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周 空空的日子
盧笙回憶錄23:康橋,你一定不能消失哦。
我無心去追她,也無心去解釋。
于是我們各自沉浸在各自的生活。她們和老大開始了艱苦奮鬥。整夜整夜地準備,看文件,學習,寫作業……她們在我醒着的時候工作,在我睡着的時候工作,宿舍裏沒電了便去車間,去一切不斷電的地方。
我開始了一個人的日子,突然的安靜讓我覺得有點空。日子好像不再是24個小時,好像多了不知道多少個小時,總感覺過不完,總感覺很長很長。
時間是不是上帝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偷偷地增多了?偷偷地把我的一天變成了四十八個小時?亦或者更久?我計算不出來,只是這空曠讓我覺得難過。
盧笙已經一個星期沒有在宿舍睡覺了。我不由地想起車間的情形:四處都是各種機器,幾張桌子在各種機器中間斜插着,沒有凳子沒有床,幾乎什麽都沒有。
她會睡在哪裏?老大的懷裏?
我變得不愛睡覺了,夜晚總是比白天還長,長到讓我害怕。空空的宿舍裏,只有我自己,再也聽不到盧笙的嘻笑怒罵。
我不敢再去想,也不願意坐以待斃。我穿上衣服摸出宿舍。
車間的燈光依舊明亮,我站在門口,推門的手不敢動作。裏面傳出來了她們的笑聲,很活波爽朗的笑聲。
我是不是不該來打擾她們?我站在車間門口收回推出去一半的手。
可是我想盧笙。想要見她,哪怕只是看見她也好。
我不敢再站在車間門口,我怕她們會突然出來。這樣我就站在了離車間門口不遠的一顆大樹下。我慶幸自己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衣服,大晚上沒人會注意到。
她們真的有人出來了,不是一個,而是所有人一起。盧笙和大家說笑着,那笑容裏,有我常看見的小虎牙。她們一路有說有笑地向校門方向走去。
“走走走,老大請客吃飯!”
“對對對,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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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只能吃麥當勞咯!”
……
她們消失在我的視線裏,而盧笙還沒有吃飯。我想上去跟她說話,可是腳卻連在了地上,一步都挪不動。挪不動就不挪吧,我在這裏等她們回來就好。那時候總能看見盧笙,那時候再拉住她。
等待的時候,時光比一個人的時候還長,我已經坐在車間的臺階旁等候。夜晚的黑是無助的黑,所有的黑色包圍一切,誰都不能幸免,除了光。可車間門前的路燈壞了,唯一的光也不見了,只有風一個勁兒地對我着哭。
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突然間我看見一個人影走過來,吓得我趕忙起身躲在樹下去。借着門縫裏的光,我看清了,是盧笙。想要上前,卻下意識地看向她的身後,卻不見其他人。
這時候盧笙已經進了車間,我在樹下望着,要确定她們是不是真的沒有回來。盧笙這時候又從車間裏出來,她站在門口張望,然後仿佛是看見了我,她走了過來。
“躲在這裏幹什麽?”她站在我身前,深深地看着我。明明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卻能這樣感覺到。
“我想你,盧笙。”我鼓足了勇氣才走上前抱住她,心如擂鼓。
盧笙沒有推開我,她抱住了我。“你在這裏幹什麽?來了多久了?”
“我來找你。你們剛剛走的時候就來了。”我又想起她們有說有笑的模樣,“你還餓嗎?”
“找我幹什麽?明明是你要丢下我。”
“我……”喉頭突然堵住,“我……沒有要丢下你。”艱難地吐出這句話,可是連自己都不相信。
“哼!看在你來找我的份上原諒你!要是有一天你丢下了我,一定也要像今天這樣來找我!知道嗎?”她一手抱着我,一手恨恨地戳在我心口。
“我……”
“你知道該怎麽回答,對吧?”她又開始搶白,她還是那個盧笙,“不要說我不想聽的。”
“哦,”我只能回答,“我一定會來找你。”
“那走吧。”她退出我的懷抱,拉着我的手向前走。這時候宿舍已經回不去了,她拉着我,我也不想去問她去哪兒,只是想跟着她走。
她打個呵欠,好像很累了。“盧笙,我背你吧。”我說,“你告訴我該去哪裏?”
“大活401。”她也沒打算跟我客氣,熟練地趴上我背,可是卻再也沒有拉扯我的耳朵,扒拉我的頭發。
她睡着了,我的話她再也沒有回答。
背着她爬上四樓,401的燈還亮着,我敲門後進去,老大和其他人各自窩在沙發和行軍床上的一角裏熟睡。這時候她們都齊刷刷地看向我。
“啊,是盧笙回來了啊,你們自己找地方吧。”老大打個呵欠,“睡的時候記得關燈。”
她們好像很久沒睡覺一樣,大家都只是看了一眼就再次閉眼。這時候我發現門邊的錢圓圓和李韻是相互靠在一起的,她們手握着手,一起靠在角落裏的一張雙人沙發上。
我搜尋四周,這個屋子裏只有正中間一張不大的辦公桌,房間的門在南面,東面的牆邊有一排櫃子,放了盧笙她們以前參賽的作品和一些文件書籍。
西面是老大和孫紅燕共躺的軍用床,北面還有一張單人沙發,一張凳子。其餘的地方塞滿了各種雜物,我背着盧笙走到單人沙發前,輕輕地放下她,脫下衣服替她蓋好,拿凳子墊着她的腳。
我可以不睡。我也是這樣打算的,關燈之後,房間裏陷入黑暗,我憑借微光回到盧笙的身旁,接下來坐在沙發一旁的地上開始玩手機游戲。一直玩到第二天早上六點的時候,盧笙醒了。
“你醒了?”我看見她動了動,收好手機站起來問她。
“嗯,什麽時間呢?”
“六點,宿舍開門了。”
“那回去吧。”她要站起來活動身子,我怕她摔倒趕緊扶住她,一晚上奇怪的姿勢睡覺怎麽行?
她叫醒了其她人,我們一起回宿舍去。回到宿舍大夥兒又倒在了床上,臨睡前盧笙只讓我記得七點半時提醒她們起來上課。我還未說不她已經睡着了。
又只是我站在宿舍中央格格不入。大家都擠在下鋪補眠,甚至沒有人關心她們自己睡在哪裏。我替她們搭上被子,然後去洗了洗冷水臉提神,再然後走出宿舍去自動販賣機買一罐咖啡。
喝完咖啡回到宿舍,蹲在盧笙的床邊守着她睡覺。這時候我的內心是安靜的,沒有一切煩亂的思緒。
因為盧笙的簾帳長期關着,所以我從來沒有看見過她的睡臉,也或許是因為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情。
盧笙睡着時和平時沒有什麽不一樣,只是平時注意不到的眼睫毛現在能仔細地觀察。那是纖細濃密的,長長彎彎的睫毛,它們在顫抖着,我着了魔一樣伸出手去想要觸碰。
幾乎感受不到它們的存在,可是它們又那麽柔軟地存在于我的眼前,像盧笙一樣,那麽柔軟地存在于我的眼前。我問自己,真的感受不到它們的存在嗎?不用手去感受的話,就感受不到嗎?
我試着閉上眼去感受,于是盧笙存在于我意識裏的任何角落。我不敢再去感受,猛然睜眼,也不想在宿舍呆下去,就這麽煩亂地出了宿舍。
清晨的校園我從來沒有好好看過。空氣是那麽的清新,天地是那麽空曠。我穿梭在小公園裏,花和草比平時看起來要清秀許多,就連那湖水好像都美了不少。
一直在校園裏閑逛,從西區走向校門口,又走向東區,再走回西區,看着時間快到七點半,在食堂裏買上一宿舍的早飯回去。
她們還在沉睡,我将早點放在桌上去叫盧笙。她側着身子向着我,可愛的臉龐比之前瘦了些,我忍不住要俯身下去在她的臉頰上落下一吻。
她的香味使我靠近的身軀止住,我放棄初衷,只是輕輕地喊她:“盧笙,盧笙,起床了。盧笙,起床了。”
或許是我喊聲太輕,她并沒有醒來。我伸手去,輕輕地推了推她,于是她醒了。睡得真淺。
她還迷糊。
“起來了。七點半了。”我對她說,“快點,我還買了早飯。”
這一小會兒她便清醒了。只是她看着我,突然雙手挂在我的脖子上,致使我不得不撐着床邊上穩住身子。她猛地手下用力,我還是跌在她眼前來。
她歡愉地抱着我說:“康橋,我要每天早上一睜眼就看見你。”
“早安,盧笙。”心裏突然就想這麽說。
“早安,康橋!”她很開心地笑了,露出我懷念的小虎牙和那紫葡萄一樣晶瑩的眼睛。
“那要起床了哦。”我也對她憨憨一笑,然後猛地擡起身子,連帶着将她也帶起來,她跌在我懷裏一個勁兒癡癡地笑。
“你倆大早上的虐狗去外面虐。”老大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我們身後走過。我轉過頭,大家都起了,不在乎地說:“桌子上是你們的早餐。”
“你的也在。”我噌噌盧笙的鼻子。她淘氣地一口咬上我的鼻子說:“康橋你今天怎麽了?起得這麽早還買早飯?”
“沒怎麽啊?你快起來洗漱吧,一會兒該遲到了。”我起身讓她好換衣服,她很高興地關上了簾帳。
吃飯洗漱都是很快的,只是我很困,我走到陽臺上吹冷風,迎風時眼裏流出眼淚來,我已經困得不行了。
舍友們覺得打擾我和盧笙虐狗是不對的,所以她們自覺地先行一步。盧笙坐上了我的小車,不過我知道她很累,所以一直都沒有再說話。
到教室時,盧笙仍舊坐第一排,只是我不敢再坐她身旁,我已經快困得睜不開眼。
“你要去哪兒?”她看着我,用眼神詢問我為什麽不坐她身旁。
“我去後面。”雖然想了一路,可仍沒有想到什麽借口來糊弄過去。
“去後面幹嘛?打游戲?睡覺?”她好像突然想起什麽,“你昨晚睡的哪兒?”
“我,睡你身邊。”
“屋子裏沒有多餘的地方。”她逼近我,讓我頓時啞然。
“走吧,我陪你去。”她不再逼問,只是拉着我坐在了最後一排的位置上。
我在課上睡着了,根本無法阻擋睡意來襲。而且這一睡就睡到了最後一節課下課鈴聲響起來。醒來時教室裏只剩下我和盧笙,她也趴在桌上與我相對。
“睡醒了沒有?”
“嗯。”我不想起,就那麽看她。這時候她那長長的睫毛帶着些光暈,我伸手去輕輕的感受,可仍舊感受不到存在。或許這本來就是一個不存在的水月鏡花的夢。
“康橋,你會消失嗎?”
“不會。”
“可我覺得你會呢?”她的手撫上我的臉,從我的眼到鼻到唇,最後眷念在我的下巴。她靠近了來,我聞到了獨屬她的馨香,我被籠罩在她的陰影裏。她的唇滑過我的眼,滑過我的鼻,最後落在我迎上的唇。
一碰即退。
我呆呆地看着她,她愣愣地看着我。
“我們走吧。”她別開眼說。
“好。”我站起來。
我們一起去吃飯,一起回宿舍。日子就慢慢悠悠地走,好像是上帝為我們特意安排的假期一樣。我們每天都粘在一起,幾乎每時每刻。只要她不和老大她們出去跑業務或者見一些大人物,那麽我們總是在一起。
大活401的教室,夜晚已經不再有盧笙的影子,要麽她回宿舍來,要麽我去車間抱着她睡到天亮。我有時候覺得自己不知疲憊,能只是看她的睡臉看到快天亮。有時候我又覺得自己很困,只是剛剛抱住她便已經淚眼朦胧。
大三很快就過去了,可我絲毫沒有這種意識。暑假的來臨讓我簡直有點懵,這也太快了吧?太快了啊!
暑假對于我來說沒有什麽區別,但對于盧笙來說并不一樣。她留在了學校和老大一起創業。我也想過自己要不要留下來,可是我留下來根本幫不上忙,我只好回了家。
回家便只能宅着,絲毫沒有過想要出門的念頭。我媽覺得我會在家裏生黴,可是她沒空管我。爸爸的态度永遠是康橋已經長大了,她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可是我真的知道嗎?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時問我自己,我真的知道嗎?我到底想要什麽呢?我握住杯子,但卻感覺不到杯子真的屬于我。
像我擁抱盧笙的時候一樣,我抱着她卻感覺不到她屬于我。
爸爸說:“你不去争取的話她永遠都不會屬于你哦。”
可是我要怎麽争取?盧笙會保研,盧笙在創業。可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我不想上研究生,也不能創業。
我沒有讀研究生的想法,如果只是為了盧笙而去讀書,那麽這樣的求學進修又有什麽意義呢?假使我真的這麽做了,當有一天她不要我了,那時候我又該如何面對自己?如何面對未來的求學生涯?
我不禁嘆口氣,窗外一架紙飛機在空中翻落。沒有心的東西都是要墜落的。那麽我的心,到底在哪裏沉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