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樂神哪怕要入輪回亦能面不改色,實在是叫人好生佩服,哪想到原是我還小看了,當年那水虺,如今的孽龍害你至如此境地,太子長琴你倒仍舊念着舊情,真是好得很!”
她也不在意對方的沉默,一雙美目中似有一簇異樣的火苗在燃燒。
“你既要去榣山,我便如了你的願!”
一伸手便将對方魂魄攝入袖內,頃刻間便來到榣山之中,星君向着某個方位遙遙眺望一眼,唇角不禁勾起了一個快意而扭曲的弧度。
太子長琴,你究竟是有哪點好,值得她為你這般呢?
聽聞地上有人類部族喜愛以魂魄入爐煉劍,不知一個被奪了仙籍空有強大能量的魂魄,是否合适呢?
按下心中升起的諸多陰暗情緒,上生星君甩袖将魂魄放出,自行踏雲而去。
被十分簡單粗暴的塞進袖口又甩出來的太子長琴面上顯出些許無奈,好在他現下這般只餘魂魄的狀态對于外界的刺激并不敏銳,因而他只是微微感到有些眩暈,很快便回過神來。
眼前便是……他的故鄉。
榣山的山水仿佛數千年也無絲毫變化,若木上的紅花已有些凋謝了,朵朵落在順流而下的溪水中,向前看去,便是他時常撫琴的石臺,那時的悭臾還只是小小水虺,那時……
白衣琴師神情猛地一滞,骨節分明的手掌驀地收緊。
誰能料到當年的水虺,會當真修煉成應龍,昔日的友人,如今卻陰差陽錯叫他受此一劫?
誰又能看出,他太子長琴的本體鳳來琴,其實并未被毀去?
也許除了他,再沒有旁的人知道。
世人皆道太子長琴與度厄星君早已交惡,卻不想他其實一直将煉魂引為摯友,便是她當真要毀琴,他也絕不會說半個不字,鳳來琴何來因排斥而傷她之說?
大殿之上他不曾懂她言行,在琴毀之時驟然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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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同鳳來的聯系,雖微弱,卻并未斷絕。
而為了在天帝眼皮下偷梁換柱至此,究竟是要花費多少精力,甚至千年前……太子長琴忽然有些不敢去想,他越是知曉,便越是對上生星君一路上冷言冷語的為難生不出一絲怨憤來。
那四散的木屑化為點點光點萦繞不去的場面,在他腦海中久久揮散不去。
得友如此,便是當真就此入輪回,亦算是值得了。
當龍淵部族的工匠角離尋着那一絲突然出現的精純靈力探入榣山時,入目所見,便是那一身白袍的青年臨水而立,俊逸非凡的面上一派留戀之色,眉心一點朱色,憑空為之生出幾絲哀意來。
角離定了定心神,将分散的注意盡數收回,目光炯炯。
他并不在意究竟是什麽人刻意用靈力引他來到此地,也無意知曉眼前人姓甚名誰,他只知道,眼前這個魂魄之力如此充沛的生靈,說不得,便是他龍淵鑄劍的契機!
要以魂魄入劍,這便是上上選——!
即将發生的一切,早已遠遁的上生星君是不知曉的。
她不過是将那角離引去榣山,太子長琴會因此而落得怎樣的下場,與她毫無幹系。雖說她本該将太子長琴押入輪回,如今卻将之丢在榣山,不免被指玩忽職守。但誰又會去關心區區一個被貶為凡人的樂神今後的命運呢?說不得,天皇伏羲反而對此樂見其成呢!
是了,只要不叫煉魂知道……
想到煉魂,上生不免有些心虛,但她轉念又想,先不說煉魂能否找到太子長琴的下落,便是真有個萬一,誰也不能說她便是故意為之呀!只要一口咬定是那人運道不好,煉魂一定不會責怪她的……
在心中反複颠來倒去想了幾遍,覺得底氣足了些,上生這才踏進殿門,方一進正殿,眼前的景象便叫她頓時慌了神。
“煉魂!”
她驚叫一聲,快步沖上前,床榻上,青衫女仙此刻正眉頭緊鎖,面色蒼白如紙,那女仙一手緊掐着司命星君的手掌,已泛出淡淡的血腥味,似是在忍耐着什麽極大的痛苦。
聽見喚聲,煉魂勉強定了定神,竭力押下魂魄被撕裂般的痛苦,先是朝着面冷如鐵的司命星君感激的一笑,随即便轉向滿面驚慌的上生。
“我沒事……怎麽樣了?”
上生聽懂她的詢問,不由氣極。
“你都如此卻還要問那人?!”她猛地跳了起來,兀自氣了半晌,才恨恨道,“……沒準現下已被洗了魂魄,只留得命魂轉世投胎,再不記得往日種種了罷!”
煉魂沉默半晌。
“……不記得,說不得倒也是好事。”
她低頭看向自己一息之間血色盡褪的手,想到自己已然成功的謀劃,竟有些快意的笑了起來。
待到她找到機會,長琴便能——
“——————?!”
她正出神,一陣比之先前更甚,如同身體被撕成兩半一般的痛意瞬間從靈魂深處襲來,青衣女仙雙目圓睜,上生驚愕的神情與司命少見的慌亂皆倒映在她眼中,她想要出言安撫,卻是驀地喉頭一股腥甜,下一刻,意識猛然間,陷入了黑暗之中。
第 9 章
似乎有許多年,眼前除了黑暗什麽也沒有。
甚至用‘眼前’來形容也并不正确。它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又為什麽會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感受不到自身,也沒有能夠用來‘看’的眼睛……
為什麽呢?
那時刻撕扯着它的痛楚又是什麽呢?
直到過了相當久的時間,它才漸漸開始看到這個世界,随着一抹破碎的魂魄在地上輾轉,看那魂魄換做一張張不同的面孔,不知自己沒有實體的身體的什麽地方,就湧出一種同侵蝕着它的身體的痛楚截然不同的痛來。
……為什麽呢。
它能夠感受得到,自己在疼痛的撕扯下日漸虛弱,在消散、在衰敗……随着那殘魂不斷飄蕩,它甚至生出了一種想要嘶吼的欲望。
就快要撐不住了!!他就快要撐不住了!快點、快點來救他!!
不是救它,而是……他!
但它卻連一雙能夠發出聲音的嘴巴都沒有,不要說說話,連一直陪伴的他,都從來不曾察覺它的存在。
它無法安慰他在多年漂泊中逐漸破碎并瘋狂的心。
——為什麽呢?!
——因為它、她一直……他。
殘魂再度換了身軀,已近乎絕望瘋狂的他終于遇到了心愛的人,他們情投意合,在世外桃源有如神仙伴侶,而它的時間卻不多了,長年的消耗已使它将要消散。
在這時,它才真正明白自己存在的意義。
是時候醒來了。
天樞宮深處的內殿中,一襲青衫的女仙幽然轉醒,雙眸極黑沉,羽睫微扇,視線似乎毫無焦點。
半晌,她複又緩緩阖眼。
夢中人、夢中景,卻是真情愫、比金堅。
常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只嘆造化弄人……有緣無分。
如此罷了。
琴川旁,翻雲寨內。
山賊們的大牢中,關押的人并不算很多——前些日子還要更多些的,但每日領走那麽一些,剩餘也就有限了。
據說這些山賊不知從何處學來了了不得的妖法,要用活人煉藥制得神丹,過往的旅人俱都遭了殃,周遭的小城鎮,也沒能逃得過毒手。
眼下關在牢子裏的這些人,便俱是來自鄰近的琴川村民。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入牢中,這樣細微的聲音,在此刻神經緊繃的衆人聽來,卻猶如那催命的喪鐘一般。當即便有人驚恐而絕望的低聲喊叫起來。
“不好!那些妖怪好像又來了!”
甚至有富家公子雙腿一軟,抱頭便蹲了下去,聲音顫抖,兩股顫顫。
“這次……是要抓誰去煉藥……”
若說那些個山賊流盜,綁人也不過為了錢財罷了。這處翻雲寨卻甚是詭異,抓了活人要去煉藥,硬生生的搶了那些江湖妖道的飯碗,服了那藥的山賊各個貌若妖怪,力大無窮,更是叫人心驚膽顫。富家公子蘇文長到這般年歲還從未曾遇過這等妖異之事,生生被吓破了膽,正尋思如何用錢買命,一道黑影便倏的出現在眼角的餘光之中。
來人卻并非衆人以為的山賊之流,而是個身着一襲黑色勁裝的少年。
蘇文身後書生打扮的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別怕,來的好像不是妖怪……哎,這位公子,你是什麽人?”
一直面無表情的沉默着的黑衣少年這才微微動了動眼神,不過并不是回應向他提出質問的書生,而是還蹲坐在地上的蘇文。
“你便是蘇文吧?蘇家給我看過畫像……我是來救你的。”
蘇文一下子從地上蹦了起來,激動得語無倫次。
黑衣少年卻像是未曾看到似的,低下頭去伸手翻了翻牢門上厚重的銅鎖。
他的确是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