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乞丐
“想要的東西嗎?”蕭白背對着夜菀菀,含着困惑重複一遍。
“對,你想要的,我力所能及的。”
她原想以後帶蕭白去庫房裏選東西,但現在改了主意,她大概有他想要的東西。
蕭白思考片刻,忽而從喉間滾出幾分笑意。他回首,眼尾上揚恍惚有情,“菀菀,你是真想把我當面首養呀。”
夜菀菀噎了半晌,吐出兩個字,“沒有。”
蕭白別過頭,微微仰頭,凝視着黑暗的眼裏沒有笑,他呵笑出聲:“也好。”
“你的毒已經徹底解了,我是不是該離開了。”詢問的語句,但蕭白已經自己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他本是用此威脅她,如今,她已經不用再受他威脅。
“為什麽?”
蕭白沒想過夜菀菀是這個回答。
夜菀菀垂眸陷入沉思,聲音稍冷,“你是不是想賴賬?”
“嗯?”蕭白促不及防,滿滿的意外。
夜菀菀于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他就是被說中了心思,他想賴賬。
“你答應過的,你欠我一個人情,我還沒用。”夜菀菀想了想,又補充道,“你想要的和我想要的,不一樣,所以不能相互抵消。”
“歪理。”蕭白立刻反駁,他面色晦暗不明,片刻後卻是道:“好。”
他仿佛突然卸掉了無形的擔子,聲音變得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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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計較,你想要的可以慢慢想,我記着。我想要的,也要慢慢想,這樣才公平。”
……
夜菀菀走進開着屋門的屋子,裏面一片忙碌之景。
唐月面無血色的躺在床榻上,見到她眼睛一亮,“夜姐姐唔——”
原是蘇先生乘她走神,用力掰回了她的腳踝,唐月含着眼淚望向蘇先生。
蘇先生狡詐一笑,迅速給唐月固定上夾板後,方對夜菀菀道:“腳踝脫臼,其餘多是擦傷,除了餓太久,沒有大礙。”
夜菀菀恍惚地點點頭。
蘇先生立刻大聲:“菀菀丫頭,和你說話呢,你在想什麽?”
夜菀菀擡了擡眼,裏面有沒來得及退去的不解。
她不明白,蕭白為什麽沒有在剛剛,借機提出要蘇先生給他解毒。要知道,蘇先生很有可能能解他中的毒,還是他已經解了毒。
頂着蘇先生灼灼的目光,夜菀菀不再想。
她走到床榻旁,問唐月:“阿月你感覺怎麽樣,還會不會有哪裏不舒服
“夜姐姐,我沒事了,讓你擔心了。”唐月說着艱難地往床榻內側挪,想給夜菀菀讓出點位置。
夜菀菀怕她又加重身上的傷,忙道:“你別動,好好休息。”
天色已晚,夜菀菀與唐月說了一會兒話,聽她絮絮叨叨說起自己被關在小黑屋裏,有兩個人守着她,她鬥智鬥勇差一點點就能跑出去。
漸漸,唐月的聲音越來越低,安穩睡去。
夜菀菀靜靜守了她一會兒,見這小姑娘确實是心大,睡得十分香甜。夜菀菀為她蓋好被子後,悄聲離開。
第二日,梅姑領着幾位繡娘回來。
夜菀菀放下書冊,起身配合繡娘量尺寸。
冬雪漸消,早春已至,該做幾身新衣裳了。
繡娘嘴甜,不時誇贊夜菀菀:“我做繡娘十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夜小姐這麽好的身段。”
夜菀菀穿着寬大舒适的裏衣,空空蕩蕩的,擡手時一截瘦削手腕都在外面,腕骨凸出,唯一能取勝的,只有肌膚白皙。
夜菀菀沒有把繡娘的話當真,她輕輕并攏右手,虛空抓了抓。這麽纖細無力的手,也不知那日何處來的力道,能直接扯破衣裳。
“梅姑,等會兒讓繡娘們再去一下蕭白那裏,給他也做幾身衣裳。”
蕭白就在隔壁屋子,便利了梅姑和繡娘們。
夜菀菀也随着一起出去,穿上厚衣裳,在庭院裏散步。蘇先生說,适當走動,對她有好處。
夜菀菀走完一小圈,見梅姑和繡娘們仍站在屋門前,“怎麽了?”
“蕭公子是不是還在歇息,沒有人開門。”梅姑道。
這麽大的動靜,就算睡着也該醒了。
屋門沒有上鎖,夜菀菀敲了敲門後直接推開門,她率先走進去。
這個屋子的布局與她的屋子相對,物件幾乎一樣,只地上沒有厚厚的絨毯,撲面的是清冽的冷香。入門的桌案上擺着個蓋了蓋子的大瓷盤,空無一人的床榻上随意扔着幾件衣裳。
蕭白不知所蹤。
夜菀菀認真思索了會兒,蕭白賴賬逃跑的可能性。
沒有必要,要走他早就走了。
讓梅姑領繡娘們去唐月那。夜菀菀環顧四周,瞧見大瓷盤下面壓着一張信箋。
信箋上,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三日後回,它們就托付給你了。
夜菀菀放下信箋,若有所思看向大瓷盤,蕭白能托付什麽給她?
總覺得不會是好東西。
夜菀菀試探地掀開蓋子,看清裏面的東西,她一時不知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
兩只蛐蛐生龍活虎地鬥在一起,可見平日被蕭白養的極好。
夜菀菀最終沒動大瓷盤,蓋上蓋子後離開,把信箋壓回去。
她沒有看見。
……
此時,岐山深處,岐中軍兩大統領各自率領數十人在岐山中谷“冬獵”。
獵人即是獵物,籌碼是堆成小山的兩方共同拿出的糧草。
這是前些時日左統領麾下值夜不小心放進了幾個刺客,刺客們還恰從左統領營區跑進了右統領營區,更不小心地“無傷大雅”地燒掉幾個營帳後,兩大統領多次沖突後做出的妥協。
“生死由命,元月大人,這場冬獵就由你來見證。”
兩方都有親信下場,元月知道,今日過後,兩大統領的矛盾将真正爆發。
想到這,元月不由看向他身側的老者,老者是左統領親信,若不是此人提出如此荒唐的法子,竟還說服了左統領,事也不止于此。
狩獵開始,元月處于高地,不時能聞谷內傳來的厮殺聲,但更多,是代表死亡的寂靜。
寒風從岐山四處吹來,明明裹着厚重狐裘,四周都是侍衛,兩大統領也在,元月卻覺得一種能冷進心底的寒意在無聲逼近。
他忽聞躁亂,由遠及近,但他再也沒有反應的機會。
元月倒下時低頭,凝固的視野裏,是沒入胸口不斷抖動的紅色箭羽。和那個踩着遍地狼藉死屍,把他挖出來的眉眼含戾的少年一樣嚣張。
谷地東面,蕭白收弓,面無表情地悄聲離去,混入谷內衆兵士之中。
岐中軍馬上可以告一段落,接下來就剩唐缺了。
蕭白擡首看了眼天色,他得再快一些,稍後進岐山更深處。
……
夜菀菀又被蘇先生看着喝下半碗藥,一旁還有一小碟子藥丸在等她。
“還是蘇先生有法子,小姐從來不敢不聽您的話。”
“那是,梅姑我小小聲告訴你啊,給菀菀丫頭留些面子。其實這丫頭惜命着呢,她最後還是得喝藥,她現在不喝,之後我給她的藥只會更苦。”
夜菀菀幽怨地看向旁若無人說話的梅姑和蘇先生,他們的聲音并不小。
一粒一粒,安慰自己是糖豆子,夜菀菀把一小碟藥丸吃完。
蘇先生揮手放她回屋歇息,還拉着梅姑傳授讓她“聽話”的秘訣。
夜菀菀無奈,眼不見耳不聽心不煩,她走出藥房把門關上。
從蘇先生的藥房回屋要經過一條小徑,天色将暗,夜菀菀停住腳步,她的屋門前,靠着一個黑影。
黑影轉過身,面向她扯出抹懶散的笑,眼尾吊着。
夜菀菀:哦,是蛐蛐的主人回來了。
她擡步走過去,未靠近,便被蕭白擡手擋住。
他手中拿着一個木盒,遞到她身前,低聲:“照顧蛐蛐的謝禮。”
夜菀菀沒有接過,她擡眸打量蕭白,說不上來的怪異感。
蕭白反應頗大地後退一步,身子隐隐晃了晃。
“你幹什麽?”沒什麽底氣的兇。
夜菀菀愈發覺得不對勁,她靠近些,擡手,将将碰到蕭白濕漉漉的衣袖。
蕭白忽然朝她倒了下來。
有之前幾次的教訓,夜菀菀敏捷避開,沒有被蕭白撲到,但左肩仍是撞在蕭白胸前。
即使隔着厚厚的衣裳,夜菀菀也在瞬間被蕭白身上的寒意凍得打了個抖擻。
蕭白踉跄一步後站穩,他近乎粗暴地把木盒塞進夜菀菀懷裏,轉身要走進隔壁屋子。
夜菀菀保持着抱木盒的姿勢,擡起一只手觸碰她撞到蕭白的左肩。那一塊衣裳,濕了一小片。
她低頭看去,蕭白走過的地上,也印着許多個濕漉漉的鞋印和水漬的印記。
他像是剛從冰水裏爬出來。
“嘭——”倒地的重響。
夜菀菀快步走過去,屋門半掩,蕭白倚在半開的門上。
他眼眸緊閉,唇瓣慘白,全身都在微微發抖。
“蕭白……”夜菀菀蹲下身,拿手拍他的臉,“你怎麽了?你去幹什麽了?”
蕭白只是不停地發抖,夜菀菀猛地起身想外跑,“你等等,我去叫蘇先生。”
她沒注意到,木盒從懷中掉出來。
裙擺被不重的力道扯住,“你……”細若蚊蠅的聲音。
夜菀菀頓住,蕭白執着地不肯放開手。
她無奈俯身,“你想說什麽?”
蕭白唇瓣張合,許多次,夜菀菀才勉強辨別出。
他在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