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公子之愚
——将軍府
趙威廉捧着那日晚妤整理的盒子,幾度陷入痛苦的深淵,兩天了,從晚妤那回來到現在已經兩天了,在這兩天裏他無時無刻不思念她,回想着過去的點點滴滴,她的笑,她的媚,她的淡雅,不禁滿腹惆悵,他該怎麽辦?自己這是真要殺她嗎?為什麽事情會變成今天的樣子?為什麽?
“威廉,在我手底下做事就要快、準、狠,切勿猶豫不絕,殺了她你才能夠獲得生存的機會!”一個蒼老高揚的聲音從窗戶外邊傳進來,趙威廉擡眼望去,只見文中天手裏提着鳥悠閑一笑,閃身過去。
趙威廉知道這是舅舅的‘游魂*’作祟,即舅舅的魂魄可以随意穿梭走動,就象光一樣快捷,卻不能夠随意傷人,這是舅舅近來新練制的傳達方式,為的就是防止別人的背叛,趙威廉心裏有點失落,但依舊滿懷底氣道:“放心吧,舅舅,侄兒不會讓您失望的!”
“好,很好,記住你的任務!”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接着一下子消失了。
趙威廉拉回目光,起身從匣子裏撈出一把梅花匕首,五天時間,在這五天時間裏他必須要殺死晚妤,只有殺死晚妤他們才能生存下去,他趙威廉不怕殺人,怕就怕舅舅對他失望,舅舅對他有栽培之恩,他欠他的今生無力償還,唯有拼了一顆忠心相報。
然忠心有之,心卻死了,晚妤!那個如詩如畫的女子,他怎麽也不能承受他親手結束她的事實,更無法想象匕首刺到她胸膛那一霎那的凄美與哀愁,如果這就是宿命,如果愛一個人要愛得那麽痛苦,為什麽當初要相識,為什麽要相知,為什麽要演繹出這場傷金悼玉的故事?
無人能告訴他為什麽,就是所謂的‘天’也不能,也好,轉身天涯,今晚他将趁着夜色結束她的世界,從此不再心懷牽挂。
晚上的月亮似乎殘,灑下冷冷清輝,光禿禿的大樹被寒風吹得‘呼呼’直響,搖曳弄影。臘月了,這麽冷的夜路上行人相對較少,趙威廉在這片冷清中悄悄潛進了‘怡秋閣’,他想趁晚妤沉睡中終止這的一切,那樣她就不會痛苦、傷心與害怕,他希望她死的安詳,就像睡着了做夢一樣,這是他的私心。
潛入閨閣,此時屋裏一片安靜,屋裏上角處芙蓉紗帳低垂,紗帳裏,晚妤枕着梅花繡枕閉目沉睡中,他走近輕輕撩開紗帳,晚妤的睡顏完全展露她面前,毫無疑問,她是美麗的,即便是睡着了依舊是那麽的光彩照人,最令人*的莫過于她的呼吸,均勻細碎,袅袅生息,宛如梅花之韻般富有詩意,想到這裏,他的心神忽然有種澎湃感,他想他是淪陷了。他用眷念的看着那嬌美泛紅的睡容,手緩緩撫上,從來沒有一刻鐘這麽近的看過她,她真的好美,美得天地皆能為之變色。
正失神,晚妤似乎有點醒意,她慵懶的翻了個身,這一翻身被子從胸口滑落,一身鴛鴦戲水的紅色兜衣暴露出來,胸前那抹半露的渾圓依稀可見,趙威廉下意識別過頭,自古有訓:男女有別,他此時此刻這樣竊視她與塗登子有什麽區別?況且他今兒是來殺她的,又怎麽能迷戀她呢?再說舅舅對他恩重如山,他是不可能背叛他舅舅的,想到這裏,他從藏袖裏拿出一個匕首道:“晚妤,對不起,我要送你走了,希望你不要怪我,若有緣,咱們來生再相見吧!”高舉匕首,千鈞一發,正要朝她刺下去,忽聞外面腳步碎碎,更有說話聲延綿而至,看來是有人要進來了,趙威廉心想着,果不其然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他縱身一轉閃到簾子後面去了。
原來是公子轸從門外走進來,詩情在前面提燈帶路,到達屋裏之際,詩情吹滅籠罩裏的蠟燭,輕步喊醒晚妤道:“公主,你醒醒呀,三公子過來了!”
晚妤撩開紗帳露出臉蛋,白了公子轸一眼,對詩情不悅道:“人家睡覺,他過來幹什麽?”
還沒等詩情開口,公子轸即刻回答:“我是來要回那張圖紙的,你借了那麽久也該還我了!”
晚妤心裏一怔,有點晦氣:“真是不巧,圖紙被我弄丢了,有恐還不了你了!”
公子轸沉吟:“看來妍兒說的話是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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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妍兒,這事跟她有什麽關系?”盡管說的很低沉,但晚妤依舊聽見了,別的沒什麽,就是感覺到奇怪。
公子轸笑了笑:“沒有,你好好休息吧,我知道該怎麽做了!”說着轉身回去。
時間就是金錢,耽誤不得,再說他一介男兒,杵在女孩兒閨房裏,若傳出去人家定會閑話的。
“喂——喂——你別走哇,你還沒有告訴我這事跟姨娘有什麽關系呢!”雖然喊得很及時,但公子轸依舊去了,晚妤一急,氣血攻心,不禁咳嗽起來,詩情忙過來安撫道:“奴婢就說嘛,喝了酒睡覺不要穿得那麽單,雖然身子是熱的,但偶爾翻身只怕着了涼,現在這日子感染風寒就不好了!奴婢去幫您找一件亵衣過來可好?”
晚妤一低眉,點了點頭。
詩情翻開箱子,往下翻,卻發現一個孔雀羽披風,大為不解問:“這件孔雀披風怎麽沒見公主披過?真是漂亮極了!”
“又在說笑了,我哪裏有什麽孔雀披風?一定是燈光暗,你看花了!”晚妤道。
“奴婢才沒有看錯呢,不信拿過去你看看!”詩情将披風托到晚妤面前,晚妤一看真的是一件孔雀羽披風,一笑,方想起來道:“這個披風是趙将軍的,上次我幫他收檢物品,見這個披風髒了就拿‘洗衣司’洗了一遍,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回來丫頭們亂放,你若不翻出來,我怕是要将他的禦賜披風咱為己有了!”說完,一笑。
暗處的趙威廉透着簾子,依舊在看她們。
晚妤用手撫了撫上面的羽毛,理着理着,忽然理到一塊硬硬的界面,仔細一看,上面居然有個酒樽大的糊洞,看起來倒像是野外生火不小心落了火星燒的,她一臉惋惜道:“這麽好的披風居然烙了那麽大一個燒痕,真是可惜了,咱們這可用孔雀羽毛給他配上?”
“公主又在說胡話了,這個披風是禦賜的,這上頭的羽毛豈是人人都有的?即便有,也不過是俗爛之羽,哪裏就配得上這裏?”詩情說。
晚妤想起自己有個頭飾是羽毛作的,就命詩情拿首飾盒,詩情拿來首飾盒,晚妤從首飾盒裏拿出一個羽毛頭飾,拿出比了比,二話沒說就要剪掉上面的羽毛,詩情看見晚妤此舉,忙阻攔道:“使不得呀呀,公主,這些頭飾都是王後娘娘賜的,您要是剪了王後知道了會不開心的!”
晚妤沒有停頓,而是直接很利索剪了下來:“這些花紅綠綠的飾物我本就不太喜歡,于其擱置,倒不如送給需要的人,王後娘娘仁慈心慈,她一定會理解的!再說了,就算王後娘娘怪罪,凡事還有我呢,不過是幾縷羽毛罷了,我就不信賠不起她的。”
“好吧!”
晚妤不再說話,而是讓人取來了針與線,由于頭飾的羽毛比衣服顏色素了些,她就用絨毛絲線配在裏面,然後用剪刀修去焦糊的一面,自己重新縫制上去。
燈光下,飛針走線,時時傳來咳嗽聲。
暗處的趙威廉緊緊握着匕首,心裏宛如千斤巨石般,本來說今兒要殺了晚妤的,可看着她熬夜幫自己修補披風,怎麽能不暗暗動容?他是萬人敬佩的将軍,可他也是個有血有肉的凡夫俗子,他羨慕平凡人家庭的生活,但又丢不下作為軍人的責任,因此他是矛盾的。
***************
話說公子轸自晚間從素妍處回來,正好路過‘怡秋閣’,便順路到找晚妤讨圖紙,然後就有了後面她那不悅的表情,然而公子轸歷來行走如風,處事多變,完全不拘泥于格式,這會子圖紙丢失,他并未對她怪罪,在他看來,既然醉酒丢了,那是意外的,自己還是牽她之人,緊揪着不放着實沒大作用。
第二天上午,公子轸入宮禀告盜匪情況,當走到‘靜軒’時,又看見了齊王在與手下人說事,他不免有些好奇,心想,這個齊王可真是有意思,上次在這裏丢了圖紙,這次居然還在老地方說事,難道就不怕消息再度外洩?人人都說齊王足智多謀,在他看來不過是溢美之詞罷了,普通人都知道避免的事情,他卻偏偏反應遲鈍了,怎麽不令人想看看笑話?因此不免停下腳步站在暗處等待,他倒要看看他們能耍出什麽花招來。
其實齊王怎麽可能會是愚昧之輩?他早就看見公子轸了,自上次圖紙丢失後,為了透徹這四周環境,他特制了十幾個琉璃作耳目,只要有人靠近,這些琉璃就能折射出人影映在地面,這會子眼看公子轸來了,他齊王倒并不說話,只是他一個手下看見了,将标槍往地上一跺,立刻地上狼煙滾滾,滾沙傳到大樹根部,公子轸站在樹蔭下面,一震,頭上一下子就降下十幾支長劍,公子轸一驚,快捷旋身躲過。
齊王見之嘴角一勾,笑的十分陰險詭異。
“居然跟我來陰的!齊王您太不厚道了!”被莫名的暗算,公子轸有點不自在。
齊王冰冷答道:“你躲在暗處幹什麽?果然是個背後陰謀家!”
“此言差矣,你我彼此彼此——”公子轸回了句只有齊王一人能懂的話,意為詢問究竟誰是背後的陰謀家?你齊王若不是搞小陰謀?那圖紙何來?天底下并不是只有他公子轸一個愛算計,你齊王也好不到哪裏去。
齊王臉一寒,難看之極,那表情恨不得将他給殺了,他見四下無人,就直接向手下使了個眼色,接着就有幾個手下将公子轸圍了過來,公子轸一臉凜然:“楚境之地!你們想幹什麽?”
“幹什麽?”幾個手下步步緊逼,刀劍仰空,露出雪亮雪亮的光:“奉齊王之意殺了你,因為你知道的太多了!”說着幾個一起撲上來。
公子轸不驚不慌,快手往腰裏的劍柄一拍,長劍‘哧’的一聲出鞘劃空,公子轸一躍而已,伸臂接住,舞了幾下,迎上去與這些人大打出手。
劍擊刀撞,手臂斜揮,過往去處,腳踢不止,場面驚心動魄。
齊王悠然觀着此時的場面,更有手下沏茶過來,他低眉,單手緩緩端過,正要享用,卻瞥見齊方的打兵已經被公子轸踹到一地,齊王不淡定了,将茶盅‘啪’的一摔,怒道:“蠢物,上八卦陣伺候——”齊人聰慧,善于布陣,不管是作戰還是打鬥,他們的陣分為很多種,其中奧秘是極端守秘的,不得洩露于外人,相傳分為八門六甲,八門為休、生、傷、杜、景、驚、死、開,六甲為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但具體誰也不清楚。
一聲令下,幾個齊人從地上拉起繩子,立刻一圈彩色的綢練在空中升起,綢練間串挂着酒盅大銅鈴,銅铛随着綢練升起發出‘叮铛叮铛’的噪聲,驚得四周枯葉紛飛,幾個齊人繞着陣裏的公子轸轉,嘴裏念着世人無法聽懂的術語。
公子轸起初覺得沒什麽,但随着他們不停地轉,公子轸忽然覺得頭暈目眩,腳也不自覺的站不穩了,他用劍杖地,不一會兒七竅流血倒了。
齊王命人停下,跨步走到公子轸面前蹲下道:“快把圖紙交出來,你若是交出,為王饒你不死!”
公子轸這才明白齊王的目的,原來他這一切都是沖着圖紙來的,可他不解為何上次就沒能抓出他,難道今兒這陣完全是‘引狼入室’?若真如此,那這個齊王太奸詐了,看來政治才能并非他公子轸專利,想想自己過去那點小心機算得了什麽?
“為什麽不說話?”齊王有點沒有耐心了。
“你讓我說什麽?”公子轸一咳嗽,吐出一口鮮血。
“既然你不仁,那就別怪為王不義!見棺材就不相信你不落淚!”齊王從頭上取下一個簪子,在公子轸臉上抹了抹道:“再不配合為王,為王就挑斷你的手腳筋!你敢不敢試試?”
“要殺要剮随便!”公子轸骨子裏有種與生俱來的傲氣,自然不會服輸,今兒齊王用簪子威脅他,他心裏簡直是恨透了,別說是丢了圖紙,就算沒丢,他也不會給他的,這會子雖虎落平原,他卻并不相信齊王會殺了他,因為對方身份現在是客人,自然沒有客人殺主人之子,他這是在詐他,明眼人多概都可以看得出來的。
“得罪了!”齊王猜定公子轸似乎在賭他不敢怎麽樣,由不得将簪子桶在他的手腕上,公子轸疼的皺眉,硬是沒叫出來。
這時,晚妤歸還趙将軍披風剛好路過,正好撞見齊王在用簪子紮公子轸,當即喝道“住手——”
齊王轉眸看向來人,起身抿嘴一笑,語氣帶有玩味似的說:“晚妤公主!真是路窄啊!想不到我們竟然在這裏碰面了!”
“放了他!”晚妤喝道。
“放?你認為為王會放嗎?”齊王目中無人道。
“你若不放,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事情給抖漏出去!萬一陛下過來,齊王這臉子怕也挂不住吧!”晚妤挑眉道。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齊王怎會退步?他道:“雖然為王很怕你這一招,但凡事也不要逼得太急了,你若敢告狀,為王現在就把這個三公子給解決了!”
晚妤還真怕齊王動手,畢竟自古君王最無情,她若是把他逼死了,萬一鬧出事來就罪過了,因此她緩和道:“您到底想怎麽樣?”
“為王只要那張圖紙!”
晚妤一低眉:“我并沒有你要的東西!三公子也沒有!”
齊王不寬容道:“有沒有為王不在意,為王只在意那日在梅園裏撞見的!你們與那張圖紙是交集的!為王要你們追回那張圖紙!”
“不然呢?”
“不然為王讓三公子活不到今天晚上!”
公子轸看向晚妤,晚妤沉默一會兒道:“好,我答應你,但你的給我時間!”
“成交!”說着将一粒丹藥塞到公子轸嘴裏,公子轸感覺這藥很苦很難下咽,咳嗽幾聲,晚妤扶着公子轸問齊王:“你給他吃了什麽?”
“沒什麽,不過是‘三日散’罷了,我給你三天時間,在這三天裏你不能跟他人透露半點信息,包括楚王,若有違背不得好死!”齊王說完拂袖離去。
“三哥,你怎麽樣?難不難受?”晚妤扶着公子轸,公子轸用手推掉晚妤的手,一臉固執道:“你為什麽要同意他的要求?現在好了,說不能說,退不能退,我何處尋圖紙還他?他威脅我,我死了本沒有什麽,最不能忍受的是大好河山落入他人之手,這個罪名誰都擔當不起!”
對于公子轸的訓斥,晚妤無話可說。
“你根本就是殘疾,是世界上最殘的笨蛋!”公子轸說着憤憤的仗劍走了,那料才走兩步,喉嚨裏忽然難受之極,接着口裏大吐鮮血倒地了。
晚妤此時還在為公子轸之訓斥而耿耿于懷,現在看見他吐血倒地,由不得賭氣裝作沒看見了,從來沒有人這麽跟她說過話,他公子轸憑什麽?既然他那麽傲氣,既然他那麽堅強,還怕爬不起來小小地面嗎?
時間過了好久好久,晚妤覺得氣氛不對,回頭,亦看見公子轸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她以為他在裝蒜,就走到他面前蹭了蹭他的頭頭道:“喂,別裝了,我知道你在騙我,起來!起來呀,你公子轸還有過不去的坎不成?”
晚妤說話,公子轸此時一動也不動,晚妤納悶,将手往他鼻息處一湊,吓得魂飛魄散,天啊,出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