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一方天地,卻為何如此艱難……”
他不禁喃喃:“何以飄零去,何以少團栾……何以別離久,何以……不得安?”
度厄星君聞言一頓,擡眸細看眼前白衣的青年,仍舊是初見時那般清俊風姿,只眉宇間郁色愈甚,讓她只想上前替他……
隐在寬大袖袍間的手悄悄緊握成拳,青衣女仙此前始終作壁上觀,竟好似一場依依惜別,與她沒有半分幹系似的。若她不說,怕是沒人能想到她亦是約定中的一員。
煉魂面上不動,心下卻一陣嘆。百年不變的何止是樣貌,便是連心性,太子長琴都還一如五百年前那樣溫和柔軟,謙謙君子啊君子,果然不愧是由琴化靈,總不辜負這君子品性,既高潔,又……天真。
天道循環之下,哪裏有那麽多道理可問?別離久、不得安,此問無人可解,唯有自己來悟。
如今火神祝融随伏羲登天,地皇女娲與天皇遙遙相對,俨然相互防備,表面之下早已勢如水火,由女娲施術引為實體的太子長琴,如此尴尬的身份必然招來禍端,偏偏他本人還無所察覺……
若是旁人倒也罷了,左右與她沒甚麽想幹,但只有這人——
眼見太子長琴神色郁郁,煉魂稍稍有些遲疑,止不住咳嗽兩聲,她還是離開了自己一直冷眼旁觀的位置,上前出言安慰道:“悭臾說的正是,待天宮建成,你我自有大把時間,如此小別卻也算不得什麽,只盼下回我帶上生再來時,可別真要叫她給你延壽呢。悭臾,你可要努力修煉啊。”
後半句話卻是對悭臾說的,回應她的是墨色的虺毫不客氣的擺尾。
太子長琴輕嘆一聲,郁色稍減,見一人一虺皆寬慰自己,不免有些羞赧,便笑道:“悭臾與煉魂皆屬灑脫之性,倒是長琴落了下乘……”
回想起那日三人立下約定的情景,唇邊笑意也不禁加深幾分,又想到五百年來唯一從度厄星君處收到的禮物,頗有些惋惜道:“可惜煉魂所贈玉佩數十年前突碎成粉,也不知為何,怕是一些奇珍不得以尋常方法保存罷……實乃愧對煉魂一番心意。”
怕是那時看出了他開始推拒的心思,自那一回後,度厄星君便再未拿出什麽送他,以至于之後兩人交情愈深,在玉佩化為飛沙後一時竟很是一番悵悵然,受得星君與水虺好生笑話不提。
掩唇再度咳嗽兩聲,煉魂反而毫不在意的笑了起來。
“不過一塊玉佩罷了,想要又有何難。”明知對方并非此意,但她仍然玩笑道,笑了一會,又說,“不過像是那樣的卻是不能了……三界間大約也不再有了罷。”
太子長琴嘆惋的點了點頭。他的确再不曾看到相同之物,那溫軟暖和的‘玉’總令他感到心神舒暢,即便是在粉碎後,這樣的效果卻仍是一直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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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憑這一點,已足以被列入奇珍秘寶之列。
他側過頭,沒有看見青衣女仙難得一見柔軟的視線,待他回過頭時,對方已低下頭,以袖掩唇不住輕咳起來。
太子長琴不禁皺起眉,心下擔憂,卻不多言。度厄星君咳疾已數百年,只是見她的确一直無恙,又兼本人總一派胸有成竹模樣,故而只将憂慮放在心中,不再多提,但到底還是看不過的。
而煉魂一見他皺眉,便立刻猜到緣由,不知多少次重複道:
“不過小事,不必挂心。”
與她所作之事相比,這般代價的确不值一提,現下這般,已是最好的結果了。
她溫言喃喃,不知是在同琴師說話,亦或是不過低聲自語。
“不必多慮,我總知道該如何做的……”
她當然應該知道,如何在伏羲的猜忌下經營,如何順應天道,以及如何……保護這個人。
——只有這個人,她盼他一世無憂。
第 4 章
縱然十分不舍,但登天時機已至,衆神随伏羲建造天庭,太子長琴也不得不随其父祝融離去,至于度厄星君,則更是幹脆利落,天庭初建百日,忙碌時,甚至連同在天庭的太子長琴都難得一見,整日裏不見蹤影。
及至天庭初建,天皇伏羲度追随者為仙,此等嘉賞,不料卻出乎意料的引發出了一場口争舌戰。
而争論的焦點,恰恰落在鳳來琴靈,太子長琴的身上。
“都說天皇欲封那太子長琴為樂神,惹得好些人不滿。”上生和煉魂分享這些日天庭中的留言,神色很有幾分幸災樂禍,“我道也是,不過區區琴靈,如何就擔得起樂神之位了呢!要說樂器生靈,那太子長琴也不算獨一份,還不是得火神祝融青眼罷了!”
煉魂不與她搭話,輕輕倚在天庭白玉長廊邊的壁柱上,心不在焉的盯着庭院中的仙草發呆。
天庭的景色不可說不美,靈氣充足,一片飄渺之色。只是面對這仙境般的景色,煉魂卻有些食髓知味,總想起在榣山時的景色,眼前的翠色,也不免蒼白起來。
她已敏感的從上生的話中嗅出了些什麽,太子長琴一介琴靈,何德何能得以在衆神雲集的天庭成為議論的焦點,追根究底,還不就是與地皇牽扯上了那麽一絲聯系?
伏羲或許無法随意拿捏火神祝融,但一個太子長琴,卻還是無所顧忌的。
不知當年火神求上地皇時,可曾料到如此局面?是真的喜不自禁求琴靈化形,還是單純為自己保下一條後路?
……如今想這些卻也晚了。她早想到會有今日,卻沒料到會來得這樣早。
青衣女仙垂眸輕嘆一聲,不緊不慢的拂了拂衣袖,兀自大步走了起來。
“哎?你去哪?”
“去找司命品酒——”
上生星君連忙小跑着跟上,待到追上那健步如飛的星君,卻又止不住的滞了滞呼吸。
度厄星君的面上,挂上的是在她記憶之中極少出現的令人膽寒的笑容,她上一次見到這樣的神情,還是那活了200餘年的昔日姐妹,不甘的在她們面前一點點耗盡陽壽之時——
豆蔻少女模樣的星君心頭一緊,低頭再不敢多言。
白衣的琴師從未料到如今這般事态。
獨自站在大殿中央,他心頭不禁湧上一股焦躁,原不過是冊封仙籍,偏生出這許多事情——他本也無意樂神職位,然而此時卻是被無情的推上風口浪尖。
太子長琴不免生出一股無力感,百般言語在心頭,卻又只能無言輕嘆。
他從無意探究天皇與地皇間的種種,卻終究并非一無所覺。衆神皆道他成日除清修撫琴外不理世事,卻不曾想他心中一片清明,終究僅是不願沾惹罷了。
太子長琴不禁擡頭去看父神祝融,火神面冷如鐵,隐約能看出其中的憤怒,禦座之上,天皇伏羲面色難辨,也許只是錯覺也未可知,太子長琴有那麽一瞬,竟從那張威嚴之相上看出幾分殘酷的興味來……
若煉魂能知他所想的話,或者就會告訴他,這絕非是錯覺。
度厄星君習以為常的以袖掩唇輕咳,置身于一派争議不休的仙神之中,卻不去看那一抹孤立無援的白衣,只微垂着眼,不知魂游何處。
一直到天皇伏羲開口詢問她的意見,衆神才見南鬥天樞宮的星君閑閑回過神來。
“聽聞度厄慣與鳳來琴靈交好,朕卻更信汝公正無私。”也不在意青衣女仙明顯不敬的舉止,禦座之上的伏羲徑自發問,“由汝看來,當何如?”
此問一出,木神句芒如針刺般的目光便朝她射來——他正是嚴詞反對太子長琴為樂神的領頭者,方才竊竊私語的衆仙神俱安靜下來,神情各異,各有思量。
度厄星君不由得在心底微微冷笑,這些神仙說是呼風喚雨力撼山河的大能,事實上卻七情六欲樣樣不差!所以她才說,如長琴這般保持君子品性至此的,真是太過少見了。
若能夠一直如此下去,倒也不失為是件好事。
心中種種皆面上不顯,煉魂也不理會衆神神态,只扭頭去看坦然回望她的太子長琴,目光相交,卻是她先輕笑一聲,錯開了視線。
“未嘗不可呢,陛下。”
她笑着道,雖是贊成,卻令人感受不到一絲情義,一派玩笑口吻,“長琴絕妙琴聲我多有領會,不若就令他在此為陛下彈奏一首,就可知他的好了。”
此言一出,衆神皆嘩然。但凡有些品性的樂師,都不會願意在這樣的情況下奏樂以為證,南鬥星君此言,足可令君子之交斷絕了。
白衣琴師眉頭一皺,随即複又松開。
縱使此言着實令他不快,但他卻是信她的……太子長琴這般想着,接下來青衣女仙的話,卻叫他不禁勃然變色!
只聽那人道:“長琴琴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