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吳桂花覺着,她再活兩輩子, 也不可能再有這樣開眼的機會。
整整一個房間的箱子, 只被打開最上面一層, 就已經震懾得人說不出話,因為這裏面一大半都堆放着銀子!
或許是保持幾百年密封的關系,這裏的銀子在開箱的那一瞬間,還保持着燦然逼人的光亮, 這種光亮瞬間蓋過了他們帶下來的所有照明工具。
吳桂花聽見了包括自己在內, 所有人粗濁的呼吸。
她的腦子已經炸開了鍋:我的媽呀,我天天是躺在一堆銀子上邊睡覺,這……這太刺激了,即使是活了八十多年的老太太我, 我也真的承受不來!
就連應卓都調整了好幾次呼吸,才出聲吩咐:“先留兩個人點一點這一層有多少銀子,我們下去看看。”
沒錯, 下邊還有一層。
下邊的密室比上面這一層稍小一些, 粗略估算, 只有上面那一層的一半大小。但這個房間裏一半以上都堆疊着黃金, 黃金!
吳桂花覺得她有些呼吸不暢, 後邊有什麽也不想再看了,跟應卓說一聲:“我上去等你。”坐在廚房的小凳子上緩了半天,直到一杯涼茶下肚, 聽見肚子咕咕叫的聲音, 才算回到人間。
她覺着自己悟出了個道理:有再多金子銀子又怎麽了?不當吃不當喝的, 肚子餓了不還得找食吃?難不成你直接上嘴啃金子銀子?
那些什麽寶藏啊寶貝啊,看看得了,吃飯穿衣,這才是正經過日子。
竈下還有這麽些人在,竈臺是暫時用不了了,吳桂花把風爐提到院子裏,把最大的鍋拿出來開始淘米:十來個小子呢,得多做些飯。
又吩咐幾個留在上邊警戒的小子,讓他們出一個人去湖裏撈魚,自己則剁了些中午泡好的腌肉,再和上面饧一饧,到應卓他們出來時,吳桂花烤出來的第一爐豬肉燒餅已經飄了香,熬的那一大鍋稀飯也咕嘟冒了泡。
吳桂花趕緊招呼他們去井臺邊洗完手先吃燒餅。
應卓含着笑,仿佛一點都不意外,其他人的目光則十分奇異地看着她,沒有動作。
吳桂花有些納悶地看看自己:“怎麽了?你們不餓嗎?不想吃燒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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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內人,您可真是個妙人。”頭一個發現密室的小子笑嘆。
吳桂花毫不客氣地收下誇獎:“是嗎?我也覺着,我自己挺妙的。”面對這麽大一堆金銀寶貝都不動心,能不妙嗎?
衆人哈哈大笑。
應卓則黑着臉把人趕開:“愣着做什麽,還不去幫忙?”
開始的那個小子舉起手說:“我去把竈臺砌好。”
吳桂花松一大口氣:“那趕情好,我真怕你們天天來搬寶貝,我要天天挪竈臺,那就太麻煩了。”
剩下的有人則說自己幫着洗菜,有人說幫着切菜,有人說幫着挑水,各人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活計。說說笑笑間,撈魚的那兩個也回來了。
因為用的是吳桂花給的魚網,大大小小的撈了不老少。
吳桂花便作主,小魚幹炸,大魚一條紅燒一條清蒸,剩下的則全部烤了。
這個決定引來衆人的一致歡呼:“終于能吃到內人做的烤魚了,每回內人烤魚那個香勁,我在長信宮都能聞到,你不知道,真是太饞人了。我只能吸一口香氣,拿手上的冷饅頭當烤魚,閉着眼啃下去。”
“是啊,連小二黑那只貓都比我們有福氣,你說說,哎喲喲。”那家夥的話說不下去了,因為被聞香趕來的小二黑追着狠狠撓了好幾把。
院子裏歡聲笑語,但總算大夥還知道地方,只是壓抑着小聲說笑,但那種歡樂的氣氛,吳桂花隔着廚房都能感受到。
她在廚房裏看了看,堆菜的竈臺下多了幾個裝銀子的黑箱子,跟她的蘿蔔青菜堆在一起,灰撲撲的。黑燈瞎火的,不注意看都不一定能看到。
吳桂花悄聲問應卓:“找了這麽些時辰,你們就只準備帶這幾個箱子出去?”
應卓道:“先讓他們拿幾箱出去開心開心。”
吳桂花立刻表示明白:“你不拿嗎?那你那可夠用?”
被歡樂的氣氛感染,應卓的神情也輕松起來,調侃道:“怎麽?我若說不夠,你幫我想辦法?”
吳桂花切着姜片,還真認真想了想:“我那有二百三十兩的銀票,還有幾顆散碎銀子。銀子加起來不上二十兩,也頂不了什麽大用,我留三十兩銀票防身,你把那二百兩銀票拿去吧,再不夠的話,月底陳項還跟我結一次帳,到時候拿了銀子我再給你。”
說完不見應卓答話,不由奇怪地一偏頭,嘴巴卻被一個柔軟溫暖的物事輕輕堵住……半晌,應卓喉嚨裏溢出兩個字:“傻子……”
吳桂花本還有些害羞地看有沒有人發現他們這的小動作,聞言,不滿掙開他的手,揚臉駁道:“我才不傻。”
原本吳桂花是個說話做事精幹有力,節奏感很強的女子,這樣的魅力很容易帶着人忽略她的其他特質,比如說她的相貌,她的身段。而現在她忽然揚起臉,從門口灑入的月光将她蒙蒙罩住,令這樣的動作,多了種柔軟的脆弱。
應卓目光逾加柔和,又好笑道:“人家都是男人賺錢給女人用,你不傻,你賺錢給男人用?為了賺這些錢,你多辛苦,自己不心疼自己嗎?”
吳桂花一輩子都是自己照顧自己,自己照顧別人,即使臨到老到死,也不願意給人添麻煩,連壽衣都是自個兒換的呢!到應卓這一說,才回過味來,勉強道:“我有什麽好心疼的,我是心疼你,從小沒個親人。活着的那兩個,一個差點逼死你娘,一個搶了你的家業……”
一根手指抵在她唇間,應卓幾乎是喟嘆着說道:“那你讓我也心疼心疼你。”擁住了她。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杯盤打翻的聲音,吳桂花吓得掙開了他,慌亂地摸了摸頭發,聽應卓問外邊的人:“出什麽事了?”
“哦,沒什麽。是吳退那小子絆了一跤。”
應卓咕哝一句:“毛手毛腳的,走路也能絆跤。”
但吳桂花已經退出來,打燃了油鍋,沒話找話:“誰叫吳退啊?是吳進的哥哥?”
“就是他,”應卓往外頭指一指,正好看見那小子鬼頭鬼腦往裏看,跟應卓對個眼,讪讪一笑,呲溜跑了。
吳桂花覺得燒火的柴竈有些大,臉被烤得有些燙,道:“你們就只在那裏邊找到了密室?沒有地道嗎?”
“沒有。”
吳桂花猜着就是這樣,要真有地道,那得多大範圍,前朝翻修宮殿不可能一點端地都無法發現,又問他:“那這些金子銀子你準備怎麽運出去?對了,我還沒問過你,裏邊東西點出來了嗎?有多少?”
“我們粗略算了算,那裏面金銀都是五十兩一個的大錠,除了最上面的是三十個一匣。下面用木板條箱釘起來,共有五層,每層都有橫豎十六個銀錠子。皮匣子共有二十個,木箱子則有兩百個。還有金子……南海珠……”
吳桂花被他報的一串數字弄得眼暈,聽到最後,直接被他估算出來的數字又砸得頭暈:“……除了那些南海珍珠因為時間太久全部朽爛,這些金銀玉器加起來,估價約在四到五百萬左右。”
以前吳桂花老聽電視劇裏有錢人裝闊時說一句話:“有錢到了一定程度,錢就只是個數字,多一個數少一個數沒有多大意義。”
她小農民思維發作,覺着那些人全都吹得不着邊了:要真是個數字,你別賺這麽多錢哪,放着讓我來,我不嫌數多!
現在,她聽着應卓報出的這一串數字,竟然也有了同樣的感受:四百萬跟四百兩,好像只差個萬字麽?
由此,她還有心算了個數:“你不是說是一千萬兩嗎?還有六百萬兩哪去了?”
應卓看她那副“我都把這些全算我自家地裏的糧食了,你現在告訴我糧食少了一半是幾個意思?”的表情,覺得真是可愛,不覺好笑道:“這只是我估計罷了,我也沒把每個箱子翻開。何況是不是真的一千萬兩,也只是後人根據有限的資料估算得來的,實際如何,我又從何得知?”
吳桂花想想也是,光這四百萬兩銀子可都有得愁呢,四百萬兩,按古代一斤十六兩來核算,那也是二十多萬斤,光想想怎麽從皇宮運出去就夠得頭疼了。
不對不對,還有些金子,可能實際數字在十五萬斤左右……十五萬斤跟一萬五千斤有區別麽?反正一時半會兒的,除了天兵天将,恐怕沒誰運得出去吧?沒看應卓都把竈臺又封起來了嗎?明顯是一時半刻不打算再打開它了。
沒想到她也有錢多得讓人發愁的時候……
吳桂花腦子裏天馬行空地撥算着百萬兩上下銀子的歸路,手上殺魚剖膽,沒半個時辰,一桌子菜就做好了。
今日大功告成,除了留在附近警戒的,應卓把他手底下這附近的力量都拉出來讓吳桂花認了個遍,反正應卓的親人個個都跟仇人似的,見不見都那回事,合計合計,吳桂花也算是見了男方親人了。
因此,這一頓飯準備得倉促卻不失隆重,吳桂花拿出拿手本事,頻頻勸他們吃菜喝……酒是不能喝的,只能多吃兩口菜。待到衆人吃飽喝足,已是月上中天,賓主盡歡。
吳桂花一夜好眠,第二天叫晨鐘吵醒,依舊拿着掃把去幫大順子掃地。
大順子畢竟跟她天天在一起,再遲鈍也發現了她情緒上的亢奮:“桂花姐,你這是怎麽了?遇到什麽大好事了,笑成這樣?”
天天睡在一屋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銀子上頭,每天起床還得為柴米油鹽發愁,想想也是很有趣。更有趣的是,這麽多銀子,找不到穩妥的辦法運出去,就只能幹看着。
由此,吳桂花也只能繼續一笑,答他一句:“沒事,我就是看今天天氣好,心情好。”
天天躺在銀子上,皇帝說不定都沒我有錢,我心情能不好嗎?
吳桂花扛起掃把,扭腰開嗓:“正月裏啊,是新年啊,村裏村外啊,鑼鼓喧天啊……”
留下大順子原地發懵:“正月都過去倆月了,這姐姐還在過年哪?”
吳桂花心裏那個美:那可不,咱哪,從現在開始,天天過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