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八樁往事
昨日無功而返,方春雪回了家也悶着不出屋,似乎仍在冥思苦想。晚上老貓來了,幾人商量了些沒個結果,士氣低到了極點。第二天恰逢黃道明堂,算是個好日子,只盼着事情能峰回路轉,明堂剛打開房門出去,便見趙善已經沖進了院裏來。
他忙整頓衣衫,定睛一看,趙善七尺男兒哭得兩眼腫了,沖他怒吼道:“道長!這是怎麽一回事啊,我夫人的孩子沒了!”
“沒了?”棠仰聞聲也從屋裏沖出來,趙善說罷哭得不能自已。明堂棠仰對望一眼,早知如此,昨日還不如先把儀軌做了,無論如何算是出了力。兩人心裏也都不是滋味,明堂好言好語把趙善勸坐下,連棠仰也放軟不少,給他斟了茶。
趙善勉強喝了些,各過半晌終于冷靜了些,擦着眼淚道:“昨夜小産,孩子沒了。”他說着,面露驚恐,“可是她肚子沒下去,我才想明白,她肚子是從我們修房後一天天顯大的!道長,你救救我們吧——”
棠仰實在招架不來這種事,對明堂低聲道:“我去叫春雪。”
事已至此,明堂也不好再隐瞞了,将方春雪的見聞一一告知了趙善。趙善聽罷兩眼翻白,險些沒暈過去,又直呼求救。明堂和他一樣頭大,啞夫人剛剛小産,他們兩個男的多有不便,只好要趙善領着春雪去看看,他們倆等在門外。
不多時,方春雪握着嘴沖了出來,她一瘸一拐地跑到院子裏吐了,棠仰嫌棄,明堂讨了水叫她漱漱口。春雪順了半天氣,才小聲道:“姑爺,咱們跑吧,我覺得這事有點不對勁兒。”
“早就不對勁兒了,一直不對勁兒。”明堂嘆了口氣,道。
三人避開趙家人談話,方春雪面如菜色,捂着嘴解釋說:“她肚子裏那團黑的還在動,那到底是什麽東西啊!”
“不行直接用法術逼出來吧,等不及搞明白了。”棠仰蹙眉道,他探頭看了眼房門緊閉的屋子,“管它到底是什麽東西,我不信我們打不過。”
他說這話時銳氣十足,方春雪突然愣了下,想起什麽,又捂着嘴去敲門。趙善苦着臉出來,她心一橫,說道:“當家的,叫我們家小先生進屋看一眼夫人成不成?”
棠仰一頓,趙善猶豫須臾,大抵也覺得眼下顧不了那麽多了,點頭同意。明堂不明所以,只見春雪瘸着腿不由分說拉着棠仰就進屋了,棠仰眼睛不敢亂看,側着臉不看躺在床上虛弱無比的啞夫人。方春雪拽着棠仰的手往床上伸,棠仰吓壞了,忙往外抽,“春雪你幹什麽呢!”
“聽我的你別動。”方春雪說着,盯着啞夫人被褥下的肚子又把棠仰的手貼過去,片刻,她才強作鎮定地拉着棠仰又出來了,還不忘把趙善關在了門裏。
明堂問說:“發現什麽了?”
方春雪臉上陰晴不定,棠仰也好不到哪兒去。她摸了摸自己的白瓷面具,低聲說:“她肚子裏那個東西怕棠仰,棠仰一靠近,它就不敢動了。”
明堂神色一變,思量須臾,對方春雪道:“春雪,你把人喊出來單獨進去,告訴那東西你住在哪兒,叫它子夜前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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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方春雪大驚,顯然怕了。棠仰抿了下嘴,說:“你怕什麽,你大聲嚷嚷,我們在院子裏都聽得到。”
只得聞言照辦,趙善摻着老太太出來,方春雪愁眉苦臉地進去,又愁眉苦臉地出來。保險起見,三人将趙家人帶回了方宅,辟出一間空屋叫他們休息。
“人都帶這兒來了,能成嗎?”春雪三步一回頭,朝自家走,問說。
明堂沖她擺手,“你那裏是另一手準備,它就是不來,我們今晚也要動手了。”
“我要是叫救命,你們可得快點,我現在跑不動。”方春雪指指自己的腳腕提醒道。
兩撥人馬分開,方宅裏衆人一直熬到夜裏,明堂棠仰在院裏相對而坐,強打起精神。幾乎是在兩人要阖眼的同時,一聲殺豬似的驚聲尖叫劃破夜空,兩人騰地站起來,明堂轉身就往方春雪家跑,還不忘大聲道:“棠仰別動,在這兒等着!”
他前腳跑出方宅,便看見方春雪一蹦一跳連滾帶爬地往外跑,見了明堂仍是尖着嗓子大喊道:“姑爺救命啊!蛇!好大的蛇——”
她說着回頭,身後空無一物,明堂蹙眉沖她匆忙道:“去找棠仰。”
他跑進春雪家院裏,黑咕隆咚空無一物,哪裏有什麽大蛇的影子。明堂心裏咯噔一聲,又轉頭回方宅,還沒進去便聽見方春雪還在嗷嗷大叫,他一手捏成劍指,沖進院裏只見方春雪兩手按着趙家人休息的房門驚聲尖叫,院子裏有一團黑霧,隐隐盤成巨蛇的形狀,幾乎快要趕上屋頂的高度。
“棠仰呢!”明堂大喊着,一手直接引雷擊向大蛇,話音未落,院內土裏鑽出無數手腕粗細的樹根也繞向那黑霧,有些直接穿了過去,有些卻牢牢扒在了霧上刺進去。紫雷與金色電光同時大作,一齊劈向黑霧,大蛇嘶着信子身體松了些,露出棠仰身型。明堂一手擡起又攻向那黑霧組成的大蛇,喊道:“棠仰!”
“沒事!”棠仰朗聲回了,無數樹根卷住大蛇一扯,他躍出蛇身纏繞,那些樹根仍然不是所有都能成功纏住大蛇,不及明堂引雷來的奏效。旁邊方春雪吓蒙了,叫得嗓子都啞了還在堵着身後的房門。那大蛇絲毫不懼雷火,只沖着同樣蛇似的樹根嘶信子,似乎還想吞下。紫雷将它霧組成的身子劈成截截段段,與此同時,一截樹根如劍般豎直,穿透了那蛇頭。
黑霧瞬間散了,滿院黑氣湧動四散。
待黑霧徹底散去,方春雪才一屁股坐到地上,明堂松了口氣,拉過來棠仰低聲道:“沒受傷吧?”
“沒,”棠仰搖頭,看了眼院中,似乎有些心有餘悸,“它太快了,是從地下冒出來的。”
方春雪坐在地上啞着嗓子念道:“怎麽會這麽大,怎麽會這麽大……剛才沒有這麽大啊,剛才在我院子裏不是這樣的……”
兩人走過去把她拽起來,明堂沖屋裏道:“當家的,你們沒事吧。”
屋裏人也被吓到了,各國半晌才開了門,老太太和啞夫人吓得抱在一起,趙善也哆嗦着說:“無礙,無礙。”
只見屋內,啞夫人的肚子不知在何時已經下去了,她本人毫無所覺。明堂抿起嘴,把門又掩上,三人走遠了些,他才說:“啞夫人腹中大抵是那蛇的魂魄和怨氣,是春雪看到的蛇。”
棠仰低聲道:“這蛇可不像是沒修成的精怪,又是誰殺了它。”
明堂不答,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眉心愈發擰緊。棠仰只看他,半晌,明堂才沉聲道:“我想害它的是個女子。它道行不高,可能只是感覺到要它命的人屬陰,便判斷是女子,這才纏上了趙夫人,然後又去找春雪。”他見棠仰想反駁,示意他稍安勿躁,“至于道行忽增前來複仇,你們不覺得瞧着有些眼熟嗎?”
“黃符?”棠仰蹙眉道。
“不一定,”明堂嘆了口氣,“春雪去問問吧,問那夫人是否接觸過黃符或類似的。”
方春雪定了定心神,過去屋裏詢問。等她走了,棠仰才低聲道:“它若是怕我,孤注一擲拼命也就罷了。可是這仍沒法解釋春雪看到她肚子裏的黑色。”
“恩,”明堂揉了揉眉心,“先按下不表吧。”
待方春雪出來後,答案卻不如人意。趙家人從未見過什麽黃符,更沒有接觸過可疑的人。不管怎麽說,那蛇死透了,趙善一家卻無論如何也不願在方宅待下去,仍是深夜去了客棧。方春雪也要回家去,明堂棠仰怕她害怕,把人送到了院門口,并再三保證此間事了,她這才進去,站在屋前又回過頭,嘴巴動了動,什麽也沒說。
兩人慢慢回了方宅,棠仰開口道:“她剛才是想問啞夫人腹中黑色的事吧。”
明堂恩了聲,忽然低頭在棠仰頭發上吻了下,低聲道:“這事比金龍大仙更累,更邪門。”
一說金龍大仙,棠仰想起來,趴在他懷裏回說:“你說,會不會是那師娘幹的。”
明堂不答,隔了半晌才搖頭說:“她上個盯上的是金龍大仙那種道行的妖,這次怎麽會和一個不成氣候的蛇精過不去呢。”
“不能這麽想。”棠仰擡頭反駁說,“鬼和妖精是不講道理的。”
明堂樂了,低頭盯着棠仰,“那你講不講道理?”
院裏鴉雀無聲,兩人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棠仰的呼吸本來很輕,望着明堂狹笑的臉,呼吸漸漸沉了起來。棠仰受不住明堂的眼神臉,扭開些臉低低道:“想講的時候就講,不想講就不講。”
明堂樂得更歡了,捧着棠仰下巴就在他嘴上親了下,舌尖慢慢勾着他柔軟的唇愈發無法無天起來。棠仰慌了,騰地把他推開,明堂挑眉道:“你看,不講理了吧。”
“滾!”棠仰紅着臉罵道。
明堂又一挑眉,真的轉身就朝外走去,棠仰更急了,大聲呵斥道:“你去哪兒!”
“你叫我滾啊。”明堂笑眯眯地回說。
棠仰七竅生煙,“我看你能滾到哪兒去。”
明堂攤手,故意道:“我可以到春雪那兒去。”
棠仰扭身大聲道:“你倆過吧!”
明堂哈哈大笑,過去不由分說地把棠仰扛起來,邊走邊道:“我錯了我錯了,滾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