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聯合調查
等到魚蛋走後，那道被方明昊強行命令搬來的實木屏風，便發揮了極大的作用。其一，辦公室內的氛圍，不尴尬！
而方明昊看着眼前的實木屏風，心知它還有另一個用途。
趙依夢雖是自己的前女友，但礙于自己身份特殊，在他第一時間察覺到，李尚武那小子已經監控了他的辦公室後，他便後悔将趙依夢牽扯進來了。看來李尚武這回是真的對自己起了疑心了。
可西北石油公司法人“白崇德”，他卻是連見都沒見過，至于這個人到底是不是自己失蹤的哥哥，方明昊直覺反應，這種可能性并不高，因為當初自己和家人失散時，年紀真的太小，有的只是脖頸處挂着的一枚玉佩而已。
但如果不是自己的親哥哥，那此人名叫“白崇德”也只有一種解釋了，那便是有人想将西北石油公司這把火燒到自己身上，如果他的目的真是這個，那很顯然，對方成功了！而且是很成功，因為他們替自己引來的人，絕不是李尚武一人！
方明昊想到這裏，移步走到窗臺邊，窗簾輕輕一掀，便看到下方有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正靜靜的停在那裏。該車子副駕駛旁的地上，隐隐約約間散落了一地煙頭，顯然已經停在那裏很久了。
方明昊還知道，此時車上應該有兩個日本人，一高一矮，均穿着黑色風衣，外加一頂斜沿扣帽……
呵呵，方明昊暗自好笑，話說這日本人的盯梢技術，還不如密電社的那幫狗崽子，這都盯了自己幾天了，也好歹換身衣服啊！
正思緒間，外間傳來趙依夢的腳步聲，方明昊反手一轉，松開窗簾的同時，手裏已經拿了一根煙正欲點火。
“我想說，你要喝咖啡嗎？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出去買杯咖啡，今晚看來得加班。”趙依夢俏生生的立在屏風右側，說話間，見方明昊點火的動作，眉心微微動了一下，但卻沒說什麽。
“可以，不加糖，如果去七弄買的話，順便再給我買一塊巧克力……”
方明昊的話還未說完，卻見趙依夢已經一轉身，冷冷回道：“不好意思，我對巧克力過敏，咖啡我也不愛買不加糖的！”
趙依夢說完，便踩着高跟鞋一路“嘎達嘎達”利索的出了辦公室，然後右轉，停在了隔壁李尚武的辦公室門口。
心思流動間，方明昊一個轉身，便慢慢從書櫃上抽一本書，随即便從書櫃縫隙間，清晰的看到李尚武正在門口小聲的叮囑着趙依夢小心點，這些啰嗦而又多餘的話，方明昊聞言，嘴角禁不住溢出一絲嘲諷的笑。
若不是李尚武絲毫不理會自己的諸多挑釁行為，他還真發現不了，他的辦公室競被李尚武給監聽了！
不過好在，上一次自己在密電社試圖監聽李尚武，結果反被他利用後，也算是吃一塹長一智，這一次一聽說隔壁辦公室是李尚武的，他便在牆上鑿了這麽個小洞……
哈哈，李尚武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身後的這幅中國地圖下，竟有一只眼睛在看着他！方明昊越想越得意，上次你送我日本資料，不知道這李處長這次又會給我什麽驚喜了？
隔壁房間門口的趙依夢已經轉身離開，與她一同離開的還有李尚武的副手王強，此時李尚武已經回到辦公桌前，順手從辦公桌上拿了一支筆，然後轉身在地圖上标記着什麽。
方明昊實在沒興趣和一個大老爺們大眼瞪小眼，遂将書複位，然後回到辦公桌前，仰面坐進了辦公椅裏。
多日來的思慮終成疾了，今天竟在聯合調查組列會上走神了，連自己是怎麽回到辦公室的都不知道，只希望今天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郭淮仁和沈笑的那場鬧劇引去了才好。
方明昊知道自己以後決不能在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了！決不能！還有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将趙依夢牽扯進來！
方明昊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的決定，産生了後悔。實則當初他原意，只是以此來鬧上一鬧，就像以往無數次那樣以趙依夢來刺激李尚武，從中得到緩和喘息的機會，從而重新拟定對策！
卻不料這次這一鬧，郭淮仁竟真的同意外聘趙依夢，李尚武竟真的如此輕易就放手了。方明昊苦笑，這算不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趙依夢與他意味着什麽，只怕無人能懂。但，也不需要別人懂。
如今家國皆四分五裂、內憂外患，自己身份又是如此特殊，只怕什麽時候犧牲了，也沒人知道。所以男女之間的那點小情小愛，方明昊一向不放在心上，這一次也是一樣。
方明昊只希望自己将她好好的接來，也能将她好好送回去，足矣。
耳邊隐約傳來趙依夢給李尚武等人送下午茶的聲音，不一會，皮蛋也加入了隔壁，喧鬧的聲音充斥着整個樓道，僅隔一牆之隔的方明昊更是聽的異常清晰，可至始至終，方明昊也沒等來那杯不加糖的咖啡……
殊不知，在如此一室平靜下，危險真的就如同方明昊預料的那般，正在一步步逼近他，而這次出手的人，竟是方明昊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人！
情緒憤恨羞怒的沈笑，大踏步離開聯合調查組辦公大樓後，便直接去了軍事委員會駐紮上海的臨時憲兵隊。十分鐘後，他便順利借調出一隊武裝精良的便衣憲兵，帶着衆人直奔大都會對面的廣告牌而去！
根據之前李尚武的徹查報告顯示，大都會前面的廣告牌有諸多怪異之處，曾對郭淮仁提出暗中布控，但郭淮仁一句集中力量徹查黑市，便阻斷了這條暗線的後續調查。今天沈笑再次從日本人松下一郎那裏，得到中共的消息時，他便決定從大都會廣告牌突破。
卻不料列會中，郭淮仁一而再再而三的否決自己的提議，也就讓他失去了将整個計劃說出口的機會。不過這樣也好，脫離郭淮仁那個貪得無厭的家夥，不正是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嗎！只要這次利用憲兵隊的力量揪出共匪，看他郭淮仁還有什麽話說！
到時他非得将郭淮仁利用職務之便，做的那些雞鳴狗盜之事上報軍部不可！
沈笑靜靜的坐在車中，一邊揮手布控眼前不遠處的廣告牌，腦中一邊思緒萬千的籌募着将來如何對付郭淮仁。
随即，一道道動作敏捷身材削瘦的人影，在夜幕的掩護下神不知鬼不覺的潛進人群中，消失在廣告牌附近。
車內的沈笑也是一臉的凝重，對于李尚武的資料，當初他查的并不是很深入。但沈笑知道，引起李尚武對此廣告牌起疑心的一個點，便是這個廣告牌上多條信息都不是如同別的信息一般，早晨張貼出去的，而是神不知鬼不覺間，就莫名多了一些看似正常的消息……
李尚武也曾暗訪每條橫空“冒”出來的消息，可每每皆是事有根據的确存在的，這也是郭淮仁阻斷布控的一個依據。但沈笑深知，凡事只要跟共匪牽扯上，那就不能以平常之事概論，只要有一點破綻瑕疵，那對于他們來說便有可能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夜晚的上海燈紅酒綠之下，卻有一股掩蓋不了的蕭瑟氣息。國事動蕩派系之争，也早已讓這個繁花似錦的都市，莫名的添了一絲惶恐。
沈笑昂坐在轎車裏，看着前方不遠處廣告牌下匆匆而行的路人，他并不知道他們其中哪一個才是自己要找的人。但他知道，中共的消息就在路上，中共的地下資金鏈已經再次啓動，他需要做的，僅僅只是守在這裏守株待兔，僅此而已！
結果沈笑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直至淩晨時分，一道身影拎着一盒還冒着熱氣的酒釀，遠遠的沿着街邊靠近廣告牌，然後在廣告牌前停了下來……
郵局雜工“老新”今天再次起了個大早，又或許他昨晚一夜本就未眠，那略顯疲憊的神情，輕易的便出賣了年逾六旬的他，簡單收拾一下，他習慣性的拎起食盒便出了門。
“老新，起來啦？”
路過巷子口那家酒釀店時，圓圓的老板娘遠遠的便扯着大嗓門子叫喚着，聽聲音便知道，這個女人是典型的上海大女人，而他男人則眯着小眼，笑眯眯的朝着老新咧嘴笑了下，便又快速折回店忙活去了。
“是的芳姐，老規矩吧。”老新慢慢上前，将錢遞了出去。
“好嘞！”芳姐伸出肥胖的左手接錢，而右手已經麻溜的裝好一碗酒釀，順手放入了老新的食盒中。其實芳姐知道，甚至這一整條街的人都知道，老新不愛吃酒釀，愛吃酒釀的是他媳婦。可他媳婦多年前走失了，老新找了很多年未果，但他從未放棄過。
直到現在，他還時不時的去大都會那邊的廣告牌上貼尋人啓事，衆人也知老新媳婦回來的幾率渺茫，但誰也不會去出聲提醒老新，如今亂世，心中有希望也該是辛福的，不是嗎？
看着老新提着食盒，步履蹒跚的慢慢出了巷子口，芳姐這個性子豪爽的上海女人，也是禁不住一聲嘆息無奈。
而前方不遠處的老新，卻絲毫未察覺有人正替自己惋惜。他此時的心中已經被一件事填滿了，組織上昨晚發來消息，上海地下組織聯絡站受此次國民政府圍剿行動的沖擊，多處被查，死傷不記，更重要的是多處情報人員失聯的情況下，身負絕密文件和巨額經費的“九號”也再次消失在了人海中！
看着前方不遠處的廣告牌，老新不禁下意識的握緊手中的尋人啓事，這份尋人啓事的暗語，是讓重新隐匿消失的“九號”作出回應，也是組織上第一次直接對“九號”發出呼叫信號，畢竟時局緊迫！
天色已經蒙蒙亮，路上偶有幾個行人路過，也是低頭看路形色匆匆。大都會在喧鬧了一夜後，此時也陷入了一片安靜之中……
老新一邊習慣性地暗暗觀察着周圍情況，一邊提步朝着廣告牌靠近，手也慢慢揭開了食盒中酒釀的蓋子，只要将尋人啓事沾上些許酒釀，然後如往往常一般往廣告牌上一貼，他就完成了這次的傳遞任務。
可……
不對！
正當老新欲拿出尋人啓事時，街角不遠處的星星火光，卻令老新身子一震，瞬間便将尋人啓事丢在了食盒裏，而後順手端出裏面的酒釀，靠着廣告牌便吃了起來。
吃酒釀的同時，老新眼角餘光留意到，街角的星星火光處果然是有人在抽煙！而且還不止一個人！淩晨五六點的上海灘，能幾個人躲在街角抽煙的情況并不多。
看來今天的消息是傳遞不出了，老新暗嘆。
頃刻間，一碗酒釀已經下肚，老新将碗放入食盒，徒手摸了吧鼻涕後便重新提步離開。
殊不知，縱使老新發現及時沒有貼出那張至關重要的尋人啓事，可沈笑是誰呢，留學日本的國民黨少将高參，在老新停在廣告牌前的那一瞬間，他便進入了沈笑的偵察範圍之內了！
“去，派人盯着他，無論這個人做過什麽事，接觸過什麽人，我要一字不落的全部報告！”
“是！”一名憲兵說完，便領命而去。
沈笑卻沒有因為老新的出現而有絲毫的松懈，一夜未曾合眼的他，雖然已經略有疲意，卻仍舊沒有丁點的放松，帶着衆人繼續潛伏在廣告牌周圍。
然而接下來的情況卻令沈笑大失所望，靠近廣告牌的是有幾個，卻并與多大嫌疑，正當沈笑想讓副手接替自己繼續潛伏，自己回去休息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影，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方明昊？
沈笑微微一愣，剛剛踏出車門的腳又慢慢收了回來，眼神疑惑的觀察着這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卻見方明昊先是踱步走到廣告牌前，大概浏覽了一下上面的內容，目光最後停留在百樂門的一張宣傳單上，那張印有舞女妖嬈身姿的宣傳單，就連相隔數米的沈笑也是看的一清二楚。
看着目光停頓良久的方明昊，沈笑不禁暗自嗤笑，這小子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一張宣傳單也能讓他着了魔！
方明昊卻不自知自己已經成了別人的目标，他看着眼前宣傳單上的日期，這已經是三天前的消息，如同別的消息站一樣，這三天內，竟沒有收到組織上的絲毫消息！
心底的那股不安感愈發強烈起來，加之昨天沈笑的一番話，方明昊隐約覺得組織上的情報網，似乎出現了更嚴重的問題……
思緒萬千中，方明昊擡腳便進了廣告牌下的一家混沌攤，手一揚無需多話，店家便快速上了一碗混沌，期間還順手替方明昊倒了些許醋進去。
隐約中，那無比熟悉的态度和氣氛，讓不遠處端坐在轎車裏的沈笑不禁側目，剛剛放下的疑心，一瞬間又悉數發芽衍生起來……
待方明昊走後，沈笑不自覺的随之踏入了這家其貌不揚的混沌攤，因着時間還早，吃的人倒不是很多，只有三三兩兩早起的車夫，零零落落的坐在那裏吃着混沌。
沈笑一進混沌攤，老板也只是擡頭看了一眼，便招呼着沈笑坐下，可那疏離而客氣的态度，顯然和對方明昊的态度完全不同。很明顯，沈笑充其量只能算是客人，而老板和方明昊給人的感覺，倒像是……朋友？亦或者是親人！
沈笑不動聲色間，暗中打量着這個比較特殊的混沌攤，心中突然冒出一個怪異的想法，車站落魄的混沌攤，上海灘赫赫有名的風流公子，這兩者真的只是因為一碗混沌就能牽扯到一起？甚至還如此熟絡？
當沈笑點的那碗混沌端上來時，他只吃一口，便抑制不住一口吐在了腳邊，臉色瞬間變色。
“怎麽了，鹽放多了嗎？”
只一瞬，那名中年男子便快步走了過來，開口詢問道，沈笑佯裝憤怒的一擡頭，責問道：“我不是說了我不吃香菜的嗎！這裏面為什麽會有香菜！”
中年男子一愣，随即下意識的低頭看了一眼飄着幾片香菜葉子的混沌，方才賠笑着說道：“對不住，那現在就給你重新做一碗去。”
中年男子說完，不待沈笑反應過來，已經端着碗去了爐子旁，開始重新煮混沌。可就在這時，他的一個舉動讓沈笑的全身都開始警戒起來！
中年男子竟在衆人不注意的時候，順手将沈笑剛剛吃過一口的混沌，直接倒進了馊水桶裏！在如此破敗的混沌攤裏，一碗剛剛煮好并只被湯勺碰過一次的混沌，就這樣被他直接倒進了馊水桶裏……
沈笑起身離開，他已經沒有了繼續留下來的必要了，當他再次坐進轎車裏時，果決的下了今天的第二個命令：“從現在起，在這裏除了監控廣告牌，更要嚴密監控那個混沌攤！”
還有一句話沈笑沒有說出口，那便是方明昊，但他知道，若想利用一個憲兵隊就想布控那個混世魔王，顯然不可能。
看來方明昊，他必須得從長計議了。
可還未等他想到如何對付方明昊時，他借調憲兵隊警力的事情，已經被郭淮仁第一時間知曉了，于是在他熬了一個通宵，正想回聯合調查組補個覺時，郭淮仁便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我說沈副組長做事有點意思啊，我聯合調查組旗下兩個情報機構，竟都不夠你沈副組長調用的，你竟然厚着臉皮跑去日本駐華憲兵隊借人！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與日本人的那點交情嗎？”
郭淮仁說這話時，正站在沈笑的辦公室裏，這也是聯合調查組成立以來，郭淮仁第一次踏進沈笑的辦公室。
令郭淮仁深感意外的是，在沈笑的辦公室裏，除了那一字排開的各色軍功勳章，令人眼花缭亂外。在進門右手邊一個非常顯眼的位置上，竟擺放着一個禮佛香案，香爐那厚厚的一層灰燼，說明沈笑幾乎每日都有燒香禮佛，這一認知，讓郭淮仁幾欲想笑。
一個滿腹心機、行事狠辣，滿腦子只想使盡手段升官發財的人，竟能如此潛心禮佛，着實可笑！
“我有意思？郭淮仁你可不要倒打一耙，昨天我在例會上想調人來着，聯合調查組旗下的兩個情報機構？就算是八個好不好！那也得我調的動的才叫人！”沈笑一邊說着，一邊嘲諷的直盯着郭淮仁。想他沈笑也是縱橫官場十多年，可像如今這般被人逼着去調兵查案的，還真是頭一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