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圖紙去向
纖長濃密的睫毛緩緩舒展開來,畫面由模糊變清晰,然後在清晰中映出一幕幕熟悉而又溫馨的室景,有裝滿薰衣草的花瓶,青色的幔子,更有詩情、彩明忙碌的身影,晚妤知道此時她已經身回‘怡秋閣’了,慵懶起身将胸前的垂發向後撩了撩,舉手間隐約感覺肩膀有些酸疼,她對不遠處熏香的詩情問:“詩情,現在什麽時間了,外面天好像還亮着!”
“才過午後呢!你剛躺下不久!”詩情過來回答。
“哦!”晚妤扶了扶微暈的頭,疑惑又起:“我是怎麽回來的?是你們接我的嗎?”依稀記得她在梅園喝酒,然後遇見一群刺客,在最後公子轸拉她逃走,她跌倒在地。
“奴婢們隔的遠,哪裏知道這些?是三公子送你回來的!”
“他?”
“正是呢,好在三公子扶着你回來,不然奴婢們可真的要受罰了!”詩情說道:“三公子可真是個好心的,你不知道你醉酒的時候有多難服侍,從踏進門開始嘴裏就一直喊着‘水’,起初奴婢們都以為你想喝水,倒了杯開的茶水,誰知道你連看都沒看就打翻了,三公子當時坐在邊上,被那麽熱的開水潑了一身居然眉目不變,若是換了別人不知道要說出多少難聽的話,三公子衣服濕了以後,大家都怕出漏子,紛紛讓他回去換衣服,他同意了,是你一直牽着人家的衣角不放,害得三公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由不得往你肩上點了個睡穴才脫身!”
“什麽?”晚妤聽了撫上臉頰,臉往裏一側,紅了。
“好啦,別再難為情了?誰沒有醉的時候?大家也都能諒解呢!”詩情說道:“只是這一次奴婢對三公子的态度倒是蠻意外的,他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樣子,幾時這樣低身下氣過,我看她八成是對你動感情了!”
晚妤啐道:“呸呸呸,壞心腸的,你再胡說,小心我讓彩明他們過來一起撕爛你的嘴!看你這蹄子還拿什麽取笑兒!”
詩情笑着欲躲,這時門外忽然有人通報,說是齊王過來了,晚妤一驚,梳洗是來不及了,由不得半躺着說話了,那齊王進來看見晚妤一身睡服,額發淩亂,腮邊紅潤剔透,三分素雅、四分嬌羞、七分病态,說不盡的風情萬種,動人心魄,不禁有些癡了,他走過去問她:“公主醉酒可大好些?”
晚妤禮貌作答:“多謝齊王惦記着,已經好多了!”
“這事也怪為王,早知你不能喝酒就不勉強你了,現在難受你身,痛之吾心!”齊王皺眉道。
晚妤淡漠作答:“說這些作什麽?都過去了,是我自己沒個度,怪不得任何人!”
齊王面露愧疚,伸手去握住她的手,晚妤将手往一抽,不想與齊王如此親近,齊王是個心明之人,能夠感受到晚妤的淡漠,然而水至清者無魚,凡事太較真不免會變味,聰明的人知道什麽事該堅持什麽事該淡化,晚妤對他淡漠不假,但他就不能使臉色,他若使臉色那麽兩人就交往不下去了,況且他今日來時有目的的,不管怎麽樣,先達到目的要緊,思及此,他笑着問:“聽說你醉了是三公子扶回來的,如此深情厚誼,實在感人,你與他的關系一定很好吧?”
“哦?誰說我是三公子扶回來的?我是誰扶回來的我自己都不知道,齊王如何得知我就是三公子扶回來的?難道齊王監察過?”
一語将齊王抵的無話可說,齊王好面子,自然不會承認自己是監察,他來楚國做客,本應該有點做客的樣子,而晚妤這句反擊正好擊中要害,齊王開始盤算着如何打通晚妤這一關了,在梅園的時候,他看見她拿着他繪制‘楚宮圖’,按說圖紙丢失原也沒什麽,自己再原樣畫一張也說得過去,錯就錯在他不該在畫的背後作手腳,畫背面內容若是被暴露,那他就有災難了,也不知道他們知不知道,他對晚妤說:“在梅園的時候,我看見你拿的一張圖紙挺有趣,可以借我欣賞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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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妤能感覺到齊王在打‘迂回戰’,他的字字句句簡單而明了,就是想要那張圖紙,這對于晚妤來說有點障礙,首先圖紙不能交出去,其次她不能直接拒絕,交出去是大逆不道,不交出去是死路一條,問題擺在了面前,她必須要面對,輕整理了下思緒,輕柔之語溢出口:“你說的那張紙?那個是三公子的,我不過是借看了一下,後來出梅園他又收走了!”
“話不能亂說,亂說話是要負責任的!”齊王臉色十分鄭重。
“這一點我自知!只是沒有就是沒有,難道齊王非要讓我整出一張騙你,你才甘心嗎?”晚妤反問。
經這麽一說,齊王只得罷了,可他并不原意放棄一絲一毫的查清的機會:“既然是三公子借你看,那你看到了什麽?”
晚妤感覺又被考驗了,她若說是标本,他齊王也不是傻子,若說是‘楚宮圖’,公子轸定然因此而遭劫難,這個問題有點把她難住了,她擡眸看向齊王,齊王正滿懷期待的等着她開口說話,若是再猶豫下去,齊王定然會懷疑她的一切,她靈機一動,立刻回答:“內容我不太好,聽三公子說是祥兄弟習畫時用過的畫紙,我看也像廢紙的,上面密密麻麻簡直是一塌糊塗,都不知道他是怎麽學習的!”
聽了這話,齊王反而不敢确信了,他不知道公子轸手裏的圖紙是不是他的,開始的明确逐漸變得模糊,最後越來越不敢下定論了。
“齊王陛下怎麽啦?臉色好像有點不太好!怕是從吃酒到現在都沒有休息過吧?要不要安排幾個人送大王回去?”晚妤說着便喊彩明道:“彩明,安排幾個人送齊王回去休息,天氣本身就不太好,可別累出什麽痨病來!”
“是!”彩明領命出去,不一會兒有幾個人進來請齊王出去,齊王再賴着反而有點不體面了,臨走前他對晚妤囑咐道:“你既然是我未婚妻,那麽你就應該心中有我,幫着他人說話就是斷自己的後路,這些你心裏可要有個譜!”
“當然向着你,我不向着你還能向着誰呢?”晚妤回答。
齊王被幾個侍衛送了出去,屋裏剎那間變得格外安靜,晚妤的手把被面上抓起一團皺,剛才她是焦急的,她用盡全身的戰術把剛才的場面給應付過去了,這一步步回看走得好艱辛,她感到自己的心都有點倦了,若是可以,她真的希望此生能夠隐居起來,再也不用這樣爾虞我詐,陰奉陽違,她這顆搖擺的心可以尋求到這樣的安寧嗎?
“公主,你沒事吧!”發覺晚妤的沉思,詩情關切問。
“把我的那張圖紙拿來!”晚妤面無表情說。
“什麽紙?”
“就是我上午那件衣服袖子裏的,長方形的?上面有圖紋!”
“沒有哇,奴婢更衣并沒看見!”
“什麽?那我的那張圖紙哪去了?難道落入喝酒的亭子裏去了?”晚妤思緒飄渺,有點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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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晚妤不知道那圖紙是被素妍撿去了,那日南園賞梅,素妍帶着個丫鬟本想去湊熱鬧的,由于如意找她描花樣子,所以去的晚一些,等她去時,正好看見公子轸拉着晚妤往外跑的背影,那晚妤腳步似乎極度不穩,走路來袖子搖來擺去,可巧圖紙就這樣掉出來了,一陣風吹來,那圖紙飄飄落在素妍腳下,素妍撿起撣去灰塵,不解何意,就随便塞入袖子裏去了,她的腳步繼續進梅園,誰知梅園裏死屍遍地,楚王、齊王等人在現場尋找線索,場面十分恐怖,素妍用手壓着心口,忙叫丫鬟回去。
回來之後,素妍茶不思飯不想,每回想起公子轸牽晚妤逃跑的場景時,她就暗暗嫉妒吃醋,公子轸若能這樣牽着她離開楚宮多好?為什麽他要把她丢在這豺狼卧虎之地?難道她就活該服侍一個年已半百的楚王?她青春、她美貌、她擁有所有人的仰慕的金錢權貴,可是只有她知道她并不快樂,世人都追求富貴榮華,誰又能懂得平平淡淡才是真?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奈何橋上待,憑君共攜手。
多麽浪漫的畫面,而她今生卻注定無緣,她是不甘心的,她時時刻刻都在掙脫着命運的束縛,然而她終究不能改變什麽,在她的世界裏,她唯一希望就是公子轸有朝一日帶她遠走高飛,可是她到底等來了什麽呢?她不知道。
素妍坐在窗前獨自傷感,柔兒将一件衣服披在她身上:“娘娘的心奴婢明白,可奴婢不希望娘娘再這樣傷感下去,過去的終歸是過去的,凡事但凡寬慰些,病就不會那麽一日大似一日了,你總是放不下心,到頭來傷得又是誰呢?”
素妍憂郁道:“你不會明白我的心情的,我把整個心都交給了他,而他卻寧願牽着別人而不願牽着我,我們擁有四五年的感情,為什麽此時會薄如蠶翼,如果這就是他對我愛,如果愛就是不管不問,那當初為何要相遇?為何要相愛?”
“娘娘只看其一,不看其二,或許三公子真的只是單純的攜晚妤離開危險,并無其他的呢?若是那樣,娘娘豈不是誤會了他?”柔兒回答:“要奴婢說,三公子與晚妤公主喜結良緣并不可能,一來他們是名義上的兄妹,二來晚妤公主已經與齊王有姻,他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
一語驚醒夢中人,素妍連忙抹淚而笑:“是啊,我只顧着吃醋,卻忘記這些了,你說的對,他們根本不可能,是我太過于多心,我要去見見三公子,然後要那圖紙還給他!”
“這才是個明理的!”
素妍低眉含笑,忽然覺得眼前豁然開朗。
晚間素妍去傳公子轸,又怕公子轸不來,由不得說楚王設宴有請了,地點是‘唐風亭’,公子轸聞訊匆匆趕來,亭子裏一片昏暗冷清,兩盞燈籠在風中不停的搖搖晃晃,他眉一橫,立刻将劍橫在那前來禀告的小厮脖上:“不是說這邊設宴麽,怎麽會如此冷清?說!是誰讓你傳的假情報?不說我殺了你!”
“是我!”廊柱後面,素妍一襲白衣從暗處走了出來,發髻蓬松,翦眸如水,清麗如出水芙蓉。
公子轸放下警惕心,收回了自己手裏的寶劍,背過身問:“你找我幹什麽?”
素妍走到公子轸面前,眉目含愁說:“不幹什麽,就是想看看你!”
聞言,公子轸眉頭一皺,轉身要走。
“難道你不想見我嗎?”素妍追問。
公子轸頓步道:“你這樣冒失約我前來,別人若是發現了怎麽辦?宮裏人多口雜,萬一傳到父王耳朵裏,你們都會沒命的,為了我們彼此的安寧,我希望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轸哥哥,你不要走!”素妍從後面抱住他,凄凄楚楚說:“不要丢下我,我一個人害怕,現在諾大的皇宮很多人都在排擠我,陛下雖是有心袒護,但怎能敵得過外人的挑撥離間?萬一陛下哪天失意,我就真的沒命了,求你帶我遠走高飛吧,咱們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公子轸痛楚閉上眼睛:“放手吧!姨娘!”
“你叫我什麽?”
“姨娘!”公子轸重複。
素妍思緒迷茫,手不聽使喚的從他的腰上緩緩劃了下來,她的淚水從腮邊劃落:“原來你終還是在乎我的不忠,我一直以為我們的愛可以驚天地泣鬼神,原來竟是我錯了!”聲音變得很虛無,她的思緒更加迷茫了。
“這個根本就是兩回事!剛才我是在生氣,氣你這麽大個人連最基本的保護意識都沒有,我離你雖不遠,然只能幫你緩解一些小的麻煩,如果你有一天犯了大錯,憑我現在的處境,我根本就救不了你,你這是再讓我為你懸心,你知不知道?”
原來他還是關心她的,素妍有點受寵若驚,進而心也軟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一着急就什麽都顧不得了,你不要生我的氣,從今以後我改了,我再也不會象今天這樣莽撞了!可以嗎?可以嗎?”
公子轸不置可否,而是旋身擦去素妍臉上的淚水道:“好了,不要再哭了,趕快回去吧,好好的睡一覺,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理我的!”素妍破涕為笑,笑着笑着,象想起什麽似的從袖子裏拿出一張圖紙遞給他:“你猜猜這是什麽?”
“你畫的人物畫!”
“不對!”素妍笑着搖了搖頭,遞給他道:“打開看看你就知道了!”
公子轸一怔,立刻接過打開,他的臉照着紙張,接着整個眉峰都攢了起來。
“怎麽啦?難道有什麽不對嗎?”發覺他的變化,素妍不解。
公子轸表情僵持幾秒鐘,忽然扯嘴一笑,抖着手裏的紙說:“我說是什麽呢?原來是一張白紙,妍兒,你真是太逗了!”
“什麽?”素妍奪過公子轸手裏的紙張,一看整個人都愣住了:“奇怪,怎麽圖案忽然間不見了?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更衣的時候丫鬟弄錯了?不對呀,臨走時我明明還檢查了一遍,怎麽會忽然之間什麽都沒有了?誰把圖紙被人掉包了?誰能那麽大的能耐?”
聞言,公子轸臉色微變,因為她的話與他的圖紙不謀而合,難道晚妤丢了圖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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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素妍這張圖紙出門時被酒葉給掉包了,這個酒葉未進宮之前當過扒手,做事眼明手快,她只要從人前一過,就能神不知鬼不覺把當事人的錢袋給蹭走,楚王後就是看中她的不凡才禦用了她,可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這個酒葉雖然能幹,但辦事卻是個粗心的主,她扒到了圖紙後,也不問問來龍去脈,就急讓賴嬷嬷獻給王後邀功,賴嬷嬷依次獻上,楚王後接過圖紙看來看去,非常不解:“這圖紙到底是什麽意思?橫看豎看畫的很象楚宮,妍妃到底想幹什麽?”
賴嬷嬷低頭:“老奴也不清楚,老奴起初以為酒葉傳來的是信箋,誰知竟然是圖紙,妍妃對三公子私傳‘楚宮圖’,看來是想暗指些什麽!”
“能會暗指什麽呢?一個是妃子,一個是公子……”
“單單從表面上估計是看不出什麽來,娘娘何不往深處想一想?”賴嬷嬷提示:“妍妃的父親是當朝武将軍,據說他父親與陵侯爺走得近,這個陵侯爺一直都想圖謀篡位,陛下也是心知肚明,您說陵侯爺與孟将軍會不會已經聯手了,妍妃娘娘為妃是不是也是事先策劃好的?要不然那麽多女子,為什麽陛下偏偏臨幸的是她?而且還在露天處,這與陛下一貫風格不和,除非……除非有人給陛下下了藥!”
“有理,這事本宮怎麽就沒看出來呢?”
“是他們藏得太深了,他們以為他們能夠瞞天過海,卻不知道這張圖紙把他們都給出賣了!”賴嬷嬷說道:“最令老奴意外的是三公子居然也在裏面,看來他們早就打通了,他們三個變成了一夥,三公子就是造反之人,妍妃給三公子傳圖紙就可以解釋了!”
“若是轸兒真的要造反,那這事兒就不簡單了!”楚王後悠長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