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槍案再發
等到方明昊趕到大都會時，毫無意外的，如意正坐在她的房間裏一顆接着一顆抽着煙，滿屋的煙味讓方明昊這個男人都嗆的受不了！
“他跑了是嗎？而且你自己還受傷了？哈哈。”一見方明昊的神色以及不太靈活的步伐，如意就知道孔二沒死，嗤笑着拿起幾案上的酒杯喝了一口濃濃的威士忌，“一個小時前不是挺能的嗎？李處長？”
方明昊并不打算和她解釋什麽，如今孔二還沒來那就說明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他快速移向窗邊查看着大都會內的情景。
“別看了，孔二爺善于易容喬裝，別說是你，只要他不到這個房間來，就連我也很難在人群中發現他。還有，銀票你拿去吧。”如意說完一邊喝着酒，一邊将幾案上原封未動的銀票往前推了推。
方明昊看着眼前的這個女人，她身上的那種死寂感是如此的強烈，讓方明昊有心忽視都做不到，他一邊留意着門口的動靜，一邊低聲說道：“我說過，一百塊銀票雖然不多，但足夠你離開上海離開大都會了……”
“哈哈，說的容易，你以為我是沒錢才不走的嗎？”如意顯然已經喝多了，方明昊此時才注意到幾案邊上還有一個空酒瓶，他最讨厭喝酒撒潑的女人！一如她一般！
“那你告訴我，離開這裏我能去哪？回老家嗎？種田嗎？那我寧願死在孔二的折磨下！”如意有些瘋癫的搖搖晃晃朝着方明昊走來，方明昊有心想避開她，卻被她反手一推兩個人一起滾到了床上……
卻在這時，門口“吱呀”的傳來一聲開門聲，讓方明昊和如意同時一僵！他還真來了！
方明昊幾乎是習慣性的摸上了腰間的手槍，只待外面的人走進房間，他便實施抓捕！
卻不料孔二只是在門口停頓了一下，當他的視線觸及到如意身下的那一條腿時，頃刻間便縮回了伸來的腳，下一瞬便毫不猶豫的自門口抽身離開！
方明昊眼睜睜看着地上的身影一閃而過，心中暗咒一聲，便掏出手槍推開如意快速追了出去，臨走前他的聲音在房間內響起，“等下會有來接你去黨務調查科，你在那裏會比這裏安全。”
聲音散了，人也消失在了門口，徒留如意依舊保持着斜躺的姿勢愣愣的回不了神……
當方明昊追出房間時，才發現如意有一句話說對了，時值淩晨的大都會正是聲犬色馬的時候，各種調笑聲叫罵聲混雜着人影攢動帶來的喧鬧聲，讓方明昊到哪裏去找剛剛還在眼前的孔二？
突然間一抹略顯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方明昊的斜前方，他也不管那個是不是孔二，直接便追了過去，可就在方明昊即将追上那個人的時候，大都會舞廳的正門，被人“碰”的一聲從外踢了開來！
随即那個方明昊再熟悉不過的對手，李尚武大踏步走了進來，掃視了一眼有些驚慌的衆人，擡手就對着頭頂上方“砰砰砰”連開三槍！
“密電處查案，都給我蹲下！”
槍聲再配合着這句斷喝，無論在上海的哪裏，都足以震懾住場面，達到李尚武想要的威懾效果……
可這是租界！英美日法的這些家夥哪裏聽得懂他丫的在講什麽！
方明昊看着一瞬間尖叫聲四起，到處飛竄的衆人，額頭青筋都暴跳了起來！李尚武這個二愣子！
待他一轉頭，那個疑是孔二身影的人已經消失在了二樓走廊裏，而房間盡頭就如意的包間。方明昊來不及多想，便直接追了過去。
而他突兀的動作，顯然引起了樓下李尚武注意，後者帶着數名特工，朝着方明昊快速追了過去，一時間整個大都會舞廳混亂不已。
方明昊無暇顧及樓下的混亂，等他閃入如意的房間時，如意正立在打開的窗戶旁，方明昊心中一動，趕緊欺身上前，卻見一道人影正在樓下巷子裏撒腿跑着！
等到方明昊縱身躍下的那一刻時，他才恍然想起自己的腿受傷了……
随即一陣錐心刺骨的疼痛自他的右腿襲來，疼的他冷汗直冒，方明昊甚至能感覺到腿上溫熱液體蔓延開來的觸感，看着消失在盡頭的孔二，方明昊懊惱的咬緊了牙關，才不至于讓自己失控的爆出髒話！
正當方明昊以為今晚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的時候，牆角處慢慢朝他移動的黑影，還是令他剛剛放松的情緒驟然間緊繃起來，待到近前，方明昊方才發現對方與他穿着一樣的勁身黑衣……
日本人？
幾乎精疲力竭的方明昊，此刻已經感覺到一陣陣的眩暈感襲來，就連他看到的愈來愈逼近的身影，也有剛剛的一個模糊間變成了兩個以至于三個……
方明昊猛地一甩頭，才讓自己恢複了少于的意識，當黑衣人的手朝着自己劈來的時候，方明昊方才蓄力一發，将子彈打入了黑衣人的胸膛處。
聽着耳邊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方明昊分不清來的到底是什麽人，但是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将腿上早就被血浸濕了的紗布扯下，然後放在了已死的黑衣人腿上，此時他甚至連稍微捆綁的力氣都沒有了……
當李尚武趕到現場看到了伏地而卧的“方明昊”時，一時竟愣在了那裏。
“處長？”王強的震驚絕不亞于李尚武，出言詢問間，李尚武已經朝着“方明昊”走了過去。
“咚咚咚咚”
正在這時，一陣腳步聲自他們身後響了起來，還未等李尚武反應過來，對方不由分說便開槍對着他們掃射了起來！
好在李尚武适時躲閃進身側的巷子裏！他一回頭便開槍朝着那幫火力正蒙的黑衣人射擊！
一時間狹窄的巷子口，槍火四起，尤其是李尚武這邊，他們甚至都來不及躲避，身上便多處中彈，看着出生入死的兄弟們一個個在眼前倒下，李尚武像發了瘋似的對着對面的黑衣人掃射着，不知過了多久，槍聲慢慢零落起來，直至他們打光了最後一顆子彈，巷子裏方才恢複安靜。
黑色夜幕下，濃重的血腥味彌漫開來，李尚武看着躲閃不及倒在血泊中的衆兄弟久久回不來神，直到齊雲瑞和李雲星得到消息紛紛趕來，才有人将他從地上扶了起來，幸存下來的密電處特工，皆被這場突然而至的對殺震驚到了，當他們被人從血泊中找到并被送上醫院的過程中，沒有人多說一句話……
隔天早上，上海灘各大報紙鋪天蓋只有一條新聞：合生酒店血案成迷，大都會再起驚天血案！而這其中的每一個“血”字，都是大寫加粗的正宋體字，即使隔着報紙，都能讓感覺到那滔天的血霧彌漫！
無論街角巷尾，還是聽書評彈社，甚至是發生血案的兩處案發地周圍，都聚集着很多上海市民，他們手拿白旗就如街上正示威游行的學生般，大聲的發出抗議，要求南京國民政府給出回應。
而令齊雲瑞等人萬萬沒想到的事，由于這兩件血案皆發生在了公共租界內，在國內新聞爆出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內，外國的各大媒體竟也相繼爆出此事！尤其是他們刊登的現場圖片由于沒有經過官方篩查，或者說，他們原本就有意擴大此事的影響力，那鮮血淋漓的照片一張張皆慘不忍睹……
一時間輿論沸騰，幾乎算得上是全球震驚，加之公共租界內各英法日美等國大使的聯合施壓，南京國民政府驚聞此事，更是震怒異常，當即就将電話打到了複興社密電處李雲星的辦公室內！
李雲星臉色蒼白的扶着電話，唯唯諾諾間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冷汗更是大顆大顆的自臉上滑落下來，“是，是。”
“我們會承擔起一切責任的……”
“是，具體情況我們會作書面彙報……”
“好，我們會做好相應安排，等候特派員到來……”
電話裏一直在說，李雲星卑躬屈膝的應着，時不時回答幾句，由于長時間下意識直挺挺的站立，讓有些肥胖的他顯然已經支撐不住了。
終于，在腿肚發軟幾欲跌坐在椅子上的時候，電話終于挂斷了。
李雲星扶着辦公桌虛軟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沉吟了良久良久，方才擡頭看向一直同樣以軍姿站立在辦公室內的李尚武，有氣無力的說道：“尚武，你知不知道你這次闖了多大的禍事？”
“知道！”李尚武雙腿一個并攏，“我會負責此事的，社長放心！”
“我放心？”李雲星聞言，慢慢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踱步走到李尚武的面前。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聲響起！
李尚武生生被打得踉跄了一下，卻也在下一秒堪堪收住腳步，維持着那筆直的令人無法直視的軍姿！
“頭兒！頭兒！”
魚蛋人還未到病房，聲音已經響徹了整個醫院，方明昊就是有心想裝沒醒，可聽着他撞開門又飛奔到自己面前的節奏，還是怒目瞪視着他低吼道：“你丫這是害怕別人不知道我醒了啊？！”
魚蛋聞言喘着粗氣連連擺手道：“沒事沒事，走廊裏都是自己兄弟，再說，齊科長現在可忙了，他可沒時間來這裏看你醒了沒。”
方明昊翻了翻白眼選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躺着，齊雲瑞現在能不忙嘛，發生那麽大的事情，只怕此時全上海也就自己消閑。
話說，昨夜自己勉強撐着走出那條巷子口，眼見支撐不住昏倒之際，還真多虧了齊雲瑞派來的兩個收下，要不然自己只怕沒死于槍傷，也因失血性休克而亡了……
“頭兒，你聽說了嗎？密電處李處長今兒個一大早就被李社長當着衆人的面扇了大嘴巴！”魚蛋說到這裏，擡手作勢在自己嘴上打了一個耳光，而後龇牙咧嘴的看着方明昊被繃帶包紮好的小腿，“啧啧”地感嘆道：“頭兒，您這腿傷的好啊傷的好！”
看着魚蛋嘚瑟的樣子，方明昊一下子來了精神，得意的晃了晃包的跟粽子似的小腿，接話道：“你知道什麽啊，我這是工傷！是他李尚武能比的嗎？”
“對！你這是工傷！人李尚武比不了！”
突然，門口傳來一聲斷喝，方明昊一聽聲音就苦着一張臉，狗腿的朝着門口看去：“科長早啊。”
不是說他在忙嗎？方明昊看着夾着尾巴溜出病房的魚蛋，恨不得一個回旋踢踢他半死。
齊雲瑞臭着一張臉踱步走到病床邊，看着臉色的确蒼白不堪的方明昊，生生壓下了滿腔怒火。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斃了病床上的這個二貨子！
齊雲瑞手摸着腰間失而複得的配槍，看着方明昊咬牙切齒的問道：“說說吧。”
“虛着呢，”方明昊一個大男人竟癟着嘴訴苦道：“科長，這次您得真替我做主，李尚武這樣排擠針對我，不就是針對咱黨務調查科嗎？！您說是不是，我能忍了這口氣，您也忍不了啊！”
“你給我閉嘴！”齊雲瑞聽他的話，額頭青筋都爆起來了，控制不住的掏出手槍，用槍柄重重的敲擊着方明昊的腦袋，“別說這些有的沒的，我讓你說昨晚大都會的事情！”
“大都會？”方明昊貌似一時有些轉不過來，他看了看自己半殘的腿，又看了看居高臨下盯着自己的齊雲瑞，有些不敢相信的喃喃說道：“……科長，您不是來關心我的啊？”
“得了吧！你別“您”啊“您”的，現在連李雲星都怕你了，我可受不住你這麽恭敬！”齊雲瑞說完氣急敗壞的轉身來回在病房裏踱着步子，一轉身剛要說話，卻見方明昊一臉委屈的看着自己，更是被這個“混世魔王”氣的牙關打顫，手指顫抖的指着方明昊狠狠的說道：“好，好，你不說是吧？馬上穿上衣服，跟我去聯合調查組，去見特派員！”
“……科長，我的腿……”
“魚蛋！”
“到。”
“擡上你們家老大，跟我走！”
“啥？”
齊雲瑞怒極攻心，手一揮，手槍直指着魚蛋的腦袋，“我說，擡上這個瘟神跟我去聯合調查組！”
槍殺案聯合調查組，是國民政府迫于國內外各方壓力于淩晨時分緊急成立的，聯合調查組組長，由行政院金融調查處派駐泸特派員郭淮仁擔任。副組長，由軍事委員會委任其少将高參沈笑協助調查。辦公地點則設在了上海法租界內。
所以，當方明昊被魚蛋一行人從車裏擡出來的時間，不僅旁人側目，就連租界內的巡捕警員也都紛紛對着他們行注目禮。
“魚蛋，魚蛋！”方明昊仰面朝天的躺着，生無可戀的喊着魚蛋。
魚蛋慌忙上前：“咋了，頭兒。”
“來，找塊布把我臉蓋上，這麽搞，我以後怎麽在上海咋混啊，我的那些紅顏知己……”
“呵呵，我勸白處長還想想該怎麽交代昨天的事情吧，你的那些紅顏知己可不要變成禍水了！”
方明昊話未說完，李尚武冷冷的聲音便傳了過來，原本意志消沉的方明昊聞言，眼皮一擡輕飄飄的回應道：“沒想到李處長還替我擔心我的親愛的們啊，我以為早上那頓排骨就夠李處長吃的了。”
“……”李尚武聽着方明昊牛頭不對馬嘴的應答，思緒一時有些轉不過彎，張口結舌間竟說不出話來。直到身旁衆人傳來低低的嗤笑聲，他才悟出這個瘟神是在意喻他早上的那一耳光，本就難看的臉色頓時如覆冰霜……
魚蛋眼見情勢不對，嘴角抽了抽，拉起擔架的扶手，就朝着聯合調查組的辦公室狂奔而去！
老大這風流不羁吊兒郎當的性子，遲早能把這些一本正經的人氣死了！
等到魚蛋扶着方明昊進了聯合調查組辦公室的時候，方明昊終于知道齊雲瑞那般氣急敗壞的理由了。
黨務調查科和複興社密電處是國府直接管轄的兩個情報機構，對于一般的政府機構來說，警衛和軍事力量那都是要高處幾個段位的，可如今再和這剛剛成立的聯合調查組相比，方明昊只想說，所謂段位比較，真的太小兒科了，從這氣勢和軍事力量，不難看出國府方面這兩起驚天血案的重視程度！
在一片安靜中，李雲星齊雲瑞方明昊乃至緊跟其後到來的李尚武，分兩排帶領着調查科和密電處的一衆骨幹人員靜候要員。
在他們身後則是全副武裝真槍實彈的一個加強排，更別說外面那黑壓壓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武裝力量了。在這樣的氛圍下，縱使平日裏他們幾人之間有諸多矛盾猜忌和不滿，也不敢表露分毫。
辦公室內的氣氛壓抑而沉悶，他們每個人面前都擺放着一個精致的白瓷茶杯，杯裏袅袅升起的熱氣，正形成一個好看的弧度慢慢上升飄散着……
“砰！”的一聲，緊閉的辦公室大門被人由外打開，随即“咚咚”的腳步聲沉悶的相繼傳來，直到主位上赫然站立着兩個身影，随即四名親衛即刻分散開來。
“長官！”
齊雲瑞等人即刻起立問好，個個面色凝重，這便是聯合調查組的兩位關鍵人物了！他們心知此二人手中所握着的權利和他們身後所代表的政系，無論那一樣，他們這些人都得罪不起，上海灘的權利劃分，從今日起，已然重新洗牌了。
“啪！”
話不多說，身形健碩體格強壯的郭淮仁，一馬當先的拿出一疊資料重重的放在面前的辦公桌上，而後目光如鷹的掃視着筆直站立眼神直視前方的衆人，“這是昨天晚上合生酒店圍捕，大都會槍殺案的前後資料！來，出來一個人告訴我，簡單的一個地痞混混，簡單的一次圍捕行動，因為什麽造成了這起轟動全球的震驚國府驚天血案！”
震耳發聩的質問聲，每一字每一句都“咚咚”的直擊衆人的耳膜，兩方勢力的領頭人物李雲星和齊雲瑞各自喉結動了下，終究是沒有那個勇氣站出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密電處該是前合生酒店案件調查的主導者，是嗎？”郭淮仁再次出口，卻每一句都直擊要害。
聞言，李雲星的臉色變了變，在他還未來得及作答時，齊雲瑞已經徑直開口道：“報告上峰，是的！由于第一個關鍵證據，中共軍需清單是密電處李處長發現的，所以上級便将合生酒店的案子給了複興社密電處全權辦理！”
“齊雲瑞！你別落進下石！當初我們調查的好好的，你們黨務調查科可是硬生生橫插一腳進來，這才有了……”
“啪！”
李雲星的話還未說完，随着一聲脆響，剛剛還被郭淮仁拿在手裏的案件資料，便狠狠的朝着他和齊雲瑞以及站立着的衆人砸了過來！力道之大，竟讓原本薄弱無力的紙張在首當其沖的李雲星臉上劃出了一條觸目驚心的血口子！
“好！我告訴你們，這就是所有案件的症結所在！上海黨務調查科和複興社密電處，原本是黨國最鋒利的利刃，殺人不見血的刺刀，合生酒店血案在你們的情報機關內真有那麽難破嗎？”
郭淮仁嘴裏說着這些，眼神也在齊雲瑞和李雲星之間來回掃視着，見雙方不語，方才接着說道，“我想并不是，相反的，你們有那個能力處理好這個案件，但你們将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對對方的猜忌、排擠、打壓上，以至于才會出現昨天的事情，對此，你們可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