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回來,他就去到工地,卻仍然沒發現季澤騁的蹤影
後覺地害怕起來。
她知道,她又一次任性了,而這次犯了個大錯。
葉以航的緘默不語讓方好害怕地大哭起來,聲嘶力竭的哭泣聲簡直震天響,她捂着紅腫得不像話的眼睛,邊哭邊抽抽噎噎地說:“你就是要分手是不是,你還在生氣對不對……”
葉以航說“沒有”。
方好哭着說:“騙人。你這次,嗝,這次再不會回頭了,嗝,我知道,你一直都讨厭我。嗝,因為,嗝,從認識開始我就捉弄你,打爛你的飯盒,抽掉你的椅子,往你的書包裏放青蛙,還跟蹤你回家,裝神弄鬼吓唬你,還劃傷了你的眼睛,留下疤……”
“姑娘,你可真不得了。”聽到這兒的武築,不禁插嘴道:“作弄人的方式花樣百出,得虧你現在居然沒被人打死。”
“哇……”方好聞聲,坐在地上大哭起來,“誰叫,他不喜歡我!”
葉以航說“沒有”,扶着方好站起來。
方好雖然站起來了,卻沒有停止哭泣。除了葉以航,大家都對這樣的狀況有些束手無策,紛紛勸着方好冷靜下來。
葉以航靜靜地等在一邊。等到方好哭累了,拍着她的背替她順氣。
方好揪着他衣服的一角說:“葉以航。”
“嗯。”
“你說點什麽吧。”
“說什麽?”
“什麽都行。你不要不說話,我很害怕。”
葉以航再度陷入了沉默,方好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角。葉以航擡眸看了她一眼,啞着嗓音說:“你有時候實在任性得讓人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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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方好用小心又低落的聲音回答。
“你抄我試卷答案,不高興就撕了我的作業簿,害我回答完坐下摔倒,追我追到大學裏,但凡我和別的女生稍稍多說兩句,你就可以把我的飯都潑了……說實話,我覺得這樣的你很令人反感。”葉以航一頓,“但是,你最不該的是去找我的父母,跟他們對質争吵。你總說,你是為我好,難道他們不是嗎?他們不比你對我更好?你怎麽可以對長輩說‘你們才是外人’這樣的話呢。”
葉以航沉沉地嘆了一口氣,道:“如果這是你喜歡一個人的表達方式,我确實接受不了。你的愛太霸道野蠻了。”
方好本來止住的眼淚,又開始漱漱盈滿了眼眶。她擡起頭,不同于方才委屈又着急的模樣,此時咬緊牙關,緊迫地盯着葉以航說:“還有呢,還有什麽不滿,你可以一次說清啊。”
“呵,如果要講你做過的不可理喻的事三天三夜都說不完。任性、霸道、以自我為中心,從來不顧及他人的感受,這就是你,方好。你從小養尊處優,好像全世界都是圍繞着你轉的似的,但我不一樣,我父母只是普通的工人,拉扯我長大不容易,你要對他們撒潑。抱歉,這次我不會忍讓你的。你的愛太沉重,怪我受不起。正因為……我們真的相差太多了。”
“還有呢。”
“沒有了。”
“很好,葉以航。”以為方好會掀了桌子的衆人,正随時等候壓制住她,只見方好揚起下巴說:“這次的事,我道歉。”
對于這忽如其來的道歉,不僅是圍觀者,連葉以航都震驚地愣在那兒。
“你說的對,我們相差太多了。但不是家庭背景,而是思想的教育。我說,就算是父母也沒權利幹涉兒女做任何決定,這有什麽錯。他們生兒養你,敬老愛老天經地義,但是,就算如此,他們也無權替你做選擇,決定什麽樣的人适合你,什麽不适合你,他們更應該懂得尊重,而不是幹涉。如果他們真的愛你,就應該接納你的選擇,他們對我指手畫腳的時候,你就是這樣無條件地站在那邊去嗎?我們的确不一樣,雖然我爸媽對你客客氣氣的,但說實話,剛開始聽說你的時候他們一點也瞧不上你,但因為我喜歡你啊,有什麽辦法呢,他們只好尊重我,客觀公正地接納你善待你。”
“我,如你所說,任性、霸道、以自我為中心、從不顧及他人感受,你一點也沒說錯,但這六年裏,葉以航,我一點也不欠你的。我全心全意對你,剛在一起的頭一個月就帶你去見了我父母,我确實像你說的再沒有人比我更無理取鬧,可我問心無愧的是,也沒有人比我更愛你,對你掏心掏肺的了。你呢,直到我找上門,你父母居然還不知道兒子交了女朋友。多麽可笑。”方好沖着葉以航點點頭說:“是我錯了。葉以航,我不該喜歡你的。你……”
方好把忍不住掉落的眼淚一把抹盡,“你,你有什麽值得我喜歡的。我這個瞎子!”
以為本該事已至此,當警察問“還有什麽要說的”時,方好搖搖頭。葉以航卻說“昨晚,她确實不願意的,是我……”
“閉嘴吧你。”方好呵斥住葉以航,“你才是讓人倒盡胃口。葉以航,你記好了,是我不要你的。”
昏暗的室內,幽深的角落裏,被籠罩在玻璃蓋中的蠟燭晃了一下身。
武築走了神,戳中的一朵大蝦掉到地上,他捏住帶殼的蝦尾巴撿起來,說:“人啊都有一顆犯賤的心。我不是在說那對小孩,我是想到了我自己……”
武築回憶起小時候,陳寰謹總偷偷多塞一顆糖給自己,他天真地以為自己對他來說是特別的。直到有一天,陳寰謹還沒回家,武築把書包放到客廳後,沒有像往常一樣待在客廳等他,反而趁着陳曉彤在廚房切蛋糕,先到了陳寰謹的屋子找糖吃。正翻到抽屜裏一個鐵盒,以為會裝滿糖果,打開一看卻是DVD的碟片,而光碟上搔首弄姿擺出誘惑姿勢的女郎看得武築心顫了一下。正巧,客廳傳來拖鞋的聲音,然後腳步聲徑直向這裏走來……
陳寰謹打開門,屋內一片寂然。
“哥哥,你要吃蛋糕嗎?”陳曉彤跑來問。
“好。”陳寰謹摸摸陳曉彤的頭。
“那你要喝果汁嗎?”陳曉彤又問。
“不,我不想喝果汁。”陳寰謹把書包挂在衣架上。
“為什麽,那果汁可甜可好喝了,武築都說很好喝。”陳曉彤推銷似的說:“所以,你也會喜歡的。”
陳寰謹沒有着急回答,在床上坐下,武築感受到床墊一陷,捏緊手裏的光碟屏住呼吸。
“為什麽武築喜歡,我就一定會喜歡?”陳寰謹反問。
“為什麽……因為武築很厲害啊,媽媽說,武築就是聰明。他說的都是對的。”陳曉彤疑惑地說:“而且哥哥喜歡的糖果,武築都喜歡。所以,你們是一樣的……”
“我不是因為喜歡才吃糖。”陳寰謹打斷陳曉彤的話,走到書桌前坐下,說:“你也別吃太多的糖,現在發育期牙齒很脆弱,吃太多糖容易蛀牙。”
“可是哥哥都會多給武築一顆糖。”陳曉彤捏緊了門把上的扶手。
床底下的男孩心如擂鼓怦怦跳動起來,他以為,那是一個秘密……
“我多給他一顆糖,不是因為偏愛他。他是鄰居家的小孩,來我們家玩就是客人,我們應該客氣對待。你是我的妹妹,我必須看管好你。所以,不要吃太多甜食,記住了嗎?”
“哦。”陳曉彤低落地應了一聲,“其實,你們都對武築更好,我知道的。”
“你們是誰?”
“媽媽爸爸還有你。你們都更喜歡他。”
“媽媽爸爸只是誇獎他聰明,如果你的成績也提高上來了,媽媽爸爸自然會誇獎你。”
“那哥哥你呢?”
“嗯?”
“你也是因為他很聰明所以喜歡他,才總多給他一顆糖嗎?”
“不是。我不喜歡他。”
“哥哥你不喜歡他?為什麽呀?”
“那……曉彤,你喜歡他嗎?”
“有時候喜歡,有時候很讨厭。”
“你是女孩子,以後注意不要輕易說喜歡一個男孩子。除非你真的喜歡上他,才可以對他說喜歡兩個字,明白嗎?”
“哦。那哥哥你為什麽不喜歡他?”
“也許是……因為媽媽太喜歡他了。所以,讓人喜歡不起來。”
“有點……”
“而且武築說話也很令人讨厭,一點也不為別人着想。”
“黏得太緊的小孩總讓人覺得很麻煩。”
“我還是最喜歡哥哥了。嘻嘻。我黏這麽緊也沒關系嗎?”
陳曉彤緊緊抱住陳寰謹,拿臉蛋在他懷裏使勁蹭。
“你還小嗎?這麽愛撒嬌。”
“哥哥你要永遠最喜歡我,知道嗎!”
等屋裏沒了人,武築從床底下爬出來,手肘上是一層肮髒的灰,手心裏捏緊的光碟一角有了一層薄汗。武築沒有将光碟放回原位,而是塞進褲子裏,然後假裝從廁所裏走出來似的回到客廳。
那天寫完作業後,武築在回家前,忽然光明正大地來到陳寰謹的房間。
陳寰謹被沒有預兆的開門聲吓了一跳,看到是武築後,有些不悅地皺眉說:“怎麽了,小築?下次進來要注意敲門,知道嗎。”
武築走過去,伸出手說:“我想要巧克力,酒心口味的。”
陳寰謹放下手中的筆,從櫃子裏拿出鐵盒,說:“你喜歡吃酒心口味嗎?我總覺得酒心巧克力吃起來有一股壞了一樣的酸味。來,給你,小小年紀就喜歡酒味,說不定你長大後很會喝酒呢。”
“我不僅喜歡酒心巧克力……”
陳寰謹忽然被撲倒在床,尚未關上的鐵盒從手中劃出一道弧線,狠狠摔落在地板上。一顆顆精致的巧克力灑了一地,有一顆滾啊滾,溜進了床底下,原地轉了兩圈栽倒在那兒。
武築捏緊陳寰謹的白色襯衫拿臉在上面蹭,手肘上的黑灰污漬染髒了潔白的床被,陳寰謹抗拒地去推懷裏的小男孩。武築使出了渾身的勁兒,壓制住陳寰謹,說:“難道哥哥你不想嘗一下我嘗到的味道嗎?”
“什……”陳寰謹被花貓似的嘴巴吞沒,抵抗的張嘴立刻被一卷柔軟的香甜擠入。舌苔因為甜食結了一層厚白的苔藓,武築将舌尖抵在陳寰謹的舌尖上。
饒是陳寰謹反應劇烈地說“不”扭頭,武築也會強硬地追上,兩片柔軟的舌在口腔裏追逐。
“武築!”
“舌尖是感受甜味最敏感的地方,你卻把巧克力含在舌根。”武築跨坐在陳寰謹身上,居高臨下地糾正道:“這是錯誤的。”
“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喜歡你。”武築把陳寰謹髒了的襯衫揉爛在手心,“我希望你也能喜歡我。”
“小時候我也無理取鬧過,長大後逐漸遺忘了這個本領。以為無理取鬧是小孩子的特權,我怎麽忘了,愛哭的孩子有奶吃這個道理呢。”武築輕笑出聲。
“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下午還有課,要趕在3點半以前回學校。”邺言說。
小時候,武築曾幻想過,以後會不會發明一種電波,連接兩個人的腦袋,只通過“嗖——”一下将感受與知識都傳遞過去。
人的情感終不可能與別人達到共享,更何況只憑這只言片語。
明白了這個道理的武築,習慣把刻骨的記憶藏匿于雲淡風輕的描述中,少言或是無言,都是對回憶最好的珍藏。
武築聳聳肩說:“只不過,我總以為你和他是同一類人,當時如果能攻克下你,現在或許,我也不會顯得這麽悲哀。”
“你又在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了。”邺言說。
“因為你和他很像,天生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承受力,忍耐自己,平靜生活。只不過他比起你,更加僞善,即使是面對讨厭的人,但只要比他強,他就會不露痕跡地假裝友好。十足的虛僞吧,表面做的與心裏想的正相反。”
“那你又喜歡他什麽?”
“可能是……”武築撐起下巴,惆悵地說:“他無法喜歡我讓我很不甘心?”
明明是回答為什麽用了提問的口氣。
邺言嘆了一口氣,道:“你呀,為什麽與自己過不去。釋懷一點,不是更好。”
武築一愣,說:“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強求些什麽。”
選擇和一個喜歡自己的女人結婚,給繁忙的工作擠兌一些休息的時間,不要用偏激的想法思考問題,變回鎮定自若、游刃有餘的武築有多難。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歡迎留言。
☆、番外一《因為愛的緣故》A(三)
昏暗的咖啡廳二樓,走進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他的每一步都踩得很輕盈,武築卻聽得仔細。他來到預定的座位邊,正好是23桌,與他們隔了一條劃分兩邊界線的栅欄裝飾物,男人坐下點了一杯冰水。
然後慢悠悠地翻動桌上放着的雜志,靜靜地等待另一個人的到來。
過了一會兒,女人來了。
她背着單肩包,化着淡妝,因為上樓的關系,說話有些氣喘籲籲,兩頰出現兩團羞澀的粉暈,她咬着下唇說:“不好意思,陳醫生,我遲到了。”
“不會。我也才剛到。”
“是嗎。真不好意思。”
他們開始寒暄、點單、交談、相親……
邺言聽到旁邊的說話聲,起初沒反應過來。知道是窦靜曉和陳寰謹在相親後,愣了一下,無奈地皺起眉毛,“你呀。”輕聲說,“真無聊。”
武築從座椅上滑落,無奈地說:“我也覺得……辛苦。”
如此的處心積慮。
可為什麽明明有更輕松的道路,我們卻選擇了艱難曲折的那條?
聰明、睿智、好強和精幹是他的優點,在此之上,他比常人更加勤奮、刻苦、努力……可是,他連展露微笑都覺得辛苦。
武築捏緊了拳頭,忽然站起來,對鄰桌雲淡風輕地說:“陳寰謹,真巧。”
打扮得服帖又規矩的陳寰謹端着咖啡杯的手懸置在空中,他明顯是意想不到的,以至于一聲“你好”都啞口于唇。
優雅又修長的手指吸引了武築的目光,一邊感嘆真是美麗又有氣質,一邊卻在心裏暗罵他的虛僞。
“你在這做什麽?”武築說。
“呵。”陳寰謹緩緩放下咖啡杯,陶瓷撞擊在一起的聲音如同他的冷哼一樣清脆,“這話應該我問你吧。”
“我同學說,這家咖啡店也有不錯的料理。”武築笑眯眯地對邺言說:“非要來嘗一嘗。是吧,邺言。”
邺言默默地接受了武築的眼神,轉而禮貌地對邊上的兩位點頭:“你好。”
“邺言?”窦靜曉吃驚地捂住了嘴巴說:“怎麽是你?你怎麽在這兒!”
由于站着的緣故,本就身材魁梧的武築看他們有了居高臨下的意味,此時他對着窦靜曉皺起眉頭,似在回憶,語氣卻淡得輕佻:“我好像記得你。你是……生科院生物學系的?”
“啊。是。”窦靜曉慌忙站起來,伸出手說:“您好。武律師,久仰大名。”
“你聽說過我?”武築握了握手。
“是。關于你的傳奇故事流傳甚廣,在生科院也很有名。跳級,智力測試,辯論賽……最重要的是省級生物競賽一等獎,這個獎項非常有名。我們系也有一部分人是獲此獎而直接保送進來的。不過,你沒有選生物系或藥劑部也非常了不起。”
“是嗎。”武築似乎沉思了一下,而後溫吞地說:“窦靜曉,窦小姐是嗎?我記得你,大學時候有一個關系非常要好的男性朋友吧。不是我八卦,大家都傳你們是生科院和藥學院的金童玉女,郎才女貌,衆所周知,非常般配。況且你還長得這麽漂亮出衆,難以不引起別人的注意。”
“不……”窦靜曉有些尴尬地将垂落在臉頰邊的一縷發絲撥到而後,“他是曾經的男朋友。不過,我們現在已經分手了。”
“分手?不會吧。早前還聽留那兒的同學說,你們都要談婚論嫁了。”武築長大誇張的嘴巴,迎來了陳寰謹不悅的眼神呵斥。
“不。我們現在已經沒關系了。”
“為什麽?性格不和?”
“因為……”
陳寰謹起身說:“這是窦小姐的私事,今天她出現在這裏就說明她是單身的,過去的事你沒有打破過鍋問到底的權利。武築,你應該學會起碼的禮貌與尊重。”
“我不懂。你說我應該尊重什麽?”武築反問。
“尊重別人沉默的權利。”陳寰謹不緊不慢道。
“現在陳醫生居然在和我說權利?”武築不怒反笑,反問道:“那陳醫生你教教我,如何對一個說喜歡你的人,在發生關系後就置之不理的,如何與對方既保持着距離又維系着暧昧,這廂才清高地拒絕吃飯,另廂就慌忙赴佳人的宴。好一個兩面派,游戲人間,正和反的理兒都讓您一人占盡了。那麽,留給我的權利是什麽?是繼續為您買菜做飯,還是耐心靜候您寂寞難耐時乖乖做好暖床的本分呢?”
“武築!”陳寰謹厲聲道。
“武築。”邺言見狀拉過武築的手臂,被武築揮開。
“我也沒想到,向來清高的不得了的你有一天會淪落到吃別人啃剩的,撿一雙破鞋合腳嗎。”
窦靜曉的臉“唰——”的紅到了脖頸上。
陳寰謹的眼神像一道淩冽的刀鋒,狠狠地剮在武築沒有教養的嘴上,恨不得一刀一刀把那張肆無忌憚的嘴給粉碎了。
誰也沒想到,出聲的制止武築的既不是陳寰謹,也不是邺言。而是紅着臉的窦靜曉,她的聲音有一絲顫抖,卻每字每句都落地有聲,清清楚楚道:“我和他分手,是因為我懷孕了,他仍然沒有娶我的意思。總說等一等,等一等,等日子過得更好一些的時候再談未來。可是,什麽才是未來。”窦靜曉低着頭,聲音不大,三個男人卻都靜止在原地,“我要的不過是兩個人在一起,無論多晚回家都留着一盞燈,柴米油鹽的粗茶淡飯,溫馨卻不失甜蜜的早安吻,對我說就是一切,對他來說,卻滑稽可笑。我們的想法在同居之後越來越遠,我不喜歡睡覺時候他背對着我,回家總是只有我一個人的冷冷清清的屋子。甚至,對多念叨幾句的我忽然暴躁不已,争吵起來就失去理智,在氣頭上對我拳打腳踢,這才是我選擇離開他的原因。”
“如果談過一場全心付出的戀愛,就被稱為‘破鞋’的話,這對女人來說多不公平。武律師,您是一位大律師,縱然打贏過很多官司和勝仗,我也許反駁不過您的觀點。但是,将心比心,你也應該談過戀愛,喜歡過一個人的心情您不會不懂,為什麽要對一個初次見面的人就這樣過诋毀,惡語相加呢。如果您也曾與人真心交往過,您也全心全意付出過,希望你能平等相待我的感情,收回您的冒犯之辭。我也既往不咎。”
“窦小姐,對他的話不必往心裏去。他不是有意的,他只是……”
陳寰謹尚未說完,被武築打斷:“你說的很對。我向你道歉。但這個人,并不适合你。”
“也許如此,但也許不是呢。所以今天我們坐在這裏相談,我到了這個迫切的年齡,對感情的事看得倒不是像少年時候如此,非要喜歡一個人才與他交往。我努力過,喜歡一個優秀的人被屢次拒絕,我全心全意對喜歡我的男人付出真心,這樣還不夠嗎。如果非要秉持着‘和喜歡的人結合才是正确的’這樣鑽牛角尖的方式,我想我一定是在自我折磨,自己放不過自己。我努力過,直到來這裏之前,我都在做最後的掙紮。但是,他沒有給我回應,那麽我就選擇放手。了斷自己帶着好感的心意。”
“婚姻、家庭、安穩體貼的丈夫對現在的我來說,才是最渴望的。來之前,我對這場相親充滿了抗拒,還有一絲害怕。但是陳醫生,不妨直說,我對您的印象很好,我想要的生活就是現在這一刻,清晨六點的陽光和出門前的親吻,是您需要付出的,晚歸時的一碗熱湯和一盞夜燈,是我能做到的。你可以現在就否定我,但,如果您有興趣……不妨我們繼續聊下去。”
陳寰謹坐下,閉上眼沉思,只是一秒的時間,他思考結束,緩緩開口。
武築挺得筆直的後背針紮似的發疼,胸口劇烈跳動的心髒沒了知覺,煎熬使全身在發燙,下一秒,有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冰寒鑽心。
“當然,樂意之至。”陳寰謹說。
疼痛啊,終于恢複了知覺。
邺言先從咖啡廳出來,武築随後慢吞吞地跟出來。
邺言看看時間,說:“我必須打車回學校了。”
武築仍站在咖啡店門口一動不動。
街邊的奶茶店放着音量巨大的歌曲——
“Ah bon vin bon vin
bon vin boire bon vin
Ah pas trop pas trop
pas trop pas boire trop
遺憾是少年時
愛與暧昧分不清楚
火會熄滅因為風的緣故
思念的旅人今宵酒醒何處”
店裏的小哥搖晃着手上的奶茶問顧客“現在喝還是帶走”,街邊的路人行色匆匆,步履不停。
這是多麽平凡的一天。
可為什麽,武築卻覺得好像世界末日了一樣難受。
為什麽他可以在所有人面前扯高氣揚,展示出他聰明、睿智、好強和精幹的形象,卻獨獨在他面前,就算收斂起所有的痞氣和不潔,卻仍覺得自己很低很低,像個十足的蠢蛋,幼稚又莽撞。
“喜歡”這種情緒,可真是折磨人啊,它可以把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精明與自信都消磨殆盡,使人變得伸手卻不敢觸碰,靠近卻不敢多言,相遇即害怕分離,分離滋養無盡相思……
無論是懵懂少年時,還是現在長成一個獨當一面的大人,在心底最柔軟的地方,一觸碰到“喜歡”的開關,便會原形畢露,脫下堅硬與強悍的外表,變成一個輸家。
度過炎炎夏暑,武築就病倒了。
張成絲毫不體恤武築累垮的身體,還落井下石道:“再不來上班,我就扣你全勤獎。撤掉你的聘任合同,解除勞務關系,你的年終獎給大家分一分,也算你為事務所做的最後點貢獻了。”
武築在電話另頭咳嗽個不停,“你,咳咳,還有事嗎?”
“有。在你揭難前解聘你,請問是否可以減免支付棺材費呢?阿門,武律師,我會為你……”
武築“啪——”地挂斷電話。
這個夏天熱得出奇,提着公文包在空調房和太陽下跑來跑去,外加熬了夜整理上庭細節,次日站在庭上,武築就感覺頭重腳輕,往前一靠随時可以栽倒。
搭乘助理的車,強打起精神回到事務所,埋首查閱卷宗時想着有空再去診所好了,沒想到只是站起來去書櫃拿個文堅,就猝不及防地暈倒在地。毫無意外是中暑了,武築去社區醫院拔罐後,感覺身體放松了許多,便又回到事務所上班,哪想體溫反反複複,吃過退燒藥熱度反而升高了。
工作六年之久,武築從未請辭過一天的假。即使是上學期間,他愛睡懶覺,喜歡遲到,卻不會缺席課堂。這周,武大律師終于有了正當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地睡個懶覺了,心情卻分外惆悵。
諾大的房子只有病恹恹的一個他,武築拖着沉重的身子,把拖鞋踩得啪啪響去客廳喂金魚。
他盯着魚缸裏紅、金、黑三條魚,一邊撒着飼料,一邊幽怨地說:“看看我多盡責,病了也不忘照顧你們。陳寰謹啊陳寰謹,你這麽對我,你就不心痛嗎?咳咳。”
金魚游得歡潑,絲毫不理會武築,武築更加自怨自艾了,戳着魚缸說:“你們簡直跟陳寰謹一毛一樣,虛情假意,沒有良心。”
這金魚連同魚缸是一位客戶送的,聽他介紹,三條魚的寓意不求財運,求的恰是姻緣,武築聽了後很高興,不過腦地直接給紅,金,黑三條魚安了“陳寰謹”做名字。
縱使有一身好廚藝,武築卻很少為自己下廚,一來怕麻煩,二來吃獨食更加感覺寂寞。沒有了胃口,身子還在發燙,軟綿綿的使不出力氣,他瞄了一眼鍋鏟就放棄了。來到陽臺抽煙,武築感覺肚子空空蕩蕩的,比胃更難受的反而是心,生病時只有自己一個人,還有比這更讓人覺得悲慘的嗎。
“哈、哈、哈——”武築插着腰對展翅在天空的群鳥練習大笑,鳥飛遠了,留下一陣“噢噢——”的叫喚,像在嘲笑說:神經病,這裏有個神經病。
武築也不再把腰板挺得筆直,他捧着胃窩到陽臺的躺椅上,夏天的熱風襲襲,只有生病的自己,還要假裝堅強給誰看。
不知躺了多久,安靜的高層,忽然響起一聲清脆的門鈴聲,過了一會兒,又反複按了好幾下。
武築窩在躺椅上的頭猛然擡起。
等确認無誤就是自家的門鈴時,才慌忙說:“啊,來了……”
起身時,感覺氣血不足眼前發暈,腳步打顫卻不敢耽誤地跑向門邊。
“來了來了。”
打開門,門外站着的是張愛華——陳寰謹的媽媽。
盡管上了年紀,張愛華仍非常注意形象,架着一副無框眼鏡,盤起頭發顯得幹淨利落,眼神一貫的尖銳鋒利。她提着兩袋子,快速走進門。
“阿姨?”武築的聲音有些蔫,卻掩蓋不住吃驚。
“我看看。”張愛華把手心貼在武築額頭量了量,說:“熱得很。吃過藥了嗎?”
“吃了。”
“吃的什麽藥?”
“診所開的。”
“哦,我看看。”
武築去到茶幾上提來一袋子。張愛華翻了翻,說:“感冒疏風片啊?吃幾天了?”
“啊?一天,還是兩天?”
張愛華的目光透過鏡片瞅着武築,握住他的手掌捏了捏,說:“指尖還在發涼,全身沒力氣吧。有沒有鼻涕,痰什麽顏色的?”
“黃綠色。對了,鼻涕有血絲。”武築一屁股坐在沙發說:“其它都還好,現在就是沒力氣,身體散架了一樣。”
“吃過飯了嗎?”
“吃了。”
“吃了什麽?”
張愛華去到廚房打開鍋和電飯煲看了看,說:“你現在也會說謊了?”
“沒……”武築窩進沙發裏說:“我睡前吃的。吃了外賣的清粥鹹菜,只不過睡一覺就到這個時間點了。”
“我給你煮點軟飯,再炒盤青菜做一碗芋頭排骨湯。一點油腥都不沾也不行,營養會跟不上的。”張愛華說着已在廚房動起手。
“阿姨,我都長完身體了,還說什麽營養。”
“你忘了我跟你說的,身體要是一座房子,營養就是磚是水泥是鋼釘,牢不牢固,全看這基礎了。哎,曉彤說,你不是在練腹肌嗎,那就更需要注意營養的搭配才是,蛋白質是關鍵,還有不能忘了碳水化合物。”
武築“哦”了一聲,眯着眼,悶悶地說:“阿姨,你是聽陳寰謹說的麽?”
“說什麽?”
“我發燒了。”
“嗯?他知道嗎?”
“他沒跟您說啊。”
“是你爺爺跟我說的,說你好幾周沒回家看他了,他估摸着你準是病了。”
“才兩周。他倒是什麽都一猜就準。”
“可不是,去年去公園鍛煉身體,看到一處土坯子,就懷疑那兒有文物,結果勘測處來了一挖還真是。文管會的說,你爺爺果真是寶刀未老,那金手指指哪兒,哪兒就是寶。”
武築聽了“嘿嘿”笑了起來,“您是沒見到他訓人,尤其是對我。一周沒看見我,就會被罵得狗血淋頭,祖宗十八代都要被他從上到下刨一遍,愛之心切,明月可鑒,那時您才真清楚什麽叫老當益壯。”
“怎麽不清楚。你小時候被他罵得躲到我家餐桌下,怎麽拉你都不出來。我也勸他,別那麽容易動怒,但他呀,好像是脾氣越大,身子才越硬朗。其實你要有良心,你是被他一手帶到大的,你爸媽管過你幾分。是不是?”
“是是是。”武築慌忙點頭。
“所以他看不見你,準是着急的。你是他心頭上的一塊肉啊,小時候教你下棋,教你搭模型,騎着自行車送你去上學。他對你的好,一樁樁一件件你可要記牢靠了。長大後都是得還的。”
“我知道。您要說的就是良心呗。”
“得。我也就對你說到這兒。你是聰明孩子,我說一遍你就會聽明白的。”
青菜撥了三兩下就乘盤端出來,張愛華解了圍裙說,“芋頭排骨湯還在炖着,餓不餓?要不要先來夾幾筷子。”
“哦。”武築慢吞吞地坐到餐桌前,忽然想到說:“曉彤幾月生?”
“快了。預産期就是這個月。”張愛華不由擦着手掌說:“轉眼時間過得真快。你記不記,小時候你可害怕我了,說句阿姨好,都戰戰兢兢的要躲在陳寰謹的背後。現在啊,都長這麽大了,還是學不會好好照顧自己。不說你,陳寰謹也是個孩子。倒不如說,你們在我看來都是小不點。日子就是流水,陳寰謹辦完婚事,之後就輪到你了。”
“什麽?”武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說他和誰的婚事?”
“和窦院長女兒的。怎麽?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