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回來,他就去到工地,卻仍然沒發現季澤騁的蹤影
以!”季澤騁抱緊邺言的腦袋親吻。
“我……”邺言答不出聲,像浮萍一樣在起伏。
“我愛你,我愛你,你相信嗎?”季澤騁抱着他吻,抱着他問。
熾熱的胸膛貼在一起,像被燒着一樣。
更令人不能直視的是季澤騁不知羞恥的話。
邺言捂住臉說:“別說了。”
季澤騁卻仍在反複說,像懲罰似的,不依不饒。
邺言直覺得太難為情了,卻在難為情中死死地攀住季澤騁的頸圈,将自己更送上前一點,與他貼近。
“算我錯了。”邺言咬住季澤騁的耳垂,抽搭說:“饒了我。”
耳垂濕熱,季澤騁倒吸了一口氣。他挺直腰背,與邺言拉開一點距離,去看他的表情。然後單手撩起邺言額前全部的發,俯下身,發狠地吻他。
“下不為例。”季澤騁說。
☆、Chapter108
唱片機咿咿呀呀發出舒緩的音樂。
忽然,不和諧的手機鈴聲闖入,臺燈下,伏在桌前的人微微皺眉,接起電話。
電話裏傳來聲音,“你在做什麽?”
陳寰謹動作一滞,扔掉手中的筆,說:“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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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武築輕靠在車邊,“啪——”熟稔地點起一根煙,“想你算不算。”
聽筒裏沒有回答,只有不通暢的呼吸聲。
“你在做什麽?”武築吐出一圈煙霧,又問了一遍。
“沒事我挂了。”冷靜至極的聲音。
“今天,”武築放輕聲音,“今天特別想你。”
電話被挂斷。
陳寰謹摘下眼鏡,扔在桌子上。密密麻麻的學術報告,色彩斑斓的數據圖表,逼痛了他的太陽穴。
他捧着發疼的腦袋,深深地吸氣,揉了揉鼻梁,走去客廳,泡了紫蘇葉。隔音效果尤其好的屋裏,只有他發出濃重的鼻音,頭有些昏沉,鼻子還堵塞着,陳寰謹捧着杯子一個人靜靜地發呆。
“嘟嘟嘟”的忙音結束,手機屏幕結束通話狀态。過了一會,屏幕變黑。武築仍固執地舉着手機不肯放下,煙的星火引來了路燈下的蠅蟲。小蟲子們才靠近一點,立刻怕燙的飛開好遠。
武築維持着擡頭的姿勢,周邊大樹的陰影正好遮住了他和他的車。武築擡頭看陳寰謹的房間,那裏透出隐隐的亮光,感覺很溫暖,感覺很幹淨。
彼時,天上的月亮彎彎的,皎潔明亮。
“我該拿你怎麽辦才好。”武築輕笑,卻是在笑自己。
他站在車邊,決定抽完這根煙就回去。
次日清晨,季澤騁驅車來到西郊,此時工地上空無一人。守夜的燈還亮着光,彼時天邊剛露出一點微陽,月亮的輪廓還未消散。不一會兒後,章工頭來了,季澤騁和他一起進到一個簡陋的屋子裏讨論。
章工頭為難地說:“季工,年底了。我們最怕的就是拖欠錢的情況出現,你是從來不會這樣的,你這樣讓我們真的……”
季澤騁伸出手掌,示意他停住。
空曠的水泥房裏傳來沉重的回音是章工頭的嘆氣聲。
季澤騁摩擦雙手,擡頭環視了一圈臨時布置出的辦公室。四周都是灰色的水泥牆,一張躺椅在空曠的中央,平常中午他會在躺椅上小睡片刻。還有一張藍色的塑料椅子在正對面,章工頭卻偏偏站着,連坐下都不肯。
季澤騁已經了解了他要與自己劃分立場,站隊到讨錢的那一堆工人裏。
心下做出決定後,季澤騁說:“三天。這三天我保證把尾款打到你的卡上。你也不用再來催我這事了。”
章工頭也摩擦着雙手,語氣委婉地說:“我真的不是不相信你,季工。我跟你也合作了這麽久,但是大家想回家心切……”
季澤騁說:“我答應你們,提早三天放年假,然後再給每位工人多發一千塊的紅包。章工頭,我希望你能幫我穩住底下工人的情緒,好吧。這方面你比我更在行,我這時候只能靠你了。”季澤騁拍拍章工頭的肩膀,見他做出為難的表情,似要說話,季澤騁趕緊又說:“我從來都說到做到的,這你總該知道吧!現在我既然已經做出承諾了,那我就一定會守約!至少,你說說,我什麽時候騙過你?但凡你能找出一次我說話不算數的事,你們現在就可以去勞動部告我。”
章工頭立刻搖手,說:“不不不。季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當然相信你說話算話。我就是……我有我的立場。我作為他們的頭,我也不能對不起他們,對不對。”
季澤騁立刻肯定地說:“對。這當然是。我也知道你為難,所以我更不會虧待你的。你這一段日子也辛苦了,每天早早就來到工地上,你負責任的态度我都看在眼裏。年底了,我一定會包個大紅包給你的。”
章工頭低下頭,邊說:“不不不。”又趕緊說:“季工你才是。每天天還沒亮,就已經站在工地上。”
章工頭走後,季澤騁在屋子裏走了一圈,然後坐在躺椅上。
其實,邺言猜對了,季澤騁确實對他有事隐瞞。本來建鋼材廠的資金,有一部分是季澤騁自己的積蓄,還有一部分是關智傑的投資,另外更大一部分是向季爸爸借的錢。然而,約定的時限已過,季爸爸答應的那一部分本該到賬的錢卻沒有如約到賬。
邺言也有猜錯的,湯一瑞壓根還不知道這事。昨天,季澤騁确實第一個就想向湯一瑞借錢,但是湯一瑞的電話沒打通。
被打通電話的關智傑卻說,自己剛買了輛車,付過押金後,手頭沒有可以周轉給季澤騁的錢。到了晚上,關智傑打來電話又說,他可以退了愛車,幫忙救急季澤騁,提出的條件卻是加大自己手中的股份。
這相當于趁火打劫。
關智傑想坐享其成,趁着季澤騁資金空缺他來填補時,順勢撈一大筆。如此一來,季澤騁出錢又出力,轉眼半個鋼材廠卻分給了關智傑。
季澤騁摔手機的時候想,難怪湯一瑞瞧不上關智傑。
太他媽髒了。
現下,季澤騁又一次撥通湯一瑞的手機。
電話通了,聽筒裏傳來湯一瑞疲憊地說:“喂?”
他好像剛被電話鈴聲吵醒。
季澤騁說:“我。昨天下午怎麽沒接電話?”
湯一瑞似乎伸了懶腰,打了個打呵欠說:“嗯?下午的時候?我在派出所做筆錄,手機靜音了。唉,前天晚上開車把人撞了,後來把人送去醫院驗傷。”
季澤騁說:“把人撞了?人有事沒事?”
湯一瑞坐起來,說:“有事現在就出不來了!沒事兒,已經賠過錢了,賠他推車的錢。噢,撞到的是一個推車賣馄饨的老頭。我剎車剎的很及時,主要責任在他沒走斑馬線,見晚上車少就推着馄饨車橫穿馬路。而且醫院驗傷後說,他身上連擦傷都沒有。我手還給他拽着劃破皮出血了。”
季澤騁“哦”了一聲,說:“你也運氣夠背的。一禮拜第幾次進醫院了?”
湯一瑞又伸腰揉揉眼睛,說:“別說了。我困死了。被老頭纏的整夜沒合眼。下午做完筆錄出來,那女老師又追着我,說什麽都要親自給我煮面條。唉,我現在只想倒頭睡過去,睡個兩天兩夜。”
季澤騁笑了笑說:“女老師又怎麽回事?”
湯一瑞說:“嗨,別提了。要不是她坐邊上突然親上來,也不會出車禍。呸呸呸,不是車禍,不是車禍。”
季澤騁在電話這頭聽出了湯一瑞的無奈,忍俊不禁地笑出聲,“行。那我挂了,你繼續睡吧。”
湯一瑞“唔”了一聲,剛倒下,忽然想起什麽說:“哎,阿騁。昨天你打來電話想說什麽的?”
季澤騁說:“想問問你,之前說的體育用品店開得怎麽樣了?”
湯一瑞笑了,說:“沒問題。年後大約四月份能開張。”
季澤騁說:“好。到時候我送倆花籃過來,順便給你放鞭炮。”
湯一瑞哈哈笑着,挂了電話。
挂了電話,季澤騁握着發燙的手機走神,湯一瑞的笑聲萦繞在耳。
曾經我們為了表現義氣,說過不止一次“兄弟,我養你”這種話,可最終,我們誰也不可能真的養活誰。最孤立無援時卻無法向最重要的朋友開口尋求幫助……
因為,我們把這段情誼看得比錢更重要。
昨天下午,最後一通電話是打給老劉的。季澤騁感覺自己在撥號給老劉的瞬間,就承認了自己對這件事束手無策的态度。
老劉繞了一圈,最後才說:“阿騁啊,你不能把你爸當敵人對待。解鈴還須系鈴人,他拖欠該借給你的錢,并不是真的不想借了,否則憑他的性格,一開始就可以一口否決你。現在他故意這麽做,要的只是你的一個‘低頭’。無論你是作為晚輩,還是想要到這筆錢,你都該向他低頭。”
老劉說,低頭并不意味着你背叛自己的決定,而是表明無論你做出任何決定,你們父與子的關系永遠不變的态度。
老劉話未說完,手機沒電了,屏幕轉黑。
現在,季澤騁感覺疲憊地閉上眼睛。他猜想,老劉昨日應該沒有私下再與季爸爸通話,聽老劉的意思,他就是故意讓季澤騁自己向父親“低頭”。
想起昨晚邺言的質問,季澤騁睜開眼睛苦笑。他并不是不相信阿言才不和他商量,只是這樣的狀況,他該怎麽與阿言做解釋。
就連說服自己,都需要妥協的勇氣。
這一周過得飛快。
周末,邺言獨自在家做衛生,擦窗戶、拖地、整理房間,迎接新年。季澤騁連續兩日沒有回家,打來電話告訴邺言,他要回父母家住兩晚。到了下一周,邺言又加入到忙碌的監考、改卷工作中。
其中,還發生了一次小插曲。
周三下午,邺言與楊鵑一起搭檔監考新聞學科的考試。新聞學正是郭舂的任教,郭舂在每個考場巡視察看出卷是否有誤時,來到邺言所在的考場就被楊鵑拉去門外問“情況”。
此時,走了一位監考老師後,學生們開始交頭接耳,不一會兒後,聲音越來越大。
邺言立刻從後面走去講臺,示意大家安靜。楊鵑也聽到了聲音,趕緊回到考場瞪了一眼,見考場安靜下來了,又去門外和郭舂聊“情況”。
邺言看到兩位女老師說得尤其興奮,便下了講臺在考場走一圈巡視情況,看到學生們都老老實實地在答卷,此時離考試結束還剩半個小時。邺言便站在窗戶邊,看底下的小操場,有幾個學生在打籃球。
其中一個長得高大的男生穿着紅色的運動外套和酷炫的球鞋馳騁在小操場上。從上往下望去,他們可以活動的範圍約莫只有“豆腐塊”一樣大,可是他卻打得火熱,眨眼間就從一個籃筐跑到另一個籃筐下。
他跑累了,俯下身子,撐着自己的膝蓋喘氣,又扯着領口扇風。
邺言忽然笑了,他想起高中時候的季澤騁,大概也是這個樣子。不同的是,季澤騁應該會脫了外套扔在籃筐下,然後飛奔起來,勢要投中一球才甘心。
籃球啊……
邺言想起,他們倆之間稱得上第一次的接吻,不就是在高中某次打籃球之後嗎。那個笨蛋,忽然生氣地怒吼着親上來,親完了還濕着眼睛問他,再來一次,好不好。
好不好?昨晚,他又親了他。
這是第幾次?
已經數不過來了……
邺言低笑出聲,他忽然很想給季澤騁買一件紅色的運動外套,再配一雙張揚的籃球鞋,看他奔跑在陽光下的操場,淡淡的青草香中,陽光熱血又不服輸的少年就是記憶裏季澤騁的樣子。
“你,不用再答了。出去!”
邺言聞聲轉頭,只見周主任抽走了一位女學生的答卷紙,然後指着邺言說:“你也出來,邺老師。”
邺言環視一圈考場,不知何時,楊鵑已經回來了。她背着身微微轉頭,朝邺言蹙眉搖頭。邺言去到教室門外,發現那女學生就是方好,稍稍一愣,想起上一次,方好也作弊了的情況。
周主任說:“邺老師,你監考就是看着窗外的嗎?你監考的是操場還是教室?”
邺言沒有說話。
周主任對方好說:“明目張膽的作弊,之前有沒有處分記錄?”
方好似有不服氣,但還是搖了搖頭。
周主任沉着臉,嚴肅地審視了一番方好。然後把卷子丢給邺言,說:“邺老師,交給你處理。”周主任背着手,走去下一個教室。
楊鵑跑出來,問:“怎麽說?”
邺言快速掃了一眼方好的卷子,基本都做完了。
邺言說:“交給我處理。”
楊鵑說:“我看看卷子。那……這科做零分處理吧。”
方好扯高了脖子說:“憑什麽啊!那麽多人作弊,就抓我。”
楊鵑戳了一下方好的腦袋說:“你還狡辯。就你被抓到你還不認栽,剛剛你要是敢跟周主任頂嘴,直接就是做處分處理。現在取消這科成績都算便宜你了。”
方好說:“那我下學期不還得重修。”
楊鵑正要說話,被邺言阻止。楊鵑把方好的問題留給邺言,重新回了考場,大聲說:“都看自己的卷子啊。再作弊的,我立馬判零分。”
邺言沉默地看着方好,他微微皺眉的時候,方好低下頭。比起周主任,方好似乎更害怕邺言。
邺言沉着嗓音問:“你想我怎麽處理?”
方好說:“老師我錯了。”
邺言說:“取消這一科的成績。下學期回來參加補考,補考過了及格分就不用重修。”
方好擡頭,又趕緊低頭說:“哦。”
考試結束後,邺言把方好的試卷拿給郭舂看,郭舂說:“這次你又饒了她?我覺得你這是在縱容她。”
楊鵑說:“唉,其實真的不止那女孩一人搞小動作。可惜運氣太背了,被周主任抓了個正着。”
郭舂說:“鵑兒,你這話千萬別被周主任聽到,否則他會說死你。說你思想有問題,縱容學生,巴拉巴拉批評你一大堆。”
邺言說:“你看看她答得怎麽樣?”
郭舂大致看過一遍說:“還可以。主觀題答得還不錯,看得出來這姑娘很有想法啊。補考肯定沒問題的,你放心吧。”
邺言點點頭,喃喃說:“挺有想法,但有時候想法偏激。”
楊鵑不在意地說:“現在的孩子哪個不是個性十足!不過說到底,孩子嘛,還是想法單純,心思善良,本質都是好的。”
邺言和郭舂不約而同點點頭。
除夕那天,邺言和季澤騁提了許多袋東西回家。年夜飯是季媽媽下廚做的,擺了一桌子的菜。
季雲翔高興地圍在季澤騁身邊蹦啊跳啊,大喊:“哥哥,你又回來啦,你又回來啦。”
季澤騁摸摸季雲翔的頭,摸亂了他剛做的卷毛發型。
期間,季爸爸呆在房間裏,仍然沒有上桌吃飯。季媽媽叫大家不要在意,自顧與邺媽媽說說笑笑。
邺箴上桌後坐在邺言邊上,一直拿着作業本問邺言問題。
季媽媽去廚房端魚時拉來季澤騁,小聲問:“你爸給你打錢了沒有?”
季澤騁點點頭。
季媽媽眯着眼睛,含笑說:“我就知道。周末你走了以後,他煙都抽得少了。看不出來,你機靈得很啊,還懂得提着補品上門來道歉。”
季澤騁說:“我沒跟他道歉。我就是跟他說,甭管怎樣,他都是我爸,我不可能跟他斷關系的。”
季媽媽舉起大拇指,笑着說:“兒子,這招玩得高啊。”
季澤騁也咧嘴一笑說:“劉叔教的。”
季媽媽說:“還是老劉有辦法,戳到你爸心窩處。”
季媽媽端着魚出來後,先是和邺媽媽說說笑笑。忽然轉頭對邺言說:“其實,這段時間我和你媽媽到處看了看樓盤,年後打算給你們倆買一棟景苑的新房,地段好,景觀也好。”
邺言愣在那兒,把明顯的不知所措丢給季澤騁。
季澤騁說:“不用了吧,媽。”
季媽媽說:“傻兒子,你爸同意的。他出錢!”季媽媽眨着眼睛,說:“趁他還沒改變主意,趁早把房子買下來。怎麽可能還讓你們租房子住呢!”
季澤騁說:“媽,真不用。我們現在也沒不方便的。”
季雲翔靠過去,朝着季澤騁耳朵噴口水,“哥,真的是爸爸同意的。他好不容易很生氣地同意下來的,臉都憋紅了。你趕緊見好就收,別再假裝客套了。”
季澤騁一巴掌拍在季雲翔屁股上,打得季雲翔“哎呦”一聲跳起來,季澤騁說:“你不得了啊。連客套都知道什麽意思。”
季雲翔不服氣地說:“我知道的多了去了。我還知道‘猴子偷桃’。”季雲翔說完,徑直伸朝季澤騁褲裆攻擊去。
最後季雲翔被季澤騁抛到空中玩“過山車”,全程“咿咿呀呀”叫個不停。
季媽媽挪過兩個位置,坐到邺言身邊。她雙手放在桌上,像好學生一樣規矩的坐姿,她越過身子朝邺言笑着說:“小言啊。阿騁周末回來的時候說,你們倆已經結婚了。那……以後你也是我的半個兒子了,你該叫我什麽呀?”
邺言在季媽媽靠近的時候,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
季媽媽的眼裏,有寬容的慈愛,還有期待的神情。那是女人母性的目光。邺言看着她眼角的細紋和衰老的眼袋,仿佛預見了幾十年後季澤騁的樣子。
眼神對視的一時間,邺言張口卻如鲠在喉。
十年之前,他們共坐在夕陽下的客廳,橙黃色的斜陽透過客廳的落地窗映照在邺言羞愧的半邊臉上。邺言說:“對不起。”
為喜歡一個人而道歉。
可無論當時多麽感覺委屈和心酸,當季媽媽真的願意坦然去接受他的時候,邺言仍會對過往的一切感到釋懷。
诘責已是過眼雲煙,對立更是煙消雲散。只是這一切,都太久了。久到季媽媽的眼角布滿的皺紋裏都藏不住歲月的妥協和溫柔。
邺言想,他和季澤騁的結合是不被允許的錯誤。可是,他們會走到這一步,只因為愛。而季媽媽的妥協,季爸爸的不妥協,也只因為更凝重的“愛”……
邺箴搶話,替邺言回答道:“媽媽。”
季媽媽聽後睜大眼睛說:“哎。邺箴以後也要成為我家媳婦嗎?”
亂了發型的季雲翔大叫:“我才不要!”
季澤騁拍着他的屁股說:“季雲翔,你就不要再客套了。”
☆、Chapter109
大年初一的一大早,天朗氣清,季澤騁與邺言早早起床收拾了東西一起出發去去旅行。
在季澤騁回家“低頭”以後,季爸爸仍沒有表現出任何好臉,甚至除夕的時候都不肯與他們一起同桌吃飯。可是,尾款卻如約而至。
季澤騁遣散了工人回家過年,自己與邺言收拾了行裝,開着小車出發。
沒想到目的地居然是“鄉下”。
幾天前,季澤騁問邺言:“想好去什麽地方了嗎?”
邺言似乎随意想了一下,就說:“鄉下?”
季澤騁意想不到地接話道:“難得兩人一起出去玩,去個有意思的地方吧。以前我們每年寒暑假幾乎都會一起去鄉下,不是嗎?”
邺言說:“最後一次一起去是十年前。不,也許更早。”正因為以前一直都一起去的,所以現在才想回去看看。那個有他們共同記憶的地方,這是邺言想的。
季澤騁挑眉問:“你想去?你真想去?”
邺言點點頭。
季澤騁一拍大腿,說:“那就去呗。”
但下決定那一刻,季澤騁腦海裏想的是,他覺得“鄉下”不是司空見慣了的小山和大樹,就是一片藍得不夠澄澈的海。
似乎“浪漫”得有些不夠……
路上,季澤騁開着導航,駕駛着他的小汽車,一路向鄉下開去。
行道樹快速地從兩邊窗戶略過,車窗前的藍天空曠悠遠。
季澤騁說:“阿言,你知道嗎?昨天,我媽還說要給我買輛車。她說,我的車都是租的,太不體面了。可是,我在想,我要和誰比面子?”
陽光照在季澤騁握方向盤的左手上,照得他手背上的皮膚透亮。他的手很大,單手就可以打轉方向盤。右手随意地擱在邊上,偶爾握住檔位輕輕地搖晃,汽車就平穩地變了一個速度。
邺言坐在副駕駛座上,看着季澤騁手指關節被劃破後新結的痂發呆,這樣的痂子已經不止一次在他手上出現過。手背因為天氣寒冷而出現褶皺的皮膚,此時耷拉在暖洋洋的晨曦中,閑适地吸取太陽的熱量。
那只手很大,以前五指張開可以握住一整個籃球,現在這只手接觸的不是鋼筋就是方向盤。再看自己的手,纖細修長,指甲圓潤,白皙滑膩的皮膚上除了食指和中指之間有常年握筆的繭子外,再沒有一處薄繭。
邺言輕聲“嗯”了一聲,越過身子,用指尖去觸碰季澤騁左手手指關節上的痂子,自言自語地說:“怎麽還沒愈合?”
就在指尖伸近之時,季澤騁的左手滑落,放在腿上避開邺言的觸碰。他右手抓起邺言的手放回原位,閑閑地說:“開車呢。”
接下來,邺言懶洋洋地與季澤騁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話。
邺言說:“你決定要買車嗎?”
季澤騁說:“當然要買啊。但不想看我爸的臉色,還是自己奮鬥一把吧。如果再過兩年,我應該可以全額付款買一輛好車。”
邺言也曬到了一點陽光,他調整姿勢變成半靠在椅背上,輕聲說:“嗯。你想買哪款?”
季澤騁說:“跑車怎麽樣?”
邺言笑了起來,問:“什麽顏色的?”
季澤騁說:“藍色。敞篷型的,晚上我們可以出去兜風。”季澤騁手指敲着方向盤,轉頭問:“你覺得呢?”
邺言輕笑出聲。
季澤騁說:“怎麽了?”
邺言閉上眼睛,輕聲說:“紅色好。”
季澤騁說:“那是女人會選的吧。”
邺言輕輕地說:“适合你。”
季澤騁說:“真的假的?”
邺言沒有說話。
季澤騁腦海裏閃過各色各樣的跑車,他不解地說:“紅色怎麽适合我了?那麽風騷。”
紅燈的時候,季澤騁停下車去看邺言,發現他睡着了。無防備的閉上眼睛,很安心的樣子。
季澤騁瞄了一眼紅燈所剩的時間,猶豫了一秒後,季澤騁迅速地拾起邺言的左手,俯身輕吻了一下邺言的無名指,然後做賊心虛地立刻撒手,目視前方,假裝啥事沒發生似的繼續開車。
殊不知此時,睡夢中的邺言夢到的場景正是十七歲的季澤騁運着籃球奔跑在操場上,陽光暖軟的午後,學校的大樹間蟬鳴聲此起彼伏,一群年輕的學生在塑膠跑道上邊走邊說笑。季澤騁正好迎面跑來,三步上籃将球穩穩地送進框中。
進球後,他露出像是贏了全天下的笑容。
那顆球落地,咚咚咚……
十七歲張揚的鄰居少年,怦然在邺言的心上。
約莫兩小時後,邺言已經從迷迷糊糊中醒來。安靜地坐在椅子上,沒有說話。車內不知何時已經打開了暖氣,邺言感覺所有的熱氣在往臉頰上湧。
路過小水家的冷飲店,邺言示意季澤騁停下。
當初看上去頗有特色的冷飲店而今變成了一家應有盡有的超市,門口還擺了一個水果攤,仍放着十年前的那張小桌子,桌子上有兩瓶汽水。
邺言搖下窗戶,對着正在幫忙搬飲料的女孩喊了一聲:“小水——”
那女孩有着長長的黑發,她聞聲轉過身子,茫然地朝停在門口的車子望去。愣了幾秒之後,她走出來,懷疑地張口:“邺言哥哥?邺言哥哥!”
邺言笑着說:“是。”
小水說:“天吶,你回來了!”
邺言說:“小水你長大變漂亮了。聽我媽媽說,你去年剛和小淺訂婚?”
小水羞澀地說:“嗯。今年要結婚。”
邺言說:“恭喜你。”
小水說:“邺言哥哥,你來鄉下要住哪裏?阿姨的旅店已經拆了。”
邺言說:“我們預定了海邊的一間民宿,可以看到海的海景房。”
小水說:“哦,我知道是哪家,我給你指方向。自從鄉下建了米酒廠以後來這裏的人變得越來越多了,有來旅游的,有來買酒的,還有來祈福的考生。他們都喜歡鄉下新鮮的空氣,不過這裏最出名的還是那片海和山上的廟。近幾年那片海還冒出一個新奇的傳說。”
邺言笑着問:“是什麽?”
小水說:“傳聞說情侶如果能手拉手走完一整條海岸線就可以幸福一生一世。也不知道是誰瞎編的傳說,可能是為了吸引來旅游的情侶吧。不過很怪的是,有些情侶走着走着就莫名其妙開始站在海邊吵架,還有的在海邊接吻後就開始打架,互踹對方,總之,無奇不有。”
邺言說:“真有人信傳說?”
小水說:“有不少呢。走過海岸線的人會上山去廟裏燒只香求簽。還有考生為了鍛煉自己的意志,一直朝海裏走去,被正好看見的路人懷疑是想不開打了報警電話。還有特意來裸泳的,總之,那片海附近發生的怪事太多了。不過,正因如此,這幾年海也變髒了,到處都是游客扔的垃圾。”
小水為邺言指了上山的方向,忽然她想起什麽,說:“哦,等等……”
小水跑進店裏,拿來兩杯水果凍似的東西遞給邺言,“山果子凍。現在是這裏的特色飲品。”
兩杯顏色不一的果凍,一杯是黃色的,一杯是白色的,相同的是中間都有一顆深綠色的山果子在晃悠。
邺言接過,說:“謝謝。”
車子發動引擎,駛離冷飲店。
邺言回頭,透過後車窗看見小水長發過肩,站在後面揮手。随着車子駛離冷飲店,小水的身影也愈漸變小。在小水看不見的車內,邺言端着兩杯山果子凍朝她一路揮別。
季澤騁問邺言:“和他訂婚的小淺是個子矮矮的那個嗎?”
邺言說:“嗯。壯一點的是大甲,不愛說話的叫阿邦。”說起他們,邺言忽然低頭笑了。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那年夏天,一群男生站在橋上捏着鼻子撲騰跳下河,閃閃發光的河流裏,他們比賽游泳。
季澤騁把邺言的笑容盡收眼底,敲着方向盤說:“我記得,十年前,小水才……大約這麽高。十歲?有沒有?”
邺言說:“時間已經過了不止十年。”
季澤騁忽然想起說:“對了。小水是不是暗戀過我的?”
邺言一愣,然後扯着嘴角說:“這點你倒是記得很清楚。”
季澤騁伸出食指搖晃,拼命回憶試圖捕捉曾經的細節,最後無限靠近記憶時,他說出三個字:“大西瓜?!”
噗嗤——
兩人一同笑出聲。
對!22公斤重的大西瓜,當年,邺言賭氣地真把那大西瓜從鄉下一路帶回家。還有記憶裏吐了滿院的西瓜籽。季澤騁怎麽會不印象深刻!後來西瓜籽都是他掃的呀!
兩人來到山上的民宿後,一起從後備箱裏拿出行李搬上樓。海邊的民宿靠着這片海攬收了不少游客的喜愛,但裝修其實頗為簡約。
整棟房子是海藍色的,空曠的大堂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落地窗外就是山下的海。客廳中央擺放着三張軟座沙發,圍繞着茶幾,茶幾上有零食和水果點心。沙發背後是廚房,卻已經被三個女孩霸占,她們看見新來的客人,彼此推笑着問:“你們好呀,我們正在煮咖啡,你們想喝咖啡嗎?”
邺言擺擺手表示不要,并說:“謝謝。”
季澤騁放下行李,走過去問:“有水嗎?”
女孩子們沒有答話,露出笑嘻嘻的調皮樣。
貌似房主的一位戴眼鏡的男人站起來說:“房間裏有瓶裝的礦泉水,還有電水壺。”他把鑰匙交給邺言,然後走過來,拍拍季澤騁的肩膀說:“兄弟,不是這麽搭讪的。”
季澤騁沒聽懂地說:“什麽?”
女孩子們含笑着從小冰箱裏拿出兩杯冰淇淋,“特別給你的大帥哥。你朋友已經上樓去了哦。”
季澤騁回頭才發現,不知何時,邺言和樓梯邊的行李都已經不見了。
來到房間,季澤騁讨好地舉着冰淇淋說:“香草味和抹茶味的冰淇淋,阿言你喜歡哪一個?”
邺言沒回答,走去窗邊一把拉開窗簾。
氣勢滂沱的大海立刻湧入眼前,藍色的海浪洶湧地翻滾着,波濤拍打着山下的礁石,一波湧上來,一波退下去,景觀壯麗、濤聲震天。
邺言将窗戶打開一點,立刻吹進一股鹹澀的海風,房間裏閉塞的空氣頓時湧入冷意的寒氣。
季澤騁站在邺言背後尴尬地舉着冰淇淋。邺言完全沒有接的意思,他去到陽臺點起一根煙,一邊抽煙一邊獨自看海。
季澤騁撓撓頭,心下感覺不妙啊。他怎麽惹阿言不高興了?季澤騁把手伸到褲兜裏,心有所思……
他撥開香草冰淇淋的包裝袋,然後坐在潔白的大床上吃起來。過了一會兒,冰淇淋快要見底了,邺言還沒抽完煙。季澤騁捏捏杯裝的冰淇淋,仰頭把剩餘化水了的冰淇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