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幫他轉的,王虎對那兒的老師說自己是他爸,替他轉學。那時候學校還沒現在那麽正規,收學生沒有要求,只要付錢了都能進,袁越就天天待在一堆連三年級了連拼音都不會念的人中,坐在那兒咬着筆杆兒捂起耳朵背書。
可即使這樣,也比在餐館打工好得多。
王虎的耐心早在第一年耗盡了,像是火藥爆炸定了倒計時,指針一到,裝腔作勢的假象都将轟然毀于一旦。
給的借口是轉學,學校寥寥問了幾下也就随他去了。
于是在袁越退學的第二天,他便到了餐館。
這個餐館袁越知道,就在袁越那棟居民樓的對面,有好長一段時間他的晚飯吃的就是這家餐館的東西。
可這館子沒有一個正當的名字,就是一家座落于居民樓底樓的商鋪,似乎是原來的老板要搬走,才把這商鋪便宜轉給了婦人,裏面裝修還是原來的,随意擺着幾張舊桌椅,排油煙機的嗆鼻的氣味可以彌漫一整條南歐巷,居民提過意見也直接罵過,可婦人是老板,誰都罵不過她。
袁越不知道那婦人的名字,只知道原來的員工都叫她黃姐,袁越年紀太小,只敢叫了聲老板娘。
誰知也被婦人罵了回來:“你有本事找個老板去誰來做你的娘?”
袁越便跟着別人一樣喊她黃姐。
在南歐巷當然也不會有雇傭童工不合法這一道理,這裏是最底層最髒爛的地方,誰一高尚只會顯得格格不入。
餐館什麽都賣,最普通的小炒早飯,火鍋涮肉,沒有衛生可言,什麽合人胃口就做什麽。
袁越的工資是一天五塊,包飯,只不過他的飯都是客人吃剩下的。
但這樣的狀況馬上就變為沒有錢,因為王虎來這兒白吃白喝,所有的賬就自動記在了袁越頭上。
于是袁越的飯從原來的三頓變為一頓,那五塊錢自然就沒有了。
黃姐作為老板,只負責收錢和罵人,她在門口有一張藤椅,整天就坐在那兒,像個門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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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子是黃姐她表弟,倒是什麽都會燒,但在袁越記憶裏印象最深的便是那道糯米糍的甜點。
這還是當初他有一次從老家回來,帶着分給他們的,袁越就吃了一塊,便再也忘不了那個味道。
之後這糯米糍就被寫進了菜單,價格堪比主菜,所以鮮少有人會點,點了也會因為省錢而吃光或帶走,袁越便再也沒有吃過。
袁越其實不愛吃甜食,小時候吃過他媽泡的冰糖雪梨茶,說是能治他的咳嗽,可吃了一口險些就吐了出來,甜到齁喉嚨,差點兒沒把他的喉嚨喝壞。
可這糯米糍不一樣,小小的一團,外衣包裹着細細粒粒的白糖屑,艾葉紅豆摻和着糯米,搓成了滑軟黏稠的外層,中間的芯子是打成漿的蛋黃酥,最後裹上面包粉放入油鍋裏噼裏啪啦一頓炸,出鍋時金燦燦的像金元寶,外表脆內裏嫩,甜而不膩,入口即化。
袁越做夢都夢過它,醒來時留了一地口水。
啊,他自從被退學後也不睡床了,而是睡在陽臺裏,南歐巷一切以舊為主,房子的外牆是成片脫落,屋內自然也是如此。
王虎家是水泥地,沒鋪地板,袁越就睡在一層席子上,身上蓋的是破洞脫線的毛巾毯,身邊挨着已經松動的欄杆,他睡覺不敢翻身,擔心自己随時随地都有可能從樓上掉下去。
可他卻覺得這兒有他曾經沒體會到的安全感,因為他不用再因為睡在床上與滿身酒氣的王虎見面,王虎也不用因為見到他而想起他那不可能再回來的媽媽。
于是袁越在陽臺睡得挺好,他把陽臺當作是自己的小空間,晚上夜深時擡眼還能看見月亮。
他的名字是親爸起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他脖子後有一個月牙胎記。
袁越小時候曾問過他爸,為什麽不叫自己袁月牙,他爸撫着他的脖子笑說,月亮缺個口子,得幫你填上。
可這小空間給了自由卻給不了舒适,袁越在餐館做事時幾乎沒出過什麽錯,前期被罵慣了,後來自然動作利索了上來,可陽臺這地方什麽都好,就是不避雨。
某個下雨天,袁越被淋了一晚上,第二天整個人都是恍惚的,他渾渾噩噩到餐館,還剛巧有一個服務員請假,當他端着燒紅的鍋子時,又不知哪兒伸出的二郎腿正巧蹿到他腿前。
他摔了,鍋也翻了,四周驚起一片叫聲,袁越耳邊轟隆隆地一陣巨響,腿上如同被火舌侵蝕,他噗通一聲跪在滿是熱湯的鍋子裏,随後便只能聽見黃姐的破口大罵。
他想大喊,說他看見前面的人了,那人穿着看上去就像貴族學校的校服,很有錢的樣子,所以他把鍋子往自己身上倒了,他沒有傷到人,他不用賠錢。
只是誰能先把他扶起來。
他的膝蓋太疼了。
7.
第二天一早,袁越是被駱小天喊醒的。
駱小天在昨晚睡下後,就算袁越沒有回幾句也依然叽叽喳喳盤算着今天的計劃,最後說着說着自己就睡着了,第二天依舊神采奕奕,精神抖擻。
“我的馬裏奧BGM已經響了三遍!袁越你都不醒!”駱小天穿戴整齊,還用發膠把自己天然卷發做了個上翹造型,“怎麽樣,我今天走的是貴公子路線!”
袁越的半張臉被被子遮着,眼睛壓根沒睜開,他皺着眉嫌棄着駱小天把窗簾拉開的動作,一股腦又躲進被窩。
袁越天生愛睡,只要不是在工作日,他的本能就會發揮到淋漓盡致,或許是曾經有過睡不夠的階段,長大了便更要變本加厲地讨還回來。耳邊彌漫着駱小天的催促,身體卻倦得一點都不想動,若是放在周末他一個人在家,便會窩在床上一直到下午。
“啊呀你看,餘聲哥都問我們了!”駱小天自來熟的本事一點都沒變,他早就和和林餘聲他們交換了手機號,此刻正拿着剛剛收到的短信湊到裹成一團的袁越面前。
這個名字果然比任何鬧鐘更管用,袁越迷蒙的思緒頓時清醒,他長嘆一口氣,把遮住自己的被子掀開。
南方不常下雪,就算下雪也很難積起來,經過昨天一天,僅僅是在屋檐的邊角以及草地上布了星星點點,袁越擡頭看了眼升起的太陽,想必雪大多已經融化了。
他和駱小天到達旅社樓下的餐廳時,衆多人已經吃完在讨論今天的活動。
袁越剛到門口,便看見了正和徐婉說話的林餘聲。他們身邊還坐着顧晴朗。
“嘿!在這兒!”徐婉今天穿着米色羊絨大衣,紮着爽利的馬尾,妝容精致又不失自然,她朝着駱小天他們招了招手,林餘聲見到也笑着揮了揮。
只是顧晴朗始終沒有擡頭,專心低頭吃着碗裏的面條。
“早!”駱小天爽朗地朝人打着招呼,袁越視線對到林餘聲時輕吸了口氣點了點頭。
兩人在他們對面坐下。
“給你們先拿了些吃的,你們再不來早餐時間就要結束了。”林餘聲笑說。
“謝謝啊!都是袁越,怎麽叫都叫不醒!”駱小天拿起筷子就開始吃,還不忘揭發他們遲到的始作俑者。
袁越心裏有些過意不去,但又覺得心裏有一絲絲暖,好像能把他冰涼的手都焐熱似的。
他低下頭,看着小碟子裏的早餐,握着筷子的手僵了僵。
那是一塊糯米糍。
袁越內心如潮水翻湧,他的喉間一下子被哽住了,艱澀異常,像灌下了鉛,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發顫的聲音,卻控制住自己奪眶而出的眼淚,“這個……”
“怎麽啦?”駱小天吃得起勁,嘴裏塞了一堆,聽到袁越說話就朝他那兒看了眼,“咦,這是你最喜歡吃的哎!”又瞅了瞅自己這邊,發現自己這兒也有一碟,便把那碟裏的糯米糍揀到袁越碗裏,“吶,我的也給你吃。”
駱小天知道袁越喜歡吃糯米糍,從小就知道。
駱小天小時候是個調皮大王,卻總能讨人喜歡,因為別人都認為他那是傻乎乎地頑皮,沒有壞心眼,不作數的。
駱小天家境富裕,難免被養得嬌慣些,有些小少爺脾氣。
于是有一天,他爸教育了幾句他的頑皮,小少爺一生氣便學着電視裏的主人公離家出走了,于是他這一頑皮差點把自己玩了進去。
那時駱小天十一歲,也是袁越在王虎家待的第三個年頭。
袁越第一年在王虎家雖然忐忑卻還是當着人家的繼子,第二年被退了學在餐館打工,第三年就因為膝蓋受傷行動不便而被王虎支去了路上乞讨。
一頓混亂的餐館袁越無疑是影響生意,他能聽見有人拉着他送醫院,可他被黃姐大力拉走,黃姐道着她會送他進醫院。
可袁越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