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銀子好找不好拿,一點都不虛。
頭一天晚上, 他們從地窖裏拿出的是三個黑箱子, 裏邊應該有四千五百兩左右銀子。
但晚上每個人離開時, 一個人最多只取走了兩錠銀子,連一個箱子都沒拿完。
吳桂花聽應卓說過,這些年為免引起皇帝的忌憚,他除了接手他娘以前在宮裏留下的人手外, 再沒有額外發展過人手。因此, 即使他是永安門的副侍衛統領,就連永安門,他也只是很小心地安插進去了很少一批自己人,并且很少參與永安門實務。
昨晚跟着應卓來挖寶的, 他的這些絕對忠心的手下,想把銀子帶出宮,不僅要在身上藏好, 躲避有可能的侍衛巡查, 為了避免嫌疑, 還不能從永安門出門。也就是說, 他們至少有兩個大關要闖, 帶兩錠銀子已經是冒了很大的風險。
不對,應該這麽說,他們這些人中, 有相當一部分是在宮裏沒有正經身份的, 平時不是緊急情況很少進宮, 假如每天要運銀子,他們的實際人手更少。
這些人把一錠大銀用工具鉸成好幾段,分別藏在身體的不同地方,還要喬裝打扮,要是每天都這麽做,她看着都累得慌。
再有一點,即使他們不畏艱難,願意每天運一點出去,可她這裏人跡罕至,突然有一批除了侍衛之外的人成天來這光顧……皇宮裏有眼睛有腦子的人一向不少。何況根據他們猜測,可能有不少人都知道這批銀子的存在,還知道大概的地點。比如吳貴妃後邊的人,再比如那個去年夏天莫名其妙的賊。兩夥人是不是一路,還得再調查。
先運一部分銀子到別的地方藏着,再慢慢搬取也不行。
有什麽地方比她的冷宮還荒涼安全的?即使是長信宮這樣的殘垣斷壁,在吳桂花接手之前,也是有司苑局的人定期巡查的——就是防止裏頭藏污納垢。就連真正沒人敢進去的芙渠宮,都有吳桂花來占地方了呢,更不用說其他宮室,再荒涼都不可能沒有人煙。皇宮西邊是個看似松散,仍然有自己運行法則的地方。
所以,應卓雖然很想給吳桂花換個位置,但出于各種原因,尤其他再找不到像她這樣可靠合适的,看銀子的人,只能在附近各宮加派人手的情況下,默許了吳桂花繼續待在這裏。
吳桂花壓根沒想這麽些,她內心裏樸素的想法就是,手裏有糧,心裏不慌。她坐擁這麽些銀子,想吃糧,有多少買不到呢?
因此,大順子再問她:“姐,小章說,西掖廷兵仗局有個監工收幹兒子,想辦桌酒,問你有沒有時間給張羅張羅?”
吳桂花毫不猶豫地給拒了:老太太也是有四百萬銀子身家的人,有資格任性了嗎?當然不是,主要是剛挖出四百萬銀子,吳桂花覺得,她現在得想辦法低調不惹麻煩,萬一因為這種違法小生意,被人給舉報揪小辮子整治了,那還能低調個鬼啊?
大順子很失落:“姐,咱好久都沒做席了。我還好,跟着姐,你怎麽都不會少了我這一口吃的,我家裏隔得遠,也操不着這麽些心。就是小章他,因為水災,現在他爹死了,家裏地也賤賣了,每個月就指望着他捎錢回家,那些錢經過外邊人一扣,剩不了幾個。他娘過年那會兒還捎信說,想今年把他三弟送進來,幸好過年我們狠賺了一筆,這事才緩了下來,可現在他家就指着他娘一個勞力租地養活下面的弟妹,他娘萬一累出毛病,這個家怕是真就散了。”
吳桂花聽得心裏怪不落忍的:“怎麽都沒聽你們跟我說?像咱這種樹拔草也要人,你讓小章來,我也給他算工錢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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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嗐,小章那人你還不知道?我能不拉他過來嗎?可他說,他在廚房待得怪好的,這裏的活計沒多少,我們兩個又不是幹不完。他跟着你來拔草,工錢還得從你月錢裏摳,他說沒有給宮裏幹活還得自己出錢這個道理。他不來你能怎麽辦?”
“那我怎麽說也比他強,這小子就是喜歡瞎想,你把他給我拉來,就說我想好好歇歇,讓他把我的活幹了,他要不來,我就去獸苑親自找他說道。”
大順子就等着吳桂花這話,聞言響亮地答應一聲,笑呵呵地跑回了獸苑。
這會兒留吳桂花一個人,她也沒心思再幹下去了:大順子和小章兩個原本是陳項用得很得力的人,才會她一張口就把人給了她。那會兒洪首領突然倒下,陳項發達,這兩個也沒跟其他人一樣眼熱去燒熱竈,仍是老老實實地跟着她到處做席。不然他們倆以前跟陳項的交情,怎麽說都能在陳項接手的那些生意裏摻合兩腳,不至于混到現在都還只是個最低等的粗使太監。
因此,對這兩個小家夥,吳桂花自認是有一分責任在的。
到小章來時,吳桂花已經想好了法子:“那席我接了。但得讓他給我們弄個令牌來,這些日子宮裏查得緊,沒有正經通牌,我就得躲着人去西掖廷。別弄得給他們幫了忙,我還擔風險。”
兩個小太監大喜,小章一個蹦高:“那我這就去找他們說清楚。”
吳桂花趕緊叫他先別去,留下來把話說清楚:“還有,以前那種廣灑網的法子不行了,人多了嘴漏,保不齊哪天就出事。往後誰找我們來做席,統一就說,我們是給他們去幫忙的,要他們把物件準備好,我們只負責做,做完了就走。也不要說多少錢,這些人擺酒請客有紅包的吧?讓他們看着給。多的算你們的,少的我給你們貼。總之一句話,絕不能落人口實,讓人說我們在皇宮做生意,知道了嗎?”
看兩個小子還想說話,叫吳桂花一句話堵回來:“沒有我吃肉你們連湯都喝不上的道理。只要你們好好跟我幹,我虧待不了你們。”
小章哪能不知道,吳桂花說這麽多,完全是在為安排他而費神,當即紅着眼圈要給吳桂花磕頭,叫吳桂花拉住了:“你先在廚房幹着,我瞧瞧能不能給你想想辦法找出路。現在什麽都還沒個頭緒,你給我磕了頭,我辦不了事可不是糟糕了?”
到中午吃飯時,吳桂花就把小章的事給他說了。她話說出去容易,可到哪再找一個能幹外快,油水多,又不惹眼的位置呢?想來想去,只能讓應卓給她參詳參詳。
應卓卻道:“讓我給他想法子,不是不行。可我認為,用熟了的人,還是留在你身邊的好。不止如此,你身邊,我還要再想法子安排些人進來。”
吳桂花表示明白:“也是,我這邊擔着這麽大幹系,是要多弄兩個人來守着,可你打算怎麽做?”
應卓也懶得跟她糾正,說我派人來純粹是擔心你的安全,銀子能有你要緊?
他說:“這裏在皇宮中間偏西的位置,所以東西掖廷都離這裏很遠。我問過,以前獸苑是有司苑局的人駐留,專門負責侍弄從長信宮到謹秀宮這一帶宮道的花木,還有灑掃清塵,但從竹林劃給獸苑之後,這個部門人少了不少,到現在已是名存實亡。我會找人到司苑局,把這個位置給你拿下來,到時候,你手底下少說能管十來個人。”
吳桂花覺得不大穩當:“那我至少成上贊內人才能管這麽多人。我才升內人沒多久,又成上贊內人,會不會太招眼了?”
應卓能被這點問題難住?他一點點掰開,給她說這些內宮的道道:“當然不可能現在就讓你升職,只是給你撥些低等宮奴,讓他們聽命于你。反正人手就這麽些,只要疏通到位,他們不會管宮奴們是在東邊掃地還是西邊挖泥。”
吳桂花嘗過當官的味,現在也不覺得新鮮了,應卓為她考慮,想她多弄點人來防身,她也在想,應卓也該在宮裏經營個地盤出來,萬一有個風吹草動,他也能多雙耳朵不是?
因此,對應卓說的,讓她別再到處接席面賺那些辛苦錢的話,她非但沒答應,還找了個絕好的理由:她不多往西掖廷跑跑,萬一有誰要對付她,說不定人都要殺到門口了,她還不知道怎麽辦?在宮裏混日子,閉耳閉眼絕對只能越混越慘。
面對這個理由,應卓也只有讓步。
他是不知道,吳桂花不單要維系西掖廷的關系,她還打算再多去東掖廷幾回,那裏的消息是全內宮最靈通的地方,應卓說想就蕃,她也要想辦法為他聽個風啊。
她後邊去過幾回,跟傅女史都姐妹相稱過了,她也沒再說她像誰誰誰的話。吳桂花就知道,她這一關,在絕大部分人面前,都可以過了。人的長相本來就是随年齡變化的,何況她長年刻意的把自己往糙裏扮,她有時候自己照鏡子都覺着,她越來越像個純粹的農婦了。
即使這麽不在乎形象,吳桂花也不喜歡多照鏡子。難為在應卓眼裏,自己不管長什麽樣,對他都沒有分別。
想起應卓說的,兩年後若是就蕃成功,皇帝賜宮奴時,他可以名正言順地把她撈出來,吳桂花心裏就像貓抓似的,充滿了燥動的,前進的動力!
機會從來不等人。
她既然有了現在的人脈,不好好利用起來,為兩個人的未來籌謀一番,不是浪費了老天爺給她的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