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禦道
元霄整個人都不好了,這個道怎麽走得了?就算我是天賜龍蹄,那也是人肉做的!
常桂不說話,封建王朝就是有這麽多禮儀。
君不走禦道,若在平時,也沒啥,可今天是大朝會,當着上千官吏的面,還在這随時可能被改朝換代的關鍵時刻,人君威嚴不可犯。你不走禦道往旁邊臣子的道上走,這不是主動讓位的意思嗎?
看看那些坑爹的浮雕,綿延而上,元霄差點就氣炸了,所以,其實她不是來上朝的,而是來西湖徒步的?
回頭再看可能會随時要她命的步辇,元霄咬了咬牙,提起龍袍,步上禦道,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小心,每一步都端穩了人君之風。
高跟鞋都穿過了,還怕這浮雕禦道?
只要掌握好腳尖用力,要如履平地其實也不是不可以,雖然的确比穿高跟鞋走紅毯艱難數倍。
但做演員的,啥苦她沒吃過?她能忍!
以前演戲是為錢為名為利,而現在演得好,那是可以保命的!
所以,滿朝文武見識了開國來最奇葩的事件,九五之尊徒步走浮雕禦道,這被史官當成了末代皇帝為表達君威,特地選擇的道路。
朝堂上的老臣們聽聞此事,眼淚都給逼出來了。
這絕對是西平王害的。
但看到他們的皇帝,不僅沒有一絲狼狽之色,反而如履平地,龍姿威嚴,心中感佩油然而生,紛紛朝着殿外跪下。
師荼姍姍來遲,就見小皇帝的卓然風姿,眸子危險地暗了下來。
“陛下這是打算走到何時,都日上三竿了?”
師荼故意放慢腳步,悠閑地在旁邊臺階上,跟元霄并肩而行。
并肩那是個什麽意思?
就是不屈人後,單這架勢,滿朝文武就已經看出他對皇帝取而代之的野心了。
整個皇宮都被玄風軍掌控着,誰敢多說一句?
看來江山易主,勢在必行。
元霄走了很久才走進太極殿,汗水浸濕了裏面的衣衫,大病初愈,運動後本該紅豔的臉卻泛上了一絲蒼白,在踏上平地時,不需要再用腳尖使力,雲霄的腳步突然變得虛浮,身子陡地向後倒去。
“陛下!”常桂吓得大驚失色,趕緊去扶人,不料有人先他一步扶住了龍體。
師荼挑挑眉,有些嫌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伸出手的,大概是怕人從禦道滾下去,摔得坑坑窪窪,自己以後不好下手。
怎麽說光滑柔嫩的肌膚也比傷痕累累的剝起皮來順手一些。
元霄虛驚一場,趕緊站穩身體,常桂也及時攙扶住她,“多謝西平王擡手之恩。”
師荼出手,該是想籠絡人心吧?那她姑且陪他唱好這出戲好了。
師荼不屑一顧:“陛下若這個時候倒下去,難保沒人懷疑是我下了黑手,所以,請陛下自重!”
自重?
自重個屁!
勞資又不是故意要摔倒的。
坐上龍椅,早朝終于可以順利開始,一堆等着封官的人早就候在殿外,甚至都按聖旨上的名字順序排好了隊,只等宣旨觐見。
不管元霄還是王文啓等人再不樂意,也得委曲求全。
連着念完兩道聖旨,一道長旨封了幾十名蠅頭小官,一道短旨封了玄風軍軍司馬桓煊兵部侍郎,所有人都進殿領旨謝恩,就剩下殿外的馮彧與殿內的師荼。
常桂拿出最後一道旨,也是今天最重要的一道:奉西平王師荼臨朝攝政……
大齊第一任也是最後一任攝政王就此誕生。
剛被封了官的小吏山呼萬歲,一幹老臣不甘不願地附和着。
聖旨宣完,師荼也不謝恩,反而挑了挑眉,“陛下是不是還忘了一個人?”
馮彧,原著中最後的反派,唯一一個威脅你天下的人,朕怎麽能忘?
“召西平王府長史、玄風軍軍正馮彧觐見!”
馮彧這才走進太極殿,相對于師荼的驕橫跋扈,這位溫馴得多,伏地跪拜,做足了為人臣的姿态。
“朕封你為門下侍中,正三品職,掌帝令出納,你可滿意?”
馮彧原定要做吏部侍郎,是正四品官職,雖然吏部有官員任免職權,但是,門下侍中卻有皇帝诏書審議之權,能入政事堂與群相議事,甚至能駁回帝王诏令,鉗制中書令王文啓,能名正言順幹預朝政。
這職權,比吏部侍郎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元霄這步棋,連師荼和馮彧都懵了。
退朝後,因為殿後門被封,元霄又不想再走禦道,便待在後殿,想等所有朝臣離開,再出門。
就在這時,被封上的後門打開,馮彧走進來,躬身一揖:“陛下可以走這邊。”
元霄感激涕零啊,“馮侍中……”
“陛下不用感激我,攝政王剛剛臨朝攝政,也不想落下個殘害龍體的罪名。”
後面的話,元霄便有點說不下去了。
常桂扶着她起身,腳趾一着力,那是鑽心地痛啊,她生生吸了口涼氣才舉步。
走出太極殿,立刻有玄風軍擡着步辇過來,元霄哪裏敢坐,兀自由常桂扶着,那後頭還跟了一大圈玄風軍,看守之嚴密,蚊子都飛不進來一只。
這也就罷了,馮彧還跟只幽靈一樣不緊不慢跟在後頭,即便不回頭,元霄也感覺得到他猶如帶了倒刺的視線。
“馮侍中可是有話說?”元霄終于忍無可忍回頭問他。
“難道不是陛下有話對我說?”
元霄頓時有點慫,難道是自己的盤算被他看穿了?冷汗默默在背脊下了一層,但很快元霄反應過來,自己并未暴露任何端倪,馮彧這話也可能純粹是來詐她的。
挺挺胸脯,元霄将皇帝的逼格端得愈發高深,“你是想問你的官職?”
馮彧終于松口:“陛下為何要更換诏書?”
“讓我執掌門下省,就不怕我把皇權架空?”
元霄擺出一個哀傷的表情,“這是朕欠你的,你全當是補償。”當年差點閹了你,現在補償你個門下侍中的高官,看看,朕多大度?你就擯棄前嫌,別再跟朕一般見識了!
誰知道,馮彧和煦笑容突然變得陰風陣陣,“補償?陛下終于還是認出我了?”
咦……這反應,該不是怕朕揭了他過去被當鳥養的短?權柄在握的門下侍中,被當鳥養過,還差點被閹,的确顏面無光。
元霄趕緊說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朕不會再提,馮侍中也不必再放在心上。當年是朕不對,不該犯下那些過錯,權當是朕為當年贖罪。”
元霄自認為這句話沒什麽錯漏,誰料馮彧勃然大怒,煞氣撲面而來。
“你根本什麽都沒想起來!”視線竟然落在了常桂身上,陰冷,偏執,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常桂剝皮拆骨。
常桂吓得一抖,趕緊眼觀鼻鼻觀心,不然真怕自己得當場跪地求饒。
元霄也吓懵了,這特麽怎麽說翻臉就翻臉?
“不過陛下既然給了臣這個權利,臣一定不會讓陛下失望!”
這絕對是威脅!赤、果果的!
馮彧拂袖而去,元霄怔愣當場,我是誰,我在哪裏,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有那麽一剎那,她甚至懷疑,小皇帝是不是不止将馮彧關在籠子裏當鳥養,說不定還猥、亵過人家,可也沒聽說小皇帝有龍陽之好啊?
但既然都将男色關進籠子裏養了,也難保他在這方面心思就幹淨,若真是那樣,那馮彧對她的恨,就真的刻骨銘心了?
想想東晉時期秦皇苻堅對慕容小鳳凰做下的那些事,不管苻堅對慕容小鳳凰如何好,最後不也被對方手刃了嗎?
元霄冷汗夾背,她是不是不該自作聰明走這步棋?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陛、陛下,您沒事兒吧?”常桂趕緊來扶癱軟的元霄。
元霄抱頭撫胸:“當年朕為何要閹了馮彧?”
一時氣憤?肯定事出有因啊。
常桂被問得臉色一白,哪裏敢說實話,若讓這位知道真正原由,只怕此刻什麽都顧不上會直接砍了馮彧,現在的馮彧和師荼都不是皇上得罪得起的人,決不能再生出什麽事端來。
“奴婢只記得吵了一架,具體緣由奴婢也忘記了。”
元霄閉眼,當年看原著時為什麽要跳章看?不然就不會這麽多搞不懂的地方了!
那頭,馮彧沒走兩步便碰到尋過來的師荼。
“後殿的門是你打開的?”
馮彧拱手:“龍靴頭有血。”
毫無疑問,小皇帝走禦道,把龍蹄子弄傷了,他又弱,若再讓他折騰下去,又廢了可咋辦?
“三天兩頭招禦醫,傳出去總是不好的。”馮彧說得委婉。
師荼看着他,臉上沒什麽顏色,只道:“昏君不需要人同情憐憫。”
但下一刻,他走到元霄跟前,單手将人拎起來,直接将人扔上了步辇。
馮彧:……
元霄膽顫心驚地從步辇上爬起來,忽地感覺步辇一沉,身邊多了個人,師荼大大咧咧地坐在坐榻上,一雙星目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掀開一絲眼皮看,怎麽看都像在鄙睨她。
這套步辇還是小皇帝登基時打造的,足有六尺長五尺寬,四圍有金鑲玉欄杆,中間是一方坐榻,坐榻能容三人寬松入座,連躺裏面都行,兩側可供宮人內侍服侍,還矗立着華冠遮陽。
這樣一方步辇,重逾千斤,每每出行,必有妃子和四五仆婢侍奉在側,足要八十八人才能擡得平穩妥當。
單是這方步辇就能看出小皇帝平素有多驕奢淫逸,此刻,玄風軍擡着步辇,師荼斜依在坐榻上,元霄突然就有淩亂,自己若坐過去,會不會被踢下去,若不坐過去吧,就像是服侍他的仆婢,帝王的臉面往哪兒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