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緣由
迦容恍若腦袋一震,霎時卻忽然反應過來,張口便沖顧晰罵道,“你少造謠生事!”
“哼,我造謠生事?”顧晰輕蔑的看着迦容,冷笑道,“這可是我娘親口告訴我的,這府中上下但凡是呆了有些年頭的人,誰不知道,你顧大小姐一出生,就傳來二叔的死訊啊?你真以為你是什麽嫡長女?我告訴你,讓你回來,無非就是祖母心軟,你在大家眼中,不過就是一個禍端!”
迦容心口起伏,看着顧晰一字一句的說出來,她完全不信。
二叔?二叔是誰?祖母難道不是只有爹一個兒子嗎……
迦容一陣搖頭,不可能的,這肯定又是顧晰的詭計!她又在胡說……自己千萬不能相信她!
可是她卻又忽然想起,昨日林阿媽曾不經意間提起過,那邊的“擇盛院”……是沒有人住的,迦容腦中忽然閃過那時林阿媽糾結的神色,她後來又前言不搭後語的念叨着關于老太太……
擇盛院……擇盛院……
盛二叔?
迦容此刻心亂如麻,腦中嗡嗡作響,猛地擡頭看了對面兩兄妹一眼。就在這時益壽堂的門簾被人撩開,秋鈴出來,見三人正在底下站着,便問道,“晰姑娘和炤少爺怎麽也來了?”
顧晰發覺秋鈴,連忙換了神色,笑道,“秋鈴姐姐,我和顧炤來給祖母請安的……”她瞄了迦容一眼,“正巧在門口就碰見長姐了!”
秋鈴聽罷,便打量了迦容一眼,見她正冷着神色,臉上似乎有些慌亂與氣憤,平常道,“容姑娘,老太太正差我出來看看,若是見您來了……”
迦容沒聽她說完話,便直直的走上臺階,擦過秋鈴,徑直撩起簾布進了房內。
秋鈴尴尬的愣在那裏,看了看剛剛落下的簾布,臉色不悅。這時顧晰走上前說,“長姐似乎今天心情不太好啊?”
“剛才你們又吵架了?”秋鈴狐疑問道。
顧炤連忙說,“秋鈴姐姐,我們才不想跟她吵架呢,明明就是她,對我們端着姐姐的架子!”
秋鈴心道,你不過才回府兩日,怎地就急着擺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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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容進到內屋的時候,桂阿媽正在給周氏沏茶,紫莺才給屋子中央的暖爐裏添了炭火。周氏衣着規整,正靜坐在方凳上,手腕上套着一串佛珠,蒼老的指尖滑過一顆一顆的珠子,口中念念有詞,正念着經。
其實她并不想見迦容,自昨日那場家宴風波後,周氏甚至想過要将迦容再送走。可是昨夜,她卧在榻上休養,顧恒侍奉在旁十分盡心。他道,“母親,容丫頭心裏也難過的很,你說了她之後,回去就收拾東西準備走了,還好叫人給發現了,那丫頭說來也真是倔脾氣,我去的時候,她竟連先前穿的尼姑衣裳都換上了……”
周氏訝異,“當真?她自己要走?”
“自然是真,”顧恒嘆了口氣,“兒子如何會欺瞞母親,這會含英正說她呢。”
周氏皺了皺眉,也是輕搖了搖頭,“恒兒啊,我也不怕實話和你說,看見這丫頭,我這心裏就怕得很,性子太倔,人又不服軟,真怕哪日給咱們家招來禍端……”
“母親多慮了!容丫頭自幼在外,從小便不受管教,自然性子壞了些……”顧恒頓了頓,又道,“可是母親,她畢竟只是個女娃呀,安安穩穩地養在家中,哪裏會有什麽大事?她如今都十三歲了,沒個幾年便要出閣,我們做父母的,總得為孩子盡些心意,等為她尋個好人家,嫁了人,您就沒什麽可擔憂的了,我也總算為人父一場。”
周氏若有所思,之後才道,“你呀,說了這麽多,不過就是希望我把她留在家中,你和你媳婦也不用焦心思,這孩子橫豎是回來了,我哪有再趕她走的道理?只是……”周氏目光憂慮,“別再出什麽事就好。”
“母親請放心,兒子一定囑咐含英嚴加管教,不會再惹母親生氣。”顧恒說罷,又擡頭看看周氏,欲言又止。
周氏問,“怎麽,還有什麽事?”
“母親,容丫頭這心裏頭還是有心結,您今晚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說她,她又犟,兒子怕……怕這孩子日後跟您疏遠了……”
周氏不等他說完,便懂了他的意思,“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她昨日雖頂撞我過分,但是現在想來,我當時對她也過于嚴苛,這樣吧,明日我将她叫來,跟她好好說說……”
顧恒面露喜色,“謝謝母親,若是您跟容丫頭開口了,日後,容丫頭在府中的日子可是會好過多了!”
過了大半輩子,顧恒不敢說自己是個多麽剛正不阿恪盡職守的大司空,但起碼對子女,他是盡了該盡的責任。他雖位高權重,然而伴君如伴虎,這麽些年在官場上摸爬滾打,費盡心思逢迎聖上,無非還是為了給子女鋪一段錦繡前程。他沒有周氏的固執心思,根本就沒想過迦容與二弟的死有什麽關系,一切不過是巧合,可母親因為對顧盛的死過于悲傷,便深信命相相克之說,一意孤行要将顧家長孫女寄養到尼姑庵中,旁人不明白,他自己還不明白麽,說是寄養,其實就是趕出了司空府。
他一直覺得,迦容是這些孩子中面容最像他的,她又是他第一個孩子,他怎會不疼她?可是家中後院基本都是母親在管着,自己忙于朝事,根本無暇顧及,若不求母親寬待迦容,那這孩子日後在府中的日子定會很難過。這院子裏,誰還不是看着老太太的臉色行事?就連他這兒子,即便是身居高位的大司空,可仍然事事要去迎合母親的心意。
顧恒臨走時,周氏忽然叫住了他,說道,“過幾日,是你二弟的生辰。”
“兒子知道的……”
周氏嘆道,“盛兒若是現在還活着,已經三十六了吧。”
在司空府,每年,有兩個日子是最重要,一個是顧盛的生日,一個,則是他的忌日。
周氏轉動佛珠的速度漸漸加快了,心裏也驟然紊亂了起來。那邊兒忽然響起珠簾細細碎碎的聲響,來人的腳步聲極為快速。周氏還未睜眼,便聽紫莺一聲叫喚,“哎呀容姑娘,您什麽時候來的?怎麽都沒通傳一聲就這麽進來了……”
桂阿媽也攔迦容,說,“大小姐,老太太在閉目養神呢,您一會兒再……”
“讓她進來吧。”周氏睜開眼。
迦容面目急切,卻又帶着疑惑,就這樣直接走到了周氏的面前。她見周氏安然端坐着,便行了禮,“見過祖母。”
周氏淡笑,“你倒是還知道行禮節。”
“迦容今日闖進來,還請祖母不要怪罪,實在有事心裏實在疑惑的很,想要問問祖母。”
周氏放下手中的佛珠,擡起眼皮,“你想問什麽?”
迦容思慮了片刻,想起方才顧晰說的話,問道,“當初,是我娘執意要送我走的嗎?”
周氏聽罷,搖了搖頭。
迦容緊接着問道,“所以,并不是因為我娘嫌棄我才不要我?”
“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迦容這才忽然明白,自己昨日是受了杜姨娘的挑撥,這才誤會了孫含英,甚至昨夜還和她大吵了一架,那麽當年,自己一出生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盛二叔又是誰?跟自己有什麽關系……
“那……盛二叔是……”
周氏忽然打斷,“住口,你沒資格提起他!”
迦容驚住,張了張口,猶豫半響,又問道,“他是不是……是不是不在世上了?您這麽讨厭我,難道是因為他嗎?我想知道,他的死和我有什麽關系?”
“你……”周氏拄着手杖起身,提起這事便忽然又心氣浮躁了起來,高聲道,“你給我出去!我不想看見你!”
迦容見周氏又氣憤至此,心裏有些明白,顧晰的話可能有幾分道理,只是,過往的事情對于她來說實在是太過撲朔迷離,她根本懵然不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更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她迫切的想要弄清楚,便直截了當的問祖母,可她哪裏知道,周氏好不容易放下陳年往事想要見她,說些家常話,如今舊事被提及,一切又亂了。
“為什麽,為什麽讓我一個人蒙在鼓裏,你們所有人都清楚,就我一個人不知道?”迦容道,“就算我做錯了什麽,也總該告訴我緣由吧,祖母!”
紫莺見這屋裏似乎又是一場疾風驟雨,便急着阻止,上前想勸迦容先離開,誰知周氏卻忽然說了話,話語蒼老卻又不失分量,一字一句道,“好!你想知道緣由是嗎?那我今日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顧家曾文有你父親顧恒,武有弘武将軍顧盛,可是,他死在了邊疆,死的時候才二十三歲,那時他的親事才剛剛定下,他本可以像你父親一樣,有妻妾子女,若如今他還在世,我顧家豈止今日之繁榮?可是,十三年前的那個秋天,卻因你的出生,帶了他的死訊……”
迦容聽此,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周氏逼問她,“你出生時,你娘便為了生下你差點兒丢了性命……可是你娘後來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我那盛兒卻死了……你說,若不是因為你,顧家怎麽有此噩耗!”
迦容猛然搖頭,“不不!你根本就是在冤枉我,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二叔的死跟我無關,祖母,難道就是因為這樣你才将我送走?不!這太可笑了,我根本沒做錯什麽……你怎麽可以将罪過無端加在我頭上……這不公平……不公平!這根本就不是我的錯……”
紫莺不停勸,“小姐,您就消停些吧,老太太正在氣頭上……”
周氏聽了迦容那些話,扶着手杖的右手不停的顫抖,她已經不想再說話,只是指着門邊的方向,有氣無力道,“你……你給我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