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初鋒
周氏被顧恒與顧晰左右扶着,正氣得渾身發抖。迦容原本是跪在那處,見狀,忽然起身,上前一把扯過案上的那幅畫卷。
顧恒忙問,“迦容你做什麽?”
顧晰也道,“姐姐,求你別再惹祖母生氣了……”
迦容卻是将那畫卷展于手心,對着三人,指着下方那排落款的小字,冷聲道,“光華十二年望後三日,公百書于百草堂,”她挑眉,看着周氏,說道,“祖母,張公百先生在光華六年就已經不在世上了,何來在光華十二年畫的這幅《九世同居圖》?”
這些話都是曾臨先前說給迦容聽的,她如今當着衆人的面說出來,字字帶着挑釁的意味,話音一落,霎時便驚起下方的一片嘩然!
周氏瞪着雙目,“你說什麽?”
“我說……”迦容揚了揚手中的畫卷,接着便手一松,畫卷落在地上,伴随着嘲諷的一句,“這幅畫根本是假的,所以,您不用太過惋惜。”
“不!不可能!”顧晰忽然叫道,“你胡說,這怎麽可能是贗品?”
顧恒本心中無意,這下迦容提到此,這才上前将那畫撿了起來,查看究竟,片刻後,他才轉身對周氏道,“母親,迦容……她說的沒錯……”
頓時,周遭陷入一片安靜。
杜勇趕忙一頭汗的跑出來連連道歉,“老太太,都怪我有眼無珠,上了……上了人家的當,還以為是尋得了寶貝……豈知……豈知……”
迦容道,“杜家舅舅也不必介懷,您是商人,卻又不是古董商,自然不懂得品鑒,只是以後不要再輕易上人家當便是了。”
顧晰心裏恨得不行,原本是件極為長臉的事,都是因為顧迦容,偏偏現在成了最丢人的事!
杜姨娘冷下了臉,示意杜勇回到席上,別再說話。
周氏原本大怒,這下終于漸漸平息,望着案上那幅殘畫,一時神色平靜。原本是一場好好的家宴,為何成了這等境地?她惱怒于迦容,卻又不能說她什麽,這個孫女讓她司空府在太子和信王的面前丢盡了臉面,她甚至開始後悔把她接回來了。
顧恒也是眉頭緊鎖着,對迦容說,“你先回席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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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容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在父親說完這句話後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她并沒有回到先前的席位,只是從側門直接出去了。顧顯連忙道,“姐姐她去哪兒?”孫含英心中難過的緊,卻又不能去安撫迦容,道,“容兒,她一定是躲到別的地方去了。”
穿過池塘,迦容一路往着先前來的方向疾步走回去。
她要離開這個地方!
從今晚周氏發怒開始,從她直接頂撞周氏開始,她心裏就明白了,和老太太鬧成這個樣子,以後即便是呆在府裏也沒什麽意思了,反正爹不疼娘不愛,回來又有什麽意思!還不如索性離開這裏,回三山庵找靜安師父去,那裏可比這裏自在舒服的多。她在那裏呆的慣了,在這司空府渾身都難受!
趙琰正在草叢裏捉蟲子玩兒,忽然聽到急急的腳步聲,他急忙轉過身,隐約見彎門那處有個人影正過來。趙琰在這裏玩了這麽久,也不知這裏是什麽地方,只是心下奇怪為何忽然有人走的這麽急切,難道……是小偷?想到此,趙琰隐身于籬笆中,欲探出頭去看看究竟。
來人越來越近,身形瘦小,頭發上似有一只蝴蝶蘭在躍動。
趙琰心下琢磨,還是個女賊。
正想着,那“女賊”已然走近,面容顯露在他面前,接着她便直接順着他面前的籬笆走了過去,上了臺階,撩起簾子進了前方的正房門。
趙琰忍不住吃了一驚,這哪是什麽女賊,分明就是先前在席上和顧晰鬥嘴的顧家小姐嘛!聽說,好像叫什麽迦容的……不過,她這會兒不在那邊吃飯,一個人跑來這兒做什麽?
靜等了片刻,趙琰忽然一笑,從自己的衣袖裏掏出彈弓來。他想起先前迦容在席上與人鬥嘴厲害,便覺得此女孩必定是牙尖嘴利,他自小便認為,牙尖嘴利并會進行語言攻擊的女人都不是好人!自己不如教訓她一下。一會兒等她出來,他就用這打鳥的彈弓對付她。
迦容回到房中,根據先前的印象找到自己的素衣,好在之前在杜姨娘那邊換下的素衣被林阿媽帶回來了,她暗自慶幸。趁房中此時無人,她便趕緊将身上的衣服換下,重新穿上那件素袍,又取下頭上發簪,将頭發全部挽起,戴上尼姑帽。她看了看鏡中的自己,想道,只要一回到三山庵她就請求師父給她剃度,那樣就再也不用在這種地方受氣了!
趙琰等了好一會兒,正欲打盹之際,忽然發現門口處有了小小的動靜。他迅速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揉揉眼睛,見那人影正從裏面蹑手蹑腳的出來,左右看了看無人,才信步下了臺階往這邊走來,肩上還背着一個包裹。
手中的彈弓漸漸被拉直,瞄準迦容所在的位置。趙琰心中暗笑,正想着一會兒那女孩疼的龇牙咧嘴的模樣,只是,卻在那身影漸漸走近時,當那名一身素衣的女孩映入趙琰的眼簾……
他原本臉上的偷笑忽然不見了,只是忽然愣愣地地看着那女孩,素衣,姑子裝扮,這樣的身影讓趙琰的頭腦瞬間發脹,這一刻,另一個女人的身影忽然浮現在他腦海裏,那女人在他的印象中總是一身素袍,雖面容美,卻如寒霜,她曾多次冷冷地斥責他——
“我說過,以後不要來見我!”
“以後不準帶這些東西來,我是出家人,不會吃這些東西,你喜歡吃,留着自己吃!”
“你跟我沒有什麽關系,趙琰,你只是皇上的兒子,跟我沒有關系……”
……
一句又一句話,冰冷刺骨。
自趙琰記事起,到如今十三歲,他從沒有放棄去看她,卻也沒少聽這些傷人的話,說這些話的人,也許從沒想過,他只不過還是個孩子。
彈弓不知什麽時候落在了草地上,趙琰被這聲響驚醒,再次反應過來時,那女孩已經背着包袱往那邊去了。他也不知自己當時是怎麽了,也許是将這個女孩和那個女人混為一談了,看見女孩越走越遠,趙琰的心仿佛被揪住了一樣。
他頓時急了,忽然起身,一腳跨出籬笆沖着四周大喊道——“有人要逃走!有人要逃走!快來人啊!”
寂靜的夜空迅速被劃破,立刻四下有些人聲躁動起來。
迦容原本走的安然,忽然聽見一少年狂喊的聲音,吓得連包袱都掉地上了。
“誰呀!”她忙轉身回頭看,卻院落中央一個少年正朝着四面八方喊着,很快,在他的叫喊下,府裏的丫鬟小厮都陸陸續續的從東院那邊跑了過來,原本安靜的院落很快變得人聲嘈雜,帶頭的幾個人都手舉着通亮的火把,将黑暗的夜色登時照的通亮。
“誰?誰要逃走……”熙熙攘攘的人圍了上來,迦容的周圍成了一個圈,她左右看看,火光映照下連忙下意識的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包袱擋住了臉,氣急道,“你們給我走!給我走!”
舉着火把的管事聽這聲音覺得熟悉,可腦子一時想不起來,上前便問,“你是誰?大半夜的在這兒鬼鬼祟祟的幹什麽?”
迦容心知自己這下根本逃不了了,便索性放下了包袱,轉身,循着方才叫喊的方向望去,見一名身穿錦服的少年正向自己這裏看,她記起,這少年便是先前在席上坐着的。迦容心中滿是怒火,不由分說便狠狠地将手中的包袱扔向他,氣急敗壞地指着他便吼道,“你是什麽人?我要走要留與你何幹!你多什麽嘴!”
那包袱正好砸到了趙琰的左肩上,迦容力氣還不小,趙琰被那力道沖的忍不住向後退了兩步。大抵是先前看到那一身素衣所以思緒紊亂的緣故,即便被迦容的包袱砸到,趙琰都沒有立即反應過來,只是定了片刻,才忽然意識到自己方才做了什麽。
顧恒聽聞恒清院這邊出了事便趕緊趕了過來。他匆匆忙忙,見院門處被重重人包住,便急忙喝退,恰在這時,他聽到不遠處一聲女孩兒的怒吼,心中便覺不妙,這聲音……似乎是……果不其然,夜色中火把的照耀下,顧恒見迦容身穿一聲素袍,頭戴簡帽,俨然小尼姑的裝扮,此時正眉頭緊鎖,氣憤不已,恨恨地看着院落中央的那個少年。
顧恒見到時心中便登時吓了一跳,那是信王殿下!
“迦容!不得無禮!”
顧恒說完便立即上前安撫信王,未免他身份外洩,便小聲道,“殿下,小女不懂事,方才言語得罪,還望信王見諒……”
趙琰置若罔聞,只是撿起地上散落的包裹,忽然發現有些糕點從包裹裏掉了出來,他又一個個的撿了起來,夜色中,借着那處的光亮,趙琰細細端詳起手中的糕點來。那是馬蹄糕,這糕點雖普通的很,可他卻自小便愛吃,曾經他偷偷跑去和禦膳房的大師傅學做這個,好不容易做成了幾個想拿到溪秀殿與人分享,卻不想,那些他辛苦做成的糕點被人毫不留情的扔了出來。
就像今晚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