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登門
曾臨聽到這聲音意外的很,便起身将衣服穿着齊整,上前開了門。
開門便有一股子涼氣吹入,曾臨忍不住咳了幾聲,見門外立着二人,後方的女子挑着一個風燈,手上提着一個食盒,而前面的女孩則懷裏端着一包包捆紮好的東西,那女孩一身鵝黃色直裙,燈籠的映照下看着便十分暖人,此時她正朝着他燦燦的笑着。
曾臨連忙道,“這天都晚了,大小姐怎麽過來了?”
迦容揚了揚手裏的東西,“聽說你生病了,我特意來給你送東西呀。”
曾臨疑惑片刻,這才說了句“請進”。
迦容從春喜手裏接過那一盒桂花糕,轉身吩咐春喜道,“你在外候着,這門也不必關上。”
春喜心中明白,便點頭說是。
迦容前腳踏進,便将這屋子四下掃視了一遍,寬敞倒是寬敞,進門一個小廳,靠牆的地方放了一張書案,書案前方是一張八仙桌,配了幾把椅子,小廳旁邊挨着的便是休息的地方,中間只用了兩張簾子遮擋着,那簾子是粗布做的,有些地方抽了線,所以便有幾處破洞。這樣簡陋的屋子自然是沒有爐子的,所以比之外面,這裏暖和不了多少。
曾臨見迦容看得仔細,便自嘲道,“容小姐來這裏真是委屈了,地方小,容小姐先做,我去給你倒杯茶……”
“哎,不用了,”迦容連忙阻止,“曾臨哥哥,你自己身體還沒痊愈,先坐下吧,我不渴的。”
曾臨微微皺了眉頭,啓口,“容小姐可千萬不要這樣叫我,我不過一寒門書生,不敢居小姐兄長。”
迦容将手裏的東西放下,說道,“別那麽見外嘛,我雖是爹的女兒,可你知道的,我并不是在司空府長大,平日裏本也不是小姐的做派,你也別叫我什麽容小姐了,只管叫我迦容好了,”她一面打開食盒一面說,“其實你根本不用介懷,你住的地方雖然簡陋了些,不能跟顧家主屋那邊的房子相比,但是比起我之前住的禪房已經好太多啦,你要是去過那兒,就知道現在你住的地方有多舒适了。”
曾臨附身收拾自己書案上的書籍資料,沒有回頭看她,只是問道,“你就是來跟我說這些的?”
“沒有沒有,”迦容連忙說,“你知道嗎,我今天做了桂花糕呢,是自己做的,白天還在同林館的那條小河邊上摘了不少桂花呢,做好了,口味還不錯,這才送來給你嘗嘗……”迦容将幾個裝着桂花糕的碟子放在桌上,招呼曾臨過來吃。
曾臨走了過去,坐了下來,看了那一盤盤晶瑩剔透的桂花糕,原本嚴肅的臉忍不住笑了出來,擡頭問她,“你在顧家這麽多日子,倒是學會做糕點了?”
迦容點點頭,“是啊,反正這府中大小事也都跟我沒什麽關系,我就自己愛吃糕點,便就纏着大師傅學了……”她忽然臉色暗了暗,“……我弟弟到去世前都在給我送點心,他如果還活着,我真想讓他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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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臨怔住,想到了顧顯,見迦容原本輕松的神态黯然了下去,為不掃她興,便拿起一雙木箸夾起一片桂花糕,放到嘴邊一口咬下,原本他只是抱着試試的态度,誰知這嚼在口中卻是甜而不膩,口味清甜,心中便大為訝異,贊道,“真是不錯,你倒是有學廚藝的天分。”
迦容雙眼放光,“真的嗎,能得到你的認可那就說明我一定做得不錯啦。”
曾臨道,“容小姐,謝謝你今日來看我,還給我送來桂花糕,我感激不盡。”
迦容知道曾臨依舊說的官話,也不惱,一邊将那些捆紮好的紙包拿過來一邊說,“這是上好的燕窩石斛,聽說你需要這幾味補品,我就來送給你了,家裏每月都會給我這兒分,我又不需要。”
曾臨愣住,回答,“小姐真是客氣了,不過,我這裏也有些,太太每日都會遣人來送。”
迦容搖搖頭,低聲說,“其實,你有所不知,杜姨娘那麽刻薄的人怎麽會給你好東西呢,我今兒才聽周阿媽說,給你的那些都是以往扔掉的下品貨,吃了也沒多大效用的……”
曾臨依舊面無波瀾,只是說,“我知道。”
迦容點點頭,依舊說,“我知道你知道……”她忽然定住,迅速看向曾臨,“嗯?你知道?你知道什麽!”
“我知道,給我的那些東西都是不好的,是爛掉的壞掉的,太太派人來打發我,我都知道。”曾臨依舊很平靜。
“那你……”
“我本來就不是出身富貴的人,有些病喝了藥就差不多了,即便好的慢我也能忍,所以,什麽珍貴的補品我不要也罷。”曾臨的目光移向牆角下的那個偏大的藥兆子,說,“你看看那個。”
迦容連忙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見那藥兆子裏面似乎盛地滿滿的,便趕緊起身上前去看,湊近了才發現那些都是渣滓,她驚奇的看向曾臨,“都是你扔的?”
曾臨點點頭,“他們熬好了補湯拿來,我将湯倒掉,渣滓便倒在自己房中一角,若是放在外處只會教人發現。”
迦容心中吃驚不已,“你……你是怎麽發現這些是下等品的?”
“我雖出身貧寒,但這些年一直跟随在你父親身邊,時常入宮,與宮中太醫亦有些交道,所以識別這些并不難。”
“那你不怕……今日你所做的都讓我知道,我回頭去告訴杜姨娘?”
曾臨忽然笑了,“你看你,到現在還稱呼她為‘杜姨娘’,可她已經被扶正為太太大半年了,由此可見,你若是有心承認并接納她,不會到現在還不改口,今日你若是替她來試探我,自然不會在我面前這樣稱呼,讓我找出你的破綻。”
迦容心中暗暗吃驚,曾臨不管何時都能理清事情的脈絡,并清晰地做出思考,并且心裏想什麽極不易讓人揣測,不管是作為大司空的得意門生,或是被府中人看輕,都能做到寵辱不驚,沉着以對。
她終于理解為什麽父親會這麽看重他,并且破例将他安置在府中了。
“小姐今日來給我送這些,難道是同情我?”
曾臨的這話一跑抛出,迦容最初竟有些不知所措,可她還是很快地讓自己平靜了下來,定了定神,說,“同情?這麽大的司空府值得同情的人太多了,那些個窮人家的丫頭老婦多了去了,我若是同情心泛濫,那豈不是整日都忙不過來了?”
曾臨依舊沉穩,“既然不是同情,那就是有求于我。”
迦容想了想,“其實你說對了一半兒,我今日來,一則是謝謝你一年前相助之恩,那時候我剛回家中,家宴那晚若不是你告知我杜勇獻上的那幅畫是假的,我之後也不可能脫身,這一年多以來,我一直想找時間謝謝你,可你是外客,平日又時常跟在爹身邊,見面次數本就不多,這回我聽說你從家中回來,爹去了雲州,你又生了病,我便尋思着過來看看你。”
“那另一半目的是什麽?”曾臨一邊吃着桂花糕一邊問,可是沒等迦容說話,他便開了口,擡頭看看她,“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想入宮 ,是嗎?”
迦容睜大了眼睛,驚訝之情溢于言表,張口結舌,“你……你怎麽會知道?”
“我初見你時,是在一年前的那場家宴上,你那時性情剛烈的很,當場就和大姬頂嘴,聽說之前顧晰對你不敬,你也毫不手軟,甚至那晚還傳出消息說你想離開司空府,回三山庵,”曾臨笑了笑,“這麽剛烈意氣用事的人,為何在你弟弟母親相繼離世後反而選擇留在府中,比起先前,性情改變了許多,面對旁人的惡語也不計較,甚至我聽聞你為了留在家中主動向大姬磕頭認錯,承擔下所有莫須有的罪名……”
迦容咬咬下嘴唇,想到這段經歷,心中甚為不快。
“……若不是日後有所圖,定然不會如此吧?”曾臨放下木箸,平聲問道。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想向你隐瞞,”迦容看了看他,“沒錯,我是在等待入宮,可是大齊三年才選一次家人子,我去年回家時正是選家人子的時候,若我想進宮,必定還要再等上一年半載……”
曾臨問,“你想入宮,做皇上的妃嫔?”
“不,我知道入宮的家人子不一定是做妃嫔的,若是有足夠的能力,也可以成為女官。”
“你為什麽一定要入宮做女官?”
“因為我不想安于現狀,不想就這樣在司空府默默無聞的生活下去,之後嫁人生子,我不要這樣的生活……”
“僅僅就是因為這個?”
迦容停了片刻,她當然不僅僅是因為想出人頭地。她最初起了進宮謀官位的念頭,只是因知道杜姨娘暗中害她母親弟弟所以對她恨之入骨,心中實在想報仇雪恨,後來時間漸漸過去,她入宮的念頭就不再僅限于此了,她開始想證明母親臨終前對自己說過的話——女子的命運完全可以由自己謀劃掌控,她開始被宮中女官至高無上的權勢和地位所吸引。
“我要報仇。”迦容冷靜地說出這幾個字。
曾臨沉思了片刻,“果然,你母親弟弟的死是另有隐情的……不過,入宮是一步險棋,你也許會死……”
迦容面色平靜,絲毫沒有沖動,“我想試一試,即便是死了,起碼我嘗試過。如果我不敢,那便要吞着仇恨過一輩子,即便生活安穩我也不會安心。若要等待朝廷選家人子,時間太長了,我不想再等,多等一日,便多生變數……”她走到曾臨面前,話語誠懇,“前幾日我聽老太太那邊的人說,皇後娘娘想為永濟公主從京城的世家大戶貴女中挑選一名侍讀,你時常随着爹進宮,定然對宮中熟悉些,我想請教你,有什麽辦法可以讓我成為永濟公主身邊的侍讀?”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