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診病
安靜寬敞的房間內，原本應該是舒暢的一次貼心交談，但卻因為多出來的兩人，令正常測試成了一場笑話。
陳慕冷着臉，一動不動地靜坐在座位上，當自己不存在。
她身旁，坐着一臉擔憂的石凱屹老先生，老先生旁邊，是臉上挂着溫和笑容的石扉烨先生。
陳慕表示，她現在想殺人！
“陳小姐，你真的不願意做這個測試嗎？”年輕男醫生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暗中抹了把汗。做心理醫生這麽多年，什麽奇怪地病人沒見過？但像此刻這樣的陣仗還是第一次見。
終于在陳慕沉默十分鐘後，他忍無可忍地對着旁邊兩位男士講道：“麻煩二位出去一下，不要耽誤我們治療。”
陳慕眸光微閃，依舊沒有動作。
“不行，我要跟丫頭在一起，你們誰都不能将她帶走！”石老先生依舊是這樣一句話，固執地反對。
男醫生一臉無奈，剛想勸說，卻見石扉烨從座位上站起，湊近自家爺爺身旁，低聲溫柔地講道：“你再呆在這邊，丫頭可要生氣了哦。”
陳慕被那“丫頭”二字，震得渾身都抖了一下。雖然明知道這稱呼不是屬于自己的，但心間還是有一道電流閃過。
你有沒有過那種感覺，明知道人家說的不是你，心裏卻在期待。明知道自己期待的不會實現，但還是不由自主。
此刻陳慕就是這種感覺，清醒卻又沉迷。
石凱屹這下終于老實，被石扉烨一句輕飄飄的話給哄走了。
陳慕微微瞥頭，瞟了眼他們離開的背影，轉頭，生氣！
明明一句話就能搞定，卻非要來這麽一着！她能不生氣嗎？她敢肯定，石扉烨就是在報複她之前瞪他！
“陳小姐？”醫生叫了陳慕兩次，她才回過神，頓時神色一肅，正襟危坐。
“呵呵，你不用那麽緊張。我們只是像朋友一樣，簡單聊聊天就好。”醫生露出和藹的笑容。
陳慕撫平紛亂的情緒，擡頭想要看醫生，卻又覺得有些不合适，目光飄來飄去，一時不知道要看哪裏。
醫生臉上一直挂着和藹的笑容，将她眼中的局促看得明明白白，等她自己适應了一會，才重新開口：“你昨天的基本評估報告已經出來，簡單來說，總體情況還不錯，所以你不用緊張。”
“嗯，我知道還好。”陳慕答得飛快。還在心裏默默補了一刀：“我還知道，我可以用另外一種方法回答，讓你們立即将我當成危險分子重點看押起來。”
對這種心理測驗，她前世的最後那段時間，不知做了有多少，就連答案都背的出了。
醫生對于她的快速反應倒是有些驚訝，笑着說道：“你對你自己好像很了解，那你可以跟我談談你自己嗎？”
陳慕心頭忽然升起一股惡作劇的念頭，猛地擡頭，定定地看着他，問道：“如果我說我死過一次，然後又活了，你信嗎？”
但說完就後悔了。她暗自咬牙：“笨死了，這麽說，會不會被當成精神分裂？這樣比抑郁可麻煩多了。”
果然，那醫生的臉色變了變。他想了想，又露出招牌笑容：“你平常喜歡幻想嗎？比如說幻想以後美好的生活？幻想自己是一個公主，将來會遇上一個王子？”
幻想過多，就成了妄想，這是患精神分裂的一個重要原因之一。陳慕知道這醫生是在将她往精神分裂方向引導了。
她忽然覺得，這醫生一點都不專業。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她是不是就會被診斷成精神分裂？
但顯然，她想多了。醫生只是将各方面都詢問了一下，随後揮揮手，放她回了病房。
“丫頭，你出來了啊？那醫生有沒有欺負你？”石凱屹一見到陳慕出來，就迎了上來将她上下查看了一遍，說着就要沖進去與醫生理論。
“爺爺，丫頭應該想休息了。”石扉烨總能将自家爺爺的心理拿捏的很好。
果然，石凱屹跟個健忘的小孩一樣，立即忘記了剛才的憤怒，拉着陳慕就往病房走。
陳慕僵着身子，不知要如何反應，老爺子這是打定了注意要跟她當病友了嗎？她微微轉頭瞥了一眼一直在旁靜默的石扉烨，不知這男人在想什麽。
她們住的這間VIP病房是一套間，兩室一廳一廚一衛一陽臺，如若不是裏面過于安全的裝飾，誰都不會想到這裏是精神病院的病房。
“丫頭，你今後有沒有什麽打算？”石凱屹拉着陳慕坐到沙發上，忽然很嚴肅地問道。
在那一剎那，陳慕幾乎以為老爺子壓根沒病。但下一瞬，她的觀念就被推翻了。
“爸爸覺得，與你一起在這裏生活也蠻好的。”
“我果然想多了。”陳慕僵笑着，對着面前這個一臉認真期盼的老小孩，實在說不出拒絕。
想了想，瞧見他脖子上挂的那只老年手機，問道：“可以把電話借我打一下嗎？”
“好！”石凱屹高興地拿下電話給她，但眼睛卻盯着她的手，叮囑道：“這次拍清楚一些啊。”
陳慕的臉色一僵，對着這“手相”事件，她心裏多少還是有些難以釋懷。畢竟前世她最後會陷入那紅困境，與當初石凱屹冒充別人對她“胡言亂語”脫不了幹系。雖然知道這不能怪他，但她心裏仍有些不舒服。
哄了他幾句，趕忙抽身躲到陽臺上，撥通了那一直不敢打的好吧。
陳慕倚在欄杆上，身子微微有些發抖，她甚至用兩只手捏着那只才兩根手指寬的手機，掐得指關節泛白，緊張地不得了。
腦海中一幕幕往事如雲煙一般劃過，她的任性，她的無情，她的不孝，成了她的噩夢，在那些所剩無多的生命中，不斷地折磨着她。
如今，竟然真的可以重頭來過！
“喂？”電話那頭傳來疑惑的女中音，微微上揚的聲音是那樣熟悉。
陳慕的心剎那一緊，還未出聲，就淚如雨下。一句“媽”更在吼裏，卻怎麽也叫不出。
“喂？”電話那頭的聲音更加疑惑起來，喂喂喊了兩聲，忽然聽到從話筒中傳出的抽泣聲，停頓一下，忽然焦急地喊起來：“慕慕？是不是慕慕啊？”
“媽……”陳慕泣不成聲，所有話，到最後都化成了那句：“對不起……”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對不起，讓你們跟着受苦；對不起，讓你們被人看不起。前世的她帶着五個多月的身孕回去，身染重病。她的父母在病床前含淚照顧，那些痛永遠都無法抹平。
前世那句對不起還未來不及說，她就徹底告別了世界。如今，還早。還早！
“慕慕，你這是怎麽了？是不是跟景航吵架了？還是有哪裏不舒服？要不……要不你回家來好不好？”方晴說到最後，聲音裏全是小心翼翼。
“媽……”陳慕的心如刀割一般，那些話猶如一記記耳光将她打得徹底清醒。她是有多混點，竟然讓自己的母親對自己露出這種小心祈求的語氣？她是有多混蛋，讓她的父母明明擔心，卻不敢跟她聯系！
陳慕深吸了口氣，努力穩定自己的情緒，認真地講道：“媽，我過陣子就回家。“
“真的？”那頭的聲音頓時響亮許多，全是興奮：“你說的是真的？”
“嗯，真的！”陳慕眼角閃着微笑的淚花，那裏才是她的家，她為什麽不回去？
“好好好！”方晴連說了三個好，激動地跟個小孩子一樣，“你要吃什麽？媽去給你買好！”
“媽，還有好多那天，你不用着急，我要來的時候，會先打電話給你。”陳慕笑着講道。以前她上學的時候她媽就是這樣，她還未回去就開始問她要吃什麽，只要是女兒想吃的，想方設法都會幫她準備好！
他們家雖然并不富裕，但在吃的方面，陳媽媽從來舍得花錢。她一直認為，飲食營養比吃穿可重要多了！
“好，媽等你電話，媽等你電話。”當一個人太激動的時候，就很喜歡重複的說一句話。此刻方晴的激動不言而喻，陳慕已經一個多月沒跟家裏聯系過，他們打電話過去，但每次都會吵起來。到最後他們都不敢跟她打電話，就怕這丫頭一氣之下，徹底失蹤了。
兒女在外，不管再氣，都是擔心的。他們也生氣過，但此刻女兒電話打來，所有氣早就忘光了。這，就是父母。
陳慕與媽媽又聊了一會，才挂下電話。做了一件以前心裏一直想做的事情，心裏忽然舒服許多。
與父母哪有隔夜仇，她那時候卻因為跟着謝景航出來時父母的反對而與他們決裂。現在想想，真是傻得可笑。
“可真傻啊！”陳慕靠在牆上，笑得凄慘。
那個為愛不顧一切的白癡，總算是清醒了。前世，一開始是氣憤，後來是愧疚，到最後，成了膽怯，直到她身染重病，心中想救腹中孩子，才不得不與父母聯系。但也正是那時候，她才明白為人父母的心情。
沒有誰會真的責怪自己的孩子，但卻會責怪自己。就像她，即使是如今想到那個與她無緣的孩子，心也一陣陣的疼。
石扉烨耐不住爺爺催促，出來尋找陳慕的時候，就見到她靠在牆上流淚。他的眸光暗了暗，眼中閃過一抹深思，轉身走回屋裏。
“小烨，你姑姑……”
“噓……”石扉烨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小聲講道：“丫頭在外面想故事，待會要進來跟你講，現在不要去打擾她，好嗎？”
石凱屹眸間亮了亮，眉開眼笑，突發奇想地講道：“那你去跟她一起想，待會來給爺爺表演相聲。”
石扉烨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了。
作者有話要說：
☆、相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