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回來,他就去到工地,卻仍然沒發現季澤騁的蹤影
己說,“對象就是我,已經預定好了。”
“所以說!你擅自決定個什麽勁兒啊。非把我的人生攪得一塌糊塗。喜歡我?哈?憑什麽!一直說喜歡我,有經過我的同意嗎!我至始至終都讨厭你啊,憑什麽知道我讨厭你後,還要一廂情願來喜歡我啊。你這個混蛋!”
揮出的拳頭被武築攔截下來,憑借更大的力氣攤開陳寰謹的手掌,反握住五指,與他十指相扣。
在這不上不下的關口,說出深埋心底的話顯得一點魄力都沒有。長久以來最真實的想法,就在幾句潦草的臺詞,錯誤的語法,搞笑的語調下脫口而出,明知會潰不成軍,可是陳寰謹攔不下這無法抑制的沖動。
不成泣的淚珠和不成調的哽咽,伴随着疲憊又不甘的巨大失落,讓壓抑許久的男人前所未有的釋放出心底最真實的情緒。
武築環抱住陳寰謹,拉着他坐起來。相連的部位,深深地一陷。
陳寰謹痛得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混蛋”。
武築安撫地拍着陳寰謹的後背說:“我很高興,有生之年今天是最高興的一天。第一次知道原來陳寰謹你這麽幼稚,一點也不成熟,一點小事會記恨一輩子。第一次知道你這麽能哭,全都是為我掉的眼淚,我完好地全部收下了。第一次知道你這麽讨厭我,如果你把這種不甘心的情緒稱為讨厭的話也無妨,從明天開始喜歡我,或者從明天開始變得更加讨厭我。”
武築緊緊抱住陳寰謹,說:“這樣你就變得再也離不開我了。”
“雖然你總說,人生啊、未來啊,這些讓你不甘心的詞。但是在我看來,陳寰謹有很多閃光的優點,比方說充滿忍耐,勇敢擔當,富有同情心,還有天真與單純。你怎麽都沒有意識到,你比自己想象得更好。雖然一直在跟自己較勁,但是你比任何人都努力。這些我全看在眼裏的,今後我也會陪着你。”
“誰要你陪……”
“生活都是合理的。走到這一步,應該說是命運使然。”
陳寰謹臉色一變,說:“又在嘲笑我?”
武築說:“沒有。我是在治好你,病了的身和心,這裏和這裏。”他的手搭在陳寰謹的狂跳不已的胸膛,和蓄勢昂揚的尖端。
哭累後的陳寰謹打着嗝,半晌後他靠在武築身上,悶悶地說:“多一點。”
“嗯?”武築親昵地從鼻尖哼出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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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動一點。”陳寰謹說。
“遵命。”武築笑着小心地捧住他的臀部。
次日先行醒來的是武築,他起身時留意到陳寰謹帶着淚的睡顏,忽而想起,昨夜睡着後,他好像又哭了,大概又做了什麽不好的噩夢。武築的手玩味地撚過陳寰謹額前的碎發,這還是第一次吧。
他這麽安靜地躺在身邊。
見識了太多陳寰謹的第一次,會不會有些貪心了。這麽想着,武築套了件短袖和短褲,蹑手蹑腳地走出卧室。客廳的陽臺還大開着,空氣很好的早晨,簾子微拂,透明魚缸裏的金魚精神飽滿地游來游去。
茶幾旁的電話有語音留言,武築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默不作聲地去到廚房做早餐,烤了兩片面包,熱了兩杯牛奶後,他打開客廳的寬屏電視機聽晨間新聞。
在刷牙洗臉享用早餐之前,照例來到魚缸旁,給餓久了的他們先喂早點。
寬敞的玻璃缸內,底下裝飾了一些浮游的水草和碎石,紅、金、黑三條小魚歡暢地游來游去,看來今天他們的心情很好啊。
“早啊。陳寰謹。”
邊撒下細碎的飼料到魚缸裏,邊問候地說早安。
“早。”
嗯?武築驀地擡起頭,誰在說話?
轉過身,背對着武築剛起床的陳寰謹此時不着一絲衣物,他光着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身體柔軟無力地倚靠在牆的一側,一只手還搭在另一只手的胳膊處。昨夜留下的斑駁紅點,在潔白的胴體上一覽無遺,而歡愛後的濁液……
變成了稀水,此時正一點一點從腿間流到腳踝。
足以讓武築狂噴鼻血的畫面,心底萬分享受地大喊“萬歲萬歲,美好的早晨”,表面仍然強裝鎮定地走過去。
他的三條小可愛,第一次對他說“早”。
實不容易了。
不枉費他辛辛苦苦把他們養得這麽肥美。
“為什麽不穿衣服?”武築走近問。
“你不在房間……”陳寰謹有氣無力地消音了。
把頭倚靠在牆一側的男人表情疲倦而慵懶,全無平日的正經威嚴,無神的眸子放空地盯着地板。全身蒼白而沒有血色,肌肉線條纖細而柔美,修長的雙腿緩緩流下濕滑,赤足的腳背在折射的光線下愈發透亮潔淨。
從沒有比這一刻更加坦率。
軟弱、擔心、害怕、疲倦全都展現在人前。
忽然被健碩的胸膛猛地擁抱在懷裏,結實的臂膀牢牢地把倦怠的男人圈在臂彎裏,武築說:“只依賴我,只對着我笑,只跟我說早,以後每一天都這樣,可……不可以?”
忽然的,沒了自信。
還是改不了,在他面前,會變得很低很低的習慣……
“喘不過氣。”陳寰謹說。
“那你先答應,我再松手。”武築抱得更緊了。
“哪有這樣的。”陳寰謹小聲說。
“我……我真的愛你。”武築喪氣地嘆聲。
被不甘心、絕望、悲哀、自怨自艾……之類的情緒充斥,第一次嘗到了害怕,在這個精明算計的男人面前,被逼到了最後展露出軟弱和坦率,直到早上醒來,看到身邊空無一人,忽然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他在哪?
陳寰謹從心底生出一股後怕。
武築不在了,這樣的事他想都不敢想。看到他的笑容在眼前糊了影兒,就這麽直直地掉下去,幾乎同一瞬間,陳寰謹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眼前發黑。什麽想法都沒了,什麽情緒都不存在了。
攤開手掌,比不甘心、絕望、悲哀、自怨自艾來得更加可怕的,是悔恨。他不想要後悔,再不想經歷一次那樣的噩夢。
“每天早上一睜眼就見到你,不行嗎?”
陳寰謹緩緩擡起手,從喉嚨深處發出“嗯”的悶悶的聲音,輕輕環抱住眼前這個男人。
那也是此刻,他想說的。
所以,他妥協了。
今後還将面臨一大堆需要處理的麻煩事,但此時他一點也不想去思考未來。
“真,真的嗎?”武築猛地抱起陳寰謹轉了一圈,用充滿期待的目光直直地注視着他,激動地撅起嘴說:“親我,親我。就現在!”
陳寰謹不自在地別過臉,“你刷牙了嗎?”
“還沒……”
“那我不要。”
“為什麽啊?你不是才答應了嗎?”
“可是……”
晨起的口腔藏污納垢,細菌泛濫。
“我都沒嫌棄你!”
“可……”
仔細一看,那粘在武築嘴角的是頭發還是毛啊。
來不及想清楚毛和發的問題,皺着眉避無可避,逃不開的陳寰謹被武築緊緊地吻住。
“Ah bon vin bon vin
bon vin boire bon vin
Ah pas trop pas trop
pas trop pas boire trop
潇灑是一首詩
飲下寂寞在夜深處
人會辛苦因為愛的緣故
陌生的戀人今宵酒醒何處”
這一刻,陳寰謹想起了相親那天走出咖啡館時,街邊奶茶店放着的音樂。
他們同時深有感觸。
這一路太辛苦,因為愛的緣故。
番外一《因為愛的緣故》完。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歡迎留言。
☆、番外二《我喜歡的人已有喜歡之人》(一)
1.心悅兮
Part1.
我以為,麻笑去留學後,我會和湯一瑞有更多見面的機會,但其實,我們反而無話可說。照着洗手間的鏡子,我撥了撥細碎的頭發到耳後,從早晨照鏡子起就看着特不順眼的一撮頭發,現在也沒服帖幾分。
我低頭,看見明亮鏡子裏的雀斑被遮掩在粉底後,不是那麽明顯,這多少安慰了我的壞心情。
甩幹手,我走出洗手間。大學畢業至今,這期間,有很多意想不到的變故,比方說,我順利通過司法考試考上檢察員,湯一瑞在開了健身房後又着手準備開體育用品店,阿波的連鎖料理店開到了省外,還有,嚴旭忽然地去世……
我整好挂在領口的牌子,将“吳純姝”三個字擺正,今天有領導來檢查,必須注意儀表。看似波瀾平靜的日子,永遠無法想象明天将迎接什麽樣的意外。
我抱着卷宗在走廊停下腳步,些微的風吹動院裏的大樹,枝葉搖擺,有幾只怕冷的鳥紮堆在一塊叽叽喳喳地啄着羽毛。嚴旭很喜歡觀察樹和鳥,他說,他們是最快感受到空氣微妙變化的生物。
他一直是一個怪人,并且保持着許多怪習慣,喜歡随身帶着一塊綠手帕,喜歡張開手掌捕捉透過樹縫的陽光,喜歡陽光消融插了胡蘿蔔鼻子的雪人,喜歡初秋薄涼的冷意,他說,秋天是适合人們靠近的季節。
但我不喜歡靠近。人與人之間走得太近就會看不清,相比盛夏的膠着與黏熱,此時有淡淡的疏離感和沁人的清冷,保持适當的距離讓人頭腦清醒。
可是,我最遺憾的就是我的性格裏缺乏“沖動”。
“小吳呀,怎麽樣,最近忙不忙?”
我擡起頭,看到是監所檢察廳的柳媚萌,“柳姐好。”我趕緊點點頭,說:“最近挺好的,不算太忙。”
其實快忙瘋了。下午還要去看守所做審訊調查。說“不忙”也不過是客套話,如果說忙,我們不得不展開新一輪的問答。反正呆在檢察院工作的人裏頭,哪還有不忙的,她也不過是明知故問。
這時,只見她還有話要探,湊近了我輕聲說:“那位常等在檢察院門口的先生是你男朋友嗎?下次讓人家換個地方等嘛,等在門口被保安說了好幾次。”
“不是男朋友,只是幫過他一點小忙。”我立馬撇清關系,說:“他才出獄不久,不太熟。”
柳媚萌很快反應過來,“哦,坐過牢啊?”
我點點頭,柳媚萌很快識趣地結束這個話題,不知是不是緩解尴尬,她拍着我的肩膀,說:“對了,我有個親戚家的侄子想介紹你認識,人呀,是真的好……”
還未等她做完介紹,我立馬讨饒,“柳姐饒了我吧。我現在真沒這個心思。”
“小吳啊,女人就是這幾年的青春。千萬別耽誤了,以後後悔都沒本錢。再說……”柳媚萌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笑呵呵地說:“別怪柳姐心直嘴快,小吳你條件是好,但是能相中的男人少,要說相貌,真不是能熬得起的料。”
我知道,“漂亮”一詞一直都和我不沾邊,從小瘦瘦高高竹竿身材的我,到上初中前,還頂着阿波取的“顴骨星人”的外號,到了初中,又因為名字“純姝”兩個字像“純妹”而常常被喊錯,一群自認為好玩的男生就這樣給我起了淺薄的新外號。
但最讓我自卑的是雀斑,那從眼睑下橫跨過鼻梁到另一眼睑下,成片的黃色雀斑如煙火一般在我的臉上熱熱鬧鬧地盛開。每次卸妝,我可以把自己吓個半死。
随着年紀漸長,令人讨厭的雀斑反而越來越多。就算去看醫生,也不過是得到“天生的”,無法根治的結論。可那又怎樣,我成績優異、家庭優渥、能力出色,這些也是別人羨慕不來的。
阿波除了嘲笑我隆起的高顴骨,還曾當面指着我的雀斑說像“外星人”。身為我同桌的湯一瑞剛打完籃球回來,他一邊用衣領擦着挂下的汗,一邊轉着手中的筆撐着腦袋對阿波說:“你很無聊啊,天天說這些有意思沒。”
沒能引起衆人共鳴的阿波有些臉紅,他忽然用更大的音量說:“難道你不覺得她的雀斑超醜?”
湯一瑞用不在乎的口氣說:“誰看多了不都一樣。我原本看你像只猴子,現在也一樣是一副人樣。”
就這樣,兩個人掐着架打了起來,我為此感到分外尴尬,可是他們打得深入後,好像打架的理由就不重要了。回家時,不知是不是為了安慰我,嚴旭指着我的臉頰說:“其實阿波說過你的雀斑很獨一無二,別人都沒有。”
鬼才信阿波會說這麽體貼人的話,我不傻,所以我不信,但是說這話安慰我的嚴旭就像降落凡間的天使,我說:“嚴旭你真是世界上最溫柔的人!”
沒過幾天,等在門口的李先生又來了。這次,他有了很好的借口——月餅。他提着一盒月餅提早給我拜中秋。我連連道謝說,實在太客氣了。
這位李常在先生是我早期在做偵查員時幫助過的嫌犯,因為老家的父親病重,我為他四處奔波找了擔保人做保釋,最後他得以獲得不批捕處理回家看老父。其實,那段時間也是我的工作上升期,“可幫”和“可不幫”之間,我多做一點事,一來是因為我是新人還抱着工作的沖勁,二來是為了業績漂亮。
懷着這樣的私心,卻接受着李常在逢年過節送來的禮物,有時是土特産,有時是購物卡,總之,我一邊說着感謝一邊婉拒。
他也看出了我的不便,并不強求,但是接着,他又提議一起下館子。我的內心十分抗拒,如果有時間,我寧願好好睡一覺。于是,我奮力擠出為難的表情想讓他知難而退。
不知是不是錯覺,我從他的眼裏看到了失落,這讓我的心情變得更糟了。
坐在駕駛座上,我點上煙,深深吸了一口,薄荷味的煙味在指尖纏繞,随着搖下一點窗戶透進晚風,白煙一時彌漫開。其實我的煙瘾并不重,但是堵車的時候實在煩躁。
今天尤其,我心裏覺得好笑,為何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而第一次向我表露有點喜歡意思的人居然還是牢裏放出的。莫非我真是異類?我拿手搭在窗邊,伸長脖子往前看了看路況,算了,又能快幾秒,每天不都差不多。
出神地看着高峰期的車水馬龍,只是一個秋天,天空竟暗得這麽快,一天還沒好好賣力,已将近結束,捏了捏肩膀,沒幹什麽體力活,身體卻散架了似的疲憊。
嚴旭常說,人活着就是很耗體力的事。他真的很怪,生來就保持着微笑的悲觀。
雖然工作後變得沉默寡言,但小時候我話可多了,還是在老師看不見的地方出盡壞點子的那種孩子。小學的美術課,我們會圍成四人一桌做一幅課時作品,為了使我們保持課堂安靜,班主任訂下規定,誰講話太多就要罰做一百個深蹲,而這“太多”的标準掌握在明察秋毫的學習委員手裏。
臨近過年,因此那天的主題是“年畫剪紙”。我和湯一瑞拉上嚴旭和阿波湊成四人小組,因為從小就一起在政府大院長大,我們四人彼此都很熟悉,不算特別親密,但得空就會黏在一塊玩耍。那天,我照舊叽裏呱啦地和鄰桌的女生講個不停,我們的作品基本由我和嚴旭完成,湯一瑞和阿波逃課去玩籃球。
他們回來後,我對湯一瑞說:“找不到膠水,我擅自拿了你的雙面膠。”
湯一瑞抹着脖子上的汗說:“哦,沒關系,雙面膠送你了。”
到了自習課,班主任開始懲罰游戲,而學習委員居然把成績優異且是女生的我也檢舉了,要知道在老師面前我一直是“乖乖孩”、“小大人”、“小助手”這樣的形象,就在我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似時,湯一瑞忽然站起來,撓着脖子說:“是我一直在找她講話,吳純姝都沒怎麽搭理我。”
班主任看在他“誠實”的份上,就罰他做了99個深蹲,他大聲喊“謝謝老師”,逗樂了我們班級所有人。除了我!
在他伸直手臂一上一下做深蹲搞笑了衆人時,我絲毫不敢擡頭去看他。
他做完回來,忽然湊近我低垂的臉,輕聲說:“你們交作業時能不能加我一個名字?”
我愣愣地說:“本來就寫了四個人的啊。”
湯一瑞咧開嘴,露出白牙說:“這樣啊,謝謝了。”
如果說嚴旭是長着一雙翅膀的天使,湯一瑞就是天上閃耀的星星,遙遠而明亮。我把雙面膠小心地收進吃完餅幹的鐵盒中。
那就像一個魔法,點亮了少女時代的美好。
他不帥,這一認知我也是長大後才知道的。小時候的審美,趨近于成績優異、個性乖巧的标準,長大後更客觀地集中于“臉”的優劣。
有一點,讓我一直倍感奇怪。為什麽大家都這麽喜歡看言情小說,書中霸道的校園王子和憂郁的孤獨少年争搶一個女主角的故事就這麽有趣?
更奇怪的是,當大家得知我從未看過言情小說或偶像劇時,居然用看“書呆子”的表情看着我。難道真的有人相信王子鐘情于灰姑娘的套路?
每當看到湯一瑞搖晃着椅子,聚焦了全教室的目光看到這邊,我只感覺到臉火辣辣的紅。心理老師說“自信的表現在于大聲喊出自己的名字”,于是,那節心理課,每一位站起來的同學在回答前都要先做自我介紹。
老師先抛磚發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阿波’。”被點到的阿波用小小的聲音輕輕地回答。
我們在底下偷偷笑着阿波一面對老師就慫的表現。
當老師還沒請到湯一瑞回答,他已經舉起高高的手自顧站起來說“我叫湯一瑞,老師你一直還沒說你叫什麽”,反客為主的問答明顯把老師也搞懵了,心理老師反應過來時只清着嗓子說“湯一瑞是麽,我記住你了。”
湯一瑞、湯一瑞……
我在心底默念他的名字,臉卻不由自主地紅了。
一進高中,他就引起了女生的熱議。當然,也因為籃球特招以及身高的優勢為他的外表增加了不少俊朗的分值,但就我而言,喜歡籃球的女生一定無法忍受他打完籃球後一身的臭味,那猛汗直挂的汗臭味我聞了6年。
她們向我解釋,女生看言情小說就是滿足幻想,如同男生看黃片滿足欲望是一樣的。可只要想起坐在我身邊從不安分的男孩,那張臉,那陣汗,那飒爽的投籃姿勢,和讨作業時死皮賴臉的較勁,我就無法把他與書中描寫的“俊美如阿波羅容顏,從不輕易他人展示微笑”的校園王子聯系起來。
甚至一想到湯一瑞的臉就覺得太逗了。王子再完美,他卻不存在于現實。再者,灰姑娘才乞憐搖尾于王子的垂愛,真正的公主是鐘情于落難時幫助過自己的打鞋工匠。
童話、言情說到底都太不靠譜,但過度早熟的我有着超齡的理智認知,這讓我在長大後分感悲哀,就像懵懂與成熟少了分割線,青春與錦年混為一談。
人不輕狂枉少年。
說來,時間也臨近中秋,好不容易擠出周末的空暇,我開車去到商場添置當季的化妝品和衣裳。能陪我出來逛街的朋友一個都沒有,曾經被視為我唯一朋友的麻笑,因為留學而出國後,我們也減少了聯系。其實,我心裏很清楚,她個性開朗,又愛笑又合群,朋友一抓一大把,我不是唯一的。
我和她有着太多的回憶,她帶我入腐門,腐門深似海,從此逃也逃不出來。很奇怪,對言情不感興趣的我,居然對着熾熱的男男之戀起了奇妙的化學反應。這點,麻笑要負起全責。
我們認識于物理補習班,她上課期間躲在抽屜裏看小本子看得津津有味,那會兒我們還不知道對方其實是同校隔壁班的同學。我只略略瞄了一眼,居然看到小本子的封面是兩個赤臂露膀的男人。一男用大拇指勾下一點低褲沿露出小腹,隐約可見稀疏的體毛;另一男用精壯結實的胳膊摟住前面人的脖頸,眼神專橫,霸道外露。
我聽見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
對于這方世界我又好奇又興奮,于是下課後,我對這個自嗨了整節課的鄰座女生說:“能借我看看嗎?”
麻笑睜着滾圓的大眼睛像拉到同夥似的,興高采烈地比劃着手熱情地對我講解起來,“借給你,都借給你。注意啊,姿勢分攻受,這是攻,這是受。我比較喜歡這本書的受,很有個性。哇,你快看快看。”
那簡直開啓了我一方神秘斑斓的世界,就在補習課上我酣暢地讀完了整本書,有點悵然,還有點意猶未盡,但是內心早已無法抑制地尖叫了無數次。
那天回家後,恰巧周末劇場放的是國外同性電影,畫面尺度頗大,我邊寫作業邊看電視,屏幕中被母親發現自己交往對象是男生的男主角與母親大吵一架後,失魂落魄地獨自走在即将被拆除中的舊房區,殘陽将他的影子剪得長長的。回憶落入一地的磚瓦之中,滿目瘡痍都是片甲不肯舍的回憶。曾經如霓虹閃耀的小街市,此時不過是黃昏下無人問的舊殘影,堆滿了垃圾。
男人開始奔跑,撕心裂肺地哭跑着。畫面切到高處,他的情人站在土坯之上深深叫喚他的名字。然後他們開始追逐,追到了一處未拆的屋子內,一頓衷腸互訴和撕扯之後,用了最粗暴的方式讓喧嚣的畫面安靜下來。
我緊緊地盯着屏幕上隐晦的交合動作,許久未能在紙簿上落下一筆。
小本子中的故事像爽快的碳酸飲料,每一個情節都冒着咕哝氣泡,讀完只覺酣暢;而電影中的男男情人好比粘稠的酸奶,每喝一口都感覺滑膩,過後還有黏膩的奶味逗留于齒間。
那晚入眠前,我躺在床上輾轉,腦海仍是電影中交合的迷離片段,那壓抑而深沉的表達方式留下亢奮積郁在我的胸口,使人難以平靜。
後來,我明白,人的情感始終都是需要寄托的。我也不例外,而他們觸動我的并非單純的肢體觸碰,而是在粗暴與直率的男人式表達中,隐藏着纖細而敏感的愛。其實我很羨慕,因為與之相比,我連“喜歡”兩個字都不敢對人提起,甚至無法在湯一瑞看我時,與他對視。
我很羨慕,所以我對此着迷,着迷于沖破世俗的深愛。
“叮鈴鈴——”懸挂在門兩邊的搖鈴響起聲。我忽然怔住腳步,停在那兒。在看守所出入久了,我喜歡觀察人的表情。走在街上的人,或許步履匆匆,迎難而上;或許萎靡度日,滿臉愁容。有人在笑,用克制的姿态,有人在哭,反而拼勁全力……
玻璃窗後的男人身後盛開着一束午後的陽光,溫暖且明亮,珍重而細微的指尖滑過西服的領口,他側影纖細白皙,目光留戀地落在眼前的西服上。架在鼻梁上的淡金色邊框眼鏡因為他忽然的笑容,輕輕動了動,他轉過頭朝店員說話,正巧看到我,頓了頓,然後沖我點頭。
我推開手工西服店的門進入,鋪面而來一股厚重的香味。英倫風的手工西服店,立刻有打着領結的店員迎上來說:“歡迎光臨。”
我徑直朝邺言走過去說:“上次才見過,這次又碰到了,真巧啊。”
邺言收起方才淡笑的表情,禮貌卻帶着距離感說:“是。”
安靜的店內,他細細地挑選着西服的款式,不知是否因為他的關系,周遭似乎都陪襯着安靜了下來,呼吸都有了嘈雜的重量。
許是穿着休閑裝的關系,他較從前多了煙火之氣,POLO衫立着高高的領子将他修長的脖子遮掩住,溫和了仙風傲骨的清高。
我記得高三那年,他和鄰居的斷背情一時在校內爆炸,那會兒他消瘦極了,從眼前走過,如同踏雲踩霧一般,帶着難以靠近的疏離感,遠遠地隔開了人群。現在,似乎有一點變化……
其實人過的好不好,精神狀态就能反映。紅潤的面容比過多的自我贅述來得直觀多了。
麻笑曾問我:“你有沒有覺得邺言長得很漂亮?”
我覺得将漂亮形容在男人身上多少有點奇怪,于是我說:“比起漂亮,倒不如說很清秀。”
麻笑說:“反正,就是和別人不太一樣。特別是他看季澤騁的時候,眼裏有星星。”
對了對了,他的鄰居叫季澤騁。我想起來了,我不太喜歡那個嚣張又幼稚的男孩,到了高中,我好不容易擺脫掉“純妹”的稱號了,他卻一次次不厭其煩地提起。他配不上邺言,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的。
可是“喜歡”這種感覺一直是一種說不太清的東西。也許季澤騁有什麽優點,是只有邺言能感受的。
至于麻笑說的“特別”……
通常而言,女人有兩點比男人天生就強,一是“忍耐”,二是“會愛”,而這樣的特點在邺言身上同時具備。因此,看他與季澤騁倔強又不服輸的較勁時,從旁能感受到他不善表達的愛意,融合了隐忍的陰柔和陽剛的俊美,在男人中罕見的類似于“氣質”一樣凸顯出來,我如此理解。
他選定了款式,然後拿着帶來的袋子進到簾子內的裏屋。我探頭往裏瞧,只見裏面坐着一個外國老頭,圓鼓鼓的肚子,笑眯眯的眼睛,穿着西裝,打着領結,在縫制衣服。見到邺言進來,沖他拿在手裏的圖案豎起大拇指。
過了沒一會兒,邺言讪笑着出來了,他很不好意思地說:“我怕說不清尺碼就把之前定做的西裝帶過來了,原來店裏有記下顧客尺寸的。”
我看見那是一款藍墨色的西裝,款式修身,英氣逼人,俏皮之處在于點綴的一條綠波點領帶,意外的使整體看上去又像精英又像少年。
“現在上課需要穿西裝?”啊!我忽然想到,“難道是有教授來旁聽的公開課?”
邺言沒有做過多回答,只淡淡說:“不是我的。”
仔細一想,我真傻,如果是定做自己的西裝,他何必再帶一套來,直接讓對方替自己量體裁衣就好。
直到我們一起走進一家運動品牌店,他買下一件顯眼的紅色棒球服和一雙誇張的紅色球鞋,就在導購員善意提醒他“這并不适合您的尺寸”,他說“買給朋友”時,我忽然醒悟過來。
他還和季澤騁在一起!
我怔怔地看那件紅色外套,三條白線從領口拉至袖口,一片大紅色面料上有幾朵黑色祥雲,兩個兜兜立在拉鏈兩邊,非常簡單的款式,卻因為潑墨的設計和誇張的顏色,讓這件衣服變得與衆不同。
每一個人都有氣質,季澤騁就像紅色火焰,熊熊燃燒,年少輕狂。
可是,經歷這麽多年的分離,這怎麽可能!我在心中腹诽,他們是怎麽重歸于好的?再看邺言臉上淡然的笑容和高中時一樣,我也曾遠遠注視過湯一瑞,所以我明白,人啊是很誠實的動物,喜歡一個人時一颦一笑都會被牽制住。
他的笑容,與十年前相同,慈悲又寬容,還洋溢出幸福的喜悅。
我環顧四周,紅色棒球服的右邊有一件上黑下黃的同款,胸口以上用黑色做底,以下大面積是亮黃色,袖口是三條黑黃相見的線。我知道這件一定很适合湯一瑞,但是,我沒有資格買。
我對邺言說:“很适合他呢。”
即使不指名道姓,邺言也立刻聯想到的人是他。
“我也覺得。”他這麽回答,臉上又浮現出內斂卻滿足的笑容。
真好。我在心底覺得嫉妒。除了雙面膠外,湯一瑞給我的橡皮、明信片、書簽……以及他用拉環做的戒指花都被我封存于鐵盒中。
我打開鐵盒的時候感覺喜滋滋的,每關上鐵盒就覺得失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我擅自增加了對他的喜歡,可在他那邊,我卻還是零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歡迎留言。
寫這篇純粹因為太任性,前後改了三次相當于重寫三次,幸好最後比較滿意。和寫這篇文的初衷立意“暗戀與成長”比較契合。
☆、番外二《我喜歡的人已有喜歡之人》(一)
Part2.
暗戀是一件很無趣的事。這讓快樂和傷悲都變成一個人的宴會。躲在夜晚的被窩裏,悶着想偷着樂,因為他撥動我發梢的一個動作就滿心歡喜一整天,也因為他一句“你不來,麻笑也不會來”的話,我低落了一整個暑假。
這罪孽深重的男人!
在高一的一整年裏,我們都沒有單獨說過話。他來敲我家的窗戶,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叫我陪他一起去鄉下參加學校小組,為了他喜歡的麻笑。
該死的!想到這裏,我就會想起我可歌可泣的12歲生日。那天當嚴旭穿得跟英劇裏的小紳士一樣敲開我的窗戶,在清晨的鳥叫中為我唱起生日快樂歌,然後送上包裝精致的紫色禮盒,我小心拆開蝴蝶結,打開一看,只見是一只精致的龍貓風鈴,搖晃幾下,發出磨砂質感的清脆鈴兒聲。
我破天荒的穿上了從未穿過的洋裝裙,然後和嚴旭一起去找湯一瑞,這家夥送我的禮物居然是學校門口賣不出去結灰而減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