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節
“帝特……”跟鬼上身似的,在這場混戰之中,西水依舊能夠聽到若有若無的呼喚聲,但那聲音太過微弱,甚至讓他以為不過是錯覺,直至他轉身瞥見那不遠方此刻正立在高頭大馬上的将領,發現此刻他亦定定地凝視着自己,卻只是一瞬。
饒是厚臉皮如西水,不覺間也躲避起這樣的眼神。含義太多,在如此場合,西水無暇顧及,也無力去辨析其義。雖然西臺軍并沒有人發現自己的叛變,但西水知道,凱魯明白了。如果是他,想必能夠想通哈提瓦紮如何能夠突出重圍,也可以理解自己的立場不堅定——雖然未必見得就會體諒,但如果這個凱魯的心性依舊與之前那位一致的話,自然不會耿耿于懷。
原著中的凱魯,執著但不偏執,這是西水最為欣賞的一點——盡管有些時候他覺得這樣的情人太過豁達,反而失去真誠,不過之後對夕梨的眷戀與信任卻讓他大為改觀,世間又有幾個男人,尤其是大權在握的男人能夠做得到這一切呢?扪心自問,自己又如何,做得到嗎?
抿緊嘴唇,臉上那本屬于帝特的淺細酒窩在血腥的喧嚣中若隐若現,要是教熟識的人見了,多是要失神于這樣的精光流溢中吧,可惜,殺紅了眼的人們,認不得這般的美好,惟有性命的争奪。
真像一場游戲,抹了把被哈提瓦紮面不改色砍下頭的士兵的血濺到的臉,西水淡定地吐了口撲入嘴裏的沙塵,這場戰事——更像延綿不絕的噩夢。有時候想想,噩夢好歹還有醒來的時候,它倒比噩夢還不如。有朝一日回去了,如果再有人敢跟他提穿越,要縱橫四海,主什麽江山,他肯定吐痰給他吃。
黑太子依計劃來到卡爾米修并且駐紮下來。
這是個城塞都市,是美索不達米亞與地中海之間的交通要塞。黑太子已在此駐紮了四個月,城中不斷有人因饑餓困頓死去,灰煙袅袅升起,一縷縷逝去的依舊是無辜無法可想的百姓的孤魂野魄。
還有一名老百姓中的老百姓,也正無法可想地困頓着,然而他卻暫時吃穿不愁。追随哈提瓦紮上上下下的西水很清楚地察覺到,不單糧食告罄,就連黑太子的耐心,也即将耗盡。一場惡戰在所難免。但是,哈提瓦紮在猶豫什麽呢?
……真是在等待援軍嗎?來自埃及,那位高高在上的姐姐,娜芙提提皇太後的幫助?
“埃及……會派出友軍支持我們嗎?”西水到底太年輕,一着急,心裏的話愣就憋不住。
“幫?”哈提瓦紮瞪他一眼,而後冷笑:“看來你也是知道的,我那位聞名近東的皇姐。可你覺得……”一擡手,便将西水整個困在牆上——“她會那麽天真嗎?”
西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是,他在心底裏早已有了肯定答案:不會。那個女人,對兒女都如此冷酷,更何況是弟弟?話又說回來,執掌天下的人,又有哪個簡單了,他黑太子未見得又會天真到哪兒去。
“娜芙提提皇太後是有她的考慮……吧。”一個“吧”字扭扭捏捏馬後炮般發出,西水的話顯然沒有絲毫可信度。
“現在的她,唯一要考慮的就是牢握政權,而不是出兵搭救自己的祖國——哦不,應該說是故國。”
“您真別扭。”思索良久,西水方才低低聲總結出了這麽一句。
“別扭?”哈提瓦紮的眼危險眯起,一副如果西水再說錯一句便要将他生吞活剝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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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不是嗎?”西水昂首而視:“既然想得到幫助,就必須提出請求,嬰兒都知道以啼哭來表示饑餓,難道殿下會不明白?如果心真死絕了,那麽背水一戰也未嘗不可,您說是不是呢?”
揪起西水柔軟的黑發,哈提瓦紮臉也黑得差不多了:“你懂什麽!我跟她——你不會明白的!”頹然将西水搡倒在地,二人也不再說些什麽,西水知道他聽進去自己的話了,就等着個抉擇。
“有些東西,一旦過去了,就是再也挽不回的了,無論我怎麽努力,也……”冷色雙眸依舊沒有太大波瀾起伏,然而緊握的左拳已洩漏出主人此刻的動蕩心情,像是極力在克制情緒一般,指關節繃得發白。
再算算時間,西臺帝王已然親征,再這麽糾結下去,不是魚死便是網破了啊。眼下西水也有兩個選擇,幫黑太子找到個合适的方向,亡命天涯,或者——找到漏洞,當個華麗麗的諜中諜,大玩無間。
呃,其實吧,也不是他腹黑,西水認為……自己只是善良得不明顯而已。
西臺軍營帳外,凱魯正以少見的焦躁來去走動。身着茶色短袖外套和同色系鑲邊背心的他,本應在這樣一個飒爽的夜裏感到涼爽之意,然此刻他的心中卻被某些事情占據着,以至于一時間倒也沉靜不下來。就在他踱着步來來回回地走個不停的時候,一名傳令兵跪下行禮而後報說:“啓禀殿下,有個自稱是黑太子側室的女人,請求入城!”
“黑太子的……女人?”凱魯心念一動,即刻便有了計較。
“凱魯殿下?”奇克力很少見到這樣的凱魯王子,不禁有點慌神。
可凱魯那一本正經的表情卻已将自己心中真正想法給隐藏得滴水不漏。
“皇帝陛下!請求您!”女人畢恭畢敬的姿态下,一張美豔的臉已被淚水浸濕,就像遭雨打過的月季,美則美,仍免不了帶上絲頹敗的糜然:“我是娜姬雅王妃的妹妹,一路追随黑太子到這裏來,請讓我過去他身邊,求您了——”
“不行!”權杖一揮,西臺帝王很是威嚴道:“我不能讓敵人的側室通過!”
“父王,且慢。”這時,一直靜默不語的凱魯出聲了:“既然是母後的妹妹,就請您特別通融一下吧?”
“凱魯?”姆魯西利很是了解自己這個兒子,既然他會這麽說,那肯定就是有原因。
凱魯也的确不負其望,貼近皇帝耳邊低語幾句,其後皇帝便笑而允諾:“不愧是我兒子,行,就由你來安排吧!”
“娜娣雅要入城?”哈提瓦紮挑眉:“同意了。”
西水不解:“殿下,這分明是個陷阱。”不是他吐槽,确實是這個圈套下得太不高明。
勾起西水的下巴,哈提瓦紮眼中撲閃着某種異樣的光芒:“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西水搖頭,知道——知道他就活不長了。
放下西水,哈提瓦紮盯着他看半天後,方才緩緩說道:“呵呵,你不知道……那為什麽覺得這是個陷阱?”
“西臺軍不會平白無故将娜娣雅夫人放進來的,而且,娜娣雅夫人她……”西水很不厚道地将話懸住了。其實他心裏也很不能确定,到底在那個女人心中,丈夫的心意重要,還是自己的願望驅使更加強烈些。不過,不管是何者居上,總的來說,哈提瓦紮敗局已顯。而似乎這個時候,發動叛變的卡爾米修兵應已開始弑君了。西水有點苦惱,作為叛徒,他本該提醒一下哈提瓦紮要記得保王,但——他為什麽要這麽做?米坦尼倒下了,西臺雄起,作為土生土長的西臺人,西水優勢大大的有,現在的問題不是帝特的祖國還是他的祖國了,重點是,如果回不去,他或許将會在西臺度過一生!這麽說來——他為什麽要幫助米坦尼?
哈提瓦紮掃他一眼,又繼續雙手抱胸,不曉得又在想些什麽了。
西水也不理會他,繼續想着自己的心事。如果這會兒娜娣雅能進來,那麽,扮作侍女的,會是誰?不管是哪位,今後如果有機會,他都會笑話那人一輩子的。西水繼續不厚道地娛人自娛中,卻絲毫沒想到自身的立場問題,所以很多時候,掙紮和糾結,多半是自找的。
哎哎~?那麽……扮作侍女的那位,豈不是還應該……被士兵調戲?思及此,西水不由得甜甜地笑了。
“什麽事情那麽有趣,讓你笑成這樣?”看西水這麽不分場合的笑,哈提瓦紮感興趣地回頭觀望。
“呵呵,沒有,只是想到姐姐們的糗事罷了~”不以為意地咧咧嘴,西水扯謊跟喝水一樣穩當到不行。
“這樣……我聽說,人在死前會不由自主想到很多過去的事情,似乎是真的呢?”哈提瓦紮眼中奇異的光芒一閃一閃。
……問候你父王,老子要長命百歲的。
詛咒我?西水以挑釁的目光飛快地瞥去一眼:“哦?這個倒沒聽說過,就是不知道殿下現在是不是跟帝特一樣,思念‘親人’了?”哈提瓦紮臉色驟變,手不由自主就掐上西水的頸脖。自作孽啊……西水邊掙紮邊喟嘆,就這嘴這脾氣,該!
哈提瓦紮自制力比西水好下不少倍這一點是肯定的,所以也只是扣住他幾秒,而後便改變方向,轉向他後頸繞去:“你倒關心本殿!”西水巨寒,那被詭異按壓的頸椎一陣發麻,話都說不完整了:“這、這是帝特,分、分內的……事……”幸而哈提瓦紮瑣事甚多,倒也沒再繼續就此話題追究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說到極品,工作上碰到的還真不少。。罄竹難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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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