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周 貓和豬
盧笙回憶錄21:愛上一頭豬就要有豬是笨死的覺悟。
但是,第二天早上我雖然早起,可盧笙比我還要起得早。我起來時宿舍又已經無人。這時候想起她們慣例的英語晨讀已經開始了。
這一次盧笙的脾氣持續了兩天,兩天後我們又不知怎麽和好如初。一到了大三就覺得自己好像突然變老了不少一樣。就連生日都已經不是以一這個數字開頭,我終于進入了二十歲以後的生涯。
二十歲生日那天是周三,爸媽早早地打過電話問候。盧笙與往常無異,只是中午吃飯的時候問我有沒有什麽願望。我想了想就搖頭,沒什麽願望。
那天我們上了一整天的課,晚上的時候還要做實驗,一直做到晚上十點鐘才總算歇下來。剛回宿舍放下電腦,盧笙就拉着我出門去。
“去哪兒啊?”我已經很疲憊了,現在怎麽也不願意再動。
“酒店!”她說。
“去酒店幹嘛?”
“睡覺!”
“幹嘛不在宿舍睡?”
“哪裏那麽多問題?”她回頭斜我一眼,“你跟着我走不就好了。只要是我讓你做的事情,不用問那麽多,乖乖地做就好了 ,知道嗎?”
“那萬一是壞事呢?”我有點擔憂地問。
“我會幹壞事嗎?”她不高興地瞪着我。
“我是說萬一,萬一。”我小心地重複。
“沒有萬一。總之我說的你乖乖做就好了。”我不想回答,保持沉默。于是她便停下來,逼近我說:“快說你會乖乖聽話。”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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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橋!”她撅着嘴,把眼淚兒挂在眼角上做出欲滴不滴的樣子,然後張開手抱住我,無理地說,“那我抱着你說的話你就乖乖地去做。”
她貼在我心口,滿懷都是盧笙的味道,又軟又溫熱,我伸手去抱住她,但仍要拒絕這個無理的要求:“我……”
“你騙我也得答應!”她又搶白,擡起頭來等着我回答。那眼淚珠兒啊,倏地一下子就落了。于是我只能點頭,我不可能真讓她哭,哪怕現在她是裝的,我也不忍心見她流淚。
“你怎麽每次都讓我騙你呢?”我不解,明明每次都不是我真心答應的,那只是她一心想要的結果而已。
“因為你總是不答應我啊!”她退開我的懷抱,拉着我的手繼續往前走。
“都是假的,你也還要聽?”我跟上去與她并肩而行。
“康橋,你一點都不浪漫!”盧笙放開我,跑到背後去狠狠地将我往前推。沒一會兒,她說:“你背我吧!”
“不是我生日嗎?”我就納悶了,“為什麽又要背?”
盡管奇怪,還是蹲下身子等她趴上來。或許我也是喜歡背着盧笙的也說不定,每次都感覺她那麽輕,輕得和自己的心情一樣。
“這就對了!”她趴上來開始拉我的耳朵,她每次都要拉一拉耳朵,扒一扒頭發,直到玩兒夠了,我也就成了頂着雞窩的八戒了。
“康橋,你耳朵真好玩!”她笑嘻嘻地捏着耳垂,“它好小巧,好軟哎!”
“你再欺負它,它就快掉了。”我嘟囔着。
“快走,外面的風太大了!”
到了盧笙預訂的酒店門口,我放她下來,她辦好入住手續,我們一起上樓。洗澡以後我已經很困了,可盧笙好像不想睡似的,拉着我聊天。
還沒說話我就打了個呵欠。她想了想,問我:“你就困了啊?這才十一點半。平時十二點不還精神着呢?”
“上了一天的課啊。”我在她身旁躺下,她溜地滾過來抱住我的胳膊,頭貼在我的肩上。“那你有多想睡?是特別想特別想了嗎?想到已經不能再等一會兒嗎?”
“嗯,還是可以再等一會兒的。”我說,“只要別太久就行。”
“那你快告訴我你有沒有什麽心願?”
我覺得自己生活得很好很快樂,并沒有什麽特別想實現的心願。
“沒有。”
“比如想吃什麽好吃的,比如去哪兒玩,比如想要一張游戲光盤,比如一條圍巾,一副手套等等等。”她開始誘導我,希望我能說出一個願望來,讓她去實現。
于是我開始絞盡腦汁地去想自己需要一個什麽願望。可是真的感覺沒什麽可以許願的,我只得無奈地說:“我真的沒有什麽願望。”
“你可以要一個晚安吻。”盧笙的話在我耳邊,輕輕柔柔的,充滿蠱惑。
鬼使神差的,我點了點頭:“那就要一個晚安吻吧。”
她在我的側臉輕輕地觸碰後退開,我只覺得臉上又燒了起來。她緊緊地抓住我的胳膊,我好像能聽見我們彼此共振的心跳。一突一突的,像要蹦出來似的。
一小段時間裏我都不敢說話,怕這美好的氣氛消失。
“笨橋!”盧笙戳戳我的腰,一下子戳在敏感處,害我突然向一旁縮了縮。
“幹嘛?”我小聲問她,有點不自在。
她卻好像發現了好玩的玩具,非得過來戳戳,一邊戳一邊嗔怪:“傻橋!笨橋!傻笨橋!”
“停。”我趕忙抓住她手,側着頭望過去,她的臉扔埋在我的胳膊上,壁燈下我好像看見了她的臉紅,可實在看不真切,不敢妄下論斷。
“幹嘛老戳我?”我握着她那小小的手,撫上光滑的手背,最後十指相扣。
“因為你笨!”她氣呼呼的,“不知道禮尚往來嗎?”
“啊?什麽禮尚往來?”
“啊!你真笨!”她突然在我胳膊上捶了捶,然後以更加小的聲音質問,“我的晚安吻呢?”
嗯……是哦……我眨眨眼睛,又深呼吸來解除自己的緊張。她已經不再抱着我胳膊,反倒是退開一些去,而後閉上眼睛安靜地等待。
這時候我十分感謝這壁燈的光線是那麽的幽暗,至少不會讓我緊張到無法呼吸。只是仍舊心跳如擂,眼睛不停地眨巴着。我握着盧笙的手已經開始發汗,可她握得比我還緊。這讓我知道,她其實比我還要緊張。
屏氣凝神閉眼,然後緩緩地向着那光潔的肌膚靠近,一點一點,再近一點,還近一點。我不禁疑惑,為什麽還沒有碰到臉。
一睜眼想要知道還有多遠,光滑的肌膚就撞入眼中來,這時候驚得一個深呼吸,盧笙的味道便迅速擴散在我的五髒六腑,四肢百骸。
噌地,我感覺自己冒出一身汗來,想收回手擦擦汗,可盧笙握地太緊,并且有越來越緊的趨勢。
“你,你快點,我,我要憋不住氣了。”
我紅着臉飛快地在她臉上一啄,然後趕緊躺好閉眼假裝自己不存在。過一會兒我聽到了盧笙大口吸氣的聲音,頓時我又是一陣臉紅耳赤。這是我第一次親她。
“哈哈哈哈……”沒多久,盧笙突然大笑出來,“康橋,你是不是緊張了?”
“你不也是一樣!”我惱着反駁。她又過來抱着我的胳膊靠在我的肩。“對啊,我就是緊張啊,因為是你第一次親我嘛!”
“我親你,你緊張什麽?”
“那我親你,你不緊張啊?”
這句話突然讓我無力反駁,她親我,我也緊張啊!“快說,你緊不緊張?”
她非得讓我承認自己也緊張,但我就是不開口,她便一刻也不停地在我耳朵旁念叨:“緊不緊張?緊不緊張?”
最後我無法,只能點頭。“緊張,緊張,真是緊張得不行,我都要緊張得昏過去了!”
“切!誇張。”她給我一個白眼。然後我們都不再說話。
酒店的房間很安靜,夜色卻很黑,除了我們頭上的壁燈讓我能看見盧笙的輪廓以外,其他的我幾乎都不能看清。但我能感受到盧笙在哪裏,感受到溫暖在我的身邊。
“康橋,我想就這樣陪着你一輩子。”盧笙把手搭在我的身上,我微微側着身子去抱住她。
“你能陪我一輩子嗎?”她說。
“一輩子好長、好長的。”我回答,“盧笙,我不可能會陪你一輩子的。你有你的路要走,我們的路是不一樣的。”
“什麽我的路?你的路?你就不想跟我一起走一條路?”她突然間就提高了聲音,她生氣了。
“我怎麽跟你走啊。”我實實在在地告訴她,“我本來就不是愛學習的人。在老師眼裏,我就是那種浪費國家糧食還一無是處的人。我俗不可耐,沒有什麽大的理想和目标,也沒有什麽計劃。我只是想過好每一個今天,明天是什麽樣子的我不會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我停頓一下,沒聽見盧笙說話,于是繼續說:“可是盧笙你很厲害的,你将來可以去更好的學校進修,然後找到一份更适合你的工作,在工作中會遇上一個和你志同道合的人,然後你們才會永遠在一起。”
我開始去想那個人是什麽樣,但我實在無法想象出來。我只能把心裏的話告訴她:“可是我不行的。我一不想耽誤你前程,二不想繼續學習。我只想找個工作安安靜靜地上班,空了和王新安他們一起出去開黑。如果有個女孩子不介意陪我過如此平淡的生活,那我就和她好好經營一個家庭。”
“那我呢?”很低落的聲音。
“你呀,剛剛告訴你了啊,你會繼續進修然後遇上那個更适合你的人。”我真心地這麽祝願。
“那為什麽我們現在還要在一起?”盧笙好像充滿了不甘和苦澀。
“因為現在我喜歡你啊。”我毫不猶豫地回答她。
“你喜歡我為什麽不陪着我一起走下去?”
一陣沉默填補了這個我沒有想好如何回答的縫隙。
“因為還不夠愛吧。”我不得不承認,“盧笙,我确實喜歡你,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好像不夠愛你。我不忍心見你哭,不忍心你傷心,也不忍心拒絕你的要求,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麽,卻從來沒有想過和你在一起的以後。”
她不說話了,我摸不準她的心思,也只好不再說話。
“你是個偷心的壞人!”她突然發狠地撲上來咬住我的肩膀,很疼,我卻一聲不吭。
“康橋!我告訴你!這輩子你只能跟我在一起!”她的眼裏盡是瘋狂,我卻看到了一只孤獨無助的小貓,輕輕地撫上她的頭發,對她憨憨一笑。
“盧笙,你真好看。”我說。
“你個笨蛋!”她怒斥我,然後翻身而過,在背着我的方向獨自哭泣。我從背後抱住她,困意卻突然席卷了我。“盧笙,快睡,很晚了。晚安。”
然而哭泣聲淹沒了我,先是細細索索地抽噎,然後是嚎啕大哭。我的困意突然間消失殆盡。
“盧笙。”我扳過她的身子面對我,她的眼淚在頭上的壁燈照耀下像一串串琥珀。
她揉着眼睛撲進我懷裏哭,淚水把我的衣衫打濕。我不得不輕輕拍打着她的後背。
“不哭不哭。”我笨拙地安慰使她更是傷心欲絕,可我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麽樣的安慰。
她只顧哭,我除了說“不哭”以外找不到別的話語來撫慰她。但我越說她越哭,于是我只好閉嘴。她哭了真的很久,久到把我的衣服徹底濕透。
“你把衣服脫了給我。”她抱着我說。
我只得把衣服脫了給她,這是她抱着我說的話。這時候她已經抹幹眼淚坐起身來,我怕她再哭,于是把衣服遞給她。
我看見她拿着衣服進了洗手間,随後洗手間傳來嘩嘩的水聲和洗衣服聲。我想起身去,卻光着半個身子不便。五分鐘後她拿着我的秋衣挂在了風口。
“明天會幹的。”她說,然後爬上床來抱住我,“你不是困了嗎?快睡吧。”
“哦。”我一動不動地任她抱着,只是突然間好像就不困了似的,許久都沒有睡意。
“怎麽不睡?”她的熱氣噴在我的頸窩,有點癢。
“好像又不困了。”
“那你給我唱歌。”
“唱什麽?”大晚上唱歌會睡着嗎?
“随便你想唱什麽。”
腦子裏就突然冒出一首歌來,于是我開始低聲地唱:“
深夜花園裏四處靜悄悄
只有風兒在輕輕唱
夜色多麽好心兒多爽朗
在這迷人的晚上
夜色多麽好心兒多爽朗
在這迷人的晚上
小河靜靜流微微翻波浪
水面迎着銀色月光
一陣陣清風一陣陣歌聲
在這幽靜的晚上
一陣陣清風一陣陣歌聲
在這幽靜的晚上
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
默默看着我不作聲
我想開口講但又不敢講
多少話兒留在心上
我想開口講但又不敢講
多少話兒留在心上
長夜快過去天色朦朦亮
衷心祝福你好姑娘
但願從今後你我永不忘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但願從此後你我永不忘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但願從今後你我永不忘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歌名:《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我不知道盧笙是否睡去,也不知道自己唱的怎麽樣。我不敢有一絲絲兒的動彈,怕她已經睡着,怕打斷她的夢或者思緒。
久久無聲,我輕輕地挪動身子,關掉壁燈。我開始醞釀睡意,不知又過去多久,在我即将要睡着的時候,好像聽見她在我耳旁說:“不準忘了我。”
這又是一句她抱着我說的話。我有點無奈起來。
早晨的陽光穿透窗簾而照在我臉上時,我悠悠睜眼,耳邊傳來吹風機的聲音,随之望去,盧笙在替我吹幹衣服。她說了,會幹的。
“醒了再等等,還有一點。”
等了約有十分鐘,她把衣服遞我,自己去洗手間洗漱。衣服尚還溫熱,我手腳麻利地更衣起床。進洗手間同盧笙一起洗漱。
鏡子裏映出我們的模樣,高高的我和小小的她,我們一起做同樣的動作,像在看着另一個自己。盧笙蘸水在鏡子上畫了一個八戒的頭,圈住的是我的臉。
我不甘落後地在她的“臉上”畫上了胡須,她是一只傲嬌又怪脾氣的貓。可愛的時候便在你身邊噌來噌去,讓你覺得再沒有比她還可愛的人;不可愛的時候便伸出爪子撓得你渾身傷疤,對你也愛搭不搭。
我莫名地嘆口氣。“唉。”
“你嘆氣幹什麽?”
我一時不慎,說出了心裏話:“感嘆自己喜歡的是一只貓。”
“這有什麽可感嘆的?我比你悲慘多了,愛上的是一頭又笨又傻的豬。”
她一甩頭,扔下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