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回來,他就去到工地,卻仍然沒發現季澤騁的蹤影
拿下,深深地吐出霧氣,修長的手指挑起下一頁。
武築走的時候輕輕帶上門。
起草的是兩份文件,一份是重新修改過的“財産協議書”,将原來的財産繼承改為財産分配,即在世時可立即執行并具有法律約束力。另一份是類似“同居協議”,嚴格來說并不合法。但,也不違法。
這是邺言和季澤騁共同商議好的。昨晚,當他們難掩心血澎湃地“打擾”了深夜未眠的武築後,盡管萬分不滿,武築仍耐着性子聽完了季澤騁想“立即結婚”的意願,然後給出了簽署“同居協議”的建議。
武築的意思是,法律之外未規定的,只要當事人雙方互相承認,且不違反公序良俗的可操作部分仍具有法律效力。
因此,簡單來說,這是僅邺言和季澤騁兩個人承認的婚姻協議。
邺言将文件抽出來,整整二十三條大則,其中平均每條大則下約有兩三條左右的細則。
端正文件,邺言認真研究了起來。大則有關義務、責任、權利,具體涉及財産、遺産、贍養費等,細則甚至細到同房的違約情況該如何處理。看到最後,邺言不禁笑了。
這個武築啊!真是不得了。
心思缜密、善于算計。
那怎麽還遲遲拿不下那位醫生呢?不該啊。
邺言搖搖頭,望向窗外,忽而想起武築說的,要他拿出全部的財産來玩感情游戲,不如直接要他的命。
當時他那個誇張的表情啊,還歷歷在目。
男人什麽時候會上趕着掏心掏底呢?
應該是太沖動的時候,沖動到失去理智了,邺言想。
看了一眼時間,六點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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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言推開門走出去,武築在會議室裏與人握手。
手機裏沒有任何訊息。邺言來到律師行門口,打了電話給季澤騁。
卻是關機。
武築看到邺言在門口轉了幾個圈後,徑直走下樓。
外頭冷風吹得肆虐,邺言把手搓熱,放進口袋裏。他站在冷風中止不住地打轉。
約莫過了半小時,季澤騁才開着車姍姍來遲。
遠遠看見邺言低着頭,臉凍得通紅,雙手插羽絨服的口袋裏,下巴不住地往高領毛衣裏縮,好像很冷的樣子。季澤騁停好車,不禁加快步子,跑了過去。
“你怎麽不在樓上等我?等久了嗎?”
“沒有。”
邺言的臉頰紅通通的,季澤騁揉揉邺言的頭發,又搓搓他的手。
忽的,邺言擡頭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說:“上去吧。”
兩人來到律師事務所的時候,武築正好在送客。看見季澤騁,他臉上有一閃而過的不屑,轉而對邺言說:“兩位先去我辦公室?”
辦公室裏暖氣很足。邺言就方才的兩份文件,提出一些整改的意見詢問季澤騁。季澤騁顯得心不在焉,邺言說了什麽,他都附和“好”。發現季澤騁根本沒在聽,邺言停了下來,深深地看着他,想抽煙,手已經摸到了褲兜裏的煙盒,卻忽然停住。
對了,季澤騁不喜歡他抽煙。
邺言皺眉,把文件往桌子上一扔,背沉沉地靠在沙發上,問:“你怎麽了?”
“嗯?”季澤騁回過神,“沒有啊。怎麽了?你不繼續了?”
邺言還是摸出了煙盒,但沒有抽出一根煙,他環抱住胳膊,說:“你反悔了?”
“胡說什麽!”
“那你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季澤騁把文件整理好,拿過來:“就按你說的改吧,告訴我簽哪裏就好。”
邺言捏緊煙盒“騰的”站起來,打開門,一言不發地走出去。
武築送走了客人,來到辦公室。看到孤零零的季澤騁,沒感到意外,反而從鼻腔裏哼出一聲毫不掩飾的輕蔑的笑聲。
他坐到大桌上,抱起桶裝盒,打開後毫無顧忌地吃起一塊一塊奶酪芝士威化餅幹。連談了一下午,到最後也沒商議出個結果來,真是餓死人不償命。武築只管自己吃着,發出不斯文的吃聲,也不問季澤騁要不要。
兩人相顧無言地對視着。
武築有很多怪習慣,其中一個就是,當他心虛沒把握打勝仗的時候就會拼命發起進攻,相反,當他有十足把握在手的時候,就會好整以暇地靜候對方的進攻,然後見招拆招将對方的攻擊化為無形。
“一個小時呢。”武築狀似漫不經心地看了眼手表。
“什麽?”季澤騁問。
“你遲到的時間。”武築不看季澤騁,仿佛在跟空氣一問一答。
“我去買戒指了。不過到處都找不到賣一對男戒的。”季澤騁說。
武築明顯不信地輕哼出聲。
封閉的房間裏,兩個大男人相顧無言。自打剛一進門,季澤騁就聞到了辦公室裏的煙味。現在,不說話的時候,武築身上散發的煙味便愈發明顯,季澤騁不禁難受地擦擦鼻子。
“如果我猜錯了,就先說聲對不起。”季澤騁直視武築,緩緩開口:“你很讨厭我?”
“為什麽?”武築悠哉悠哉地繼續吃又鹹又甜的餅幹,“讨厭一個人是很費情緒的。我平白無故的,為什麽要對你浪費情緒?”
“可你的确對我表現出惡意。”
“我很反感一類人,不巧,你正好是那一類人中的翹楚。”
“可以冒昧問一句,是哪一類嗎?”
“恃寵而驕。”此時,武築坐在大桌上,他仰着頭俯視季澤騁,“蜜糖裏泡大的孩子,是不是覺得人人都該愛你?可是恕我多嘴……他的愛,你不配。”
“你喜歡他?”
“是。”武築毫不掩飾,甚至更想刺激季澤騁,“我很喜歡他,因為他很幹淨,從裏到外,幹淨到讓人不忍對他下手。你知道我是在哪裏認識他的?Gay Club!情人節那天,他就冒冒失失地進到Gay吧裏,然後自己坐着喝悶酒。你可真狠心,對這樣的人,也能‘放風筝’。現在,又是貪圖他什麽,還是到頭來忽然才發現,他才是最好的?”
聽到這裏,季澤騁笑了。他翹起二郎腿,不乏得意地說:“真是小孩子心性。你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嗎?”
武築确實比他們小兩歲,可季澤騁也沒資格說他是小孩子,而且他最反感別人說他年紀輕輕,什麽都不懂。“論學識學歷,你連跟我講話的資格都沒有。”
季澤騁笑得輕松:“你也很像我熟悉的一類人,背着裝滿金銀珠寶的背包去追天上的月亮。這類人通常有個特點,他們缺乏自信,因此比別人更在意金錢、地位、權勢。可最終常常是被累死的,因為他們放不下沉重的背包,還沒有使出全力去追月亮,卻先責怪起月亮為什麽跑給他追。”
季澤騁頓了一頓,似乎給武築反駁的時間,可是武築沒有反駁,于是季澤騁繼續說:“可是阿言跟你不一樣,他的眼裏只有月亮。他愛的時候是不會去計較自己的得失的。不知道你懂不懂,這天上只有一個月亮的道理。”季澤騁輕笑出聲,“我們這一生也只能愛一個人。得不到的,就願賭服輸吧。”
金魚漫無目的地游來游去,吐出的無聲泡泡上升到水面,破了。
“你會珍惜他?”武築的眼神變了變。
“說珍惜不是太可憐了嗎。只有會失去的人才會想去珍惜所擁有的。我對愛是很自信的。不過,不是你說的自以為人人都該愛我。而是,他永遠愛我,只有他,就夠了。”
“很好。”武築第一次對季澤騁露出笑顏,口氣卻仍不減嘲諷:“你已經成功讓我讨厭你了。”
邺言進來的時候,感受到氣派的辦公室裏不自然的氛圍。
“要不要吃?”武築抱着桶裝餅幹問邺言。
邺言沒應聲,徑直站到季澤騁面前,深深地看着他,沉着嗓子問:“你還有最後的反悔機會。”
季澤騁很少皺眉,這世上很少有讓他感覺無力的事,可現在他皺眉了,深深的,在兩行濃眉之間出現了一道鋒利的眉刀子,“阿言,為什麽你要這麽問。我不明白。你不相信我?”
“你關機了。”邺言說:“你沒有回我短信。”
“有嗎?”季澤騁摸出手機,展示給邺言看,“呃……沒電了。”
暖氣還在“呼呼”地吹着風,也只有暖氣還在“呼呼”不識場面的發出聲。
季澤騁企圖一笑而過。
可是,這不好笑,一點也不好笑。邺言的心如紙被揉成團,他看季澤騁。
季澤騁的眼神直白卻有所隐瞞,邺言的眼神在诘責卻也在擔心。
他們互相地望着,想要捕捉盡對方眼神中最深的那一點微妙隐晦。
“兩位。”一封紙袋把對望一切兩斷,武築說:“別讓我在我的地盤覺得自己像個多餘的電燈泡好嗎。我很餓,不如我們速戰速決?”
邺言坐下,看着攤在桌子上的文件,沒有轉頭,話卻是在問季澤騁:“你不看看?”
“我都聽你的。”季澤騁說。
邺言忽然失去了方才的興致勃勃,就按照原先的想法跟武築商量了一下。
“對。公平一點兒。”邺言說。
“呵。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你太心軟了。”武築在紙張上畫圈做記號。
“還有,這份‘財産分配協議’作為‘同居協議’的附錄。遺産分配這裏,我想做一下修改。”
“怎麽改,你說。”
“我的意思是,一半留下,一半捐了。留下的部分,按《遺産法》規定的處理,給父母和手足。捐了的部分,你怎麽看?”
武築戳着筆頭,提議道:“作為扶貧助學的資金怎麽樣?譬如結對貧困大學生。”
“可以。”邺言一頓,“那,再增加一條。我想從今年開始就結對貧困大學生。”
“不不不。”武築搖着手,“我可以幫你聯系慈善機構做慈善。但你不必把這條款項加在這裏,這份協議,應該只關于你和他,兩個人的。”
“要的。”邺言強調:“一定要的。我不是想做慈善,我只是在贖罪。我們以後不打算□□,那就少了子女這一部分的支出,這條就當補上了,不能虧欠社會。”
“不,不好。這樣不好。”武築搖手,非常不贊同。他的目光投向季澤騁,希望他能幫忙勸服。
季澤騁卻頭一偏,用動作示意:我聽他的。
最後武築拿着改過的文件重新去拟一份全新的,他整個人都被這倆人搞懵了。這簡直,算什麽,違背了他一直以來精明算計的思維方式。可轉而一想,他又何必替別人着急呢。
罷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有些負擔不是讓人甘之如饴嗎。
邺言等武築的過程中,一直低着頭,維持着方才讨論的坐姿。他也是在反省季澤騁說的話,他為什麽懷疑他,他是不是打心底,仍然是怯懦不安的。忽然有一只手從後面慢慢靠近,很大很溫暖,掌心朝上,由底下探入,指尖滑過邺言的掌心,然後從指縫間鑽出來,與他牢牢地十指相扣。
是很熟悉的手,邺言習慣性的用大拇指刮過他常觸碰的位置,有熟悉的厚厚的繭子。
邺言一轉頭,猝不及防的,季澤騁對他說:“我愛你,阿言。”
☆、Chapter107
邺言一愣,臉唰的紅到耳根,不知所措地立即轉回頭。
“我愛你。”季澤騁搖搖十指相扣的手,嘟囔:“你就從來不說你愛我。但是,沒關系。我知道你是愛我的。”季澤騁玩着邺言的手,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我都知道的。阿言。”
打印機“嗚嗚嗚”地響着。從打印機裏出來的白紙黑字,一式兩份。武築拿過修訂好的兩份協議,蓋上事務所的公章。然後遞給他們簽字。
珠子滾過白紙空位處,留下潦草的墨水,變成漂亮的兩個字——邺言。
季澤騁接過筆,把紙規矩地墊放在桌子上,挺直腰背,認真地一筆一劃地寫上自己的名字。
“不對。”邺言說。
“嗯?”季澤騁愣然地擡頭。
“騁右邊上半部分的由,橫折以後,先寫橫,再寫豎,最後封口。”邺言說。
季澤騁拿着筆呆看自己寫的字,哦,他寫完所有橫以後再寫豎的。
“這樣嗎?”季澤騁在另一張白紙上練習一遍,“先橫,再豎,再橫。這樣?有點變扭。”
“如果寫連筆的話,”邺言拿過筆,示範性地寫了一個“騁”的草字,道:“可以這樣。”
非常流暢的字跡,像重複過無數次的練習。
季澤騁心裏兀地一動,不由想起日記本裏連片的炭黑墨漬。那裏,應該曾經有過數不清的“季澤騁”三個字。被蒸發在漫長無盡的歲月中……
“兩位!”武築說:“真是不好意思再次打斷你們。”才怪。武築的表情一點兒也沒有所謂的不好意思,他說:“東西已經複印好了。原件留給你們自己保存。複印件放在我這裏。可以?”
“可以。”邺言接過兩份協議,一并放進了自己的公文包裏。
出了事務所,邺言和季澤騁邀請武築一起去用餐。
武築笑得譏諷,說:“我可不想繼續多餘下去。”
“哦,對了。”武築忽然從包裏撕下一張便利貼,“唰唰”寫上字,交給季澤騁,他說:“興許你用的上。不算貴的。”
目送武築離開後,季澤騁打開紙條。
“是什麽?”邺言好奇地偏頭看去。
“沒什麽。”季澤騁趕緊折好塞進褲兜裏,說:“餓死了。我們直接去吃點什麽吧。”
“你想吃什麽?”
“火鍋。”
邺言沉吟了一下,說:“那去超市買一個暖鍋吧。”
“你的意思是,我們自己動手做?”
“對。”
“那多麻煩。”
“不要怕麻煩。以後還可以用的上。”邺言頓了一頓,繼而說:“還有,我希望你能幫忙打掃衛生,最好再學幾道家常菜。”
“什麽!”
“不要怕麻煩。”邺言再一次強調。
“可本來最怕麻煩的人不是你嗎!阿言。”季澤騁說。
他們開車去了超市,以光速挑了一堆配菜,再拿了火鍋調味料,基本就憑着季澤騁想吃什麽直接揀什麽扔進推車裏,最後轉戰去廚具區。
“選哪個?”在一片琳琅滿目的商品前,邺言問。
“随便。我覺得都一樣。”季澤騁不怎麽關心鍋的選擇,他翻着推車裏的菜,想着還缺了什麽部位的肉沒買。
“我也覺得都一樣。”邺言蹲下身,“那就選個貴的吧。”
起身的時候,邺言抱着沉沉的盒子一晃,往後踉跄了幾步。季澤騁手疾眼快地扶住了他的腰,然後單手提過大盒子,輕放進推車裏。
“差不多齊了吧。”邺言拍拍手說。
“我快餓死了。”季澤騁露出饑餓到委屈的表情。
“走吧,去結賬。”
他們一起往出口走去。
季澤騁仍提着手扶在邺言的腰上。邺言腦中清點着要買的東西,對季澤騁的碰觸也沒察覺到有什麽不妥。
窦靜曉在結賬,正好看見了邺言走來,然後馬上注意到那只搭在他腰上的手。一瞬間,有非常不舒服的感覺襲來,說不清是什麽。
“邺言。這麽巧。”窦靜曉打招呼道。
邺言聞聲朝窦靜曉走近,點點頭,“真巧。第二次在超市碰見你了。”
“沒辦法。我很閑嘛。”窦靜曉朝邺言身後看去,問:“他是?”
“我鄰居。”邺言剛說完,扶在他腰上的手就在抗議似的掐他,季澤騁低下頭,附在邺言耳邊,急切地糾正道:“愛人、愛人!”
“別鬧。”邺言用胳膊肘推搡着季澤騁。
窦靜曉覺得邺言身後的人有些面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一時之間,突然變得沒話可說。
此時,另一邊的人正好結賬完畢。
邺言沖窦靜曉點點頭,便和季澤騁去到另一邊買單。
“你怎麽這樣!”跟在後面的季澤騁鬧別扭似的說。
邺言皺着眉頭不說話。
等他們快速結完賬,邺言提着袋子快步走在前面,季澤騁落在後面離得有些遠了,便跑起來追上前去。窦靜曉忽然想起來了,他、他,他是十年前在眼視光醫院裏見過的,那個坐得離邺言有點遠的男生。
太奇怪了。當時她就覺得太奇怪了,看着像是認識的人,并排坐卻隔得超遠。期間,她和邺言講話的時候,那人還一直在偷聽。
對了,那時邺言怎麽說來着的。
她問邺言:“你朋友嗎?”
邺言卻答:“不認識。”
現在兩人打打鬧鬧一起來買東西,卻說是鄰居。
窦靜曉摳着衣角,眼神追着邺言離去的背影。邺言不是有一個喜歡了很久的人嗎。他甚至為了那個人的一通電話放棄了保研的機會,回到這裏。他不是一個喜歡被不熟悉的人碰觸的人,他和人相處時總是淡淡地隔着一層。窦靜曉從未見過他方才那樣,藏不住的喜悅溢出來,恍然沒有了與人相處時的隔閡和冷漠,他甚至不自覺地往那人身上貼近。
窦靜曉咬着下唇,感覺心裏非常不舒服。
回了家,季澤騁把盒子拆開,一張說明書輕飄飄地從裏面掉出來,季澤騁掃了一眼就迅速地把說明書塞了回去,自己抱着嶄新的鍋鑽研了起來。邺言先去廚房洗手,然後将菜洗淨裝盤。
當邺言把沸騰的水倒入鍋後,季澤騁迫不及待地就要開始下菜。才把菜葉瀝完水,邺言一轉身,居然看到季澤騁不蘸醬料地已經開吃了。
非常狼吞虎咽的樣子。
季澤騁一邊吃,一邊不忘與邺言對質:“你剛剛為什麽那樣說!”
“不然我要怎麽說?”邺言反問。
“實話實說。”季澤騁被燙了一嘴,說話間還不忘吃肉,“就算你不說這是我愛人,你也可以說,這是我男人。”
邺言對此不置一詞,丢了一記白眼給季澤騁後,便自顧在廚房和餐廳忙進忙出。
“哎,阿言。哎!”季澤騁用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戳着邺言的臂膀、胸膛、腰,最後等邺言一轉身,便準确地點在他的嘴角,笑嘻嘻地說:“說一句嘛。才結婚第一天。不要這麽冷落我。”
邺言又好氣又好笑,揮開季澤騁的手,說:“下午為什麽遲到?”
“哎呀。”說到這裏,季澤騁就開始打哈哈,圍着桌子涮起剩下的羊肉,“堵車嘛。”
邺言站着不動看季澤騁,見他沒有要交代的意思,就轉身去了廚房。
出來後,邺言把盛丸子的盤放在桌上,沸水冒着熱泡泡。只見季澤騁沒事人一樣地大快朵頤,邺言輕嘆出聲。
“有時候,我也希望你能對我實話實說。”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可以解決。”賭氣的口吻,非常季澤騁式的耍賴。
“你又這樣。上次嚴旭的事也是,什麽話都不對我說。這次,姑且不說發生了什麽事吧,我就想問,湯一瑞還是第一個知道的?”季澤騁的默然讓邺言再次嘆氣:“我也想問你一句,阿騁,和我商量,就這麽難嗎?還是,你從來不相信我。”
邺言的表情比起失落失望,更顯得無力無奈。
季澤騁沒有說話。邺言轉過身,去廚房拿冷水浸泡完的粉絲。剛邁開幾步,忽然被人從背後着急地抱住,沉重的腦袋擱在邺言的肩上。季澤騁的聲音悶悶的,他說話的氣息噴吐出羊肉的味道,邺言覺得整個客廳都充斥着羊肉的味道。
“我不是,我不是……”季澤騁頓了頓,“我怕我做不好。如果我做不好該怎麽辦。我不想你擔心,我不想你失望。如果最後,最後我真的變成一無所有……”
“那又怎麽樣?那又怎麽樣!那種事有什麽關系。”邺言的語氣很着急。他以為自己的巴掌會用力拍在季澤騁的臉上,打醒他。
可事實上,他沒有。
他的手落在季澤騁的臉上,很輕很輕的力度,像羽毛輕輕飄落,最後停在迷路的大型犬的鼻子上。邺言說:“真的沒關系。其實我倒希望你一無所有了才好。這樣你就會一直在這裏。”
“你怎麽可以這樣想!”
“我只想你在。你在就好。”
季澤騁的眼睛很深邃,看着邺言的時候很專注。
他們深深地對視,久久地凝望。眸子裏全是對方的樣子。
忽的,季澤騁先低下頭,燙人的嘴唇輕輕地落下來,吻一點一點侵蝕進身體。季澤騁環抱住邺言,隔着衣服去觸碰他身體的敏感,當手從腰上滑落往下,被邺言按住。
“阿言。”季澤騁咬住他的耳朵,呢喃:“這是夫妻義務。你說過的,結了婚以後就可以的。”
耳朵一下子變得通紅,無力反駁。邺言彎下身子趴在桌子上,像一只被煮熟的蝦,全身開始發熱發燙。季澤騁毫不猶豫地從後面脫下他的褲子,迫不及待地想要與他相連。
桌上的鍋子冒着沸騰的熱氣,裏面的的食物顏色逐漸變深。
邺言被按在桌子上,看不見後面季澤騁的表情。只感覺到動作的激烈,與暴露在空氣中的肌膚的寒冷。
邺言捂住自己的嘴,強迫自己吞下所有的聲音。眼前只有鍋子裏的熱水在冒泡,一大朵一大朵的水泡沿着鍋的邊沿像在跳舞,感覺馬上要漫出來了,卻始終沒有漫出來。
腦袋變得沉沉浮浮的,眼前的景色漸漸變得模糊濕潤起來。邺言忽然想了十年前,季澤騁最後一次問他願不願不顧一切的那一天,那天他離開的背影,在很多年後無數次想起來仍心如刀絞。
他離去後,邺言抱住發疼的胃在房間的地板上打滾,覺得自己就像是一條被太陽炙烤至死的魚,可生活更殘忍的是,總在反複的折磨中遲遲不肯利落地給他最後一擊。如遭針紮一般,他輾轉反側。如今回頭看,當時的竭力反抗,不就像是被放入沸水中的魚,負隅頑抗地一躍嗎?可最終,抵死也不過是被煮熟的命運。
而現在,季澤騁說,他們結婚了。
他們居然結婚了!
邺言咬着手背,把自己深深埋進臂彎裏。
許久,在加快的動作中終于發出滿足的一聲嘆息。季澤騁抽身而出,卻發現邺言沒有動,仍維持着方才的姿勢在微微發抖。
忽然覺得不對勁,季澤騁按住邺言的肩膀将他轉過身,看見邺言糊了一臉的淚。
“阿言?”季澤騁搖晃着邺言的肩膀:“你哭什麽!”
“沒有。”邺言胡亂抹了一把臉,提起褲子跑去浴室:“下次不要從後面。”
“為什麽?”
“我不喜歡。”
“哎。阿言?”
浴室的門“啪”地被關上。
季澤騁再敲也沒有反應,他郁悶地回到餐桌上,悶悶地夾起肉食放入鍋中,等煮熟後就給邺言夾了滿滿一大碗。
邺言出來的時候,順便換了一套家居服。他的臉還是紅的,眼睛也是腫的,明顯哭過的痕跡。季澤騁一眨不眨地看着邺言落座,他試探性地問:“好點了嗎?”
邺言輕輕地“嗯”了一聲。
“舒服到哭了?”季澤騁無賴似的笑着問。
邺言毫無意外地丢了一記大白眼給他。
“總不能是難受到哭了吧。那就該我傷心了。”季澤騁嬉皮笑臉的。他的手越過堆砌的食材忽然握住邺言拿筷的手,聲音輕柔地說:“乖。我都懂的。”
我都懂的。
因為我也知道,這一步,走得太不容易了。
“如果我以後凡事都跟你商量,那你能不能叫我一聲好的。”季澤騁說。
“什麽意思。”邺言擡眸。
“你說呢。明知故問。”季澤騁捏了捏邺言的手。
“別得寸進尺。”邺言輕輕彈開他覆蓋的手。
“那就最低限度。你至少在別人問,‘這是哪位啊’的時候,不要說是鄰居,承認一下我們結婚的事實吧。說一句,這是我愛人,不過分吧。當然!”季澤騁做出發誓的手勢,“我在外頭一直都承認自己是有家室的。”
對上邺言審度的眼神,季澤騁狗腿地再添一句:“心裏就更早這麽認為了。”
“好。”邺言淡淡地說。
“什麽?”季澤騁還沒反應過來。
“你說的,我同意。”邺言說。
“真的嗎?”季澤騁咧開嘴,藏不住的笑意泛濫。
邺言移開眼睛,低頭吃菜,很輕很輕地應了一聲“嗯”。
一頓晚飯,一直吃到将近九點。季澤騁吃到肚子鼓脹,等吃完飯,邺言一邊收拾一邊問季澤騁:“你明天什麽時候回來?”
“嗯?我不回家吃飯都會給你打電話的。”季澤騁打了個嗝,仰頭喝盡剩下的汽水,然後用投籃的姿勢把易拉罐扔進幾步外的垃圾桶裏,發出勝利的“Yes”,然後說:“怎麽了嗎?”
“快過年了。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把家裏打掃了。”
“哦。說起過年,我想起來,我媽讓我們除夕一起回家吃飯。”季澤騁去拿沙發上的大衣,摸出手機,才想起還沒給它充電。
“你覺得出國旅游過年怎麽樣?”邺言忽然問。
“出國?我可能沒那麽多假期。”季澤騁拿手機去充電,漫不經心地問:“你想去旅游?”
“嗯……也沒有很想。”邺言洗着碗,輕輕說:“随便吧。”
“那就去呗。選個近點的地方,我們一起去。”
季澤騁看見邺言很淺的笑容,心情剛歡快起來,手機開機,只聽見短促的提示音不間斷地響起,錯過電話的提示短信霸占了整個屏幕。
季澤騁的好心情急轉直下,他煩心地撓撓頭,拔掉充電器走去房間,輕輕關上門。
邺言看着他進房,無奈地搖搖頭,還說什麽以後會和他商量,這不立刻出爾反爾了嘛。洗碗期間,邺言聽到季澤騁在房間裏講電話的聲音越來越大,似乎在争吵,最後居然傳來摔手機的聲音。
過了一會,裏頭安靜下來。邺言正想敲門進去,季澤騁就拉開門走了出來,看見邺言駐足在門外,寬慰似的說了聲“沒事”,然後拿着換洗的衣服進了浴室。
房間裏,碎了屏的手機安靜地躺在牆角。
睡前,邺言從公文包裏拿出兩份協議,鋪平放在桌上。此時季澤騁正好進來,邺言問他,“你真的不看看嗎?”
“有什麽好看的。大晚上看字,損我腦細胞。”季澤騁掀開被子爬上床,他拍拍床的另一側,呼喚桌前的人:“阿言,快點。”
邺言将文件放進抽屜裏。此時,抽屜裏躺着的只有兩份平整的協議。
咦,不對啊。
邺言再翻了翻,他的日記呢?
“我的日記呢?你沒有放回原位?”邺言轉頭問季澤騁。
“啊?你不是給我了嗎?”季澤騁不解地問。
“我給你看。看完了還我。”邺言伸出手。
“不行。”季澤騁一翻身,說:“給我了就是我的。而且,那算什麽日記,就是你寫給我的情書。”
邺言:“……”
季澤騁得意地扭扭翹臀。
“放哪兒了?”邺言走到床前質問。
“藏起來了。”季澤騁笑得痞氣。
“你藏它幹嘛。”邺言紅着臉皺眉。
“嗯……誰知道呢。也許我喜歡溫故而知新,每天都讀上一遍。”季澤騁嬉皮笑臉地說。
“還我。馬上。”邺言攤開手,固執地一遍又一遍朝季澤騁要他的日記。
“好啊。”季澤騁一翻身,把邺言壓在底下,“我會還你的,但不是現在。”
“你要一本日記幹嘛?”邺言不明白。
“你不覺得它和我很配嗎?”季澤騁的腦袋擋住了日光燈的光線。
“什麽很配?”邺言不解。
“十年前,我的身高也正好是一米八二。”季澤騁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邺言幾乎愣了三秒,然後說:“你太無聊了。”
“所以,第一百八十三頁以後由我來寫。”季澤騁眨巴着眼睛,他俯下身,啃咬邺言白皙的脖頸,輕吻輕問:“後續我寫。好嗎。”
眨動時的睫毛撓過邺言的皮膚,癢癢的。邺言不自覺地往後縮,季澤騁伸手抓住邺言的手,帶領他按在自己健碩的胸膛上,然後一路往下。
“你怎麽可以一直這麽有精神?”邺言紅透了臉。
“是你太弱了。”
邺言哼哼了幾下,忽然被季澤騁用手捂住。
“別。別喘氣,真要命!我最聽不得你出這聲。嗯……”
季澤騁擡高下巴,一路點過邺言的鼻子、下巴,來到腰際,再往下。
“你要幹嘛!”邺言抓住季澤騁的頭發,順帶遮住自己的羞恥。
“好好愛你。新婚之夜,給你來點特別服務。”季澤騁拿開邺言害羞的手,蜻蜓點水過他的掌心,然後俯下身,張口包裹住擡頭的部位。覆蓋在邺言手背上的大手,反手放在他的手下,與他十指相扣。邺言幾乎本能的,牢牢抓住季澤騁的手。
“放松。阿言,你放松。”季澤騁挺直身子,有汗滴落,又酥又麻的感覺鑽進毛孔裏。當季澤騁再一次順利地滑進邺言身體裏時,他俯下身,與他貼得嚴絲密合。
“我愛你。我愛你。”季澤騁在馳騁中附耳低語,他抱住邺言上下動作,“我愛你,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阿言。你怎麽可以這樣不相信我。”
“我沒有。”邺言弓着身子搖晃。
“你怎麽可以懷疑我的真心。怎麽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