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本性驅使我們就是要明明白白聽到它才覺得心安。
心髒像是被人掐住難以呼吸,在張口的瞬間,邺言就覺得自己錯了。
真的做錯了!
可是誰來告訴他什麽才是對的答案。
邺言幾次張口都沒有聲音,最後他像是放棄了掙紮,垂下頭,淡漠地說:“對不起,我已經累了。”他的聲音像這個季節的風,吐出的氣清冷,說出的話還沒被抓住就飄遠了。
那是一條無法回頭的單行道,以後的路上再不會有季澤騁。
邺言知道自己終究會失去他,卻在說出答案的那一刻感覺一切都提前了。
☆、Chapter59
失去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就像是在靜脈處被剜了一刀,靜靜地看着血液流盡,血肉變得模糊。
而如果推開對方的人是你呢?
那可不就是自殘嗎。
事後,邺言回想雨中的那一天是怎麽結束的,可最後想起的,也不過是被淹沒的街道和消失在街拐角口的背影。
季澤騁在丢下邺言前,只留下一句:“我沒有比這一刻更恨你的了。”
恨啊……
和愛一樣,會在人的心上狠狠劃上一刀,留下的疼痛愈久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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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走兩步就能碰上季澤騁,邺言還為此頭痛地稱他是個“陰魂不散”的家夥。近來,季澤騁在邺言的身邊算徹底消失了。他故意玩“消失”,邺言就連他的影子也沒見到。
不知是為了躲避邺言,還是不想痛苦面對自己,也或許兩者都有,季澤騁把全身心的精力都投入到籃球訓練中,加緊為循環的淘汰賽做準備,已經失利一場的市四中若再打一場敗仗,就将徹底無緣決賽。
邺言知道自己與季澤騁的關系可謂是降到最冰點,甚至連冷戰都算不上了。每當一個人獨自發呆的時候,過往的回憶就會不經過同意地跑過腦海,再細小的點滴都會被反複回味,然而其中最令人難以忘記的片段,竟是季澤騁坐在床沿邊慢慢向他靠去,說着“接吻就好”這種話,他回答着“就一下下”半推半就之間任他親上來,通過嘴唇細細淺嘗彼此,那尋常戀人一樣的溫馨令陷在回憶裏的邺言都吃驚,他們曾經如此親密無間過?而下一秒,邺言就為自己的留戀感到可恥,他怎麽可以在失去他之後,不舍地一次又一次回味。
想到這裏,邺言腦中飄過給念給季澤騁的詩,卡瓦斯菲的《他們的最初》,那對穿過茫茫人海互相擁抱的戀人,在破鏡重圓之後又回歸到萬千人海中。
這是什麽樣的感覺?
邺言用指尖去觸碰空氣,點過寒氣中的冰冷瑟縮了一下,若是在平常,某人一定會立刻逮住他縮回的手,賴皮似的逗弄他的手指,不嫌幼稚地在他的指尖跳舞,玩小孩子的手指游戲。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邺言在風穿過指縫時終于恍然大悟,他一直無法形容出的這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原來是把對方弄丢了啊。在消失的拐角口,季澤騁離開的時候,連帶着把邺言身上的某種東西也一并帶走了。心破了一個洞,而這個洞,在之後的歲月裏将無限放大,無人可補。
夠了,真是夠了。
邺言你到底有完沒完。拒絕他的人是你自己,現在才來說什麽留戀和後悔,說什麽悵然若失不覺得太低劣了嗎。邺言自罵自己,又對着自己冷笑,如果一切再重來,他的決定也不會有絲毫的改變。
從《面紗》掉在地上開始,兩人就打破了鄰居、好友、玩伴的标簽,彌久珍藏的心事如今看來像傷疤一樣,沒想到他們繞了一圈不過是繞回到起點的位置。
如果一切可以重頭來過,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在最開始的時候,他可以把姿态放得更低一些,低到把所有的心事封存于口,默默退居于扮演好一個好朋友的角色。
是他太貪心了,所以現在連好朋友都做不成了。
邺言環抱住季澤騁留在房間裏的襯衫,埋頭于領口,這幾晚他都只能靠嗅着季澤騁的味道才能入睡。緊緊擁住襯衫,就像緊緊擁住了季澤騁,真正擁抱的時候他從不敢這麽放肆過,只有在無人的深夜裏,他才敢任意識漂流,随心底的聲音大聲呼喊:不要離開我阿騁。
不要離開我。不要……
雖然很可恥,但不得不承認,他很留戀季澤騁的懷抱。
無論心裏有多難受,日子也照舊平靜如水地過下去。只是換上了萎靡面孔的邺言,比平常顯得更加蒼白,沒有血色的皮膚在太陽下變得愈加通透,就像是随時要消失一般。
“邺言,有事。”麻笑在班級門口向邺言招手。
邺言走到門邊,還未開口就被麻笑拉着跑去籃球館。
“跟我來。”麻笑邊跑邊說,“湯一瑞說季澤騁瘋了,只有你能阻止他。”
“到底什麽事?”邺言有些氣喘,可腳步不敢怠慢。
“他和教練打起來了。你知道的,如果在省聯賽期間被發現打架的話,全隊都會被禁賽的。湯一瑞一直在勸架他也不聽,所以我來找你。”麻笑回頭看了一眼邺言,“你們是不是吵架了,我覺得他最近脾氣很糟。”
“為什麽打架?”邺言問。
“因為教練禁止他參賽。其實也是為了他好,他的腳傷複發了,勉強參賽也是拖全隊的後腿,但是教練說話有點過頭,說他是累贅、毒瘤、害群之馬什麽的,說他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的分量,還把上次輸球的過錯推到他的身上,說是因為他一顆老鼠屎坑了全隊才輸球,然後季澤騁頂撞了教練,兩個人吵了起來,接着教練就被季澤騁揍了。”
☆、Chapter60
邺言扶額,小時候季澤騁沖動打人的次數可不少,他最受不了別人挑釁,有一次碰上了附近頑劣的一個男孩,對方嚣張惡棍出了名,仗着家裏有點小錢總對鄰裏小孩們耍橫,偏偏他的父母又是極寵他的,所有的孩子對他的欺淩都選擇忍氣吞聲的退讓。
某日,這不知死活的家夥竟來纏上季澤騁,邺言拉着季澤騁就走,那小孩還一路跟在季澤騁屁股後面罵:“我今天學了一個新詞叫‘孬種’,說的是不是就是你啊,敢說不敢做的孬種、懦夫,天天自誇自己的變形金剛厲害,你那地攤貨才值幾塊錢,哪比得上我爸爸從美國給我帶的擎天柱,你也好意思炫耀,瞪我幹嘛,有本事你打我啊,打我啊,不敢了吧,你就是孬種。”
邺言看季澤騁火氣飚升,一路勸着說:“算了吧,別和他計較。”
不知道那小孩哪根筋搭錯了,非不知死活地糾纏不休,罵完季澤騁順帶罵了無辜的邺言:“娘娘腔、小白臉,你更孬,連個破的變形金剛都沒有,是不是男生啊,哦,我忘了你連媽媽都沒有。聽說你媽丢下你爸和外面的男人跑了。所以你是野種對不對,說不定你爸也想丢了你這個包袱呢。哈哈哈,看什麽看,有本事你打我啊,打……”
“好啊。”季澤騁推開邺言,拿起路邊的一塊磚,毫不猶豫地朝男孩的腦袋上拍去。一下還不夠,狠狠地連砸了十幾下,只聽那男孩從第一下開始就愣了,直捂着腦袋喊“救命啊,住手”,到最後還是邺言來拉住季澤騁才讓他停住手,那男孩臉上淌的血已經模糊了整張臉,看上去是觸目驚心的大片紅,他怔怔地看着季澤騁忘記了哭泣。聽說後來那男孩去醫院的時候被縫了幾十針,連醫生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氣說:“下手太狠了。”
季爸爸把兒子一頓毒打,邺言想來求情,卻被季澤騁喝令不準,季爸爸打起兒子來一點也不手軟,他一向對兒子施以嚴政,偏偏在挨打的過程中,季澤騁就是一聲不吭。就算季媽媽來勸兒子說一句中聽的,他也挺直了腰板死不承認自己做錯了。
當季澤騁被領着登門賠禮道歉時,那男孩再看到季澤騁就躲得遠遠的,再在路上看見季澤騁和邺言就灰溜溜地夾道跑遠了。
季澤騁手叉腰,仰天大笑:“哈哈哈,我是不是圓了他的心願?”
“什麽心願?”邺言問。
“找死。”季澤騁揉揉屁股“嘶”地倒吸了一口氣,“我家老頭子下手超重的,還怪我打壞別人腦袋,也不看看是誰遺傳的。”
那個時候啊,他就已經這麽沖動,現在算是收斂不少了。
邺言從小被人說固執,季澤騁又何嘗不是,對于自己認定的事物死也不會妥協,盡管邺言覺得,季澤騁所堅持的不過都是一些意氣用事的沖動,只是出于他無聊的自尊和骨氣罷了,可年歲漸長,他有了新的認知,任性也好、沖動也罷,那都是生根于骨子裏的屬于季澤騁的品質,他一面勸阻着季澤騁要學會冷靜自恃,一面卻又比任何人都倍加縱容他的任性與沖動。
說到底,他喜歡季澤騁,從頭發到腳趾,從外貌到內在,連同那些沖動與任性都一并接納。
來到籃球館,季澤騁被湯一瑞一群人抱住,可他還是拼命掙脫,拳頭迫不及待地要招呼到教練臉上,再看教練,臉上已經挂彩,還在破口大罵:“有本事你打啊,看你打了後還能不能混下去。”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要把我怎麽樣。”季澤騁不由分說地一把推開湯一瑞,狠狠地揮出拳頭。
手臂忽然被旁邊沖出來的人抱住,緊緊的被禁锢在懷裏不能掙紮。
“不要,阿騁。”邺言圈住他的手臂,“不要。”
“放手。”季澤騁揮起另一個拳頭,“不然連你一塊揍。”
“冷靜一點。”邺言死死地抱着他的手臂就是不肯松手,“不要沖動。”
“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我不會打你……”
“季澤騁!”邺言吼着揚起臉,伸到季澤騁的面前。
“你…”拳頭握緊又松開,再握緊再松開,最後重重地垂到腿邊,“你到底想我怎麽樣。”
季澤騁望着天花板,無力地閉上眼。
終究有一個人,他就是無法下手……
随着季澤騁松開拳頭,湯一瑞立馬上前鉗制住他,安撫地拍拍他的背,“好了好了,到此為止。”人群中仿佛傳來了松了一口氣的聲音。
“邺言,你勸他現在跟教練道個歉,別把事情鬧大。”麻笑拉着邺言的衣角,附耳說,“拜托,不然他會被取消上場資格的。”
邺言是了解季澤騁為人的,沖動但不失正直,沒有理智卻一腔熱血的行動派。
“為什麽要道歉?”邺言松開抱住季澤騁的手,“他不會随便打人的,一定有什麽非動手不可的理由。”說着,邺言故意看了一眼挂彩的教練。
就連隊員們都彼此心照不宣地低下頭,無人為教練辯解。
“你去哪裏?”教練對着季澤騁獨自離開現場的背影喊,“你以為我會就這麽算了?”
“随便你。”季澤騁拿起校服,走出籃球館。
邺言追着小跑出籃球館,他今天真是跑得夠多了。
“阿騁——”邺言喊。
“閉嘴。別追上來。”季澤騁在前面走得飛快。
“等等。”邺言着急地喊。
季澤騁站住腳步。
“你現在是幹嘛。這樣追上來是什麽意思,你想讓我心生期待嗎。”說完,季澤騁頭也不回地走出體育館。
“阿騁。”
“都說了別叫我名字,混蛋。”
季澤騁怒氣沖沖地把校服狠狠甩在地上,三步并做兩步地向邺言走來,一把拽住邺言抵在牆上。
“說啊,現在我讓你說個夠。說啊。”
“你冷靜點。”
“我冷靜不下來。”
季澤騁手下用力,發狠地箍緊邺言的手腕,瞄準嘴唇堵上去。
“你這個混蛋。”邺言扭頭掙紮着咒罵。
“我是混蛋,你也好不到哪去。”
季澤騁不死心地又追上去。兩人争鬥了一會,邺言掙紮得厲害,終是沒能讓季澤騁得逞。直到雙方都精疲力盡才停下來。季澤騁氣喘籲籲地松開舉過邺言頭頂的手,漸漸平息呼吸,走去撿起校服,拍拍上面的灰塵,搭在肩上。
“你就非得和教練作對嗎,你就非得去參加籃球賽嗎,你的腳傷……”
季澤騁轉身,看着邺言開口:“我對認定的東西報以執着,全心全意地付出,也渴望得到等價的回報,這有什麽錯。”
“可你們根本沒有贏的希望。雖然這麽說很殘忍,但我覺得現在放棄比賽、保存體力才是上舉之策。”
他的眼神暗了暗,繼而說:“阿言,我們可能對彼此都不夠真正的了解。就像我以為我了解你,你也以為你了解我,其實不過是表象。我只要下定了決心就不會回頭,也不會去考慮勝算有多少。顧慮別人的看法東想西想的只是徒增煩惱,我在乎只有……算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比賽的事我不會放棄,另一件事就如你所願吧。”
“阿騁……”
季澤騁擺擺手,留下背影,“別和我說話了阿言,也別再追過來,我不想一次次地心生期待,再一次次地被你掐滅。就這樣吧,邺言同學,我們維持現狀。”
☆、Chapter61
好同學是一個什麽樣的關系。
見面點一下頭,然後各走各的路。受到幫助時,要客氣地說一句“謝謝”,對方回之以“不客氣”,最好彼此再加上禮節性的微笑。
季澤騁沒有刻意逼自己笑出來,但每一次他都盡力先展露微笑,好像這樣就能顯得比較釋懷一點,如果不保持足夠魅力的微笑,他就會覺得自己落後于邺言“大人”一樣的姿态,那他的不冷靜不理智不自持,就會在邺言面前統統原形畢露,剩下一顆血淋淋的真心被慘遭丢棄的事實。
“不可能吧。”麻笑誇張地說,她搖晃季澤騁的領子,大喊:“不要啊,你怎麽可以放棄邺言了。說你後悔,說你舍不得,說你知道錯了,不顧一切地把他追回來啊。”
季澤騁已經眼冒金星,等到麻笑停手,才得到一絲喘氣的機會,剛一提氣,腦袋就暈得想吐,“不是我放棄了阿言。是他不要的我。嘔……”
一忍再忍,季澤騁還是慌忙跑到垃圾桶邊,吐了。
“難道你不會後悔?”麻笑難過地說。
“後悔死了。”季澤騁擦擦嘴巴,“天天都在後悔當初怎麽就沒多親幾口,多做幾次壞事,唉,現在怎麽想都想不夠,那都是限量版的回憶啊。”
“打住,我要說的不是這個。”麻笑黑臉。
“我是過來人的感慨。等你以後有了喜歡的人就懂了。”季澤騁說。
“所以你們就到此為止了?”麻笑癟癟嘴,情緒低落。
到此為止?季澤騁一怔。
“你說出的話能不能先在腦子裏過一趟。天天亂說話。”季澤騁敲了一下麻笑的腦袋。
到此為止這種事,他怎麽可能承認。
經過了連日的強降雨之後,溫度驟然降低。市四中的籃球賽成績就跟遇冷的溫度計一樣呈下降趨勢,最終止步于預賽選拔。幸好教練還沒來得及追究季澤騁的過錯,就受到了匿名信的舉報,到了下一學期,籃球隊換了一位女教練。
新年的時候,季澤騁只呆在房間裏看漫畫打游戲度日。這該死的新年居然也連着下了好幾場大雨,季媽媽因為懷有身孕,全家便取消出去旅游的打算。
某日下午,季媽媽說,邺言爸爸從鄉下回來,為他們送來了土特産。等季媽媽轉身忙了手中的事後,季澤騁還呆呆地站在樓梯上。看着兒子垂頭喪氣頗失望的樣子,季媽媽于心不忍,邊揉着兒子的頭發邊多加一句,“小言還在鄉下沒回來呢。”
哪想,季澤騁甩開季媽媽的手,扔下一句“關我屁事”就跑回房了。
季澤騁狂打了一通游戲後,把自己扔在床上,天花板上刺眼的燈光亮得人睜不開眼睛。他輾轉了幾個身,煩躁地把自己埋進被子裏。和邺言的淡定相比,自己果然是太嫩了。可是,他已經夠會憋氣的了,現在稍稍有點喘不過氣來。
他說“別和我說話了,別再追過來”,邺言居然真的再沒和他說話,從那次之後也沒再來找過他。
一次都沒有!
凡事都說“不要”,偏偏這種事怎麽就這麽聽話。
季澤騁郁悶了,現在他再回頭找邺言說話,會不會有點沒面子。可是面子值幾毛錢,比他的幸福更重要嗎。他哪次不是胡亂把氣話說絕了,和邺言冷戰了幾天,然後假裝忘了發生過什麽,率先低聲下氣地去求邺言原諒。一句“我後悔了”他屢試不爽,“算我錯了”更是他的座右銘。
“生氣→道歉→和好”的流程,他們走過無數次。但是這一次,他真的不願意低頭。關于籃球賽的事,他已經氣消了。
他真正生氣的是……
他怎麽可以說他不是認真的;他怎麽可以說他不愛他……
誰都可以這麽說他,唯獨阿言不行。
季澤騁煩躁地亂揉一通頭發,從快被悶死了的被子中蹦出來,他再也沒有比這一刻更認真的了,因此他也沒有比這一刻更受傷的了。
想到這裏,季澤騁就鼓足了氣,說什麽這次也決不先低頭道歉。
一到雨天,季澤騁就很煩躁。他十分讨厭下雨,不僅是因為雨水會淋濕衣服,而是每次不好的事總發生在下雨天。總算撐過了一天的課,因為沒有比賽,籃球隊的訓練量也不是很大。結束了籃球訓練,外面的雨變得更大了一些。
放學前以為會有轉小的趨勢,沒想到現在反而下得更猖狂了。
季澤騁走出體育館,跑去教室取包,恰巧發現包裏居然有傘,他喊着“lucky”正打算要跑出教學樓時,看到了邺言的身影。他倚靠在不顯眼的柱子後面,發呆地看着門外的雨。忽然想起了某個夜晚,他光着腳站在陽臺上抽煙,那是季澤騁第一次撞見邺言抽煙,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發現這家夥在某方面可能比女人更性感。
要命。現在想這些做什麽。
如果比較現在的邺言與當初的邺言有什麽不同的話,外貌上倒沒什麽改變,仍舊身形纖瘦、皮膚白皙,變的是那雙眼睛,似乎比從前更平靜,靜得如一潭死水,空洞得可怕。
邺言從反光的玻璃裏看見了季澤騁,季澤騁也看見了玻璃裏的邺言。那個空洞眼睛的主人先扯動嘴角,沖季澤騁勾起笑容。僅是一個笑的表情,邺言卻忽然有了生氣。
“沒帶傘嗎?”季澤騁走近。
“帶了。想等雨小一點再回去。”邺言不動,笑意保持在臉上。
“哦。”季澤騁撓撓頭發,感覺有些失落。
“你帶傘了嗎?”邺言問。
“嗯。剛發現被我媽塞進包裏了。”季澤騁掏出雨傘,展示給邺言看。
“這樣啊。”邺言不自在地移開眼眸。
“那……我先走了。”季澤騁走到門邊打開傘,回頭看了一眼邺言。
邺言笑着沖他搖搖手說:“再見”。
“再見。”季澤騁一頭紮進雨裏。
他跑得飛快,腳邊濺起的水花濕了褲腳。沒跑幾步,步伐漸漸緩下來,慢慢吞吞地走到校門口。他不僅讨厭下雨天,還特別讨厭拐角口。每次走過下雨天的拐角口,心情都不舒暢,此刻亦然。
下雨天加拐角口,最差的組合。
“該死的。”季澤騁咒罵了一聲。
腳步一拐,又着急地跑回去。
邺言看着雨中某個熟悉的身影越來越近,撥開朦胧的雨簾向自己跑來。直到季澤騁踩着濕淋淋的褲腳,重新站到邺言面前時,邺言才補全了腦海裏幻想的輪廓。
果然是阿騁,邺言笑了。
☆、Chapter62
剛一站定,季澤騁就着急地說:“別傻等了,這雨越下越大,根本沒半點變小的趨勢。”
“嗯。”邺言點點頭,正欲掏出雨傘,卻被季澤騁制止。
“一起吧,我的是雙人傘。再說,你的傘淋了雨再晾幹收攏多不方便,而且,我們是鄰居,回家的方向也一樣。總,總而言之,一起走吧。”季澤騁有點慌張,一定是被這雨擾亂了心緒。
“好。”邺言會心地點頭一笑。
季澤騁一愣,居然沒來由地臉紅了。
兩人沉默着走了小段路,踩過積水的坑窪不言不語。
這是久違地會面,自從分班以後,他們能講話的次數逐漸變少,但晚上在陽臺兩人仍能見面,關系不僅沒有阻隔開,相反的,自從陽臺裝了新的欄杆後,他似乎對邺言變得越來越在意。因為被束縛,所以更想要逃脫。
和邺言在一起後的那段日子,是兩人最親昵的時光。他從不覺得自己與邺言疏遠過,雖然冷戰後兩人已許久不講話,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熟悉感并沒有因為幾個月的冷戰就消去,只要像現在這樣,稍微靠近一點,兩人獨處時的狎昵自然而然地就湧現出來。
邺言仍舊與他離得這麽近,近得只要再上前一小步,他們就可以牽手,像從來沒分離過一樣。季澤騁在沉默中胡思亂想。
邺言像是有了感知一樣,慢慢擡起靠近他的手,觸碰到季澤騁握着傘柄的手,輕輕地往他的方向一推。
“肩膀,”邺言指着他的右肩說,“都淋濕了。”
“沒關系。”季澤騁仍舊把傘偏向邺言那一邊。
兩人繼續往前走,只是邺言越走越靠近季澤騁。由此,一把雙人傘終于能撐住兩個人。
可是,邺言就近在咫尺。他久違的發香擾亂着季澤騁的思緒。雨天是個讓人神志不清的天氣,他下定決心這次決不先低頭的。所以,現在低下頭的季澤騁,一定是被這惡作劇的壞天氣給蠱惑了……
“阿言。”季澤騁喚着邺言的名字低下頭,嘴唇貼近他的嘴唇,眼睛裏盛滿雨天裏邺言的臉,嘩啦啦的大雨一直在下,季澤騁的眸子裏自始至終只映出過一個人。
“阿言……”
季澤騁的動作戛然而止,被邺言伸來的手堵住嘴,他愣了愣,意識稍有回籠,眸子卻死死地糾纏着邺言的眼睛。
“做什麽?”邺言問。
“你才是,”季澤騁撥開他的手,冷冷地問,“你在做什麽?”
“吓了我一跳。”受驚之餘,邺言感覺好笑地說,“我以為你要和我接吻。”
“剛剛有這個打算的,”季澤騁拍走肩上的水珠,“現在沒有了。”
“是嗎,”邺言颔首,“很好。”
“一點也不好。”季澤騁抓起邺言的手,大力地握住,“我一點也不好。”
邺言遲疑地掙紮了一下,換來季澤騁更大力的箍緊,索性放棄掙紮,任憑他抓住自己的手腕。
“我以為我們上次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不算數。”季澤騁又開始耍賴,拽住邺言的手不松開,“凡事都有轉機,你怎麽可以獨下斷言讓這事板上釘釘了呢。”
“我還是那句話,只要你希望的,我都會幫你,但就只是這樣,我們維持現狀。”
“我現在唯一想要的就是這個。”季澤騁舉起邺言的手,與他交握說,“你給我。”
“除了這個……”
“除了這個我什麽都不要。”
“那我幫不了你。”
深深提了幾口氣,仍找不到反擊的說辭,敗下陣來的季澤騁,竟開始像小孩子一樣胡鬧起來,“那你就是說話不算數。說什麽只要是我希望的,你都會幫我,你能付出的就那麽有限嗎,你對我的感情就不過如此嗎。那你憑什麽斷言我不是認真的,憑什麽說我不愛你。維持現狀,呵,別表現出一副自己偉大又無私的樣子了,你也不過是為內心的怯懦找借口。既然你質問了我,那你來證明給我看啊,你所謂的幫我,又可以為我做些什麽,你所謂的認真,又是到哪種程度。”
邺言聞言僵住身體,方才的微笑漸漸褪去,連帶着臉上的生氣也像是被抽離走,渾身變得僵硬又冰冷。
季澤騁以為邺言會有所反駁,不料他只是嘆了口氣說,“走吧。”
走?走去哪兒。
家就在眼前。
“進來。”邺言開了門,對站在門口的季澤騁說。
阿言的房間……
季澤騁環顧了一圈,竟覺得心情有些悵然,他已經許久沒來過,這裏的布置并沒有什麽變動,可呼吸中久違了的空氣仍在提醒他,他已是一個外來客。
“坐吧。”邺言說。
季澤騁一屁股坐到床上,那是他熟悉的位置。比起自己的床,他更愛□□邺言的床,每次把邺言收拾幹淨的床鋪弄得一團亂都會讓他心情愉悅,他就是看不慣邺言處處幹淨得體的樣子,非要把他的僞面具撕下來,看着邺言有了平常孩子盛怒的表情,季澤騁才會身心大快,心情愉悅。
季澤騁還沉浸在久違的回憶中,忽然感覺褲頭的系帶被人解開,褲子慢慢被拉扯下來,季澤騁急忙拽住半脫的褲子,心中警鈴大響,再看到蹲在地上的邺言,這一幕竟無比的熟悉。
“幹、幹嘛!”季澤騁被這忽然的轉變着實吓了一跳,提着褲子,慌張地說,“做什麽?”
“幫你。”邺言的手撫上季澤騁的羞恥,慢慢動作,“除了這個我不知道還能怎麽幫你。”
“夠了!你當我是什麽!”季澤騁憤怒地提起褲子,急忙系上褲帶,“我說又不是這種事。”
“但我能給你的只有這個。”邺言低下頭。
“阿言,不要這麽下賤。”季澤騁目光如炬,仿佛要将邺言燒着,“我要的只是一句話,說你愛我,告訴我你是愛的,我就可以為你不顧一切。”
良久沒能聽到邺言的回答。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誠如季澤騁說的,沒有半點變小的趨勢。再等下去,也只是枉然。
季澤騁站起來,由衷地感覺到今天真冷,“我要的也只是這個。除了這個,其它你都幫不了我。”
就在季澤騁轉身離開的時候,衣角被人拽住,那雙手和主人一樣蒼白,卻帶着寒窖的冰冷和谷底的絕望。
他究竟想怎樣!
“阿言,你比我更混賬。”季澤騁罵道,“我至少真實面對自己的感情,喜歡的人就竭盡全力去追求,不喜歡的人就說清楚分道揚镳。不像你,口是心非,明明心裏想的要死,卻推開別人。現在這樣不放手又算什麽,既然推開了我,就別再死皮賴臉地求讨好。阿言,你究竟是什麽意思,究竟想我怎樣!”
邺言的手一點點地松開,慢慢滑落到地上。他一直沒有季澤騁勇敢,指責季澤騁不夠認真,不夠愛他,難道不是邺言內心深處害怕被季澤騁抛棄,而找的借口嗎。比起被抛棄,他要先選擇抛棄對方來保護自己。也許被季澤騁說中了,他不過是怯懦。
可在愛情裏,産生怯懦的一方就要負起全部的責任嗎。
邺言跌坐在地上,看上去那麽渺小無力。季澤騁背過身,不去看他,深深呼了幾口氣,推開門再不逗留。
不要回頭,不準回頭,決不道歉。盡管季澤騁心裏的聲音一遍一遍地警告他,可是他的手還是在搭上門把的時候心軟了,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還是終究對這個男人殘忍不起來,他也不知道。
季澤騁回頭望向邺言。那低下頭的纖瘦身影,仿佛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氣,死寂地一動不動。季澤騁覺得自己真要被折騰瘋了。他遲早有一天會被邺言玩死。
回頭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季澤騁就确定了一件事——這一生,這個纖細瘦弱的男人都會是他的命門。
邺言被忽然沖來的力氣撲倒在地,雙手被桎梏住,來人怒氣沖沖地跨坐在他的身上,眼睛前方的視線被他的頭擋住,只有微弱的光在頭的輪廓邊暈開。
“阿言,你聽好,這是最後一次,”季澤騁伏在邺言身上皺起臉,眉毛打結,“我最後一次這麽問你,你願不願意,願不願意為我不顧一切。”
只要你點頭,我就為你傾盡所有、不顧一切。那一瞬,季澤騁真的想到了永遠。
窗外的雨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屋內沒有聲音,沒有回答,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季澤騁沒能看見邺言眼睛裏的光芒,或許那希望的光一開始就不存在。只是他自己滿心期待地以為一切皆有轉機。
希望從來都是不存在,美好不過是童話的特權。被太多的好聽故事欺騙了,他也以為無論過程怎樣艱辛,結局總會是好的。
“我知道了。”
季澤騁從邺言的身上慢慢地站起來。說實話,他能理解邺言的害怕,但他不能接受因為這一點害怕就做出妥協的決定。維持現狀什麽的,他完全無法接受。他要,就全要。他不要,就全部放棄掉。
至始至終,他的感情都無所保留。
他承認他愛上了邺言,無法抑制地發瘋了一樣地愛上了他。可是,這一刻,他也确信了一件事——他不得不放棄邺言。因為,他們走在背道相馳的路上。
☆、Chapter63
邺言總說“放手”,季澤騁何曾聽話過。
有一天,當那雙桎梏的手真正離開的時候,當邺言終于逃脫了季澤騁的蠻狠,他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