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為官
迦容在屋子裏悶了半日,想着之前的事就渾身不痛快,林阿媽問她說,“大小姐,今天您不是準備去三山庵裏上香的麽,還去嗎?”
她悶了好一會兒,才說,“改日吧,今天實在是沒有心情。”
春喜端來洗臉水來給她洗臉,勸道,“小姐,說不定昨天老爺就是那麽一說,并不是真的要将您嫁過去,雲州那個地方多遠啊……”
“我爹才不是一說而已,”提起這話頭迦容便滿臉的憤怒,“他這個人平日裏最嚴謹,說什麽都是真的,不然怎麽會昨日一回家就慎重地叫我午後去書房見他,這事兒肯定已經被他們給定下了!”
春喜先是讪讪,後來又道,“那小姐也沒必要心焦啊,韓家是江南大戶,您若真是嫁過去了,說不定享得是好日子,擔心什麽呢?”
迦容看看春喜,兀自搖了搖頭,“你不懂!”
春喜自然是不知道迦容身負着仇恨的,這會兒也只能稍作勸慰,放下了水,問道,“小姐,要不先洗把臉吧?”
迦容沒精打采的看了看那盆水,裏面這會兒正好倒映出自己的臉,她見自己蓬頭垢面,精神全無,一時頗為驚訝,女子最重儀表,若是自己連這個都不管了,那真是什麽餘地都沒了。不行,自己不能就這麽認命,一定有辦法的!
想到這裏,迦容頓覺自己渾身又蓄滿了力量,她趕緊接過巾帕,仔細洗臉。
院子裏忽然想起急促的腳步聲,迦容洗完臉剛擦着,外頭便傳來一個小丫頭叫聲,“大小姐,同林館那邊兒有喜事兒了!”
迦容一聽“同林館”這三字便心裏一咯噔,忙招呼那小丫頭進來,仔細問道,“什麽喜事?”
小丫頭一腳邁進來,笑道,“真是稀奇啊,平常在咱家白吃白喝的曾臨這會兒居然被當今皇上封為尚書監了!”
——
曾臨被皇上親自下旨封為尚書監。這則消息迅速在司空府以轟炸之勢傳遍了各個角落,上至老太太周氏,下至剛如司空府不久的丫頭小厮。
有人說,到底是讀書人,又經咱們司空大人培養這麽些年,能不這麽有出息麽?
也有人說,可別是個白眼兒狼,出去了就出去了,別忘了咱們司空府給他的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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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話傳到迦容耳朵裏時,她很是鄙夷。
她還聽說,當時是皇上親自派人來司空府同林館宣旨的,皇上不僅封了曾臨做尚書監,官職從三品,還給他賜了府邸,這些對于曾臨來說是何等的榮耀!
想到自己現在還身處困境,她不想放過這最後一次機會,曾臨得皇上青眼,将來必定是禦前紅人,自己現在唯一能求的人就是他了,只要他能幫自己,自己就可以擺脫眼前的困境。
不管怎麽樣,她想試一試!
上午徐公公才來宣過旨,下午杜姨娘便立刻登門祝賀曾臨,還送去了不少錦衣綢緞表示恭賀之意。一時顧家的那些老媽子管事随從丫頭之類的個個去恭喜了一通。迦容想尋個機會去,但一直找不到空,整個大半天的時間都被那些人占了。她心裏也能理解,這些人往日沒少給過曾臨罪受,有人曾經當面還喊過他窮酸鬼的,現在人家發達了,還不得趕緊巴結巴結道個歉打聲招呼什麽,萬一人家慢慢報複可吃不消。
面對此狀況,迦容也不得不感嘆命運的奇妙,但同時也看到了權勢和地位所散發出無形的震懾力與影響力。
迦容一直等到晚上,原本準備再度挑着燈籠“拜訪”同林館,可是事實是到了晚上她依然沒有機會,聽院子裏派去探風頭的小厮說,同林館曾臨的房間門前排起了不小的隊伍,一時半刻應該不會結束。
迦容聽罷心急如焚,偏偏那小厮又說,明日一早老爺會親自派人送曾臨離開司空府,遷往皇上給他禦賜的府邸上。也就是說,如果今晚沒有機會,那麽迦容以後見到曾臨的機會就更少了!可是眼前,能幫到自己的似乎只有他,自己能求的人也只有他了,如果錯失這個機會,也許她就真的嫁到雲州小城去,然後一輩子吞着大仇過平庸的日子。
她不甘心。
——
次日,天才朦朦亮,迦容已經一個人偷偷跑出了恒清院。
雖然她有想過可能現在曾臨還在睡覺,但是再過一兩個時辰他就要徹底離開司空府,想到這樣的緊迫性,她不得不硬着頭皮去同林館,不管怎麽樣,總得試一試的。說不定曾臨在皇後太子面前替自己美言幾句,自己就可以入宮了,入了宮,管他什麽親事都得作廢。曾臨不是也說過麽,事情但凡沒有定下,總有轉圜的餘地。
不過老天爺還好,總算眷顧迦容,她一腳邁入小院的時候,曾臨正在院裏打井水準備洗臉。他擦了一把臉,看見迦容時吃了一驚,手上的汗巾都定在半空,
“……容……容小姐?”
迦容略微尴尬,“呵……曾大人早啊!”
院中有一方石凳石桌,兩人便坐了下來細聊,曾臨給迦容倒了一壺茶,迦容正好有些冷,便趕緊抱在手掌心裏喝了一口。
“你說,老爺給你定親了?”
迦容點頭如搗蒜,“我也是剛知道的,原來我爹去雲州不僅治旱,還給我找了婆家!”
曾臨嘴角微挑,“你不想嫁?”
“那當然了!”迦容放下茶碗,面容急切。
曾臨道,“小姐,我知道你想說什麽,自從昨日聖旨到了之後,我這院子一直不斷有人來造訪,為了各種目的的都有……”
“沒錯!”迦容打斷,“我跟那些人一樣,此行來求你自然是有目的。可是我真的是沒有辦法了,原本我以為事情沒有那麽迫切,但是現在,自從昨日我爹斬釘截鐵的跟我說了婚事之後,我發現自己已經沒了退路,比起你,我現在根本連一點為自己做主的力量都沒有,你是男子,可以入朝為官一朝翻身,而我呢,我除了入宮一搏其餘的什麽辦法都沒有……”
迦容見曾臨始終面容平靜,又道,“我知道,這世上沒有白白幫人的,今日你若是幫我,他日我有能力,必定會報答你!”
聽到這話,曾臨擡起了眉眼,“容小姐,我知道你如此心切,是因為害怕從此錯失報仇的機會,可是……”他微微停頓,“……在下覺得,小姐似乎已經偏離了初衷。”
迦容頓住,看着曾臨,一時說不出話來。
“既然你能知道我想什麽,那就說明,你心裏所想是跟我一樣的,”迦容忽然道,“你在司空府中這幾年,被府中人辱罵輕視一直裝作不知,鎮定自若,況且你這麽聰明,什麽東西你一眼就看透,卻始終掩人耳目,默默無聞度日,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翻身麽?”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選的是一條險路?”
“我從來沒有忘記過母親臨終前的眼神,那麽不甘心,不想死……”迦容看了看曾臨,說,“也許,仇恨也可以催生出力量吧,我想報仇,我想為自己謀個好前程,我想證明給老太太看,女子同樣不輸給男子,所有的一切,只是因為,我不甘心。”
曾臨若有所思,低聲重複了她剛才說的那句話——仇恨,也可以催生出力量吧……
若不是仇恨,那麽這些年,支撐他的信念又是什麽呢?
“明日我就會入宮上朝,也會有與太子見面的機會,我會盡量幫你,改變太子與皇後娘娘的初衷,讓你入宮。”曾臨一字一句說道,“畢竟我上次就與你說過,一切事情,皆有變數,我能幫你的,一定會幫你。”
聽到這話,迦容心中安定了些,登時起身向曾臨拜謝。
“只是,若是不成,那你準備怎麽辦?”曾臨又問,“畢竟,此事我可不能打包票。”
迦容凝神想了想,回答,“我當然知道,今日來,我就是想最後一試,但如果還是不能成功,起碼我也來求過你,心裏并不會後悔。”
“那麽,你給自己想好退路了麽?”
迦容聽到這話,嘴角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後來,曾臨說,“以後你我可能不常有見面機會,若有什麽消息,我會通過三山庵的靜安師太告知你。”
迦容定期就要去三山庵為母弟祝告,這是顧家上下皆知的事情。
“好!”她點點頭。
迦容離開後不久,就有一衆丫鬟陸續進了同林館,為首的女子容貌甚美,笑說,“曾大人,奴婢們是奉了太太的意思來給您梳洗更衣的,今日是您遷往新宅的好日子,自是不能怠慢。”
曾臨坐在石凳上一動不動,擡眼看了看她們,“謝過太太了,不過,我本是貧寒出身,所以不必別人伺候,你們也回去罷。”
那為首丫鬟臉色頗為難堪,張了張口,“這……”
曾臨起了身,見狀,便說,“不然這樣好了,同林館這間屋子我日後也不住了,你們不如現在進去打掃一番,也是順便,省的日後你們還要張羅人過來。”
衆人都是一幫丫鬟,聽到這話都甚為窘迫。
杜姨娘有什麽意思曾臨還能不清楚,他飛黃騰達之日派遣個有姿色的姑娘來服侍他更衣,但凡是個有眼力勁兒的都能看出來這到底是什麽意圖。若是曾臨看上了帶走,日後也算司空府有個人在他身邊,眼線什麽的算不上,也算是個恩惠。
不過,她可能真的一點兒都不了解曾臨。
曾臨這個人,寵辱不驚,越是這樣的人,越難猜透他的心思。
迦容臨走時贈給曾臨一個自己繡的香包作為紀念,此時院中已經無人,曾臨看着石桌上那一只靜靜躺着的蜜合色香包,嘴角挑起一絲不屑。伸手将那香包的流蘇撚起,放到眼前打量了片刻,彈指間便扔到了旁邊的一堆禮品中。
這些禮品都是昨日那些府中人給他送來奉承他的,迦容在他的眼中,與那些人并無多大差異。
只是唯一有不同的是,這個姑娘太過強勢和固執,他自己就是個極為固執的人,怎麽會容忍旁人與自己一樣固執?
當初自己幫她,無非只是看她剛回府中,孤立無援。那晚在河邊,他見她一人氣呼呼的坐在那兒,滿臉的不忿。他仿佛看到了當初剛入司空府的自己,被人看輕,卻只能心中強忍。也許只是因為同情,他想幫她挽回面子。那晚的家宴,杜姨娘家的兄弟因為獻給大姬一幅珍貴的畫作而大長臉面,而顧迦容的母親雖是正房太太,卻從始至終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可那幅畫,從杜勇拿出來的那一刻,曾臨就已經看清,那是假的。他原本不想說,只是見迦容如此,心中觸動,便告訴她說,“小姑娘,那畫,是贗品。”
可是,他并不是真心想幫她的。
所以,即便今日她那樣懇求,他仍是不打算幫她的。尤其是看清迦容的個性後,他更篤定了自己的想法。
顧迦容的個性中,有剛烈,有強勢,有隐忍,有固執。這樣的女子若是入了後宮,不管是做女官還是做妃嫔,十之八九都會成為自己的障礙,況且,自己不會容許顧家日後仍然有後宮女子作為依靠,不然,他這些年所承受和努力的,都白費了。
所以,他寧願規勸太子,讓顧晰這個嬌生慣養的草包入宮。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