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擡酒盞,只默不作聲品酒聽琴,并不瞧那彈琴人一眼。待到一曲終了,她将酒一飲而盡,像是回味似的微微眯起眼贊道。
“絕品,絕品。”
也不知是在說酒,還是在說琴聲。
太子長琴也不在意,只淡然微笑,倒是一旁豎起身子的水虺悭臾,瞪着金色的雙眼不滿的看向煉魂。
煉魂假作不見,轉頭盯着白衣琴師看了半晌,又将目光移至對方手中的琴上,打量片刻之後,突然道:“此琴……乃純陽琴?”
傳聞說火神祝融取榣木制得三琴,太子長琴原身鳳來自然便是純榣木制,稱為純陽琴——女仙此問純屬明知故問,但太子長琴卻并不在意,只微微撫了撫琴弦,答道:
“自然。”
煉魂點了點頭,又問:“祝融大神可有賜字?”
這又是一個古怪的問題。白衣琴師也不多言,翻過琴身,露出背面,上面字跡張揚的刻有‘鳳來’二字,正是琴名。
只除了這二字,琴身光滑發亮,再無一絲瑕疵,更沒有時興的詩詞。
想來這般驕傲的琴靈,也不會允許除有再造之恩的祝融外的旁人在其原身上刻字吧。
度厄星君這般想着,目光在鳳來上流連了片刻,似是突然想起什麽,她伸手進衣袖,不一會便摸出一只通體透亮的玉墜來。
“好琴好琴。”她笑道,将玉佩向空中一抛,以靈力牽引送了過去,“非凡物不能配,偶得此物,倒是和長琴更有緣分。”
那玉佩的确不凡,光芒柔和潤澤,微微發暖,太子長琴握在手中,卻是難以辨別其屬類,他自聽聞過這位新近結交的好友的一些傳聞,想必這亦是其不知從何處收來的寶貝,興致一消,便拿出來送他。
他不禁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慨,人皆雲度厄星君心硬如鐵,新歡舊愛無數,他初還不信,這段時間卻是領教了。
白衣琴師捏着玉環正要出言婉拒,便聽對方笑言道:“切記要時時佩戴,以證你我朋友一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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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嗎。
青年略略一怔,到口的話轉了個彎,不自覺的便又吞了回去。
如此……也好。
看了看金眼睛的水虺,又看了看青衣女仙,他無言的歇了拒絕的心思,不由得由衷輕輕笑了起來,心中劃過絲絲喜悅。
榣山之上美絕的山水,始終太過于寂寞。而如今卻是終于熱鬧起來了。
悭臾眨了眨眼睛,認真道:“我雖沒有什麽好送你的,但我與你約定,待我修成應龍,便讓你坐于龍角旁,乘奔禦風,看盡山河風光可好?”
它又看向一旁的星君,“我生雙角,倒正好足夠。”
“那自然是……好極。”
水虺五百年成蛟,千年成龍,再五百年為角龍,千年為應龍。修行一途可謂漫漫無期,自古修得龍身者寥寥無幾。而悭臾卻對自己深信不疑,毫不畏懼的放出了此等豪言,與友人做下約定。
太子長琴微笑着應下,無論還只是一條水虺的悭臾是否真的能夠修成應龍,這份情誼,卻足以稱得上是無價之寶。
話題至此,就連最不耐彈琴作畫的上生星君都忍不住湊了過來,瞧一瞧這條口出狂言的虺到底有何能耐,她瞧見小小的虺,就笑道:“看你現如今的模樣,可想不出日後修成應龍的風光……”
她眼珠轉了轉,大方不吝啬的拍了拍胸脯,“算我心善,若是日後小水虺你壽數将盡卻仍不願放下修行的話,便盡可以來找我,旁的不說,所謂南主生北主死,延你個百八十年壽數還是做得到的!”
悭臾不虞的甩了甩尾巴,對于質疑它志向的星君,它扭頭表示不願搭理。
上生星君就撅起嘴,不依不饒的與虺鬥起嘴來,一派少女嬌憨模樣。煉魂不由失笑,在許多時候,上生星君都是一團孩子氣,“這般心性,也不知是福是禍……”
她低嘆,滿是無奈與擔憂。一旁太子長琴只聽無言,心中對這位友人的評價倒是變動三分,忽而覺得這位星君,或許也并非傳言那般無情。
“上生星君純真活潑,自然是好的。”
對于他的安慰,煉魂卻只是搖了搖頭,正待說些什麽,動作卻突兀的頓了頓。
她側耳細聽了一番,垂眼遮住了眸光,半晌,才撫了撫耳邊的碎發,緩慢的站起身來。
“真是煞風景的大神。”她毫不顧忌的抱怨道,“不過既然伏羲大神傳召,也只好告辭了,至于上生……”
“自然有長琴招待。”白衣琴師笑道。
度厄星君便也笑起來,剛張口,突然以袖掩唇輕輕咳嗽幾聲,方才放下衣袖道:“她又并非真是無知女童,哪裏就要別人照顧了,只一點,切勿叫她沾酒,否則可是要耍瘋的!”
那邊立刻傳來了少女的抗議聲,太子長琴微笑着點頭應諾,又有些擔憂的問道:“可是身體抱恙?”
如他們這般身具發力者,寒暑不侵無病無災,只有自身修行有誤或是天人五衰之際,才會顯露出病狀來,因此見她咳嗽,琴師難免有些憂心。
對方卻并不領情,随口胡謅:“偶然風寒而已。”
“……那邊罷了。”白衣青年不由無奈搖頭。好友堂堂星君,總不至對自己的境況毫無把握,既然不願多說,他自不多問。
青衣女仙這才拍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一道青光飛身而去。
一旁兀自與悭臾玩鬧的上生星君似有所感,擡頭望向那道青光的去處,原本滿是嬌氣的臉蛋上浮現出一抹複雜的神色來。
度厄星君一向得天皇伏羲信任,多有委派,究其原因,不過是其一貫表現出的冷情罷了。
或許他人都是道聽途說,但她卻是真切看過的。
那時她尚且對于人神之分懵懂無知,時常拉了煉魂一起偷偷溜去人類部落,與人類交為好友,甚至在那人壽數将盡之時為之延壽,但所延壽數終歸有限,兩百年後再無法拖延,那人便求助于一直未曾出手的煉魂,豈料卻被斷然拒絕,甚至連她從哀哀請求到威脅相逼,都沒能令其松口分毫。
明明待那人類處處都好,情同姐妹,但那時又無情得可怕,自那時起,上生的心中,大約就已不自覺的生出了一分對青衣星君的敬畏來。
她不禁又看向淡然撫琴的太子長琴,心下暗自哂笑——好友好友,贈物立約,又能怎樣呢?
待到最末,想必亦不過爾爾罷。
第 3 章
轉眼間百年時光過去,祝融之子太子長琴與南鬥星君之一度厄文昌煉魂星君的友誼如昔,雖不過閑暇時撫琴焚香,品酒自娛,但畢竟不同于旁人被星君忘在腦後數十年的待遇,每年都相聚數次,大有些出乎衆神的意料。
時常随煉魂左右的上生星君冷哼數聲,自此看太子長琴越發刺眼,再不給好臉色,亦極少再參加榣山的聚會,惹得悭臾不屑的輕哼——它還牢牢記得當初上生笑話它修煉難成。
煉魂就看着它笑着搖頭,原本那條小小的水虺現在已大不一樣,五百年時光過去,悭臾已然修成龐然大物,只差一步便可化蛟了。
而她與太子長琴卻皆分毫未變,時光仿佛在他們身上已然靜止,她深知這不過只是錯覺,縱然是神是仙,終歸是逃不過衰亡的,此正是天道循環不絕之理。
道是當年盤古大神,開天辟地何等英姿,最終也還是逃不過衰亡。
不過眼下……說這些卻是當真還太早了。
“你越是氣不平,她倒是越開心了。”青衣女仙對着水虺無奈道,看向太子長琴,又是一陣嘆息,“可惜今日之後再要相見便非易事了,之後一段時日必定忙碌,要道別便趁現在罷。”
天皇伏羲不耐人界,帥衆神欲登天而去,在天界建天宮,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只怕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是無法再像如今這般來去潇灑了。
白衣琴師也想通此點,不由苦笑,面上露出一絲郁郁來。
他私心裏,卻是不舍這裏的。此處是他故鄉,又有老友相伴,總覺得再逞心也沒有了,現如今天皇伏羲的一個決定,便立時打破了這樣平靜美好的日子,這些時日便一直為此而郁郁寡歡,對飄渺的天意平生一絲茫然。
“真是遺憾,還差一點點,我就可以化蛟了,那時你們卻看不到。”
悭臾也有着一絲難過,但它很快便恢複過來,反而将冰涼的腦袋靠在青年的手上,以它自己的方式安慰道,“待你得了空閑,便還來榣山看我……莫忘待我修成應龍,還要載你們于角旁,任游這天地,豈不快哉。”
“自不會忘。”太子長琴感到有些寬慰,但看着面前有人,心頭茫然反而更甚,“不過想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