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麻笑,想要罵人,卻發瘋一樣地憋不出一個詞,“我……”
“阿騁。”邺言握住季澤騁的手,搖搖頭。
三人一起走去雜貨鋪。
“反正我告訴你,我不是。”
聞聲的邺言腳步一頓,正好被季澤騁的餘光看到。
季澤騁撇開臉,沉聲說:“我們都不是。”
他們當然不是,至少在季澤騁的心裏從來沒有承認過自己是同性戀,可是被人這樣說的時候,他不知怎麽的,居然會有這麽大的反應,說實話,他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嗯,我懂了。”麻笑第一次收起笑容,鞠躬道,“抱歉,我說錯話了。”
麻笑拍拍自己的臉頰,“我犯錯誤了。對不起,我由衷地對我的口不擇言感到抱歉。”
“算了。”季澤騁悶頭往前跳,跳了一會問邺言,“往哪兒去。”
邺言無奈地笑了一聲,揉揉季澤騁的頭發,“跟我走吧。”
邺言接過一邊的拐杖,一手扶住季澤騁的腰,一手繞過肩膀搭住他的手。
季澤騁順勢将身體的重量往邺言身上靠去。
來到冷飲店,往店屋走去。
“阿言哥哥,”小女孩笑着跑出來,忽然慌張失措地又退回去,“季、季澤騁。”
“啊?”季澤騁指指自己,“你認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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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言敲了一下他的腦袋,“去年不是來過嗎,她是小水,小水。”
季澤騁一臉茫然地看着邺言,只見邺言用無聲的口型提醒他“大西瓜”。
回憶仿佛飄到很遠之前,他們一起坐在陽臺上吐西瓜籽的場景。
“哦,小水。”季澤騁一敲腦袋,露出标準的微笑,“嗨,好久不見。”
另一邊,季媽媽逗弄着邺媽媽懷裏的嬰兒。
“我們家只有一個兒子,以後去上了大學後,就感覺孤單了。”季媽媽嘆息道。
“我也是啊,在阿言被接到城裏後,一個人在鄉下特別孤單,所以我就趕緊又生了兩個兒子,可是邺言爸爸就是非常喜歡女孩,于是我們才又生了一個,這次終于是女孩兒了。雖然現在養起來很辛苦,可是陪伴他們長大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想起阿言去到城裏以前,也不過是十年前的事,一晃就十年過去了,阿言也長這麽大了。”邺媽媽頗為感慨地說道。
“是啊,雖然平常總嫌他吵,等他也去遠方上大學後,家裏真變得空空蕩蕩的我也會不習慣吧。”季媽媽無奈地說。
“那就再生一個啊,怕什麽,你也這麽年輕,你丈夫也正值壯年。”邺媽媽說。
“哎呀,不行啦,都一把年紀了哪裏年輕。”季媽媽擺擺手笑道。
“怎麽不行,這個年紀啊才是血氣方剛,一夜七次郎很快就有的。”邺媽媽說道。
“哪裏的話。”季媽媽繼續說笑了一會,站起來說,“我還是有點擔心我們家那個傻兒子,蹦蹦跳跳的說不定傷着腿了可不好,我去看看。”
“嗯,從山上一直走下去就能看見的冷飲店裏,那裏屋是個鋪子。”邺媽媽提醒道。
季媽媽來到鋪子裏,只見到兩個女孩在挑選東西,便問:“阿騁呢?”
“他們在西瓜地。”小水說,“好像要挑一個大西瓜。”
麻笑來不及阻止小水順口而出的話,随着季媽媽從鋪子後院走出,便慌慌張張地大聲喊着“阿姨”追過去。
“阿姨、阿姨。”麻笑用力地喊,也試圖給不遠處的兩人提醒。
很多年後,邺言回想起當時的那一幕,究竟是什麽感覺。
與其總是誠惶誠恐地唯恐失去,倒不如快刀斬亂麻地給他一個痛快,或許那是他預料中的一個結果,只是在尚且偷情似的甜蜜中他也不止一次地幻想過未來,抱有過期待。
可最後所謂的背德仍将他們打回原形。
男人和男人,在被拆穿的那一刻,會嘗到沒來由的背叛的滋味,明明誰都沒有做錯,明明那麽真實地感覺心動,明明比任何人都愛得還要認真,可再真摯的感情都不會得到允許。
季媽媽一聲不吭地轉身回到民宿,她甚至沒有打斷遠處的兩個人。
麻笑追在她的身後,手舞足蹈地拼命解釋,可季媽媽無動于衷的表情終是讓她感覺到挫敗。
沉默了一路的季媽媽忽然停住腳步問:“他們經常那樣嗎?”
“不是啦,都說了是開玩笑。他們只是在開玩笑。”麻笑用輕松的态度掩飾,“你看男生和男生就是會打打鬧鬧,抱來抱去有時候打架打着打着還會親上,他們剛剛也只是……”
“孩子,你是不是喜歡阿騁?”季媽媽打斷問。
“我?”麻笑指着自己,不明白話題為何忽然繞到自己身上。
然而,她卻點頭說:“是。”
☆、Chapter45
盡管被季媽媽命令請暫時守口如瓶。
可是麻笑仍然覺得季媽媽會有所預謀,“拆穿他們的事”她絕對不能成為幫兇。于是,在那天晚上,麻笑決定将此事偷偷告訴邺言。
邺言聽後一直沉默,最後告訴麻笑要對季澤騁保密。
麻笑反而糊塗了,她以為在他們的這段關系裏,季澤騁才是所謂的“攻”,他是保護人的那一方,哪知邺言過于沉着冷靜的态度吓到了麻笑,邺言波瀾不驚的表情仿佛硬生生在等待這樣一個結果似的,而邺言做出的判斷是,讓季澤騁蒙在鼓裏。
季媽媽不願意立刻戳穿兩個孩子的行為,為他們留有回轉的餘地。
而邺言卻張開并不豐滿的羽翼,擅作主張地承擔起保護季澤騁的義務。
麻笑忽然對所謂的“BL”長出一些新的認識,比方說“同性的愛并不是因為他們是gay”,再比方說“以為是高大霸道的那一方其實可能是被保護的那一個”,再比方說“總是忍不住嚷嚷着要親親的那一方并不一定是愛的更多一點那個”。
感覺不好意思的麻笑,拍着臉不得不坦誠另一件事。
“啊,還有,季澤騁媽媽問我是不是喜歡季澤騁,不好意思,我說是了。但是這不是真的,”麻笑趕緊搖搖手說,“因為我想季媽媽也許在盤算着什麽,如果我說不是的話,她再找別的真的對季澤騁有意思的女孩子,比方說小水啊,那可就糟了。”
“小水?小水才10歲。”邺言釋懷地一笑,“我都懂的。謝謝你。”
“不,我才是要道歉。非常對不起,胡亂說你們是gay什麽的,但是我一定誓死站在你們這一邊。”
“嗯,我可能本來就是吧。”邺言無奈地笑。
“不,才不是。你只是喜歡季澤騁而已。”麻笑說。
“但是我從小就喜歡他,所以可能是天生的同性戀吧。雖然我也看過很多書想要尋求解救,可是終究沒找到什麽好方法,只是越來越喜歡他,在無可自拔以前先抽身離開才是最正确的決定,如果當初我去了省一中……”邺言忽然一頓,“也許那才是最明智的決定。只是現在要怎樣離開他才好,明知道是不可能有結果的事。”
“阿言,我覺得……”麻笑抓住邺言的手,正着急開口,被忽然的拉門聲吓了一跳,急忙回頭,看到一臉不爽的季澤騁站在門邊,那表情仿佛捉奸似的。
“你們,做什麽?”季澤騁指指麻笑逾越規矩的手,慢慢走近屋,“阿言,我說你好歹……”
尚未說完,季澤騁的話被邺言忽然封住,只是嘴巴碰觸嘴巴的程度,邺言又忽然抽身離開了。
季澤騁也是一愣,反應過來後,擦擦嘴巴說:“怎麽下午還沒親夠嗎?”
麻笑在為他們關上門的時候,最後看着兩人在門縫裏越來越小,恍惚生出某種悲傷的情緒,這樣所剩不多的時日,邺言是懷着怎樣惴惴不安的心情呆在季澤騁身邊的。明知道會破碎,卻仍然去擁抱,仿佛如同泡沫一樣,美麗的讓人心疼。
可是,這一切都讓邺言去承擔,這公平嗎?
往後幾日,季媽媽裝作沒事人一樣,麻笑卻能感覺到她時常向邺言投去的目光。
而邺言感覺到季媽媽的眼神後,也毫不躲避地與她對視,甚至謙卑有禮地微微一笑。
麻笑由衷佩服邺言的勇氣,又不禁猜想他是否早有預料的準備。
湯一瑞打來電話問麻笑在哪,得知麻笑居然和季澤騁這個跛子到鄉下玩後,萬分着急地也想沖過來,甚至在電話裏大罵季澤騁“笨蛋,這麽好的機會居然不叫我”。
沒有眼力勁兒的季澤騁只是掏掏耳朵,各自管好自家的事吧,于是報上鄉下的地址後,湯一瑞便說着也要過來。
沒等到湯一瑞過來鄉下,季媽媽就先回去了。
麻笑也尚未搞清狀況,甚至在季媽媽走之前對邺言說:“小言,麻煩你照顧好阿騁,他的腿還不能沾水,也不要讓他一直跳動,總之多加注意,凡事就拜托你了。”
邺言也應承下來說“好”。
看着季澤騁不耐煩地揮手說“快點走吧,啰裏啰嗦的”,麻笑忽然就明白了,所有人都只是心照不宣地在保護季澤騁,他仍是那個笑得一臉燦爛無憂無慮的大男孩。
湯一瑞來時,還帶來了吳純姝,以及一大堆的參考書。揚名曰“要好好學習”,趕在下學期的第一場分班考裏考出好成績,便可擠進重點班。
至于吳純姝,一來是因為她是湯一瑞的故交,二來她是麻笑的好朋友,三來她被湯一瑞拜托來撮合自己與麻笑。
季澤騁一看到這個戴着黑框眼鏡,半紮着丸子頭,臉上還有幾粒小雀斑,穿着黑色吊帶背心的女人就來氣,想起之前她就是那個整蠱自己說BL就是BOOKS LOVE的那個女人,那件事害他一直感覺萬分丢人,耿耿于懷至今,這次存心想要報複的季澤騁,故意沒事找茬。
“吳純妹?我看是無腦子的蠢妹吧。”季澤騁合上本子,一直叫,“蠢妹蠢妹,比什麽純姝順口多了。”
“沒文化,你自己也不覺得丢人。”吳純姝不在意地推推她的黑框眼鏡。
“哼,陰郁的女人。”季澤騁說。
飯後,五人坐在瓜地裏吃西瓜。
“我說,你們有準備分班考的考試嗎?”湯一瑞問。
“啊,別說這麽掃興的話。”麻笑吃着西瓜說。
“總之,你的話是不可能的。”吳純姝推推眼鏡。
“哈,蠢妹說的自己好像一定能考進一樣。”季澤騁說。
“季澤騁你還真是笨蛋,吳純姝一看就和阿言是同類嘛。學習派的。”湯一瑞說。
“喂,你為什麽要叫他阿言叫得這麽順口。”
季澤騁和湯一瑞吵吵鬧鬧的,兩個女生竊竊私語“他們在一起了?”“啊,不久前才知道的”“果然是BL”“啊,好棒”。
“阿言呢?”
季澤騁伸手一摸,手邊是空的,才發現邺言不知去哪兒了。他站起來,四處找了找,就着夜色中一點星火,循着煙草味才發現邺言,他輕手輕腳地從後面走近,正想來個熊抱,卻被邺言閃開了。
季澤騁大喊“無趣”,作勢又要去親邺言的嘴。
邺言一反常态地一直在躲避。
以為是玩鬧,季澤騁不作罷地仍舊在嬉戲追逐。
被抓住的邺言,老老實實地被抱在季澤騁的懷裏。
“阿騁,你敢不敢跟我打一個賭?”邺言說。
“賭什麽?”季澤騁感覺好玩。
“賭一次勇敢。”邺言說。
“有什麽我不敢的。”季澤騁說。
“我們私奔吧。”
☆、Chapter46
季澤騁愣了愣,松開了環住邺言的手。
“你說什麽?”季澤騁說着後退一步,又笑起來撓撓腦袋,“你不是在說真的吧。”
“嗯,我說真的。那你敢嗎?”邺言的眼神緊迫地盯着季澤騁。
“這是幹嘛啊,有什麽非要……”看着邺言的眼神,季澤騁倒吸了一口氣收斂起笑容,停住話放端正手嘆氣,“如果阿言你敢的話,我就陪你。”
邺言将手指間的煙遞去,季澤騁沒明白他想要做什麽,只是順其自然地接過,卻在下一刻被邺言拽住手用力地拉過去,季澤騁大喊着“阿言”,聲色裏是接近破音的尖叫,就算中途他抵抗着想要縮回手,卻最終仍被邺言的大力給得逞。
煙頭死死地摁在邺言的左胸口上,皮膚最直接地接觸到灼熱的煙頭剎那就紅了。在觸目驚心的紅色之外,是火辣辣的疼痛感,而且越來越燙。邺言卻仍嫌不夠用力似的,再加大手勁把煙身都折歪了才停止。
“阿言——”季澤騁甩掉已經泯滅的煙頭,看着那故意的燙傷,又是着急又是氣憤,如果是別人這樣給了邺言一下,他一定跟他拼命到底,可偏偏卻是邺言自己動的手。
最不解之處就在于,邺言到底想要做什麽。
邺言沒有接過季澤騁的手,拉上衣領說:“蓋章。我就當你已經做到了。”
“你tm到底在幹嘛,自殘嗎。”季澤騁急得直發瘋。
“我一直以為你才是那個膽小鬼,其實我自己更膽小。不敢說喜歡,不敢去承認,只會偷偷摸摸地用一些書去做暗示,等着你發現,等着你變得着急,等着你追上來,等着你先說放棄。如果我不是個膽小鬼的話,我就會先說喜歡,如果我喜歡的程度夠深的話,我也不會誠惶誠恐的害怕,如果我足夠隐忍的話,那我也可以什麽都不要的。偏偏都不是……”
“阿言,你在語無倫次說些什麽,我一句都沒聽懂。”季澤騁晃着邺言的肩膀,想要搖醒他,“你今天太奇怪了,是不是累了,胸口痛不痛?”
痛,但是還不夠。
不夠痛到讓邺言去銘記這一切。
就連這樣的血肉之痛,都像是某種恍惚,一直都沒有真實感。
和季澤騁的相處裏,越是甜蜜越是讓邺言退縮,他害怕這樣的時光太過美好而破碎得太快。幸福有多少是注定的,現在多用一分,以後便少掉一分,直到最後空空蕩蕩只剩邺言遍體鱗傷的一個人。
他在這段不确定的關系裏越來越覺得害怕,越來越覺得無法承受,在無法得到足夠的安全感裏終日不安。不敢用情太過,恐大夢一場。不敢陷得太深,怕傷人傷己。
如果別離終有盡頭,這一次換邺言勇敢地先學會放手。
“既然都還沒開始,倒不如……”
“不準。”握住邺言肩膀的手在施力,“我不要。你別再說了,今天太晚了,先回去休息吧。”
“阿騁,你在逃避什麽。”
“該死的,別給我說出那兩個字。我說了不準、不可以、我不要。”
“我們從來沒有在一起過吧。”邺言說。
季澤騁簡直氣憤極了,一直到離開鄉下都沒有再與邺言說過一句話。
隔着衣服布料看他的胸口,從前的欲望消失得一幹二淨,現在只剩火冒三丈。
坐在瓜地裏的時候,季澤騁耳邊還能聽到海的聲音,一波浪湧上來又退下去,另一波又繼而撲上,身邊是湯一瑞和麻笑的笑聲,季澤騁想起了曾經在這裏的“曉彤”他們,恍惚覺得,身邊人的聲音就像海浪一樣,歡笑都是短暫的,随着年紀的增長去到不同的地方再遇上不同的夥伴,身邊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只有邺言是特別的。
季澤騁總是與人相處的很好,但如果讓他憑心而說,也許他只認邺言這麽一個朋友。某次他們一起看8點檔的偶像劇,正好講到被車撞後的主角失憶了,故事又要以一個新的角度展開,看得人着實感覺累人,季澤騁卻忽然說“如果我失憶了,什麽都不會記得的話,那我只要記得來找阿言就夠了”。太過親密的距離讓他們的關系比起玩伴,更像是家人而非戀人,和誰都能開心打鬧的季澤騁,唯獨對着邺言寡淡的性格才會安靜下來,可是最愛聒噪的他,反而不覺着這樣的安靜很讨厭。
要說對邺言在愛情程度上的喜歡,季澤騁是想都沒想過的,所以一開始他除了慌張只有無措,不知怎麽辦才好,身邊也不再有邺言與他出主意,可等他胡亂作為了一番再冷靜下來時,邺言已經不再理他,這反而讓他更加慌張了。邺言不理他,這更是他始料未及的。當行動比大腦更先一步給出答案時,他已經吻了邺言,盡管他自己也尚且不知這是怎麽一回事。
懷抱着邺言心才舒坦下來,他也分不清這是出于對邺言的依賴,還是喜歡,或是兩者都有,他喜歡邺言,但他自己也沒搞清楚這種程度的喜歡是不是足夠分量的,但是他卻停不了手,每次接吻的沖動都讓他沉醉。邺言很重要,而他也覺得這樣的相處也沒那麽糟,比朋友的關系更多了一絲甜蜜,這樣下去有什麽不好?
為什麽非要去承認什麽喜歡,所謂的開始必定有一個結束。在被說是“同性戀”的時候,季澤騁仿若遭雷劈一樣,他一下子就害怕起來,感知到這個結局必然不是幸福的。可是邺言的眼神又将他安撫,他一直以為兩人可以這樣下去。
但又,為什麽不可以呢。
直到,季澤騁回到家,看到房間的陽臺被裝上了新的灰黑色護欄,以詭異的姿态從頂端連接到牆上,封鎖了整個陽臺,靜谧的空間仿若牢籠一樣傳來窒息感。
窗戶不知被誰擦得锃亮,反射出人影。
季澤騁在玻璃上看見了自己呆愣住的表情。
“砌牆太慢,這樣省事多了。”季媽媽說。
☆、Chapter47
“記得邺言一個人就夠了。”季澤騁曾經這麽說過。
現在你感覺快樂嗎,許多次邺言如此自問。
是快樂的。
那不就夠了。
計較親口承認的喜歡,計較季澤騁不夠勇敢,計較他能付出的遠比自己奢望的要少,這樣的計較有什麽意義。只要珍惜現在就夠了,只要現在他開心自己也快樂就夠了,只要他還留在身邊就夠了,可是怎樣怎樣就夠了,這樣的話邺言在心裏已經說了無數次。
這一次卻來不及了……
季媽媽會有所行動,邺言不想把疼愛季澤騁的她想成一個敵人,要說壞人,其實是自己才是,領着天真無知的季澤騁一步步墜入罪惡的深淵。
他太卑鄙了。
既不肯主動邁出腳步,又渴望季澤騁靠近,在季澤騁靠近之後卻又退縮了。
可是,他實在太害怕了。
害怕季澤騁先一步離開自己,那到時候他會表現出怎樣殘忍的姿态,弄成怎樣尴尬的局面。那一刻,邺言就真的成了萬人唾棄的對象,受盡淩遲的鄙夷目光。那一刻,季澤騁會擁他入懷保護他嗎,還是感覺悔恨,亦或是連同他人一起指責他。
狗血的偶像劇的情節在邺言腦海中閃過,可再狗血的戲碼一旦降臨到自己身上,除了哭泣還能怎樣。
感情的天平多麽不公平,我對你超越喜歡以上,而你對我只是沖動的喜歡。
此時此刻,邺言才懂了,為什麽有的人在看似幸福的愛情中先選擇離開,害怕被傷害,沒有安全感,這些都是其次,最讓人無法接受的是,對方并沒有那麽愛自己,至少,比不上自己對他的愛,光憑這一點,就足夠令人絕望的。
季澤騁在跳上大巴的時候,惡狠狠地盯着邺言,那目光裏除了氣憤與留戀,竟然還有委屈,像是被人抛棄的小狗一樣,他甩開湯一瑞遞來的手,一咬牙使勁蹦上大巴。
這次一直逗留到開學時間,邺言才慢吞吞地回到學校。分班考試時,邺言見到了季澤騁,他更黑了,而且有些變瘦,腿上已經拆除了石膏,可是走路還是小心翼翼的。考試途中,邺言一直感覺背後毛骨悚然的,不用轉頭都可以知道是誰在直直地望穿他,果然監考老師敲敲後面人的桌子說“不要東張西望的,好好考自己的卷子”。
季澤騁第一個就交了試卷走出教室。邺言上講臺交卷時,也并非故意去看,實在是因為太明顯了,季澤騁三個字的考卷被單獨分了出來擺在一邊,因為那張卷子上什麽也沒寫。
走出教室,看見季澤騁正靠着牆在等人,見到邺言出來就蹦過去。
“扶我。”季澤騁說,“還有,我暑假作業也沒做完。”
“那是你的事。”邺言背起書包往前走。
抓住邺言的書包帶子,季澤騁黑着臉說:“你就非得這麽跟我鬧別扭。”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放手。”
“不放。”
“放手。”
“就不。”
兩人在走廊上拉拉扯扯眼看像要打架的陣勢,已經有不少學生看向這邊,等着看好戲。
季澤騁還在用力扯着書包帶子,邺言便丢下書包不要了,他松手的瞬間季澤騁沒準備地後跳了好幾步才險險地将自己穩住,站定後又急又狠地從牙齒裏擠出“阿言”兩個怨恨的字。
邺言在前面跑,季澤騁蹦着追的場面異常搞笑。
可再丢臉,季澤騁還是一路蹦跶到底,直追到拐彎處,向前一個縱躍撲倒邺言。一碰到邺言,他就用手牢牢地箍住他的雙手,還不放心地将他的雙手舉高過頭頂,邺言掙紮中轉了一個身,像魚被翻了面,季澤騁再怕他亂動,幹脆坐到他身上,死死地按住他。
“你到底鬧什麽不痛快。”
邺言胡亂地扭動身體,難以啓齒的部位摩擦過的瞬間,季澤騁冒下汗悶聲“唔”了一聲,聲音裏盡是難受。
“該死的,別動,都叫你動了。”
一只手按不住,邺言真使起勁兒來,還是頗有男子漢的力氣,季澤騁只好改用兩只手,一手箍住一個亂扭的手腕,才制止了底下人的躁動。
臉正對着臉,嘴唇之間的距離近到只是一個低頭的動作就可完成接吻。本來不該是這樣的,他們還在吵架,他們還在鬥氣中,可是身體的貼合使曾經的習慣默契地回到身上,季澤騁粗重的呼吸緩了緩,低下頭去觸碰柔軟,這次邺言沒有躲。
季澤騁閉着眼描繪他的唇,直到口腔裏泛開一絲血腥的味道,他才恍然初醒地抽身離開,砸吧砸吧嘴盡是刺鼻的腥味,他用手背一抹果然出血了。
季澤騁哪受過這種委屈,從來都只有別人被他得逞過,何曾他被人欺侮,可來不及罵人,季澤騁愣住了,邺言的表情裏是厭惡是鄙夷是抗拒。季澤騁站起來,不确定地再問一遍,語氣裏已是求人的最低姿态,“阿言,你認真的?”
邺言沒有接話,季澤騁大吼,“說話,給我說話。”
“我們不要再來往了。”邺言抹抹嘴唇,背上書包。
季澤騁怒氣沖沖地掐住邺言的脖子,直把他抵在牆上,腿上的傷口好像崩開了,可是他完全感覺不到,他的眼裏只有邺言,這個冷些無情的人,根本不是他的阿言。
“如果你是認真這麽想的,如你所願。”季澤騁一頓,咬牙切齒地加了一句,“你不要後悔。”
☆、Chapter48
除了麻笑選了文科,其餘人都在理科班。邺言和吳純姝分在了同一個重點班,季澤騁和湯一瑞分在了相鄰的普通班,和季澤騁同班的有曾經一起去夜店探險過的關智傑,和被訓導主任抓住招供而連累大家遭到處分的阿波。
季澤騁的班主任是一位鄰近退休的老頭,教學認真嚴格,因為鄰近退休,加之見識過各式各樣的學生,所以對待學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得過且過。
偏偏再不動怒的老頭子見到季澤騁空蕩蕩的嶄新試卷也有了一絲愠氣,再見到幾乎全空的暑假作業本,老頭子坐不住了,拍着桌子罵,“我教了40年的書,頭一次碰到你這麽不上進的。”
季澤騁還頂嘴,“作業本太厚了。”
“試卷也空的,難道你一道都不會。”
“寫了結果也不是一樣。”
嗆得老頭子滿臉通紅把本子甩在他身上,“今天之內給我補起來,沒寫完不準回去。”
放學時間,季澤騁一個人坐在教室裏轉着筆。
“啊,不想寫不想寫,煩死了。”季澤騁把筆往桌子上一扔,往後靠去,搖晃着椅子,幻想一本已經寫好的作業本從天而降,他就只用在封面寫上“季澤騁”三個字即可大功告成。
“啪——”
真有一本已經寫好的本子安安穩穩地落在季澤騁的桌子上,幻想成真?不過封面已被人寫上名字——邺言。
“幹嘛。”季澤騁把本子按回邺言胸口,因為太過大力,邺言退了一步,卻一聲不吭地又把本子放回了季澤騁桌上。
這次,季澤騁不置一詞地直接拿起本子,從窗戶甩出去。
恰逢湯一瑞來叫隊員,“阿騁,訓練時間到了。”
季澤騁站起來,卻被邺言拉住。
“你還沒補全作業。”
“多事。”
季澤騁甩開邺言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訓練進行的并不順利,舊患尚未痊愈,加之之前與邺言的争執,傷口又裂開了。季澤騁不敢再跑動得太厲害,只做了幾個定點投籃的練習,就坐在籃球館一邊休息。
有新進的學妹跑來看籃球隊的訓練,見季澤騁正在喝水,就跑去搭話。
“季澤騁?你是不是季澤騁,我有看到暑假時候你和省一中的比賽哦,太帥了。恭喜你們入選省聯賽。”
“謝謝。那是球隊共同的努力。”
“那個,能不能和我們交換手機號?”
“為什麽?”
“我們想知道你的比賽日期,常聯絡之類的,不可以嗎。”
“不好意思,我不方便。”
“咦,你不是和女朋友分了嗎,難道已經交新的了,沒聽過诶。”
湯一瑞抱着籃球走近,對季澤騁說:“阿騁你不舒服的話可以先回去。”
“耽誤練習進度了,不好意思。”季澤騁站起來。
“說什麽呢。”湯一瑞拍拍季澤騁的肩膀
“回去吧。回去補作業。”而後,又好心地多加一句,“我全都寫好了哦,滿滿當當的,你可以去我抽屜裏拿。”
“謝了。”季澤騁擺擺手慢慢走出體育館。
女生問湯一瑞,“學長,季澤騁又有新戀情了?”
“新戀情?沒可能吧,”湯一瑞疑惑地說,“他們一直感情很好。”
“啊,可是我們聽說他們當衆分手的,還在走廊裏吵架。”
“沒有啦,那是和阿言鬧着玩的。”
“阿言是誰?”
“咦,你們在說誰?”
“不,學長你在說誰?”
“……”
天色已暗,教室裏暗着燈空無一人。季澤騁手搭在門邊想,剛剛邺言是從哪個門進來的,為什麽毫無聲音。
作業本安靜地躺在自己的課桌上,季澤騁正想把它塞進書包裏,卻因為手上都是汗沒拿穩掉在了地上,再撿起來的時候,他看見裏面居然已經被寫滿了字,黑色的字跡規矩整齊,與前幾頁的潦草有明顯的對比,那仿佛書法字帖上拓下來的端正只有可能是邺言。
阿言……
季澤騁把本子胡亂塞進書包裏,沖出教室。
這家夥到底在想什麽。
“你要去哪裏?”季媽媽問。
放下書包,季澤騁正欲出門,被季媽媽攔住。
“找阿言。”
“我已經找過他了。”季媽媽走去廚房。
季澤騁渾身一震,登時臉色鐵青。
“這是我和他的事!”季澤騁吼道。
“可你是我兒子。”季媽媽更大聲地吼道。
鈍痛的心漸漸變得無力,靠着梁柱,季澤騁慢慢滑坐到地板上。
“為什麽,”季澤騁喃喃,“你們為什麽都要這樣對我。”
“兒子,這是錯的。媽在救你,适可而止現在就停下還來得及。”
為什麽喜歡一個人會是錯的。
阿言是錯的。
喜歡上阿言是錯的。
喜歡上阿言的季澤騁是錯的。
這世上有解錯的題目,有算錯的工程,有搭錯的軌道,可居然還有錯誤的喜歡。
“可是我停不下來,我停不下來怎麽辦?”季澤騁咬住自己的胳膊,埋頭痛哭。
卻沒有啜泣的聲音從環抱自己的胳膊裏溢出。
☆、Chapter49
十月上旬,學生們忙碌着為秋季運動會做準備。
季澤騁近來的心情就跟這詭異的天氣一樣,明明該是秋天,卻不見涼爽,就算只單穿夏季校服,跑了幾圈操場後都熱得想光露膀子。
礙于後面展開的籃球比賽,為了蓄力,季澤騁只簡單報了100米和200米的爆發力項目,體育課上卻也不見其認真訓練。
相反,他卻愛上了在秋的時節喝冰櫃裏拿出的飲料,然後默默在暗中看別人訓練。
這個別人自然是邺言。
邺言報名了跳高的項目,他的柔韌度很好,過杆時自然地挺腹收腿呈現出連貫的動作,季澤騁總是不厭其煩地看上好幾次,每一次都覺得甚是有美感。
落到墊子上時,他的衣服會随着旋轉的動作掀到胸的位置,露出盈盈一握的腰,白皙、纖細,想起接吻中的邺言總會受不了地扭動,惹得他的小腹一陣一陣地難受,光想想,他也覺得自己全身都熱騰起來,趕緊不停地喝冰飲解燥。
現在,他卻只能這樣遠遠地觊觎,像個偷窺的色狼。
上一周邺言的指導老師是個女的,教他動作時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