不需要感情的,我承認我過去對陛下忠心不二,但那也只限于過去,現在他不再是強者,我憑什麽還跟着他受氣?舅舅忍辱負重了二十幾年,眼睜睜的看着他鏟除多少忠良好士?那白骨就像幹枯的木材堆一樣,天子是什麽?天子就是一個手握重權胡亂指揮之人!他回不來正好!”
趙威廉他震撼着,仿佛受到什麽打擊一樣,心神格外不寧。
“威廉,你需要保持一個清醒的大腦,你要分得清誰是敵誰是友,一旦放了敵人,我們就會被敵人所攻擊,這場戰争不是我們無情就是他們無義,你要有心裏準備!”
“可……”趙威廉話還沒說出口,文中天立刻接過去說:“不要再可是了,要想活命只有冷漠無情,陛下死了對我們百利而無一害,你表姐可以解脫了,我們也可以解脫了,朝野無君,眼看着是楚後扶持小公子垂簾聽政了,楚後是我妹妹,關鍵時刻傳統叛國,你說到那時候楚國會是誰的天下?”
“舅舅,你……”趙威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平日裏舅舅為人十分低調,想不到他此時的野心居然那麽大?難道舅舅竊視王位已久嗎?
文中天哈哈大笑:“沒錯,其實我一直都想當皇帝,我在相國寺暗中培養數幾十萬精兵,為的就是奪權,我總是倒賣古董招兵買馬,長長短短也這麽多年了,沒想到一切來得那麽快那麽順利,我現在就等着消息了,你說我會讓老陛下回來嗎?我舍得讓他回來嗎?威廉啊,對不起,過去是舅舅不好,舅舅不該隐瞞你的事實真相!”
趙威廉的思緒有點亂了:“不,舅舅,咱們收手吧,楚國是芈氏家族的……我們怎能……”說到這裏,他哽咽出聲,他不能接受他的舅舅,他忽然感覺此時的舅舅很陌生。
“改朝換代,風水輪轉,王朝何時屬于過某一個人?”文中天說道:“現在你什麽都不必管,至于三公子他們,我保證他們過不了今晚!”
趙威廉心底‘咯噔’一聲,迎面有種不好的預感。
******************
文中天的預言來的是那麽快那麽的激烈,宛如閃電疾風。
半夜,公子轸伏在桌邊昏昏欲睡,窗外傳來七零八亂的腳步聲,他眼一睜,旋身閃到窗邊戳破面上的白紙,沿着小洞看去,外面朦胧淡霧,弄玉正帶着一群官兵氣勢洶洶往這邊來,公子轸想到晚妤尚在睡夢中,心底頓時湧現出一種不祥的預感,他飛身奔至‘怡秋閣’,翻過院牆,推開晚妤的閨門閃身而入,晚妤正在睡夢中,他伸手推了推她,晚妤一驚,正要叫喊,公子轸‘噓’了一下,晚妤這才平靜道:“三更半夜的,人家睡覺你過來幹什麽?”
公子轸正要說話,這時忽聽外頭有人叫喊,好像是那夥人過來了,公子轸轉而說:“別說話,外面有人要殺我們,趕快穿好衣服走吧!”
晚妤半蘇半醒,慵懶之态尚在,動作遲緩那是自不必說的。
外面的敲門聲響起,越來越急,好像有丫鬟與之對答,公子轸急切看着晚妤,晚妤才穿好一件紅色的緞襖,他拿起一件披風,快速圍裹在她身上,動作迅速而完美,這時詩情在外面敲門,公子轸一驚,拉着晚妤一躍,兩人越到梁頂的鴿子房邊,鴿子房是木頭做的,正好夠兩人蔽身,門下,弄玉等人推門而入,當看見裏面沒人時,他們中有人說話了:“真是奇怪,剛才還在呢?怎麽一轉眼功夫就不見了,真是活見鬼了!難道他們插翅飛了?”
詩情站在原地不說話。
弄玉非常不悅道:“混賬的東西,叫你們走路一個個放輕腳步,你們偏偏不聽,現在好了,打草驚蛇了!”
“怎麽可能?也沒見他們出去呀?這裏會不會有密道,他們從密道逃走了?”有人開始猜測。
弄玉眼波一轉:“給我找,找到者,賞!”
一時之間,四下小厮都在屋裏找所謂的‘密道’,屋裏的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連晚妤的鞋子、內衣都被翻了出來,晚妤坐在上面,臉‘刷’的一下紅了,這一紅,正好對上公子轸的雙眼,她睫毛一低,顯得更加尴尬了。
公子轸屏住呼吸,手裏的飛刀緊緊握着,千鈞一發……
晚妤發覺不對,立刻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他的目光看向他,她搖了下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公子轸收起飛镖,繼續聽着地下的嘈雜聲,下面依舊在翻天覆地的找,椅子倒了,茶壺摔了,桃花木梳子被從妝臺上掃了下來……
晚妤克制着心裏的反感,耐心讓她十分淡定,她深知他們鬥不過他,更別說三更半夜手無縛雞之力了,公子轸是個性情中人,萬一為了她而發出飛镖,那他們的藏身之處就曝光了,發現了他們後,以弄玉的性格殺他們都是有可能的,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忍忍再說吧!
下面翻啊翻啊翻啊,不知翻了多久,終于有小厮對弄玉禀告道:“禀告公子,我們并沒有找到什麽密室,屋裏也沒有密室所謂的開關!”
詩情借機發揮:“你們聽到了吧?沒有!都說我們公主今兒沒回來休息,你們偏偏不信,現在你們總該信了吧!”
弄玉的目光象鷹一樣瞄來瞄去,他的目光是陰冷的,即便沒過來,他們也能感到一陣刺骨的冰冷,弄玉,一個如玉的男子,其身人質就好像一塊冰玉。
“公子,咱們外面去看看吧,若是逃離,估計也沒逃多遠!”
弄玉覺得有理,将袖子一揮:“走!”
下面人統統退了出去,詩情也出去了,一夥人走後,晚妤這才放下了高懸着心。
公子轸沖她抿嘴一笑:“委屈你了,三更半夜匆匆而來,也沒來不及請救兵,現在我們慘了,高高的坐在這裏不能下去,我公子轸從來沒這麽窩囊過!”
“別再說了,他們三更半夜過來!任誰也算不到,你我都是很被動的,現在我們不要動,等到明天天亮,咱們再下去搬救兵!”
“也只能這樣了!”晚妤說道。
“你現在困嗎?困了就在我的肩膀靠一靠,夜還長,你晚上才吃了藥,估計現在狀态還沒恢複好!”
晚妤靠在公子轸的懷裏,緩緩閉上了眼睛,她太困了,姑且讓她打個盹兒,至于頭當然是哪裏舒服枕哪裏。
公子轸摟着她,靜靜的坐着,心裏在盤算着,這個文相想要殺他簡直是癡心妄想,明日一早,迎回陛下,他定然讓他們付出沉重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