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黃姐并不會。
她是怕送進醫院被查到自己在這兒當童工,袁越聽見了這幾天黃姐和別人偷偷提起的事情,說最近開始查商鋪用童工了,只是還沒查到南歐巷來,再說南歐巷沒有醫院,也沒人敢生病,要治病得乘着一小時公車,還得花錢。
沒人舍得。
袁越好不容易把雙眼被疼出來的眼淚擦幹,王虎正從一場酒醉中醒來,他皺着眉,一臉不耐,顯得額頭上的皺紋更像一只被擾清夢的老虎,滿屋子都是散落的空酒瓶,彌漫着濃厚的酒味。
在袁越記憶力,王虎從來沒笑過,除了和他媽拍照那一天。
可袁越并不怪他,現在的他寄人籬下,他不是沒從餐館裏那臺懸挂起的四方電視裏看見一條條兒童被人淩辱虐待、渾身傷痕的新聞。
可王虎至今都沒打過他,只是會在醉酒後罵他和他那自己都不想反駁的媽。
我沒錢給你治,你出去乞讨吧。
王虎給他指了條路。
袁越并不想乞讨,可他的膝蓋被燙成那樣,空氣中的溫度與傷口接觸時,火辣辣像被燒焦似的疼,袁越仿佛聞到了一股肉味兒,分不清是剛才的燒鍋還是自己的膝蓋。
随後他真的去乞讨,當然不是在南歐巷。
南歐巷的人與人之間了解得很,他們每天都會有人因為菜價的一毛五分而大打出手,根本不會花在一個和自己沒關系的人身上。
所以最後他那流了膿也爛了肉的膝蓋是路人給他買來藥膏塗的,也是路人給他用繃帶包的,他走路不方便身體又瘦得慎人,的的确确不用裝就可憐到極致。
他逐漸發現,他這樣坐在路邊一天能掙到的錢比在餐館一天工作的錢還要多,可他有點坐不下去了。
膝蓋的傷疤慢慢地形成了兩塊深色泛紅的痂,還有幾條肉沒好,袁越盯着這醜陋的痕跡想,這以後大概就變成了疤。
就像是他媽肚子上的那一條一樣,據說是因為生下他而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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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媽是多愛漂亮的人,居然願意為自己留下疤,這樣想想,袁越又有點想她。
王虎最近似乎忙了起來,袁越時常回去都見不到他,有次袁越聽見他像是和誰打着電話,說什麽賺錢不賺錢的事兒,大抵是謀劃着做生意。
有天當袁越回來時,王虎的飯桌旁留了他的椅子,飯桌上還有菜,是餐館買的,因為有一塊他喜歡吃的糯米糍。
王虎說一直沒見着他交過朋友,以後可以把朋友領回家,兩個人做個伴。你把朋友領回來,你就不用去乞讨了,繼續去餐館打工。
袁越愣愣地看着王虎,咬着口裏的糯米糍,低着眼點了點頭。
于是袁越在第三天就領了駱小天到自己家來。
袁越乞讨的地方不固定,因為總有人來問東問西,可他大多時間是在一條天橋上乞讨的,天橋另一端就有一所高中,總是有來來往往的學生走過,他們比袁越年紀大了許多,袁越坐在角落時總能聽見他們嘻嘻哈哈分享着校園發生的事,他只是低頭聽着,從來不擡頭看。
他有些想和王虎說,能不能他把朋友領回去,就讓自己去上學。
駱小天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小少爺出走了就一個勁兒往遠處跑,沒兩天身上的錢就花完了,樣子看上去狼狽極了,可又堵着口氣不願回家。
他無處可去,便看見了天橋上坐着的袁越。
“Hi,交個朋友,我叫駱小天,你可以叫我小天兒,你呢?”駱小天伸出自己的手,嘹亮的聲音讓袁越吓得一激靈。
袁越眨眨眼,看着眼前笑容燦爛的人的手伸到自己面前,他搓了搓自己髒着的掌心,沒有伸出手去。
“……我是乞丐。”袁越聲音很輕,駱小天沒聽到。
說完這句,自己的手卻被駱小天強行拉了起來。
“我沒地方去,你能收留我麽?我請你吃好吃的!”駱小天的手熱乎乎的,緊緊抓着袁越的手,袁越想往回縮。
“不能。”袁越不帶猶豫地拒絕。
“你的膝蓋怎麽啦?”駱小天自來熟的本事從小培養,他越挫越勇,絲毫不因袁越冷漠的态度退縮,而是有些小心翼翼地掀開袁越膝蓋上散亂的紗布,看後倒吸一口氣,“媽呀,疼麽?”
袁越想了想,疼,特別疼,睡覺得時候他常常疼得睡不着,一陣陣發冷汗,紗布許久沒換新的了,愈合的過程顯得尤為漫長。
“不疼。”
駱小天抿了抿嘴,“那……我餓啦,我們先去吃東西好嗎?不過我只有這些錢了。”說話間他把身上的零錢一起倒在了袁越身前的零錢裏。
“你喜歡吃什麽?夠嗎?”駱小天把他倆共同的錢捧在手裏,蹲其身笑得天真。
袁越看着他手裏的錢,是買不起糯米糍的,搖了搖頭。
“不可能,像我就喜歡吃炸雞啦,你不可能不喜歡什麽的!”駱小天很纏人,問出的問題就一定得知道個答案,有點像袁越的媽媽,在他爸還在的時候,就經常能聽到她纏着他問問題,不問到自己想聽的就不會停。
“很貴,這些錢買不起。”袁越反駁得毫不客氣。
袁越覺得自己和朋友這個詞不搭邊,駱小天來的太突然,像上天掉下來送給他的,他不相信自己那麽幸運,可這個自稱“朋友”的人正拉着他的手,用他天真的眼睛渴求着答案。
袁越有些無措,他想趕跑這個突然闖入的人,卻又心存不甘。
這如果是上天掉下來給他的,那他為什麽不收,憑什麽不收,他已經沒了爸爸,媽媽又不知去向,來個駱小天,分明是上天對他的補償。
“我喜歡吃糯米糍。”
“那我們去吃!”駱小天一躍而起。
袁越起身,因為膝蓋的傷他還不能站直,微微佝着身子,這樣看來,他比駱小天矮了許多。“這些錢只夠買一個,你如果想吃飽,就去買包子。”
“唔……包子也行!那我能住你那兒麽?”
袁越想到之前王虎和他說的話,看了眼此刻正傻樂的駱小天,最終點了點頭。
如果袁越知道王虎讓自己領朋友的意義實際上是拐賣;如果又知道,一切是因為駱小天自己才能脫離南歐巷的一切,袁越或許就不會做出那時的決定。
“別愣着不吃啊!你不吃我吃了啊!”駱小天吃完了早餐,裝作要搶袁越碗裏的糯米糍。
“小天兒,”袁越開口,他開口清冷,像是一束冷風,吹開了落地的樹葉。
周圍人都看向他,這是他今天說的第一句話。
顧晴朗眯起眼。
“怎……怎麽了?”駱小天夾着筷子的手停下,說話都有些愣,“你,你不會是又想罵我吧,我不就把你叫醒了嗎,再說我都沒搶你吃的!”
袁越笑,是真心實意的,眼底染上的。
“你今天很帥氣,很貴公子。”
8.
“……喂,你,你別這樣損我啦!”駱小天被袁越誇得面上過不去,在那麽多人面前這麽直接,只覺得一陣燒。
袁越略帶無奈搖搖頭,微起的嘴角又撇下,吃着口中的糯米糍,有些粘牙。
“餘聲哥,你有騎過馬嗎?”對面的徐婉問。
“騎過,還算騎得挺不錯的。”
“那晴朗哥呢?”
“我不會。”顧晴朗一直坐着沒開過口,說話時袁越沒看他。
徐婉驚訝地挑眉,神色十分有靈氣,“還真看不出來哎!小天兒呢?”
駱小天嘿嘿一笑:“我當然會啦,而且騎得可好了,以前我和袁越就經常在馬場騎馬,袁越也騎得好,但是他太懶了,騎了幾次就不來了。”
林餘聲笑說:“怎麽袁越在你嘴裏變成個懶漢了,這倒是又和晴朗很像。”
袁越在林餘聲說話的時候,總是會擡頭看他的,他不帶表情地從林餘聲嘴裏看着他談及自己的名字,嘴唇間開合成兩次好看的形狀,心裏卻像打翻了一碗水,滴滴答答灑了一路。
“這可是你說的,我可沒說,你不知道,袁越毒舌起來真是……啧啧,從小就是。”
有駱小天的地方永遠不用擔心會冷場,他像個開心果,吵吵鬧鬧嘻嘻哈哈,氣氛表面上輕松和諧。
“好了,我們差不多要去騎馬了,這樣,徐婉呢就和餘聲哥一起去吧,我們三個一起,怎麽樣?”駱小天躍躍欲試,終于将今天的主題抛出。
林餘聲沒有反對,只是提了一句:“今天好像還有人舉辦了個騎馬比賽,獲勝的有獎品,小天兒你要不要去參加?”
“好啊好啊!等我拿個一等獎回來請你們吃飯啊!”駱小天喜歡比賽,有着孩子一樣的好勝心,傻乎乎地透着可愛。
“那行,我們就兵分三路,小越,晴朗就拜托你啦!”林餘聲笑容和煦,一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