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線索指向
郭淮仁聞言，更是笑的一臉莫名其妙，收回一直研究香案的視線，不緊不慢的調轉身體，朝着沈笑說道：“沈副組長可不要血口噴人的好，昨天我是說了不讓你調動李尚武和方明昊，但也僅限于他們兩個人。黨務調查科和複興社密電處的其他同志，你沈副組長盡可調用就是。”
“你……”
“還有沈副組長，”郭淮仁直接略過沈笑欲出口的話語，徑直說道：“我不是來和你吵架的，我來是想提醒你，合生酒店和大都會血案，你應該知曉日本人有參與其中。你如今背着整個聯合調查組包括我，去向日本憲兵隊借兵破案，你覺得你這條能說得過去嗎？就不怕別人說你通敵賣國？”郭淮仁說這話時，語氣裏是少有的苛刻和嚴肅，一臉的淩厲之色。
沈笑聞言也是心中也是一驚，郭淮仁說的的确是他不曾考慮過的，可他仍舊習慣性的反駁道：“郭淮仁，你現在是在說我通敵賣國嗎？你要知道，自從聯合調查組成立以來，你這個聯合調查組組長，已經不止一次放棄或是阻斷調查關于共匪的有關線索，反而成天浪費警力，以監察布控黑市為由，實則暗行賄賂勒索之便……”
“沈笑！”郭淮仁怒然上前一步，将手重重拍在沈笑面前的辦公桌上，大聲說道：“布控黑市，進而牽出黑幫，調查黑幫進而揪出西北石油公司，這一樁樁一件件，哪一件事情裏面沒有日本人在作祟。你如今主動求援日本人，這又算哪般？看在同僚一場的份上，我好心來提醒，你卻如此不識人心！看你沈笑平日裏滿嘴黨國大義，關鍵時刻求援日本人就是你沈笑的黨國大義？”
說話間，郭淮仁咄咄逼視些已然有些慌亂的沈笑，見對方再也半句話可說，方才微微退後一步，緩聲說道：“不管你沈副組長高興也罷，憋屈也好，憲兵隊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人，請他們收回，我們中國人的事情，我們自己解決。我再多說一邊，黨務調查科和密電處的人，你沈笑盡可以調用，但做什麽，得經我審批！畢竟我才是聯合調查組的組長！”
郭淮仁的一番話于家于國都說的沈笑啞口無言，心中雖是不甘，卻也無可奈何。
等到郭淮仁走後很久，沈笑也無法從那憋屈憤恨的情緒中抽離出來，他明明知道共匪的暗線就在眼前，可卻偏偏再一次無力下手。更可恨的是，老狐貍郭淮仁每每都能站在家國道義的“理”字上，讓自己無從反駁！
同一時間，與沈笑有些相同境遇的人，還有一人，那便是他的“同窗好友”，松下一郎。
“什麽？”松下一郎原本端坐在辦公椅上，還未等橋本多夫将事情彙報完，已經氣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四個人跟蹤了方明昊三天，竟然一無所獲！期間還數次跟丢了人！你們到底是幹什麽吃！”
暴怒的怒吼聲充斥着整間辦公室，除了橋本多夫以外的四個人都有些瑟瑟發抖着，臉色蒼白間，只得哆嗦着唇角繼續說道：“方明昊白天除了在大都會就是在聯合調查組辦公大樓，這兩個地方我們都不好跟的太近，只能在外守候，至于晚上，他都是淩晨回的家……”
正彙報間，門口突然走進來一個衛兵，便行軍禮便說出了一句令松下一郎更加頭疼的話，“報告！軍部來電！”
“滾！”松下一郎幾乎是氣急敗壞的怒吼着。
橋本多夫趕緊上前拉着衛兵退下，前去安排相關事宜，最近日本軍部的電話幾乎天天都有，所以一向沉穩冷靜的松下一郎方才失控至此！
“等等，”松下一郎突然轉身，“你是說方明昊只有晚上才會回到家裏，對嗎？”
被點到名的日本大兵，趕緊揮手行禮回答：“是！報告，其實有時他連家都不回，直接就留在了大都會。”
“好，傳令下去，一分組集合，五分鐘後出任務。”
“是！”日本大兵随即領命而去。
正接完軍部電話回來辦公室的橋本多夫見狀，訝異地脫口問道：“老板這是要去搜查方明昊的家？”
“時至今日依舊是一無所獲，就算我能等，軍部也等不了！搜吧，就算是打草驚蛇，也只能搜了！”松下一郎如何不明白橋本多夫的意思，可他實在是沒時間和方明昊這樣耗着了！
“是！”
橋本多夫再無多餘話可說，于是乎，一行人光天化日之下便去了方明昊的住處！
殊不知，當他們剛剛踏出大門時，吉野佳田的辦公室便接到了一個電話。五分鐘後，那個身着荷色衣衫的女孩，便再次出現在了吉野佳田的辦公室裏。
吉野佳田和藹可親的一邊替她整理着及肩的秀發，一邊對着欣蘭說道：“欣蘭，還記得上次我跟你提起的事情嗎？今天你便去替我辦了它。”
随着吉野佳田親昵的動作伸出，欣蘭的頭卻不易覺察的一歪，伸手替他倒了一杯茶，奉茶的瞬間，便将他的動作阻在了半空中，輕聲說道：“義父有事盡管吩咐，欣蘭願意替義父分擔。”
“好。”吉野佳田聞言，接過欣蘭手中的水杯，卻直接再次放在了一旁的辦公桌上，順手拿起桌上的一張房屋結構圖說的：“這是松下一郎的辦公大樓結構圖，你将它好好看一遍，我要你到這個房間，去替我取一樣東西回來，一個正方形的實木盒子上面刻有法文字樣。”吉野佳田說到這裏，将手指停在了結構圖二樓的一個房間上。
欣蘭随即順着他的手指，将整個房屋結構圖都細細的看了一遍，幾分鐘後，她便點頭說道：“好的，我記下了，什麽時候去取東西？”
“現在。”
“好。”
欣蘭說完，吉野佳田手一揮，便有副手上前來示意欣蘭跟随他走，欣蘭沒再跟吉野佳田多問一句此次任務的內容，便直接跟着那個副手退了下去。
喬裝成日本女秘書，摸索進日本駐泸領事館，對于欣蘭來說确是小事一樁。按照地圖指示找到松下一郎的辦公室，也是沒什麽難事。再從不大的辦公室中，那副巨大而又醒目的日本天皇畫像後面找到松下一郎的保險箱，也是欣蘭意料之中的事情，雖然開保險箱費了一些心思，期間也險些出岔子導致任務失敗，但最終欣蘭還是成功的将吉野佳田要的東西給拿到手。
可偏偏在出領事館的時候，卻和日常巡邏的巡邏兵打了個實打實的照面，這倒是欣蘭萬萬沒有料到的事情！
“什麽人！”
欣蘭看着前面頭戴烏溜溜黑的大鋼帽士兵，端着刺刀正慢慢的朝着自己走來，她心中一沉，糟了！她忘了駐泸領事館會有巡邏兵巡邏這回事了！
好在此時天已經慢慢黑了下來，相距不短的距離，倒是讓欣蘭可以确信，自己的相貌他們肯定是瞧不太真切的。相同的，昏沉的天色也給了欣蘭最好的掩護，趁對方謹慎前行的功夫，她猛地一甩右手，數道銀針便由袖口滑落至手中，而後右手就勢用力，瞬間便将銀針朝着對面的幾人射了過去！
然，欣蘭忘了一件事情，這裏是日本駐泸領事館，而這只是其中的一小波一小波巡邏兵罷了。所以他們吃痛的哀嚎聲四起時，日本駐泸領事館的警報聲即時響起，頃刻間四周便湧起了悉索不斷的腳步聲！
壞了！
欣蘭再也來不及多想什麽，以極快的身形飛速的朝着暗處遁去。可她終究還是暴露了，槍聲四起的同時，子彈已經如同雨點般朝着自己射來！
欣蘭懷揣着實木錦盒本就麻煩，此時別談反擊了，就連逃命都很牽強，好在老天幫她，此時今天已經全黑了下來，然而欣蘭的色荷衣衫在這樣的夜空下，還是顯得尤為紮眼，在險險避過一輪槍火後，欣蘭便發現了這一致命弱點，顯然逃已是不能輕易脫身了！
急急出了一個巷口後，眼前突然出現的燈紅酒綠還是讓欣蘭微眯了一下眼睛，方才适應過來，“大都會”三個醒目的字體映入眼簾，來不及多想，也沒有別的選擇的欣蘭，身影在下一個瞬間便沒入了大都會的人流中……
緊随其後的日本憲兵也在一瞬間湧出巷口，直接跟着欣蘭的身影便沖進了熱鬧非常的大都會。
“砰！砰！砰！”
随即連續三聲的鳴槍示警聲響起，讓原本走動着的人流，一下子便失去了控制，有蹲下的、有逃竄的、哭的喊的尖叫的！那抹異常鎮定的荷色背影，卻一下子凸顯出來！
無聲中，數道槍口傾刻間皆苗準了那抹荷色背影……
千鈞一發之際，突然自欣蘭的右側伸出來一只大手，卻見大手一撈，嬌弱身軀頃刻間便消失不見了！
“啊！”欣蘭感受到腰間一個用力，人便被擁入一個鐵臂般的胸膛內，她下意識的弓起手肘，向後劈去，僅有的幾枚銀針也悉數彙集與手掌之內，只待一個發力便作最後一博！
“乖乖的，看着嬌弱，又是一個小辣椒啊！”方明昊的調笑聲适時響起，眼角餘光留意到，此刻大都會外面已是一片寂靜，這只能說明，日本特工已經逼近門口了！
“不想死的話，乖乖跟我走！”輕易的便卸掉了欣蘭手中的銀針，方明昊不再多作糾纏，手腕一個用力，便将欣蘭帶入大都會舞廳的一間房間。
雖莫名受制于身後的這個中國人讓欣蘭安心不少，可外間的靜寂，已示危險已經迫在眉睫了！兩方相衡之下，欣蘭毫無猶豫的跟着方明昊進了套件，而不作無謂的糾纏以及浪費不必要的時間。
所以當日本人進入大都會時，已早已失去欣蘭等人的消息！
殊不知，此時就在他們右手邊第三個房間內，方明昊剛剛給租界巡捕房打了報警電話，說大都會有人鬧事，可一轉身，就見欣蘭正怒目橫視着自己，并厲聲對着讓她換衣服的自己喝道：“放肆！我乃滿清和碩格格！你讓我換穿舞女的衣服！”
在此緊要關頭，方明昊聞言此話，更是目瞪口呆，他眼皮跳了跳，真想撬開此女子的腦袋看看，日本人都到門外了，還在這裏矯情身份？若是趙依夢的話，只怕都不需要自己多言，早換了套裝堂而皇之的出去避難了！
“我去！這時候了你丫還和碩格格？我還說我是大清貝勒爺呢，關鍵時刻還不是一樣得逃命先？”方明昊說話間已經選了一件露背的小套裝，随手就給塞到了欣蘭的懷中，“我說這位和碩格格，您嘞早些換上吧，咱們真沒時間矯情了！”
欣蘭一見丢過來的露背套裝，更是想都不想直接反手扔了回來，卻在此動作間，仍舊小心的護着懷中的實木盒子。這樣的舉動微微引起了方明昊的側目，目光稍一停留之際，房間外已經響起了沉悶的腳步聲，那是只有日本特制的軍用大頭皮鞋踩在地毯上，方才會有的沉悶聲！
欣蘭顯然也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臉色微變。方明昊來不及多想，臉上微含怒意，上前一步手一擡便快速替欣蘭換起了衣服！
當方明昊修長溫熱的手指，碰到她的那一刻，欣蘭便驚呆了……
欣蘭說的沒錯，她是滿清遺貴，自小被灌輸便是男女授受不親這些陳腐至極的思想觀念，就連在日本接受最強密度的特務訓練，日本人也因她的性格身份，對訓練內容做了些許調整，可沒想到眼前的這個男人竟……
“滾！”欣蘭大怒！正欲擡手揮開方明昊上下其手，卻突聞房門“砰”的一聲被打開，日本巡邏兵已在頃刻間破門而入！
方明昊眼疾手更快，在他們破門而入的一瞬間，已将衣衫不整的欣蘭再次緊擁入懷，堪堪阻隔住身後的數道視線，“滾！”
方明昊怒吼出聲，身後衆人一驚，卻也不好再強制上前搜查，只是端着槍立在門前，不再踏入，卻也沒有及時退回去。
方明昊知道，這幫日本人也在猶疑着要不要暫時放過他們，上海灘是人都知道來大都會消遣的人非富即貴，更何況此時的方明昊與欣蘭，俨然一副情人私會的模樣，這就更令他們吃不準方明昊的身份。
殊不知，方明昊在護住欣蘭的同時，已将她腰腹間的實木盒子順到手了，此時一邊在心中計算着租界巡捕到達大都會舞廳的時間，一邊将實木盒子放入了自己的口袋。
正當方明昊做完這一切準備轉身時，外間終于再次傳來整齊有序的皮鞋踏地聲，随即便是一陣子彈上膛的淩厲之色，原本略有些嘈雜的氣氛，頓時靜寂蕭肅起來，方明昊甚至能感覺到身後日本人的緊繃和退縮之意。
外間簡單的交涉之後，方明昊便聽到日本人高喊一聲：“巡邏隊集合！”
方明昊聞言，嘴角随即劃出一道漂亮的弧度，低聲對着懷中女子說道：“來，給你兩個選擇。一，我留下，你自己跑，死了活了，跟我沒關系。二，我陪你一起跑，但你若得救了，得記住欠我一條命。當然啦，我不介意你到時以身相許……”
欣蘭聞言，更是羞怒的無法直視方明昊，雙手巴巴的揪着那件窄小的露肩禮服，臉頰早已經漲的血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當身後腳步聲再起時，方明昊臉色一緊，瞬間收起玩笑之色，猛地攔腰抱起正糾結着的欣蘭，徑直就往窗口走去！
欣蘭一驚，險些驚叫出聲，卻也明白危險已經再次逼近！當方明昊剛剛靠近窗口時，她便快速伸手打開窗戶，方明昊在其身後稍微一個用力，欣蘭便已經被他推送到了窗外。正當欣蘭以為他要折回房間并關上窗戶時，卻見方明昊一個鯉魚躍，便輕松跳到了她的身邊……
“快！他們在這裏！”
“房間裏的人跑了！”
還未等欣蘭有所反應，房間內外同時想起了驚呼聲，一時間各方腳步身影瞬間彙集彙集！
“還愣着幹什麽！跑呀！我還等着你以身相許呢。”方明昊戲谑的聲音在欣蘭耳畔響起，手腕處一個用力，她便被一股力道拖着向前跑去。
十月的上海，夜晚依舊很涼，空氣中帶着一絲莫名的濕意，而劇烈的奔跑讓風聲從欣蘭的耳邊劃過。她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前方的那個高大背影，明明此時是生死攸關的危急時刻，可她的心卻莫名的平靜并踏實着……
不知過了多久，方明昊終于在一處車站前停了下來，欣蘭看着他汗流浃背氣喘籲籲的樣子，卻不自覺笑出了聲，如此狼狽不堪的男子，自己剛剛竟覺得無比英俊潇灑，欣蘭暗想剛剛自己只怕是被豬油蒙了心智了。
恰在此時前方車燈一閃，方明昊來不及多說什麽，忙順手脫下自己的外套，反手往欣蘭身上一披，“上電車，超過三個站臺後方才下車，今晚這方圓幾裏地只怕不太平了。”
“可你……”
欣蘭話未說完，身後一個用力，她已經被方明昊推上了電車，等他再次轉身之色，夜色中，車站裏哪裏還有半個人影……
躲在暗處的方明昊，眼看着電車慢慢開出了車站，心方才落了下來，總算是将這個小妞平安帶出來了。方明昊的心砰砰跳着，他真擔心她會突然鬧起來！
如果他剛剛沒有看錯的話，那個實木盒子裏的東西應該是法幣印版！
方明昊強壓住心中的激動，躲在一處安全角落裏，再一次掏出口袋裏的東西，黑暗中一個人細細摸索起來……
“嘿嘿，嘿嘿，乖乖的，小爺發財了，這丫的可是個好東西，嘿嘿嘿……”
滲人的呢喃，從陰暗角落裏情不自禁的溢出來，驚得偶爾路過的行人一步彈跳處好遠！
而方明昊卻狂喜不已，他怎麽也想不到例常去如意那裏打聽孔二的消息，竟讓他撿了這麽一個大便宜！
法幣印版啊！
強行抑制住興奮的情緒，方明昊暗戳戳的小心放好法幣印版，方才起身準備回家，可當他的眼光再次掃向欣蘭離去的方向時，心中不禁懷疑起她的身份來。
不僅身揣法幣印版，還引來如此多的日本兵追殺，這女孩絕對不簡單！思慮間，方明昊恍然記起，之前在大都會舞廳，這女孩好像自稱自己是“和碩格格”？
可若真如她所說，她确是滿清遺貴，一個沒落格格，如何接觸到如此重要而又機密性極強的東西呢？
方明昊一邊小心留意周圍環境，一邊快速朝家的方向走去，腦海裏也在急劇旋轉着。他暗暗回憶追殺他們的這些日本兵，他們身上的制服一度讓方明昊感覺熟悉，可偏偏日本軍服皆大同小異，除了顏色皆是屎黃色，讓方明昊不忍直視外，就連各部款式也幾乎差不多，以至于此刻方明昊并不能根據他們的制度推斷出這個法幣印版的出處！
思緒萬千中，方明昊終于到了自家門前，剛剛的那一通跑已是搞的自己精疲力竭，此刻又走的腿腳發麻，方明昊恨不得一進房間就栽倒在床上好好歇歇。
可當方明昊剛剛掏出鑰匙準備開門時，門竟自己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