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回來,他就去到工地,卻仍然沒發現季澤騁的蹤影
全部倒入口中,然後走去陽臺。
難得有這樣閑适的時光,可以什麽都不想,只發呆。邺言靠在灰黑色的欄杆上放縱自己思緒神游,專注地聽着海風的聲音。海岸邊此時只有三三兩兩的幾堆人,距離太遠,只看到海邊的人如豆粒一般在移動。
幾只海鳥盤旋飛過海面。邺言深吸一口煙,閉上眼睛,海風很大,呼嘯着刮過臉頰,海聲很吵,像是音質不好的光盤播放的劣質海浪聲。如果仔細聽,似乎能聽見遠處輪船駛過,嗚嗚嗚……
忽然一陣天旋地轉,邺言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圍困在欄杆與胸膛之間。一片冰涼又香甜的濡濕感融化在舌尖,當邺言驚愕地睜開眼睛時,只看見季澤騁的長睫毛微微扇動,然後将化了水的冰淇淋遞送到他的口中。
一陣甜到發膩的感覺……
兩人分開後,邺言先緩了一口氣。然後啧啧舌頭,對香草口味表示出嫌惡。邺言在季澤騁的懷抱中掐滅煙頭,不高興地看着圈住他的男人。
季澤騁立刻露出讨好的笑容,孩子抱媽媽似的湊上前去環抱住邺言的腰,只上前一小步,兩人之間的距離就親密到緊緊相貼。
高大的男人順其自然地低下頭,用鼻尖慢慢蹭着懷中人柔軟的頭發,由于才吃過冰淇淋的緣故,此時襲來的舌尖異常冰涼。從耳垂開始啃咬,然後沿着脖頸留下不輕不重的點點吻痕,最後回到上方攻占男人的嘴唇。
肌膚上被舔舐過的地方感覺到冷熱交替的濡濕,而後被風一吹,沁涼瞬間鑽進毛孔。
邺言哆嗦地一顫,就被季澤騁打橫抱起,抱着往房間走去。腳一勾,窗戶被重新關上。
當邺言被摔在柔軟的床上時,他轉頭支支吾吾地說:“窗簾……”
季澤騁說:“沒關系。看不到的。”
季澤騁的口中也沾上了些許煙味,是不屬于季澤騁的味道。
季澤騁問:“不喜歡香草冰淇淋嗎?”
邺言捂着嘴巴,露出難受的表情說:“嗯。太甜了。”
季澤騁舌尖往下,問:“那喜歡什麽口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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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言沒有答話,忽然某個部位被冰涼一刺激,邺言立刻死死地捂住嘴巴,忍不住弓起身子。
季澤騁捉弄似的繼續問:“嗯?阿言你喜歡什麽口味還沒告訴我。”
邺言拼命地搖頭,用力抓住季澤騁的肩膀。
季澤騁莞爾一笑,正想挺入時,不合時宜的敲門聲響起。
一陣局促的“咚咚咚”,然後是甜甜的女聲:“大帥哥,我們正要去海邊玩排球,一起去嗎?”
正是蓄勢待發時,季澤騁一臉不悅地坐直上半身,瞥了一眼門沒出聲。
敲門聲沒有斷,那幾個女孩在門口嬉嬉笑笑,又問了一遍。季澤騁再看邺言,他捂着嘴巴側躺着,不敢發出丁點兒的聲音。
臉紅到極力忍耐的阿言忍不住讓人想狠狠欺負個夠。
于是,這麽想就這麽做了。季澤騁拉高邺言的手強勢挺入的一瞬,邺言幾乎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下一秒,邺言立刻死死地握拳咬住自己的另一只手,防止聲音溢出。
哪想,季澤騁是“欺負”他到底了,越過頭頂的手被牢牢扣住,交纏在一起,用習慣性的姿勢與他十指相扣。季澤騁拉下邺言咬住自己的手,然後用溫暖的大手把攥緊的拳頭包裹在內,他欺身用柔軟的嘴唇堵住邺言全部的支吾。
“咚咚咚——”甜美的女聲再度響起:“大帥哥,喂,在的話回句話嘛。難道不想跟我們一起出去玩嗎?”
邺言被吻得暈頭轉向的,感覺頭重腳輕,腦袋昏沉得厲害。當他掙脫季澤騁的唇舌偏過頭去看窗外時,遙望見蔚藍的天空,一望無際,如此幹淨,如此澄澈。
海水仿佛投映在白雲上,悠悠的白雲也染上了碧波的顏色。耳邊的聲音變得極度空曠,仿佛置身于天與海之間,回響着一波又一波海浪的聲音。
“專心點。”季澤騁撩起邺言額前全部的碎發,再度俯身親吻。
煙味與香草味交織在一起,親吻使人沉淪。
由着他吧。邺言在心裏妥協,張開手臂攀住季澤騁的後背,吞下他粗啞的嗓音,接納了這惡作劇的一切。閉上眼,仿佛是整個人沉入海底,随着一波又一波的浪沉沉浮浮,耳邊的潮水聲混雜了情動難忍的沙啞。
季澤騁還是喜歡在最後沖刺的時候一昧的“阿言阿言”不厭其煩地叫着,叫到邺言将腳趾頭都蜷縮起來了,他才抱着懷裏的男人附耳呢喃重複過上百次的“我愛你”做結尾。
邺言的背全是熱汗,季澤騁一時半會不肯起身,享受溫存地賴在邺言的身上懶懶地替他按摩着。手指從手臂開始輕輕柔柔地捏過緊繃的地方,最後從腰上滑落時不忘重重揉過彈性十足的臀瓣。
被邺言狠狠瞪視了一眼後,季澤騁才起身讪笑着抱起他進浴室。
“走了嗎?”邺言看着房門問。
“早走了。”季澤騁撐住他說。
兩人粗重的喘氣聲在浴室裏一陣一陣回響。
見邺言臉色不悅,季澤騁心裏有些沒底,可是臉頰紅潤、眼神潮濕的邺言再怎麽生氣也沒有絲毫憤怒的脅迫感。于是,季澤騁得寸進尺地環住他的腰,又開始啃咬耳垂。
“不要……”
“沒關系。我會撐住你的。”
不知該說是季澤騁的坦率又一次得逞了,還是該說是邺言的口是心非再一次敗陣了。總之,最後他們下樓的時候,已經過了正午的飯點。
民宿裏除了房主,其他人都已經出去玩了。
戴着眼鏡的房主看到季澤騁,不懷好意地說:“剛才三位大美女敲你房門,你沒開門。她們可氣呼呼地走了呢。”
季澤騁撓撓頭,說:“也許在洗澡沒聽見。”
房主露出意味深長地笑容說:“來海邊的确該多泡澡。”
季澤騁假裝聽不懂,他摸摸肚子說:“有吃的麽?”
房主指着廚房邊的标價牌說:“我會做的只有西餐且明碼标價。不過,廚房可以借給你們随意使用。”
季澤騁挽起袖子說:“行。那我露一手最拿手的‘金玉滿堂結良緣’。”
邺言輕笑着走開,随處轉悠轉悠後,站到落地窗前看海。
好奇不已地房主湊去廚房以為是什麽厲害的菜系,當發現只是将蛋和飯翻炒一下後,頓時感覺被騙了,他指着鍋問:“這就是你最拿手的?”
季澤騁自豪不已地說:“嗯啊!”見房主露出鄙夷的神情,季澤騁湊到房主耳邊,疑似莊重地說:“其實,這不是一盤普通蛋炒飯,這是一盤……”
房主推高眼鏡,點點頭。
“神奇的蛋炒飯!誰吃誰會笑。”對上房主将信将疑的目光,季澤騁抿緊嘴唇,無比鄭重地點點頭,神情挑釁仿佛在說“你信不信”。
房主推着鏡框,堅決地搖搖頭。
“不信你看好。”季澤騁推開房主,信心滿滿地把金黃色的炒飯端給邺言。
邺言顯得有些胃口不佳,動作緩慢地拿起調羹舀了一勺,剛放進嘴裏嚼不過兩口,含蓄內斂的笑容就溢出嘴角。
站在不遠處的房主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只見拿着勺子吃飯的男人對沖自己挑眉得意不已的男人說:“‘金玉滿堂結良緣’?你也就只會做這個。”
眼見邺言笑了,季澤騁就知道,蛋炒飯再爛,也是能哄人的。他百試不厭。
季澤騁笑着說:“比上次好吃?”
邺言斜眼看季澤騁,“哪來的自信。”
只吃了幾口,邺言就把勺子還給了季澤騁。季澤騁扒飯扒得特快,三兩下就解決了剩下的炒飯。盤子裏一粒米飯不剩,季澤騁吃完不忘誇自己說:“真不錯!我覺得我做的炒飯已經到登峰造極的地步了,下次我要學點別的。”
邺言可沒對所謂的“下次”抱有期待。
大概是注意力都被季澤騁自命不凡的表情吸引了去,所以當邺言穿好鞋子後迅速地從玄關處的椅子上起身時,感覺到腰和屁股一陣爆發性的酸痛,一個沒注意,差點後仰摔倒過去。邺言第一反應就是去抓住什麽做支撐,他下意識地就把季澤騁的右手當“救命稻草”抓住,本能的一瞬間,季澤騁手疾眼快另一只手已經伸到邺言背後,大手撐在他背上穩穩地扶住他。
借着力,邺言重新站穩。
聽起來很漫長,其實不過是眨眼的剎那,當邺言站穩後,季澤騁的手仍落在他腰上,不輕不重地在幾個他常常酸痛的部位按摩着。
“很痛嗎?”季澤騁問。
“還好。”邺言抓着季澤騁的衣服下擺,飛快的心跳尚未平複。
“我不好。”季澤騁用下巴磨蹭着邺言的頭發,“下次不這樣了。”
邺言搖搖頭。
開門走出民宿,外頭天藍海闊,遠處的海浪向他們招手。此時正是下午一點,陽光肆意灑落在兩個年輕的男人身上。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季澤騁揣着邺言的手放進自己的大衣口袋裏,暗處勾着他的手指玩耍。
往坡下走去,路上人極少。幸好有溫暖的陽光和茂盛的大樹,總不至于顯得冷清。樹下一個抱着吉他的男人彈奏着民謠,他留着邋遢的胡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跟着曲子搖頭晃腦,輕輕哼唱。
當邺言和季澤騁走過時,男人反複地唱着同一句。那歌聲似有強大的傳染力,穿透過樹木和風,迎着海浪和鳥,傳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正此時,民宿的房主打開廚房的窗戶,那歌聲悠悠飄進來。戴眼鏡的男人倚着窗戶淺嘗一口滾燙的咖啡,環抱住胳膊對着午後的暖陽發呆。
走過的人,跑過的狗都聽到了男人用沙啞的嗓音越唱越高昂,但誰也不會去在意這麽一句稀疏平常的詞調,就像誰都不會去在意此時掉下來的一片葉子。
“……
是誰來自山川湖海,卻囿于晝夜廚房與愛。
就在一瞬間,就在一瞬間,
握緊我矛盾密布的手。”
葉子掉下來,輕輕落在男人的肩上,他閉着眼睛毫不自知。
☆、Chapter110
“是個有故事的人。”走到坡下,邺言說。
“誰不是呢。”季澤騁在衣兜裏勾着邺言的小手指,漫不經心地回答。
誰不是呢……
誰不是有故事的人,尤其是在這海邊。
風輕輕送來海的鹹澀味。
他們慢悠悠地往前走。
走着走着,季澤騁忽然停住腳步,複又不确信地掏了掏口袋?大腦飛速轉動起來,然後意識到:完蛋了!
“戒指不在!”
心如擂鼓。
口袋空空如也。剛才洗完澡季澤騁順手将脫下的大衣扔在床上,後來大衣被邺言挂在了挂衣架上,于是沒有看到大衣的季澤騁從行李箱裏拿了另一件風衣套上出門。
現在,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準備好的對戒在那件衣服裏!
“怎麽了?”邺言見季澤騁忽然停住腳步,疑惑地問。
“沒……”慌亂中,季澤騁扯出一個違心的笑容掩飾慌亂。
按照預定的計劃,季澤騁預備在看海的時機下拿出戒指,在夕陽西下的沙灘邊倆人互換對戒。來之前還不斷在內心嫌棄海邊一點也不浪漫的他,現在覺得真是不該嫌東嫌西啊。
藏不住的失落挂在季澤騁臉上,他一煩躁就忍不住撓頭發,撥亂的後腦勺的發就如同此刻季澤騁的內心一般,亂成一團,這鄉下地方,還有比看海更佳的地兒嗎。
他想不出來。
邺言看出了季澤騁的不對勁,卻猜不出是為了什麽。
季澤騁長吐一口氣,說:“走吧走吧。去哪裏逛逛?”
他們順路來到海邊。
壯觀的海浪一波湧上來,沖掉了沙灘上殘留的腳印。
邺言怕濕鞋所以故意走得離海遠一些。季澤騁幹脆脫了鞋子,赤腳踩在沙灘上,一波浪湧上,海水漫過季澤騁的腳背,他哆嗦地顫抖。
“破地方!”季澤騁咒罵。
有一點太陽光,卻一點兒也不暖和,和季澤騁想象中的浪漫相差萬裏。
“不冷嗎?”邺言問。
“冷啊!”季澤騁打顫地說。只要海水一湧上來,他就走得極不安穩,像在踩地鼠似的蹦蹦跳跳。
“但來海邊還不脫鞋走沙灘,說得過去嗎。”季澤騁竭力勸着邺言脫鞋子,想把他也扯進海裏泡水。在季澤騁費勁唇舌的勸說後,邺言內心毫無波動,堅定地離季澤騁和大海更遠了一些。
季澤騁更加興致缺缺地癟癟嘴,一臉不悅表露在臉上。
他們沉默着走了一陣。
“哎,你信嗎?”邺言忽然開口。
“信什麽?”季澤騁無聊地踩着沙子。
“小水說的傳說。”邺言說。
“哦,那種走完一整條海岸線就會怎麽怎麽樣的?肯定不信啊。怎麽可能走得完,難道你信?”季澤騁一腳踢飛沙子。
邺言搖搖頭,斜眼看到季澤騁的腳指甲蓋上覆蓋了一層沙,陽光一照,異常閃耀。
“那不就得了。”季澤騁捂着胳膊哆哆嗦嗦,“信那種毫無根據的傳說,還不如信自己。”
邺言笑了笑,指着前方說:“你記不記得那裏……”
“嗯?”季澤騁疑惑地說:“我感覺這片海變小了是不是,印象中它可不止這麽丁點兒地方。”
“初二的暑假,我們一起來過海邊。”
“人特少。”季澤騁的記憶回到了許久以前,“那會為什麽會覺得這片沙灘好大,走也走不到盡頭,陽光……”
“你和陳曉彤就站在那個位置。”
被打斷說話的季澤騁愣了一愣,慢慢瞪大眼睛,遲疑地轉頭看向邺言。
那個位置,季澤騁第一次和女孩緊張地接吻的位置。記憶中,陽光耀眼,海浪翻湧,男孩不知該放哪裏的手緊緊攥成拳,攥了滿手緊張的汗。
對視上遲到了十年的興師問罪,季澤騁心虛地別過頭去,裝傻似的說:“是和王亮他們一起來的。”
邺言不接話,氣氛有些靜默無聲。
“那時候誰騙我說,在這裏接吻就會一生一世。所以說,傳說都是不可信的!”季澤騁稍顯氣憤的口氣掩飾不住緊張。
漫上腳背的海水似乎變得更冷了一些。
“咦?等等,阿言你怎麽知道是在那個位置的?!”季澤騁腦回路轉了一波又一波,忽然驚覺問題之所在。
“那天我就站在山上。”邺言指着山上不遠處的崖邊說:“那裏。”
“你都看見了?”
“看見了。”說完,邺言不嫌多地添上兩字:“全程。”
“我……”二月的冬天,季澤騁的後背冒出了冷汗,“我,我錯了。錯了、錯了……”
“後來兩兩組隊去山洞探險的時候,你興奮地對我說了接吻的事,我也跟你說了,我都看見了。”
季澤騁一臉茫然地看着邺言,那些細節他一點都記不起來了。要是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天,他們倆會手牽手回到鄉下,故地重游,季澤騁發誓,年少無知的他絕對不敢如此嘚瑟。
在這危機的重要一刻,季澤騁毫不遲疑地對邺言說:“我再也不敢了!”
陽光曬得頭頂發燙,邺言抹了一把額頭擡起頭,只見太陽大得不可思議,又亮又近,就在海的的不遠處,亮得晃眼。才不過注視太陽兩秒,邺言就立刻低頭看自己的鞋子,一踩到濕軟的沙,鞋子就緩緩沒入沙中。
其實,無論是平常的大小事,還是關燈後的房事,邺言都是随季澤騁的喜好。與其說,邺言用口是心非縱容着季澤騁,倒不如說,這是他愛人的方式。
除了自我付出,他不知道還能怎麽做。
從小邺言就不善表達,更不可能像季澤騁一樣直接明了地把“我愛你”三個字大聲嚷嚷出來。他對感情的不确定,對自身的沒把握,對愛的不自信都使得他除了把真心全盤交托出去,再無其它诠釋方式。
可是,就是這麽敏感纖細的一個人,唯一無法原諒的就是“背叛”。他凡事都可以任由季澤騁為所欲為,唯獨這一點,會讓隐忍的邺言徹底崩潰。
現在,他不是去诘責關于陳曉彤或是麻笑的事,比起這些過往,他更屈從于觸手可及的幸福。季澤騁就在他身邊,邺言再不想多求什麽。眼下的幸福太過溫暖,使人變得患得患失,生怕一點磨難都會變成一根紮在他們之間的刺。
邺言扶着腰嘆了一口氣。發酸的腰讓邺言每走一步都繃緊得疼。如果可以,他只想躺在床上一根手指都不想擡起。但是架不住季澤騁情緒高漲,再轉而一想,自己出來玩卻一動不想動,實在太破壞興致了。
剛把手扶在腰上就立刻被季澤騁注意到,邺言的手才揉了一下腰,季澤騁已經在他眼前彎腰,說:“我背你。”
“不用。”邺言立刻垂落手,繞過季澤騁向前走。
季澤騁追過去,小聲問:“生氣了?”
“沒有。”怕季澤騁不信似的,邺言打起精神笑了笑。
“真沒有?”季澤騁不确定地又問。
邺言背在背後的手向空氣抓了抓,說:“走吧。”
那懸空的手正空缺另一只手的交握。
季澤騁一樂,高興地跑過去,才伸手碰到邺言的指尖,兩人就默契十足地十指纏繞,緊扣的雙手背在邺言身後,他們慢慢往前走去。
由于是冬天的關系,來海邊游玩的游客頗少。沙灘上的風越發強勁,盡管陽光溫暖,但架不住海風吹得人頭發淩亂,互相握着的手都變得冰冰涼涼的。
走不過一會兒,季澤騁就受不住凍的急忙往被曬得熱乎乎的淺沙灘上走去。就在兩人閑談着慢慢往前走時,一個瓶子砸到季澤騁的屁股上,然後是女人大罵的聲音:“去死吧,你這個混蛋!”
季澤騁捂着屁股扭頭看是什麽情況。只見不遠處,一個女人氣呼呼地留着眼淚,再一次用盡力氣大喊:“我再也不管你了!”
喊完撒腿就跑。
那女人跑遠了,不見了。
季澤騁懵在原地,偏頭對同樣正疑惑的邺言茫然地搖搖頭。
淺沙灘邊的平坦路上,一個坐着輪椅的男人對他們展露出抱歉的笑容,他不緊不慢地下到沙灘地上,他的輪椅一陷入沙子就變得不靈活了。
季澤騁撿起礦泉水瓶,晃了晃,裏面大約還有半瓶水。
就算坐輪椅的男人移動得再慢,但只要季澤騁他們稍有動作想上前,男人立刻舉起手說:“不必。請讓我自己來。”
此時,季澤騁注意到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有一條腿似乎格外細瘦,仿佛是镂空的一般。矮了半截的男人就在他們倆的注視下,當真一個人慢慢搖着輪椅“來”到他們面前。男人的臉色有些疲憊,但仍表現出禮貌,他口氣溫婉地說:“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
季澤騁把瓶子遞還給男人。男人接過瓶子放進挂在輪椅上的布袋子裏,然後向他們點點頭說:“不好意思。”
幾次轉身,男人都沒有成功。看得出他一直在默默和沙子們較勁,腮幫子繃得緊緊的,額角有青筋鼓起。
當他再一次用力時,季澤騁在背後助力了一把。男人順勢轉過輪椅,陽光落在背影寬厚的肩膀上。背過身的男人沒有道謝,他的肩微微垮了,從背後看像是重重地嘆了口氣。
直到男人也走遠了,消失了,季澤騁還未回過神。
邺言說:“走吧。”
季澤騁拍拍手,方才撿瓶子時手上沾了沙,即使使勁摩擦着雙手也無法把沙子全部拍掉。“你有沒有發現,他的一只腳……”
未說完的話被邺言搖搖頭制止。
“阿言。”季澤騁輕喚,忽然握住邺言的手微微施力。
邺言斜眼看季澤騁,想掙脫卻并不使力,“髒。”
“不髒。”季澤騁硬把手往邺言掌心塞。
“……”
“真不髒。就是沙子。沙子怎麽髒了。”
“……”
在兩手掌心滾動的沙子又熱又黏糊。
季澤騁卻嘿嘿嘿地獨自笑了。
約莫下午三點,他們來到山上的寺廟。這是一座古樸上了年紀的廟,從外表看門庭破落,邊上的佛塔外表已經“脫皮”,經歷了這些年酸雨的侵襲,越發衰敗。
走進裏面,撲面而來青燈古佛的香火煙氣,鐘偈叩響笨重的餘音缭繞。
邺言猶記得,小時候鄉下的人在出門前都會來這寺廟上一炷香,磕幾個響頭,祈禱一切順遂。現在再度踏入這記憶裏久別了的小廟,心中不免有些五味雜陳。
不知道大家是否會有如此的感覺:當你想起一座城,就會想起那裏別致的建築,想起曾經發生過的一樁事,或是那麽一個人。于是一座偌大的城市就被标記在一座小小的塔或一個萍水相逢的人身上。
而關于記憶中的鄉下,邺言能想起的人很多,大甲、小淺、阿邦、小水,還有鄰裏鄉親,能想起的建築卻并不多,媽媽的民宿、山上的山洞以及小橋下彎彎的河流。胸口兀地一緊,邺言扯動嘴角,用力按在胸口的痂子上,扯痛了17歲時封藏的記憶。
即使痂子都已褪色,但那一刻的痛楚卻仍清晰如昨。
寺廟外表雖然破落,裏面卻打掃得幹幹淨淨。進門後,邺言首先就去看長桌上小圓形的魚缸,裏面放的不用多想都知道是住持最愛的蝶尾。
走近細瞧,美麗的蝶尾在游動,尾鳍舒展如蝴蝶一般,陽光半照進裏屋,照得魚缸閃閃發亮。年少時候嬉戲的每一天,忽然湧上心頭:一群半高過桌子的小孩圍着魚缸對蝶尾發出嘆息的場景,舊影重疊,似夢非夢。
看管賬簿的人和收錢的老頭已經換了一個人。邺言的笑容僵在臉上,蝶尾還是蝶尾,卻不是原來那幾只了。環視一圈,更不見記憶裏步履蹒跚,空了門牙的住持。
十年前住持在庭院舉着掃帚追着大甲跑的景象依稀仿若就在昨日,就在前面落葉掉下來的樹下,住持跑得接不上氣,氣得炸乎乎的,罵着大甲怎麽可以偷了他心愛的蝶尾拿去玩。
以前啊,已經是十年以前了……
大殿裏的菩薩像也上了年頭,顏色灰暗,菩薩的肩上落了一層可見的灰。
季澤騁不信佛,便在殿外打轉。
邺言來到菩薩像前跪拜,雙手合十,阖眼垂頭,心有所想便在蒲團上跪下,磕上三個響頭。
邺言的媽媽是信佛的,以前只要邺言爸爸去外跑長途運貨,她都會來向菩薩求平安,有時也會帶着邺言一起來。說實話,邺言并不是很信這些,但是現在,他有了所“求”之事,有了所“托”之願,除了菩薩,沒人能幫忙。
如果有所求得,必然會有所付出。那麽邺言在這一刻所想的都是,自己願意拿出交換的部分夠不夠資格,是否已經足量,可以與心願做一次等價交換。
這樣想着,邺言默默許下心願。
那是他與信仰做的一次交易。
上完香,等到邺言出來的時候,季澤騁已經無聊到去看地上的螞蟻在搬餅幹屑。
“是不是許了關于我的什麽願?”發問的話,卻是篤定的語氣。
“有你一份。”邺言說着,從旁邊的臺階往下走。
“還許了別人的?”季澤騁跟在後頭,随即更關心地問:“誰啊?”
“很多。”
“比方說?”
“妹妹,健康長大。媽媽爸爸身體健康,兩個弟弟一切順利。”邺言邊走邊說。
風繞樹起舞,廟裏的鐘被敲響。
咚、咚、咚、咚——
“那我呢?你許我什麽願?”
邺言停下腳步,轉頭看季澤騁。
那張臉,正用期待的目光注視着自己。小時候,邺言就覺得季澤騁的睫毛像某種不知名的蟲子的翅膀,每次不解地眨眼時,仿佛小蟲子飛起了。
邺言曾用黑筆在百科全書中圈出過那只蟲子,後來,為什麽怎麽也找不到了呢。
真是奇怪。
邺言獨自走在前方,過了一會兒,發現季澤騁沒跟上。邺言轉頭一看,發現他仍站在那裏手插腰,大口大口地吸着新鮮空氣,健壯的胸口因呼吸而起起伏伏。
季澤騁正從山上眺望大海,海與天的藍投射在他的眼眸中,閃爍着靈動的美麗,他像是走神了似的呆立着,海與天變成空靈的背景。
一切仿若靜止了一般,呼吸都變成有力度的罪惡。
這裏什麽人也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的邺言忽然幾個快步走回去,旁若無人的樹木間,邺言迅速回到低一級的臺階上,抓住季澤騁的手忽然用力往下拽,揚起下巴快速地朝正閉目的男人的嘴唇蜻蜓點水過。
可惜,高度不夠,只略略擦過下巴,留下癢癢的一陣撓心。
站在高一級臺階上的季澤騁睜開眼,機敏地反手逮住偷襲不成想要逃跑的男人,重重地壓上他的嘴唇。
被握住手的邺言,摳着季澤騁的大拇指不自覺地微微施力。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還在沒完沒了的親着,季澤騁邊吃吃低笑邊舍不得停下。
世間事,有許多的對與錯,可這一切的标準又是誰規定的呢。人類在發展中,施加給自己壓力制定出生存下去的規則,在生而為人的那一刻起便要求他必須遵守這既定好的一切。邺言知道,他們一定是少數的異類者,然而,他虔誠地祈求,如果終有天道輪回,因果報應這一說,他必将全力彌補自己的罪惡積善求德。
但若報應避無可避,他只希望一切都由自己承擔。這就是他向菩薩許的願,他想,他不枉是逃避,也不枉是自私,如果神明對他們的背德之情搖頭否定的話,他願意為心中的貪念付出應有的代價,他願意一并承受所有的懲罰。
睜開眼睛,季澤騁笑得一臉明媚,全然忘記了剛才邺言都還沒回答他的提問。
如果說,這一生邺言有什麽想要守護的,那一定就是這個人,更多一點,就是這個始終如一的燦爛笑容。
那耀眼的笑容蠱惑人心,這充滿不定數的未來,在被扣緊的雙手中忽然橫生出堅定的勇氣。
“你剛剛在想什麽?”
“我在想,這裏風景真好。也不是不夠浪漫。”
“浪漫?”
“沒什麽。以後再說吧。”
“回去嗎?”
“回去吧。我有點餓了。你呢?”
“還好。”
“晚上吃炒蛋飯怎麽樣?我來做。”
“不要。”
“我明明做的這麽好吃!”
“不要。”
“那我做點別的,阿言你想吃什麽?”
“你還會做什麽?”
“果然還是炒蛋飯吧。”
“不要。”
“以後我會學做點別的,今天還是做炒蛋飯。”
“……”
“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
☆、Chapter111
正值寒假期間,邺言有帶薪休假,季澤騁卻不得不趕回去做工地提前的準備。他手下的工人是提早放了假,因此也會提早回來開工。
本就濃縮了的旅行,現在每一分都恨不得黏在一起。
剩下的兩天,他們先去了河邊散步。小時候從橋上捏住鼻子跳到河裏游泳的樂趣,長大了卻怎麽也做不到。兩人在閑散的時光中,一下子笑,一下子鬧,一下子又忽然不說話坐在石頭上靜靜看水面波紋粼粼。
環抱着邺言的季澤騁無聊地撥弄着懷裏男人柔軟的頭發,邺言發呆地眺望遠方,被風吹得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
哆嗦的兩個人裹緊了一些,在暖陽中吹風。
冬天硬要在河邊泡腳的季澤騁被冰水凍紅了腳丫子。邺言嫌棄地推搡着他想要取暖的擁抱。幹坐在石頭上聽季澤騁哼哼唧唧唱着不成調的歌,邺言摸到了口袋裏的煙盒,正想拿出抽一根,忽然被人捏住下巴偏頭轉過去。
柔軟濕熱的舌頭仔細地舔過唇瓣,輕輕貼近冰涼的嘴唇,觸碰一下後迅速含住蜷縮的舌頭。季澤騁耐心地研究着邺言口腔的敏感點,發現吮吸舌頭時男人會不自覺地繃緊身子,渾身一顫。
“你為什麽總喜歡睜着眼睛?”結束後,季澤騁問。
邺言低下頭,抿嘴不答。他要怎麽說,他不想錯過那翕動的纖長眼睫。
閑适又黏乎的一天在無聊的互相鑽研中很快就過去了。
次日,他們去參觀了鄉下的米酒廠。據說,那米酒廠雖然剛開不久,卻成為當地頗為特色的景點,許多慕名而來的人會在看海結束後帶兩三瓶自釀的米酒回去。
聰明的生意人接連開了兩三家伴手禮店,專賣大米、米酒、米香包等小紀念品,趁着勢頭商人還建起了一座研究院,研制大米系列的特色護膚品,打着健康的旗號打算開辟自産自銷的市場路線。
邺言與季澤騁沿路參觀了翻米、晾米、下曲拌飯、燒酒蒸餾……
兩人還動手一起參加釀制米酒。用過午餐後,季澤騁小飲了幾杯米酒,不勝酒力的他滿臉通紅,癱靠在邺言肩上,渾身散發出醉香。
無奈的邺言只能慢慢将他拖回旅館。回去的路上,季澤騁逮着機會就偷襲邺言的嘴唇。到了房間,才關上門,迫切的男人就急急地把邺言按在牆上親吻。
“臭。”
一面忍不住咕哝“臭死了”,一面放棄抵抗任渾身酒氣的男人得逞。
吻了一會兒,季澤騁累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