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磨劍
師荼踏着風進來,就見元霄坦着胸懷,衣服都沒來得及合上。白绫裹着胸,下面露出一截纖細柔韌的小蠻腰。
師荼的視線不自覺地盯上了元霄腰腹上的嫩肉,眼睛危險地眯了眯。
單這個表情就吓得元霄身板一抖,迅速将衣服穿好。
觊觎的小蠻腰被遮住,師荼下意識地沖過來,扯住了元霄的衣服,也就在這時,常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抱住了他的大腿。
“西平王,你不能動陛下!”
師荼眼巴巴看着元霄趁着這個空檔穿上了衣服,後槽牙一磨:“好,我不動他,我動你!”
說罷,擡腳就要踹。
元霄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柔軟的身子纏在身上,瀑布般的長發傾斜而下,一股幽幽淡香灌入鼻翼,勾纏出一股陌生的異樣感。
師荼不自覺皺了皺眉。
“西平王,你不能動常桂!”
元霄終于找到這個表誠意的機會,可她方才動作太過劇烈,牽動了胸口的傷,疼得冷汗撲簌簌往下掉。
“陛下……”
從常桂的角度剛好能看清楚她的臉,小臉蒼白,血色頓失,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突然就帶了一分恍惚,仿佛下一秒就會暈死過去似得。
師荼可看不到這個,他只感覺被這溫香軟玉一抱,自己很煩躁。
“都給我放手!”
這一聲怒吼,元霄感覺自己頭皮被掀開一層,趕緊松開手,瑟縮着退後幾步,常桂心疼地扶住她,“陛下,您沒事兒吧?”
“你們都下去,西平王現在還不會殺朕。”
師荼眉一挑,随手拔劍出鞘。
常桂想都沒想就擋在元霄面前,劍尖就抵在他喉嚨上,破開一個小小的血點。
整個立政殿突然落針可聞,呼吸都不敢大聲。
生死只在一念間。
元霄穩了穩神,壓住顫抖的小心髒,伸手握住了劍尖,把常桂生生推開一步,“走!”
“陛下!”
常桂還要撲過來送死,元霄幹脆一腳将他踹開,“都給我滾出去!他不會殺我!”
這簡直是在挑釁師荼忍耐底限,劍尖再進幾寸,鋒刃劃破柔嫩的手掌,鮮血從手虎口和掌心滲出,沿着劍尖滴落。
而劍尖抵着的正是元霄的脖頸。
常桂等人再不妄動,呼啦啦在殿下跪了一地。
“你就這麽确定我不會殺你?”
元霄捏着劍尖,流那麽多血本來該很痛,本來她該怕,但不知道為什麽,只是最開始破皮的時候痛了一下,之後便很麻木。
所以,有些時候,恐懼痛苦都是人幻想出來的,只要意志夠堅定,就沒有克服不了的恐懼。
“你會,只是,你不會這樣容易讓我死。”
“你那麽恨我,一劍把我解決了多虧?”
這話簡直說到師荼心坎兒上去了,他果然抽回劍,掏出手帕擦幹淨劍刃的血,随手掏出一塊磨刀石,便在立政殿,嘁嚓嘁嚓開始磨劍。
“你說得對,來日方長,咱們慢慢磨!”
刺耳的磨劍聲在所有人身上激起一層雞皮疙瘩,寒意浸透全身,沒有不膽寒的。
看西平王真的沒有過激的舉動了,常桂偷偷動了一下,再一下,确定西平王沒有要阻止他的意思,他才小心翼翼,膝行到元霄面前。
元霄手上的傷,深可及骨,此刻稍稍一動,便痛得抽了一口涼氣,冷汗撲簌簌直下,眼淚也不争氣地落下兩滴。
常桂鼻頭一酸,也忍不住哭了。
但西平王在,他不敢哭出聲,壓住抽泣,在徐良成留下的一堆瓶瓶罐罐裏找出治療刀傷的藥。
小皇帝披散着長發,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讓師荼愈發煩躁,磨劍聲又響亮了幾分,震懾得元霄趕緊将眼淚收了回去。
期期艾艾地看了他一眼,這特麽就是她曾經沉溺的男主啊。當年自己是不是眼瞎,還跑去給他建後援會,還幫他打榜。
元霄覺得,自己委屈極了。
忽地又想起方才師荼撞到她更衣,竟然沒發現她女兒身?
她默默看了一眼自己坦坦蕩蕩的胸懷……真的有這麽平?
忍不住擡手摸了摸,常桂一下緊張了,“陛下,您胸口的傷……”
元霄趕緊放下手,笑着安撫:“沒事,靜養幾天就好。”
常桂更心疼了,明明從太極門擡回來時,都還動彈不得,剛剛為了救自己,他竟然突然竄起抱住了大魔王,難怪疼得龍臉都白了。
再後來為自己擋劍,這受傷的手……
常桂眼淚啪嗒啪嗒沒完沒了地往下掉。
包紮好傷口,他終究是再說不出那些感激卻又虛無的話來,只在元霄面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便默默立在殿下,有意無意隔開了元霄跟師荼。
元霄知道他心裏想的什麽,沒有再趕他走,只是,師荼無意擡頭看自己的獵物,卻看到橫亘在中間的小太監,那磨劍的手法不由得急促了幾分。
甘露殿。
皇後謝瑤準備好了酒菜,從申時末刻等到酉時三刻。
原本為了她攻城略地的人竟然一直沒有人影,連貼身宮女都有點焦躁了,趕緊派人去打聽了一下,得到的消息卻是西平王蹲在立政殿磨劍。
“磨劍?”
謝瑤腦子裏打了個結,轉而嘆了口氣,師荼有多恨元霄,她是知道的,這一時半會兒殺不到人,只怕心裏跟蒼蠅爬似得的,惡心又惱人。
“不來也好。”
現在,她心裏也很亂,聖母屬性讓她覺得,自己對小皇帝太絕情絕義了。尤其是,小皇帝知道她的一切陰謀卻聽之任之,還主動往套裏鑽,這讓她很難受。
罪惡,肮髒,陰邪,她覺得自己跟厭惡的那些壞人又有什麽兩樣?
又聽得小皇帝受傷,她嘆息一聲,終究沒忍住良心的譴責,讓大宮女玉蔻送去兩瓶她親手研制的藥膏,一瓶活血化瘀,一瓶止血療傷。
這兩瓶藥送進立政殿,師荼手上的利劍咔地在磨刀石上卡住。
冷幽幽的視線瞟上龍榻,元霄拿藥的手頓時一抖,默默收了回去,趕緊端出階下囚的應有姿态:“我作惡多端,死不足惜,哪裏敢糟蹋皇後的藥。”
謝瑤是師荼的人,她可不敢染指她的任何東西,萬一那位醋意大發,一劍就能劈了她。
躺倒龍榻,誰也不理,一副等死模樣。
玉蔻看看手上藥,又看看磨劍的西平王,抿了抿嘴,最終還是決定把藥留下,要不要給皇帝用,端看西平王的意思。
然而她剛一走,常桂就把藥藏了起來。
甘露殿那位的藥,可是比太醫院的藥好用多了。
師荼瞥了一眼,冷笑一聲,他還真不介意把小皇帝養好,養得越好,他下手越痛快,最好是養得完璧無瑕,他的每一寸皮膚,每一滴血都将是他的!
元霄一天沒進食,餓得難受,師荼在磨劍,就算傳上來禦膳她也不敢吃。
直到酉時末刻,長史馮彧回宮,進了立政殿。
師荼才終于收起磨刀石,卻問了一句讓元霄做噩夢的話:“本王什麽時候可以殺人?”
第一次,他覺得不快點殺了這個禍患,就會發生不可預估的大事,他不喜歡事情脫離掌控的感覺。
馮彧笑,笑得心肝兒打顫,這位是忍得多辛苦,才沒直接把小皇帝給生吞活剝了?
“大概,短時間是不能的。”
這句話簡直是元霄今生聽到的最美妙的情話,黯淡的眼珠子終于有了些許色彩,連常桂等人都看到了一絲曙光。
“什麽?”師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馮彧微微一躬身,“國事為重。”
師荼這個混世大魔王哪裏會在乎什麽國事不國事,煞氣騰騰升起:“你最好給我一個合适的理由!”
有那麽一剎那,雲霄覺得,師荼連馮彧都想劈。
馮彧靠近,輕聲耳語了幾句,師荼冷冷瞥了元霄一眼,竟然真的收起劍出去了。
那股壓迫感陡然卸去,立政殿的人終于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
“你們都退下,我有話跟陛下說。”
常桂看元霄,元霄沖他點點頭,常桂才帶着所有人退到殿外,還貼心地關上了殿門。
馮彧走上前,又是規矩有禮地一拜。
元霄此刻簡直太喜歡這個刻板迂腐的長史大人了,臉上露出喜色,還想沖過去扶他起來。
實際上,她也的确是這樣做的。
籠絡所有大臣,大概都不及籠絡這個人來得實用。
忍着身上的疼痛,她顫巍巍起身,扶住馮彧。
“馮長史方才跟西平王說什麽了?”一句話就能将磨刀霍霍向她這只嫩羊的師荼打發了,應該是很厲害的話,說不定也是保全自己性命的法寶。
馮彧擡眸,眼神溫柔如水:“微臣說,陛下已經是砧板上待宰的羔羊,要殺很容易,只是一劍宰了對不起這些年西平王在西口受的罪。在殺之前,應該将陛下所有重視的東西都一一奪走,豈不是更解恨?”
元霄:……
馮彧像看不出元霄的害怕,繼續說道:“皇權也罷,民心也罷,只要沒了這些,屆時想怎麽殺就怎麽殺,剝皮抽筋剔骨,即便剁為人彘,都不會有人幹涉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