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喪禮之後,沒有什麽多餘行李的槿惟跟着安信去到了一個沒有任何人認識他們,比槿惟家原本所住的地方更加偏僻、甚至可以說是有些與世隔絕的一個村莊裏。
不知為何,安信甚至要求槿惟從他原本就讀的高中轉學到那個村莊裏的不知名高中裏面。
對于槿惟來說安信的決定其實無傷大雅。
槿惟本就沒有什麽關系特別好的朋友更沒有跟班裏的同學處得多熟,所以就算要特意轉學,對他來說也不過是換了一個新環境而已。
所去的村莊雖然很小,但是就生活來說也沒有太多的不便。
倒不如說因為地方小,所以出行什麽的大多靠走路就行,不用車堵車的反而是快捷了很多。最大的缺點就是離城市有些遠,單程就将近兩個小時。可進行運送的巴士也是每天一班,但因為槿惟根本沒必要離開這個村莊,所以這個缺點對槿惟而言其實根本無所謂。
安信所住的是一個距離村上村民相當遠,而且和這個小村莊有些格格不入的小別墅。
看着有些年代的三層式小別墅周圍有着一些花圃,一層層藤蔓更是将別墅與外界隔離,看上去宛如是被孤立開的孤島。
對于安信喜歡花這件事情槿惟雖然有些吃驚但是他又莫名覺得安信和花很般配,所以倒也不至于覺得奇怪。
以冷色調為主的別墅讓人無法感覺這是一個家,走進去撲面而來的就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寂寥感。
厚實的窗簾布遮住了高大的落地窗,因而光無法射入房間,如果不開燈的話,身處在這個房間裏大概會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吧。
空氣中似有若無地飄散着一股不知名的花香味,這股香味聞着讓人感覺無比的舒服。
這個小別墅一共有三層,底層是客廳、廚房和衛生間。
二樓一共有四間房間,兩間卧室,兩間書房,其中一間書房是安信工作用的房間,雖說槿惟完全不知道安信從事的是什麽工作會需要用到這麽多的書就是了。而另一間書房則算是藏書專用,所以各式各樣的書籍都應有盡有,多得驚人的藏書量甚至令槿惟有些嘆為觀止。
兩間卧室一間是屬于安信的,而另一間現在這是屬于槿惟的。
房間都很大,而且還各自配有單獨的衛生間。但是房間裏面同樣也用着很厚重的窗簾隔住了外界的光,槿惟的房間大概還沒怎麽準備,所以看上去很空蕩,除了一個衣櫃和床之外幾乎沒什麽東西。
三樓是個類似于閣樓的存在,因此空間并不大,一共才一個儲物間而已。
安信大概是個夜貓族,帶着槿惟大致看過一圈房子以後就說着困了的安信塞了點錢給槿惟讓他四處轉轉後就一個人回房間睡覺了。
空曠的房子裏一下子就沒了任何聲音,微暗的屋子裏,槿惟感覺到了一種象是根種在這屋子裏的孤獨感。
絲絲縷縷的悲傷和孤獨象是要覆蓋槿惟整個心房般向他襲來,不敢讓自己的大腦空下來,想着既然來到了這麽一個人生地不熟的環境倒不如按安信所說的出去轉轉,槿惟晃了晃腦袋将雜念甩出腦袋後後便緩步走出了這棟小別墅。
因為這裏距離村民們所在的地方有些遠,所以槿惟花了将近半個小時才走到了村裏。
和以前槿惟他們家所住的地方的村民們很相似的是這裏的民風也很淳樸,雖然槿惟是個初來乍到的陌生人,但是還是會有很多村民跟他打招呼,甚至會跟他聊上兩句。
槿惟并不是很擅長和人溝通,但是招呼性的溝通還是沒問題的。
「啊呀,好面生的孩子呢。」
一個有些上了年紀的婦女提着菜籃子打量着槿惟。
「呃!妳好……」
「看樣子應該不可能是來旅游之類的吧?哈哈,我們村也沒什麽好參觀的嘛!」
婦女開朗地笑道。
「唔、嗯。我是最近搬來這裏住的。」
「搬來這裏?嗯?我們村最近有人要住過來?還真沒聽說過呢……你是住哪裏的?還是這裏有你的親戚?」
婦女不知道是好奇還是關心地問道。
「我現在暫時住在離這裏有些遠的那個小別墅裏。」
在槿惟說完這話的瞬間,婦女的臉色有些微變。
看那樣子,槿惟有種自己好像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的感覺。
「請問是有什麽不對勁的嗎?」
被槿惟如此問道,婦女明顯很尴尬地笑了一下。
「啊,沒、沒什麽……只是有些驚訝而已。哈哈……我們大家跟他都沒什麽接觸來往,所以有些驚訝而已。」
真的只是單純的驚訝嗎?
看着面前的婦女,槿惟心中浮現出了這樣的疑問。
适才還很熟絡地跟槿惟攀談着的女人一下子就象是想要拉開一定的距離似地,她連忙說着自己還有事情要做,然後就快步地從槿惟的身邊走開了。
「好奇怪啊……」
輕聲低喃着,但是槿惟卻也沒有太過在意。比起這些事情,槿惟倒是更加在意那根本沒有一點生活跡象的廚房以及那除了水就再沒別的東西的冰箱。不由得好奇安信平時是怎麽解決吃飯問題的同時,不好意思就這樣白吃白住的槿惟便嘗試着找起了蔬菜店。
這個村子雖然很小,但是所幸該有的店還是都有的。
買了些蔬菜、肉類以及米以後槿惟就這麽回到了那與周邊格格不入的小別墅。
因為不知道安信喜歡吃什麽,所以槿惟選擇了做自己最擅長的菜。
雖然沒怎麽在家裏住,但是槿惟很喜歡做菜。
在學校裏的時候他去同學家的時候也會經常做菜。雖說沒什麽值得驕傲的,但是槿惟确實很擅長做家事。
花了好一番功夫燒好一桌子菜以後,槿惟看了一下時間,大約也快要到七點了。
想着要是再晚點吃飯會對身體不好的槿惟卻有些猶豫,他不知道安信到底要睡到幾點才會起床,但是他也不想要一個人吃飯。
稍微糾結了一會兒後,比起擔心打擾到安信,更想與安信一起吃飯的槿惟最終做了個深呼吸,他上了樓,走到了安信的房間門口。
槿惟莫名地感覺一陣緊張,明明只是要喊安信起床吃晚飯而已。
伸出了緊張地在顫抖的手,槿惟輕輕地敲了敲安信的房門,但是裏面卻沒傳來任何回音。
稍稍有些遲疑地,槿惟試着去拉了拉門把。
門并沒有從裏面被反鎖,于是槿惟大膽地推開了房門。
一片漆黑的房間裏面有着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因為走廊的燈光,所以槿惟勉強能夠看清裏面的擺設。
就算睡兩個人都嫌太大的床上有着一個明顯的隆起物。
安信的肩膀和雙臂都裸露在被子外面,看那樣子安信他似乎沒有穿上衣睡覺。
「誰……?」
大概是有些淺眠吧,安信很快就醒過來了。
「呃,那個……叔叔,我做了晚飯,可以的話……一起來吃嗎?」
雖然看不清安信臉上的表情,但是槿惟卻可以隐約察覺到安信現在的心情似乎很不好。
「啧……」安信不耐地撓了撓他的頭發,「不用了,我不吃,你一個人吃吧。」
話語裏是盡是粗暴的口氣。
「……唔!」
掩飾不住滿心的失望,槿惟有些尴尬的同時也有些難過,他不由得地低下了頭。
之所以會做那麽多菜都是為了安信,要是一個人吃飯對的話槿惟根本不會費那麽大心血去做那麽多菜。
但是這些話卻沒辦法說出口。
「既然你不吃……那……我去了。我會把菜放在冰箱裏的……要是你餓了,可以去那裏面拿了熱一下再吃……」
槿惟尴尬地笑了笑,他說話的聲音聽上去沒什麽精神。
安信雖然起床氣還未退,但是看到那個樣子的槿惟他還是不由得地心軟了。
「……算了,你先去,我洗個臉就過來。」
安信一臉無奈,他的聲音感覺變溫柔些了。
「诶!?」
僅僅是一句簡單的話就讓槿惟的心情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安信可以清楚地看到槿惟臉上那掩飾不住的喜悅。
「嗯。我剛剛沒睡醒,所以不是很想吃東西,但現在正好肚子也有點餓。」
「啊!對不起……因、因為看時間都要七點鐘了,再不吃……對身體不好……」槿惟說着,他的臉忽然變得有些紅。「而且……我想要跟叔叔一起吃飯。」
槿惟說那最後一句話的聲音很輕,輕得幾乎教人聽不清楚。
即便如此,安信還是聽得真真切切的,也因此安信一下子就陷入了沉默。
「……我、我去準備碗筷。」
大概是覺得這種沉默的氣氛有些尴尬,槿惟慌亂地說着,然後連忙關上了房門小跑着下了樓。
房間裏一下子就靜了下來,房門切斷了外頭射進來的光,房間裏又變得一片漆黑到伸手不見五指。就算是黑成了這樣,安信還是能夠清楚地看清房間裏所有擺設。
「就算是忘記了,也還是會想要和我親近嗎……」
安信輕聲地自語着,他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苦笑。
明明槿惟就什麽都不知道……
*
下樓的時候安信聞到了一股飯香味,他忽然想起來槿惟似乎很擅長做家事。
象是彰示着槿惟究竟有多擅長做家務似的,明明只有兩個人的晚飯,桌子上卻擺滿了菜。
那是就算有四個人吃大概也吃不掉的量。
「你燒了好多菜。」
看上去很美味的菜但實際上并不能令安信産生食欲。
「唔!嗯……嘿嘿,一個不小心就做多了……但是不知道叔叔你喜歡吃什麽,所以我就做了我擅長的菜。」
「嗯,辛苦你了。」
半真半假的道謝卻讓槿惟不好意思了起來,安信注意到了槿惟那明顯紅了的耳朵,可是卻又裝作沒注意似地入了座。
「你以後不用特意勉強自己做那麽多菜的。」
聞言,槿惟連忙擡起了頭慌張地搖着手。
「我沒勉強。這種事本來就是我的興趣,而且……忙起來的話就不用想太多,我也比較輕松。」
适才還在笑的臉現在雖然仍然保持着微笑,但是那抹微笑卻變了味。
「不過好意外,爸爸居然會認識像叔叔這樣的人。」
明明從來沒有見過,但是卻莫名奇妙地會有一種親近感。
「也算是一種機緣巧合吧。」
安信簡單地一筆帶過,明顯不打算深入探讨的态度令槿惟不知該如何将話題繼續下去,無奈之下,他只好靜靜地低下腦袋吃晚飯。
靜得除了筷子與碗盆接觸的聲音外就只有咀嚼聲音,這讓槿惟感覺到了一陣寂寞感。
「噗咳!」
忽地,安信反應激烈地站起了身沖向了不遠處的垃圾桶吐掉了他口中的菜。
那一舉動驚得令槿惟停下了他手上的動作而有些不知所措。
——我做的飯……有這麽難吃嗎?難吃到令他想吐嗎?
雖然槿惟并不覺得自己做的飯有多難吃,而且以前吃過他做的飯菜的同學也都有說很好吃……
但是在這個瞬間,他确實地感覺到了一陣失落感。
「對、對不起……我做的東西太難吃了……如果真的吃不下去的話,那個……叔叔你不用勉強自己吃的……」
槿惟說話的聲音變得越來越輕,到最後就象是含在嘴裏說話似的。
「不是難吃。只是我吃不了大蒜。」
「嗯!?」
這麽說的話……
剛才安信吃的那個菜裏的确有放入切碎的大蒜。
但是……只是一點點的大蒜而已啊?
幾乎吃不出味道的程度,安信都無法接受嗎?
「我對大蒜有點過敏,所以沒辦法吃。」
擦幹淨了自己的嘴的安信走到了那明顯低垂着腦袋的槿惟身邊。
「诶!?是、是這樣的嗎!?對不起!因為覺得需要加點調料所以就加了點大蒜,可是我沒想到你居然過敏……對、對不起!」
如果是這樣,那麽槿惟就能夠理解安信為什麽會那麽大反應了。
但是大蒜過敏什麽的,槿惟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還有這種過敏類型的。
「你什麽都不知道根本就沒錯,是沒跟你說清楚的我不好。你的菜做得很好吃,只不過以後拜托你不要在菜裏放大蒜。」
感受着那輕輕撫摸着自己頭頂的微涼大手,槿惟用力地點了點頭,露出了一抹釋然的微笑。
——不是我燒的菜難吃真是太好了……
「雖然我的作息和普通人很不一樣,不過以後一起吃飯吧。」
「!」
感覺很驚訝而擡起了頭的槿惟睜大了眼睛,他歪了歪腦袋呆呆地看向了安信。
「你不想一起吃飯?」
明明就心裏清楚槿惟不是不願意的安信卻故意這麽說,這也算是安信的一點小壞心眼也不一定吧。
「當然不是!」
槿惟一個激動,他連忙站了起來,卻不小心撞到了桌子。
桌上盛滿的湯因為這一撞擊而有些濺出來了。
「我一直以來都沒怎麽跟家裏人一起吃過飯。雖然學校放假能夠回家,但是回去幾天就又因為家裏的情況而不得不馬上回學校,而且弟弟從來不跟我們一起吃飯,爸爸媽媽又要趕着吃晚飯去照顧弟弟,所以幾乎沒怎麽在一起好好吃頓飯。」
這麽說着的槿惟看上去有些寂寥。
「所以,我一直都很希望能夠和什麽人一起吃我做的飯菜。像現在這樣能夠跟叔叔一起吃飯……那個,呃……讓我感覺非、非常……開心……」
槿惟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輕,而他的頭也是垂得越來越低,但就算這樣,安信還是注意到槿惟的耳朵現在紅得厲害。
「我也是。」
不管是與人同桌吃飯,又或者是因和槿惟一起吃飯而高興。
安信不經意間吐露出來的真心話令槿惟身體不由得一顫,心髒象是發了狂似地撲通撲通地狂跳。
然而槿惟的小動作并沒有被陷入了沉思的安信所發覺……
*
「叔叔!等等我嘛!」
草地上,一個大概有四五歲,穿着淡藍色動物連體裝的小男孩使勁兒地追逐着站在不遠處的一個穿着一件黑色風衣的男人。
男人的臉被帽子的陰影給遮住了,槿惟看不真切。但是他卻能認出來那個小男孩正是小時候的他。
忙着追逐在不遠處的男人,小男孩沒有看清地上的障礙物而不小心被絆倒。就在快要摔倒在地的那個瞬間,他被黑衣的男人一把抱在了懷裏。
「小惟還真是不小心啊,摔倒了就又要哭鼻子了吧?」
男人打趣地說着,淚水已經在眼眶裏打轉的男孩一下子紅了臉。
「小惟已經長大了,才不會哭鼻子呢!」
男孩用力地吸着鼻子逞強地說道。
「喔?那還真是厲害呢。」
「嗯!」
年幼的孩子高興地仰頭笑着,燦爛的笑臉看着無比溫暖。
「小惟還真是喜歡叔叔呢。」
溫柔的女聲從不遠處的樹下響起。
說話的是一名穿着淺綠色連衣裙,長發披至肩膀看上去給人印象是個很溫柔的女性。
雖然和印象裏稍微有些不同,但是槿惟認得出來,那是他的母親。
「嗯!」毫不遲疑地,男孩用力地點了點頭道,「我最喜歡叔叔了!以後我長大了我要做叔叔的新娘!」
單純無暇的笑容浮現在男孩的臉上,男孩親近地伸出了他那有些嬰兒胖的胳膊緊緊地摟住了那個被他稱之為叔叔的男人的脖子。
「噗哈哈哈哈!」
聽到了男孩的話,大家都笑了。
不解的男孩疑惑地看向了其中笑得最大聲的自己的父親。
「小惟可是男孩子哦?男孩子怎麽可能做新娘呢?」
聽到這話的男孩一下子慌了,象是要求證似地看向了黑衣男人然而得到的回答依舊是男孩不想聽到的事實。
忽地,前一刻還笑得開心的男孩哭喪着臉,随即大聲哭了出來。
「不要不要!我不要嘛!」
忽然鬧起來了的小男孩令大家有些沒轍,就算再怎麽勸說,小男孩想要嫁給黑衣男人的念頭依舊強烈得無法改變。
「嗚嗚嗚……人家最喜歡叔叔了,我只要當叔叔的新娘……」
說着說着,男孩将他那張哭得髒兮兮的臉埋進了黑衣男人的胸前。
那男人的衣服大概要被弄髒了吧。
槿惟心想。
但即便是眼淚鼻涕都蹭到了衣服上,男人還是溫柔地看着懷裏的男孩未曾制止男孩的行為。
「真是沒辦法啊,等小惟長大以後你就會忘記叔叔、就會不喜歡叔叔的。」
「才不會!」男孩子連忙擡頭看向了男人,他一臉堅定,「就算我長大了我也會記得叔叔的,我也會繼續喜歡叔叔的!」
明明還很小,但是男孩卻能輕易斷定未來很多年以後的事情。
「那麽這樣吧,我們做個約定。如果等到小惟十八歲,你還記得我的事情,還會喜歡我的話,你就是我的新娘,好不好?」
溫柔的嗓音聽着感覺好耳熟,可是就好像是被下了什麽魔咒似地,槿惟無法想起自己是在哪裏聽到過這個聲音的。
「嗯!」
前一刻還在哭泣的男孩在聽到這話的瞬間一下子就止住了淚水,再一次的揚起了那宛如太陽般燦爛的笑容。
「我要拉鈎!」
「嗯,拉鈎。」
溫暖美好的秋日午後,雖然沒有這個印象,可是無比熟悉懷念的場景令槿惟感覺心中好暖和。
就在這一刻,大腦之中一陣陣地刺痛了起來,一片血紅色一陣又一陣地占據起了他的大腦和視界。
——好渴。
——好想喝……
「吱吱……」
猶如短路似地,世界的一切開始閃爍……
*
「嘎吱……」
輕輕地推開了門,安信緩步走進了那跟自己房間一樣黑暗的房間裏。
因為槿惟住進來以前這間房間一直空置着沒人住,所以除了基本的家具外什麽擺設都沒有,這是一件極其簡單單調的房間。
槿惟睡在床上,看上去似乎是睡着了,但是可以看得出他睡得并不安穩。
這從他一臉痛苦地輕輕地扭動着身體的樣子上就能看出來。
大概是很難受吧,豆大的汗珠順着槿惟的太陽穴滑落到了枕巾上,他兩鬓的頭發都已經被汗水弄得濕漉漉的了。
「……好、好渴……」
「果然光是靠藥物沒法徹底抑制啊,再怎麽樣都還是會渴嗎……」
輕聲咕哝着,安信伸手輕輕地撫摸起了槿惟那幹得已經有些裂開的嘴唇。
柔軟的嘴唇摸上去的手感卻并不理想。
「叔叔……新娘……唔……好、好渴……」
夢呓的只言片語傳進了安信的耳內,就好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吓似地,安信的身體劇烈地一顫。
「難怪藥物控制不住了……」
無奈地輕語着的同時,苦笑着的安信緩緩地俯身湊向少年,然後将自己的嘴唇貼上了少年那毛糙的嘴唇。
用比手指要敏感的嘴唇去接觸那張幹裂的嘴唇的觸感更加糟糕,毛毛的、硬硬的,但是即便如此,還是感覺異常柔軟美好。
暗色的液體以嘴為中介,緩緩地從安信的嘴裏流進了槿惟的嘴裏。
那是散發着一股腥味,但這是對他們而言異常甘美的液體。
只是片刻而已,槿惟口渴的症狀就得到了緩解。
許是因為不再口渴的緣故,槿惟不再夢呓,痛苦也好像有所緩減,終于,他漸漸地陷入了平穩的夢鄉之中。
「夢到的事情要忘記。還有,睡醒後,記得喝掉床頭櫃上水杯裏的水。」
安信将頭湊在槿惟耳邊輕聲低語着,那聲音聽着猶如是誘人心智的魔音。
槿惟沒有任何回答,而安信則是坐正了身體,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了一個玻璃藥瓶子,從裏面取了一片藥片放進了床頭櫃上放着的一杯倒有半杯水的水杯裏。
藥片緩緩地沉入了杯底,水裏冒起了些許的氣泡,幾乎只是幾秒的時間,藥片融入水中,消失得一幹二淨。
那杯子裏的水看着和普通的純淨水沒有任何區別。
在确認藥片徹底化掉後,安信細細地看着槿惟的睡臉好久好久,直到槿惟翻了個身,他這才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間徹底被黑暗籠罩了、見不到一絲光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