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挑撥
孫含英心中大為不悅,直接說,“去栖紅院。”走了幾步,卻見紫莺在原地不動,面色為難,正躊躇着,仿佛有什麽事。
“你可別告訴我,迦容根本沒回家裏來?”
紫莺聽到此言,忙搖頭,“夫人言重了,大小姐的确在杜姨娘那裏!”
“那你還有什麽事瞞着我?”孫含英本就心有怒氣,見紫莺神色有異,便直接問道。
紫莺咬着下嘴唇,到底是沒說話,倒是身邊的秋鈴,見狀便朝着孫含英欠了身,如實說,“回夫人的話,方才在芡芳院的花園裏,大小姐剛巧和晰姑娘碰見了,兩人……兩人打了一架。”
“什麽?”孫含英吃驚叫出聲,“你再說一遍?兩人怎麽了?”
秋鈴說,“兩位小姐一見面便因誤會,動了手。”
孫含英意外至極,內心這下更是煩躁不已,明明是女兒回家的好日子,怎麽現在又出了這樣的狀況!杜姨娘不是省油的燈,這下可是麻煩了!若是傳到老太太那兒去那可怎麽好?
“後來被姨娘撞見,姨娘罰晰姑娘去祠堂思過了,這才将大小姐領了去栖紅院。”秋鈴比起紫莺來可是直接的多,幹脆全說了出來。
孫含英閉了閉眼,轉身便走,踏出院門直奔栖紅院。
那邊,迦容洗了臉,又換了身衣裳,她長這麽大從來都是一身素衣,也從未編過什麽發飾,如今看着鏡中的自己,頭發彙成一股總辮,編纂處卡了一只輕盈的蝴蝶蘭,一身利落的湖藍色窄袖上衣,整個人忽然精神了不少。
杜姨娘贊道,“我就說麽,容姑娘稍作打扮,便神采照人了!”接連着又好好誇贊了一番,迦容倒是始終冷靜,沒飄起來,回身沖杜姨娘笑笑,“多謝姨娘,我想去找娘,姨娘能帶我去嗎?”
“姑娘莫急,自然是要帶你去的,只是……”杜姨娘漸漸神色慎重了起來,上前道,“……你弟弟顧顯近來又生病了,連發了幾天高燒,你娘的心思全在他身上,所以今日才沒有去親自接你回來,你如今回去了,千萬不要怪你娘。”
迦容聽到這裏,心中莫名起了波瀾。
杜姨娘又說,“其實這也不能怪你娘,顧顯身體不好,又是個男孩,你娘的心思自然放在他身上多一些……”
“我娘……”迦容忽然開口,“……是因為我是個女孩,覺得我沒用,所以我剛生下來的時候才不要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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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你瞧我這多話的!”杜姨娘忽然惱恨的作掌嘴狀,“無端的說這些做什麽!”她連連嘆了幾聲,“容姑娘,姨娘也不怕跟你說句心裏話,姨娘向來對自己的孩子一視同仁,不會因為顧炤是男孩就多疼他一分,不會因為顧晰顧皎是女孩,就少疼她們一點兒,都是自己的心頭肉,哪能分呢?”
迦容陷入了沉默。
“你雖不是姨娘的孩子,但姨娘一看見你就是喜歡,瞧瞧,咱們迦容生的模樣多讨人喜歡,”姨娘撫着迦容的頭發,關切道,“日後,若是在府中受什麽委屈了,只管找姨娘來說,在姨娘這兒,容姑娘和顧晰顧皎都是一樣的!”
迦容抿了抿嘴唇,心中忽然五味雜陳。
正說着,外面傳來一聲急語,“太太來啦?方才姨娘還說要将大小姐給您送過去呢!”杜姨娘知是孫含英往這邊來了,便趕忙起身出外迎接,剛出內房,就見孫含英板着一張臉,身後跟着林阿媽一路往裏面走。
“太太來了啊!”杜姨娘連忙迎上去。
孫含英沒有理會,眼神往內屋看去,見一清麗女孩正悄悄撩起簾子偷偷看她,因簾起風動,女孩頭上的蝴蝶蘭顫了顫,雖是遮着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轉着,但孫含英的心還是迅速被觸動,她憑感覺便可以斷定,這是當日在三山庵見到的小尼姑,是自己的長女顧迦容!
“太太不要見怪,不是要太太有意等着,只是……”杜姨娘一笑,“方才在芡芳院裏見容姑娘渾身泥濘草屑,便想着這般模樣見太太必定不合适,就自行做主先給容姑娘梳洗了一番。”
孫含英臉色微冷,“你倒是有心了,但迦容是我女兒,做娘的怎會嫌女兒,我來帶她回去,你讓她出來吧。”
杜姨娘倒是不卑不亢,轉身沖裏面叫了一聲,“容姑娘,出來吧,你娘來了!”
迦容此時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稍稍猶豫了片刻,才從簾子後方鑽了出來,臉上生分的很,看見孫含英,不知該說什麽。
倒是杜姨娘一把拉過她的手,笑道,“容姑娘,怎麽不說話啦,方才你不是一直想見娘嗎,如今你娘就在你面前呢!還不叫人?”
迦容擡起眼皮,看了看孫含英,方才杜姨娘說的話猶在耳邊,一時将目光瞥到了一旁,神色冷淡。
孫含英看着迦容,換了一身衣裳,光是立在那裏就貴氣不凡,也許真的因為是自己的女兒,所以怎麽看都是歡喜的。她心中是懷着熱切希望的,若是眼前的迦容能叫她一聲娘,那心裏定是蜜一般甜。
只是屋子裏的氣氛不知何時有些冷凝,誰也沒有說話,都在等着迦容說話,可迦容始終都是別過臉去,沒有開口。
杜姨娘暗笑,片刻後又出來解圍,說道,“太太,莫見怪,容姑娘可能一時太過欣喜,都說不出話來了!”
孫含英心裏雖失落,臉上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來,仍舊是冷着一張臉,“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我跟個孩子計較什麽,況且還是自己家的女兒,今日勞煩姨太太了,姨太太自己還有晰兒皎兒要照顧,迦容就不麻煩你了。”
杜姨娘嘴角上揚,“太太真是客氣了!”
孫含英轉身,說了一句,“迦容,跟我回去。”
迦容聽到這話猛地擡起頭,卻見母親已經背朝她欲走之勢,心裏先是一急,後又皺了皺眉頭,在杜姨娘的催促下才跟了上去。
孫含英剛走了沒幾步,又忽然停了下來,回身沖着杜姨娘道,“我方才聽說了,兩個丫頭在芡芳院裏動了手,問了緣由才知晰兒罵人罵得厲害,咱們這是司空府,都是斯文人呆的地方,那些個稀罕話也不知晰兒哪學來的,老太太素來誇晰兒聰明懂事有教養,可不能因這種事讓晰兒敗了名聲,姑娘家還小,姨太太可得好好管教才是!”
這些話一連串的說出來,明眼人自然看得出來,這是打杜姨娘的臉,杜姨娘自然也不能發作,畢竟是顧晰理虧在前,那些罵人的話當時又都有旁人在場,自己辯駁不得,只得恭敬的回道,“太太訓誡的是,這丫頭滿口胡話,是得好好治她。”
回恒清院的一路上,迦容都跟在孫含英身後,始終隔着一定的距離,林阿媽看着迦容十分歡喜,一晃十三年,當初剛生下來時才那麽點兒大,如今都這麽大了。
“容姑娘平日有什麽愛吃的東西?愛玩的?都告訴我,我去準備來給姑娘!”林阿媽道。
迦容先是詫異,轉頭看了看,只是禮節性的回應了一聲,後才說,“我不挑食的,什麽都吃,不用刻意準備什麽,玩的……也沒什麽喜歡玩的,無非平日抓抓小鳥,鬥蛐蛐兒,看看經書,旁的就沒什麽了。”
林阿媽笑道,“姑娘這些年真是受苦了,不過這下好了,回到家裏來,什麽都是好的!”
孫含英在前面走着,心裏湧上一陣酸澀,暗自嘆了口氣。
剛回去,孫含英身邊的春喜便急急忙忙叫道,“太太,顯少爺方才醒來,沒見太太,這會兒正哭鬧着呢!”
孫含英的心迅速揪起,不由分說便匆匆進了房內,迦容随着林阿媽站在外間,一時不知該幹什麽,身邊的那些丫鬟都暗自打量着她,也不乏竊竊私語的。她覺得自己像個怪物,渾身都起雞皮疙瘩。林阿媽跟她說,“容姑娘有所不知,顯兒身體一直不大好,近來又連發高燒,今日才剛剛轉好了些,太太這幾天心裏都不好受……哦對了,瞧我這腦子,容姑娘還不知道顯兒是誰吧,他是你親弟弟,今年八歲了……”
迦容一直沒什麽表情,看看裏面,又望了望外面的庭院,忽然覺得原來回家也沒有什麽意思。就像一直期待的東西,忽然發現原來根本沒那麽好,期待與現實一下子錯開了好大一截,她覺得乏味。這樣陌生的環境,迦容想起了三山庵裏的靜安師父還有朋友,心中漸漸難過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裏面的春喜出來,沖着迦容揮揮手,笑道,“容姑娘,太太要您進去呢!”
迦容一驚,轉過身看着她,“進去做什麽?”
林阿媽笑着推了推迦容,“哎,太太要姑娘進去自是有事,快些去吧!”
迦容本也閑着無事,便擡腳随着春喜進去了。挑着簾子進去,內間陳設精致華麗,到底比杜姨娘那兒更氣派些,屋中飄着一股子暖香,迦容這才發現原來中間生着爐火,她驚訝,這都是春暖之時了,這裏怎麽還如寒冬一般生爐子?
“你弟弟身體不好,不能受寒,早春也是有寒氣的,爐子便一直生着。”
那邊兒忽然傳來孫含英的話,迦容驀地側過身,見榻上卧着一男孩,臉色蒼白,看起來病恹恹的,此時正由孫含英喂着藥,孫含英并沒有看迦容,方才的話卻是對迦容說的。
那男孩應是顧顯,從前迦容在三山庵時便聽說過,顧家的顧顯從小就是個病秧子,她卻從未想到,顧顯竟是她親弟弟。
她看着他,因看得不太仔細,又微微側過頭。顧顯咳嗽幾聲,對那邊的女孩也是充滿好奇,眼珠轉動,一下子便落在迦容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