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節
那個在餐廳跑堂的瘦猴,現在改頭換面了。
嫉妒嗎?
羨慕嗎?
看清差距了嗎?
可是……他們并不在意,他們事不關己。即使黃姐還活着,即使有人認出了袁越,他們的內心依舊不會有起伏與波瀾。
袁越想,自己對于他們來說,還不夠冷漠。
至少他還一直記着,而記憶中的人早已把他忘了。
那小小的糯米糍,吃了一個味道卻和記憶裏的不太一樣,表皮炸得都焦了,面粉太厚咬在嘴裏覺得黏牙。袁越又吃了一個,湧上一絲不甘心:“這糯米糍現在是誰做的?”
那廚子閑來無事,抽着煙和袁越聊上幾句:“這餐館就我一個廚子,你說誰做的?”
袁越搖搖頭,桌上還留着一塊,他沒有再動。
他突然有些想念顧晴朗,他曾經特地自己動手在家搓了糯米丸子,袁越晚上回家時,故作驚喜把碗端在背後,邀功似的又把碗捧到袁越面前。
碗裏的丸子又小又圓,還帶着顏色,加上酒釀與桂花,香甜可口,軟糯滑嫩。可他不讓袁越多吃,每天只能喝一碗,還想喝明天趕早。
耳邊響起不合時宜的踢踏踢踏高跟鞋聲,袁越往門口望去。
當看見那女人的臉,他的脖子就像被一雙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攥得他透不過氣說不出話。
第一反應是逃跑,可那女人已經看見了他。
她沒有變,只是臉上的細紋暴露了歲月的痕跡,穿着光鮮得體,身邊挽着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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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媽媽。
那個把他抛棄的人。
女人瞧見袁越的時候閃過一絲驚訝,又立刻趨于平靜,她朝着自己身邊的男人說了幾句,便坐到袁越對面。
袁越定定地看着她,還沒緩過勁兒來,眼睛也睜着忘了眨。
“是小越麽?”女人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好聽,沒了以前的俏皮活潑,現在顯得更加成熟。
袁越的嗓子突然火辣辣地疼,吸進去的不是空氣,像是火舌,喉頭間有柴火在噼裏啪啦地燃燒,燃得炙熱滾燙。
“差點認不出你了。”女人笑了笑,“你看上去過得不錯。”
“你……”袁越喉頭的火就這麽燒着,說出口的話嘶啞一片,他沒想到今天來這兒的意義就是為了讓他親媽,對着他說一句,你過得不錯。真是出乎意料的諷刺。他深吸一口氣,猶如花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氣,“我不認識你。”
女人沒想到袁越會這樣說地挑了挑眉:“你認得我,你是我兒子。”
這句話劇烈地刺中袁越心裏的軟肉,他蹭地從座位上站起,太陽穴突突直跳,腦子裏滿是三個字。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我不是!”袁越壓抑着嘶啞地喊,門口的男人因為響聲轉過了頭,袁越卻絲毫不顧及別人的目光,他湊上前一手用力揪住了女人的領子,骨節分明的手青筋暴起,那女人依舊溫柔地看他。
別這麽看我別這麽看我別這麽看我!
“那是你新爸爸,你可以叫他一聲張叔叔。”女人開口,阻止了那男人想要把袁越推開的動作。
袁越冷笑一聲,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這個在他生病時守候的女人,這個在他身邊緊緊握着自己手的女人,這個在他親生父親死去沒多久就嫁于他人的女人,這個狠心把他抛棄不管不顧的女人。
憑什麽現在又可以一臉坦然地坐在自己面前,用一種絲毫不愧疚的語氣對他說話,居然又帶了一個男人,不,一定不止一個,離開王虎後又和多少男人在一起了,她對王虎有過喜歡嗎,還是只是因為想要擺脫自己才随随便便和一個男人結婚!
“你!”袁越死死地睜大眼睛,眼球中的紅血絲布滿一片。
“你給我聽清楚,我只有一個父親,而我從來沒有母親。”袁越看着女人的臉漸漸被憋到發紅,神色越發猙獰,卻并沒有多麽爽快。
只是很疼,渾身都疼。像是一架臨近報廢的機器,高速地運轉只為了即将來臨的滅亡,腦裏混沌一片,小時候的記憶如幻燈片那樣閃入腦海,到處是哭聲與笑聲,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那女人咳了一聲才驚醒了袁越,他最終松開了手。
“小越,別怪媽媽,難道你讓我守着你爸過一輩子嗎?”她用細長的手指摸着自己發紅的脖子,又甩了甩手,讓身邊的男人到門口去。
袁越耗盡了精力,疲憊地靠在椅背上撇過頭,閉上眼不去看她。
“我不行的,我負擔不起一個家,負擔不起養你,你怎麽不怪你爸爸呢,如果他不死,這些事情都不會發生。”女人眼眶噙了一絲淚,轉瞬即逝。
“這是你第幾個男人?”袁越閉着眼問,換來的是一陣沉默。
他睜開眼,女人臉上似乎流露着悲哀的神色,心裏又嘲笑一定是自己看錯。
“你來這裏,是來找我的嗎?”袁越又問。
他不知道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但他又像攥着自己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那樣把問題問出口。
茍延殘喘,試圖尋求活路。
那女人愣了愣,望着袁越的眼裏透着看不懂的色彩,她輕嘆了口氣:“不是的小越,這一切只是巧合。”
咔——
聽見了什麽斷裂的聲音,原來是那株稻草,已然成為四分五裂的凄慘模樣。
袁越仰着頭,眼睛幹澀一片定定地盯着頭頂泛黃的天花板,他說話的聲音很輕,讓人根本聽不清:“你能不能……”
“什麽?”女人問。
袁越坐正,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女人,說出話的聲音回到了以往的冷漠:“你能不能別叫我小越,我聽了惡心。”
女人怔住,随即苦笑。
“人最難做到的就是專情。”那女人離開之前對袁越說,“我只是不想活的那麽辛苦。”
袁越沒想聽,可這句話魔症般地趕不走,一直萦繞在自己的耳畔。
女人出門時,一邊的男人迎上前來問道:“怎麽樣,是你兒子嗎?”
女人握住他的手搖了搖頭:“是他。我們回去吧。”
“你怎麽認出他的?不是來找他的嗎?”
女人笑笑:“他那麽恨我,還是算了。如果他對我只是厭惡與憎恨,那在他心裏心裏還能輕松一點,畢竟沒人想認我這樣的媽媽。”
她只回答了後一個問題,而前一個她不會告訴任何人。
袁越長得太像他爸爸了,從小到大,對着這樣一張臉,自己做什麽都是錯的。
女人突然就流下了眼淚,她坐進車被男人摟在懷裏,塵土飛揚,卻被突如其來的雨水掩蓋,最終駛離了南歐巷。
作者的話:其實袁越媽媽是個很複雜的角色,她并不好,但也并不壞。
她将自己丈夫的離世轉為怨恨,又把這份怨恨遷徙到小月亮身上。大概就是“遷怒”的意思。
她就是來找小月亮的,可看着他那麽恨自己,她就不想把她的愛表達出來了。她認為她不配,不配讓小月亮覺得自己還是愛她的。她也不敢說,因為她看見小月亮那張與丈夫相似的臉,就已經覺得愧疚了。
所以她複雜,懦弱,膽小,自卑,不敢去擔起責任。是個不稱職的媽媽,卻是個可憐的女人。
24.
袁越剛想拿出鑰匙開門,發現門是半掩着的。他推門進去,裏面沒開燈,但沙發上坐着個人,隐在昏暗中,像一座僵直的雕塑。
袁越按了牆上的開關,燈亮了。
房間裏和他一個月前離開的時候沒有兩樣,被整理得很幹淨,沒了任何灰塵的氣息,反而是有一絲淡淡的洗潔精和香香的甜味兒。
袁越摘下眼鏡,走進廚房倒了杯涼水,站着一點一點喝着。餐桌上擺着碗紅豆粥,是顧晴朗之前答應了要熬的。可已經涼了。
氣氛靜寂得将線無限延長,袁越杯中的水還沒喝到過半。
還是顧晴朗先開了口,他聲音很低,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掩蓋聲線中的顫抖:“今天回來的?”
袁越握着杯子的手指輕顫,又捏緊,沒回頭,淡淡回:“嗯。”
“那你……”顧晴朗輕吸一口氣。
袁越打斷他,漫不經心問:“今天在餐廳看見的人,是你男朋友吧。”
顧晴朗皺眉,他從沙發站起,拄着拐快步走到袁越面前,袁越沒轉身,依舊看着廚房的小窗。
“他只是朋友。”顧晴朗扳住袁越的肩,讓他轉向自己。
袁越冷冷地看他,手上的水杯依舊沒松。顧晴朗看他這幅不鹹不淡的樣子糟心,他在餐廳見到他和林餘聲在一起吃飯時,感覺整個天都塌了,慫得不像樣子。
路旭見他們面面相觑,主動開口化解尴尬。
“你們認識?”路旭問。
林餘聲的眼神在路旭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