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番外四 (4)
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一樣。
這種感覺着實誅心。
“你和他……”“黃少天”有點遲疑地問。
“我們是愛人。”喻文州說。他輕巧地拿過兩個碟子,把煎得金黃的煎蛋從鍋裏盛出來,端上桌子。“愛人,你知道是什麽意思?我喜歡他,而且我會保護他不受任何傷害。”
“那我……那我呢?”
喻文州俯下身整理桌布,将碟子擺好:“對不起,我并不知道。”
“黃少天”沉默地放下手裏的杯子:“等一下怎麽辦?”
喻文州站直身子,也很無奈:“我還是不知道。”
喻文州心想,我只希望你趕快離開,把黃少天還給我,我現在無比需要他。
鄭軒的電話突然打過來,喻文州走到門口處接起來,“黃少天”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吃飯,他拿筷子的姿勢有點別扭,但是還是低頭吃得很認真,脊背挺得很直,看起來整個人都非常僵硬。
“怎麽?”喻文州問。
“是路啓寄過來的。”鄭軒說,“查過了,快遞公司那邊也确認過了,是路啓寄來的CD,他幾乎也沒怎麽想隐瞞,也就是說他現在已經掌握了那段錄像,還有,李輝的老婆為他請的律師,就是路啓。”
喻文州深呼吸一口氣:“好,我知道了。”
“怎麽辦?黃隊到底是怎麽回事?”
“黃少天”安靜地坐在飯桌前吃飯,悄無聲息,喻文州看着他:“他,不是那個他了,我也不知道怎麽辦。”
喻文州挂了電話坐在“黃少天”對面吃飯,“黃少天”一直低着頭不看他,只吃自己面前的東西,再遠一點都不伸筷子,喻文州看了他良久,給他夾了一片火腿放在他面前的盤子裏,“黃少天”沉默地看了半天,最後默默地夾起來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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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離性人格疾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人在面臨巨大的困難和壓力時的一種應對屏障,會通過分裂出一個人格來面對主人格難以承受的困境,而這個分裂出來的人格所表達的記憶和性格應該是和主人格有關的——因為即便是虛拟構成,也應該是有根據、有經歷的。黃少天是一個愛說愛笑的性格,整個警局上下都知道,他表現在生活中永遠都是可愛、陽光、向上的一面,工作上認真、極負責任、果敢,所有人都覺得就算是全世界所有人都有精神疾病,他也不應該有。
做刑警這一行,沒有強韌的內心是完全不行的,除了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會面對很多血腥的場面、必要的時候要開槍等等,幾乎每一起案件背後都是兩個或者更多不幸的家庭,生離死別幾乎是永恒的話題。局裏定期會安排所有人和心理醫生見面,黃少天的心理狀況一直以來還算不錯,至少喻文州每次拿到的報告,他都還算合格。
可是面前的這個人真的是和黃少天相去甚遠,這是否說明這個人格是黃少天隐藏在背後的?又或者說他虛構出一個這樣的人格來替他接受一些事情、面對一些困境?
他現在根本不是“黃少天”,喻文州沒有辦法帶他去警隊,甚至都沒有辦法帶他出門,因為就喻文州現在對“黃少天”的了解,他沉默寡言不動聲色,實際上卻喜怒無常,難以想象如若放他出去将會是怎樣的表現。
但是鄭軒給他提供的消息是路啓已經作為李輝的律師開始和警局交涉了,他掌握着至關重要的證據,在警察局無法提供李輝是殺害林玉蘭兇手的情況下,路啓手裏的錄像或許可以給黃少天帶來無盡的麻煩。
喻文州給張佳樂打了電話,然後站在門口看着沉默地坐在沙發上的“黃少天”。喻文州無比希望黃少天能現在回來,現在這樣的風口浪尖上,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他需要黃少天自己站出來。
張佳樂雖然有心理準備,但是看到“黃少天”的時候還是吓了一跳,他笑着過去拍了拍“黃少天”的肩膀,卻沒想“黃少天”反應無比激烈,一個過肩摔将張佳樂摔在地板上,毫無防備的張佳樂被摔得龇牙咧嘴的。
“我操啊!”張佳樂揉揉肩膀站起來,無比詫異地看着“黃少天”。
“黃少天”先是束手無策地站在張佳樂面前,然後他似乎有點不知道怎麽和張佳樂交流,慢吞吞地走到喻文州身後,扯了扯喻文州的衣袖。
喻文州回過頭看他:“他是黃少天的好朋友。”
他說的是黃少天的好朋友,而不是說“他是你的好朋友”。
“摔死我了。”張佳樂還在咧着嘴揉着肩膀,“太狠了我日,你想弄死我嗎?”
“黃少天是不會對你下死手的。”喻文州說。
張佳樂遲疑地看了看喻文州,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後的“黃少天”,明白了為什麽喻文州會這麽說,黃少天是不會對你下死手的,除非他不是黃少天。
“怎麽辦?”張佳樂問道。
“你看着他,”喻文州說,“我現在必須去一趟局裏。鄭軒和你說過了吧?”
張佳樂點頭:“說過了,那個錄像帶……我也看過了。”
“我必須和路啓見一面。”喻文州說,“你看住他,不要讓他單獨出去。我相信黃少天是不會做那件事情的,如果錄像帶真的錄到了那個畫面,只有一個可能,是他。”
“黃少天”像沒有聽到一樣,目光看向牆壁,眼神一片虛無。
“你是說,路啓知道他……”
“沒錯。”喻文州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有任何情況一定要立刻給我打電話,保持溝通順暢,我走了,有事情一定要通知我。還有……拜托孫哲平去查一下錄像帶的事情,拜托。”
喻文州甚少求人,張佳樂點頭,回答得很鄭重:“你放心吧。”
9:10.
喻文州快步走出樓道,撥通了鄭軒的電話。
“我覺得事情開始有點失控了,”喻文州匆忙躲過早上上班的人群,走到一個較為偏僻的角落裏,“把目前的事情暫時和其他人說一下,大家都有知情權。”
鄭軒在那邊點點頭,喻文州總是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對自己能解決問題的範圍有特別清楚的認識,能就是能,不能便是不能,事情如果真的失控還把大家蒙在鼓裏,實在是太不應該。
“我之前拜托你查的路啓的家庭情況怎麽樣了?”
“有的,我查完了。”鄭軒翻開自己的資料夾,“路啓的家裏現在在G市,但是他之前的戶口地址是S市,能查到的只有他父母,他父親去世了,九年前,母親死于六年前,路啓平時對自己的父母親的事情諱莫如深,但是因為我現在沒申請到權限,更深層次的查不到,明天可以出更詳細的。”
“好,我知道了。”喻文州說,“我現在要去見路啓一面。”
“嗯,小心。”鄭軒說。
“放心。”喻文州挂掉了電話,快步走到約好的咖啡店。
9:45.
昨晚上才下了大雨,導致今天天氣又陰沉又憋悶,熱度不減,喻文州穿着外套覺得全身都是汗。路啓坐在他面前穿着規規矩矩的西裝,襯衫的扣子系到最上頭一個,居然面不改色。
“喻警官,你找我到底有什麽事情呢?”路啓說,“有什麽事情是不能在警察局裏說的呢?”
這意思是暗指喻文州徇私了。
喻文州不在乎地笑了:“我是搞法證的,不參與他們抓捕和破案,對我說這個沒有用,你也別叫我警官,我們說點私事。”
路啓輕咳了一聲:“好啊,您說。”
“你和少天,認識很久了吧。”喻文州脫下外套搭在椅子上,服務生端上來冰咖啡,喻文州點頭致謝接過來,“我和少天關系很好,是他和我說的。”
“是。”路啓有點詫異,但還是點點頭。
“是早些時候的事情吧?你們似乎有點矛盾。”喻文州繼續說,“這件事情在少天心裏挺沉重的,和我說了之後,我覺得他也有不對的地方,他一直不知道怎麽和你講,但是壓在心裏不好受,我看在眼裏,所以就來找你。”
“他還會心裏不好受?”路啓嘲諷地一笑,“他不是正義使者嗎?”
喻文州一聽,果然是有隐情。
“他比較好面子,這你應該知道得比我清楚,”喻文州賠笑,“少天就是這樣,平時要他說句軟話難比登天,難道不是嗎?”
“他只是不敢面對,懦夫。”路啓顯然開始有點生氣了。
氣憤的情緒是很容易展現在人的外部動作上的,喻文州在觀察細節上一向非常犀利,路啓開始有點焦慮,他會微微皺眉,不自覺地四處亂看,手上的小動作也很多,端起面前茶杯的次數變多,而其實他并不是很渴,他只是需要這樣的動作來緩解他的焦慮。
“他沒有錯,錯的也不是他,”路啓繼續說,“他只是一個機器人,是一個腦子生鏽了的人。”
喻文州之後再怎麽問下去,路啓都不再深入地說了,而喻文州其實是來套話的,黃少天從來沒有說過他從前和路啓的事情,他和路啓認識還是前幾天在樂水街吃飯時候遇到,喻文州才知道的。但是喻文州可以肯定的是,路啓和黃少天肯定之間存在恩怨,而一般這種應該是無法和解的恩怨,互相都會覺得對方對不起自己,喻文州輕飄飄放低姿态這麽一下餌,路啓自己就上鈎了。路啓應該是一個很能掌控自己情緒的人,但是喻文州一提到黃少天,他立刻就露出馬腳上鈎,只有兩個可能,黃少天和他之間問題非常尖銳,達到了一提就會讓他情緒失控的地步,或者,這都是他裝出來的。
路啓不肯再提他和黃少天的關系,喻文州就換了個話題。
“昨天收到了你寄過來的快遞。”喻文州換了個姿勢坐,好整以暇地看着路啓,“辦公室電腦光驅壞掉了,還沒有來得及看。”
喻文州明顯是在說謊話,一個電腦光驅壞掉了,難不成整個警局的光驅都壞掉了?這明顯是開玩笑。
“看了有驚喜。”路啓把茶杯裏的茶水喝幹,然後又倒了一杯,喻文州仔細看他的動作,他明顯沒有剛才那麽焦慮了,而是顯得悠然自得。這說明他對于是他寄的東西沒有刻意隐瞞,而且對CD內容會造成的後果非常自信。
“為什麽呢?”喻文州問。
“因為你們看了就會知道,他有多可笑。”路啓微笑。
喻文州看着路啓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是說,為什麽你會有監控錄像。”
10:32.
張佳樂和“黃少天”對坐,大有“相看兩相厭”的架勢,張佳樂不敢離他太近,畢竟他是知道黃少天的能力的,随時暴打他一頓打得他無法還手還是有可能的。雖然“黃少天”只是坐在沙發的一角注視着前方,但是張佳樂卻敏銳地感覺到他的焦慮和不安。
如果“黃少天”只信任喻文州的話,他自然就會敵對自己,保不齊這種焦慮積累到一個臨界值就會爆炸。
“我去看看冰箱裏有沒有什麽吃的……”張佳樂站起來。
“我冷了。”“黃少天”突然站起來,看也沒看張佳樂,推門進了卧室,剩下張佳樂目瞪口呆。
外面熱得像是蒸籠一樣讓人上不來氣,“黃少天”居然會覺得冷??這人是哪國的體溫啊?!張佳樂走過去打開冰箱拿出一罐可樂來,心想這個“黃少天”一定是穿越來的,還是從寒武紀穿越來的。
“怎麽會冷啊,冷的話就多穿一件吧,嗯,我記得你的衣櫃還挺亂的,咦——”張佳樂推開卧室門,看到“黃少天”打開衣櫃,面對着衣櫃裏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目光呆滞,他手裏拿着一個紫紅色的荷包,看起來像很多年前的東西的。
“這麽規整啊,我錯怪你了。”張佳樂笑了,他走過來離“黃少天”近點,“你手裏拿的是什麽?荷包?現在還有味道啊——”
張佳樂對黃少天是一向沒有防備的,他比黃少天早進警局兩年,但是調到重案組卻是後來的事了。他的脾氣性格一直和黃少天很合得來,也從來不以前輩身份自居,兩個人合作一向愉快,私底下也是非常好的朋友。
但是他的好朋友“黃少天”卻在張佳樂提起這個荷包的一瞬間突然爆發,回手一拳打在張佳樂臉上,拳風撕裂空氣,兩個人迅速在卧室的空地上厮打起來。
張佳樂手裏的可樂灑了一地,氣泡在地板上歡呼雀躍,茲拉,茲拉。
黃少天的徒手搏鬥有多好,張佳樂比誰都清楚,警隊每年的格鬥大賽,黃少天都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出手時機的把握、力道的拿捏他絕對是個中翹楚,再加上讓人難以望其項背的機會把握能力,黃少天幾乎是張佳樂認識的徒手格鬥最牛逼的人,就算張佳樂硬是要攔着他也是攔不住的。
張佳樂顧不上還在流血的嘴角,慌忙給喻文州打電話,現在最重要的是如果“黃少天”出去做了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黃少天就徹底完了。
“喻文州,我是張佳樂,黃少天跑出去了,攔不住。他是看到衣櫃裏的一個紫紅色的荷包後跑出去的,在突然情緒失控之前,他只說了一句他冷了。我現在就回警局聯系人手,你那邊看着辦,保持聯系。”
将信息敘述得盡量完整而清晰,同時盡最大可能去補救,這是張佳樂目前所能做的全部。
10:37.
喻文州站在街頭轉角放下電話,深呼吸一口氣,五分鐘前他和路啓結束了一段不愉快的對話,以路啓拂袖而去為結尾,喻文州大致讀出了路啓對黃少天的憤怒,大約是一些小時候的事情,而且和路啓的母親有關,喻文州曾經聽黃少天說過,但是也只是一句帶過,他似乎并不太想說清楚,喻文州當時出于禮貌,也就沒有追根究底。
“之前辦過的一個案子。”黃少天選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椅子上,咬着筷子,“唔,得有五六年了,我那時候剛來重案組,第一年辦案,路啓他母親,涉嫌販毒、誘騙他人吸毒以及故意殺人罪,案子當時我跟着一起辦的,發生了點事情,他似乎很記恨我。”
結合鄭軒給出的信息來看,雖然其中的糾葛喻文州暫時不知道,但是路啓肯定是針對黃少天而來了,就連之前陳向年的案子反轉,也有可能是路啓的手筆。喻文州發現,路啓一直在試圖刺激黃少天,準确地說是一直在試圖挑釁黃少天,他對黃少天意見很大,不希望他日子過得舒服,幾乎是黃少天查的案子,路啓總是要過來以律師的身份插一腳,就在剛剛徐景熙給喻文州發來的消息說,路啓根本沒有收取李輝老婆一分錢的律師費,他純屬自願幫忙,甚至是上門自薦的。
有沒有可能,李輝和林玉蘭的矛盾根本不足以致使李輝殺掉林玉蘭,李輝的話有可能都是真的,他真的沒有殺掉林玉蘭,而是在和林玉蘭吵架後憤怒離開,而這時路啓引導“黃少天”出現在了林玉蘭小區門口的監控錄像裏。
激化矛盾,然後引導黃少天卷入其中,在黃少天以為自己證據确鑿的時候給他一個巴掌告訴他你查的都是錯的,誰是兇手?你才是兇手!
喻文州頓時手腳冰涼,覺得一盆冷水迎頭而下,他竟然被自己的猜想說服了。
手機響了起來,喻文州打開,是宋曉的短信:馮局在找黃隊,讓他馬上就過去。花瓶的買家找到了,一個古董商,這個古董商叫林郊,初步調查沒有犯罪嫌疑
喻文州本來想去找“黃少天”的,可是他轉念一想,如果真的是這樣,像他猜想的一樣,他現在什麽都不需要做,路啓會來找他的。
喻文州站在原地想了想,給馮憲君挂了個電話。馮憲君為什麽要找黃少天,那肯定是因為這件案子被路啓捅到了上面,而有黃少天出現的錄像帶也一同到了馮憲君的面前了。現在唯一能賭的就是馮憲君對他們兩個人的信任了,證據确鑿,相信證據還是相信多年的手下得力幹将?
賭得贏,喻文州還能有機會做接下來的事情,而賭輸了,什麽都不要說,沒有警局的支持,喻文州一個人什麽都做不了,那麽等待黃少天的,将會是萬劫不複。
對于他來說,還有什麽是被迫掉入犯罪的深淵更讓他難過的嗎?
“馮局,是我,我是法證一組喻文州,”喻文州深呼吸一口氣,“我有情況彙報一下。”
上帝保佑。六年來我們破過104個案子,從未徇私枉法,不敢一刻不盡全力,好人會有好報,而好報到底在哪兒?
13:12.
喻文州果然接到了路啓的電話,約定的地點是體育館的棒球館。
喻文州的敲門聲很有節奏,而且很有禮貌,很快路啓在裏面打開了門。
棒球館很大,甚至有點空曠,橡膠的場地,一邊放着裝棒球的球筒和棒球棒,喻文州環視四周,根本沒有任何伏擊點可以隐藏。
“很準時。”路啓還裝出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
“謝謝。”喻文州走近些,一把抓住路啓的領子,想也沒想一拳揮了過去,“謝謝你啊,還知道通知我。”
路啓被打得一個踉跄,他實在是沒想到喻文州會突然出手,在他看來,喻文州就是一個文文弱弱的法醫,實在是沒有什麽攻擊力的樣子。
“黃少天在哪兒?”喻文州并沒有松開他的領子,反手又是一拳,聲音沉悶,在空曠的棒球館裏甚至有了回聲,“不說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是做什麽的?”
喻文州膝蓋頂在路啓的小腹上,眼神銳利裏透着兇狠:“我是醫生,我知道怎麽打死你,用最快捷也最痛苦的方式。”
“你他媽放開我!”路啓掙紮起來,“警察上來就打人,我告你信不信?”
“信,信。”喻文州點頭,然後又一拳打在路啓身上,“但是你也要有命可以告我。黃少天在哪兒?”
喻文州又補了一句,聲音冷得讓路啓莫名地一抖:“我告訴你,為了他我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你最好不要試探我的底線。”
“咳咳——”路啓被喻文州打得直咳嗽,“哈?什麽都做得出來?你是他什麽人,就這麽護着他?你是看他臉蛋漂亮?腰細腿長,上起來舒服是嗎?媽的他這個婊子——”
如果先前喻文州發怒都是裝出來的,為的是在路啓身上找破綻、逼他說出一些話來,那麽路啓現在說的話,徹底激怒了喻文州。
李遠坐在體育館外的警車裏帶着耳機緊張地監聽了棒球館內部的聲音,當他聽到路啓這段話的一瞬間,整個人都怔住了。
“怎麽了?”徐景熙看他神情不對,立馬問他。
“完了,喻文州好像生氣了,”李遠說,“你們有人見過喻文州生氣嗎?”
宋曉一愣:“沒有。我聽到了,我在想,他會打死路啓嗎?”
“我不知道。”李遠深呼吸一口氣,“雖然他肯定是可以打死路啓,你們別以為他只是個法醫……喻隊他,格鬥可能和黃隊的水平差不多,只不過沒顯示給大家看而已,更何況,他是醫生,最知道哪裏致命。”
“閉嘴!”喻文州單手揪着路啓的領子幾乎把他整個人懸空拎起來,然後猛地擡起一腳把他踹飛,力道之強,幾乎在空中劃出一道曲線,風聲撕裂,砸在地上發出讓人心驚膽戰悶響。
“我和他怎麽樣都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出言評論。”喻文州居高臨下地看着路啓因疼痛而扭曲的臉。
“你算什麽東西。”
前面都是小打小鬧,喻文州那幾拳帶着明顯的克制,甚至都沒有給路啓造成多大的痛苦,路啓還以為他一個文弱醫生沒多大能量,直到喻文州這一腳踹出去,路啓甚至感受到自己的肋骨斷了,發出讓人耳膜顫抖的碎裂聲,他終于明白,不再克制的喻文州有多可怕,他考慮了很多情況,卻唯獨沒有考慮到喻文州這裏會出岔子,他的狠戾和他表現出來的淡定從容理智謙遜截然相反,反差之下,恐怖得讓人窒息。
掙紮的過程中路啓西裝口袋裏的東西灑了出來,喻文州斜眼瞥到了一張名片,走過去撿了起來,上面寫着人名是林郊,晚棠古董店。
“呼叫李遠,”喻文州冷冷地瞥了一眼在地上痛苦地掙紮的路啓,對着通訊器說,“路啓身上發現了林郊的名片,立刻去查路啓和林玉蘭賣出去花瓶的關系,如果我沒有猜錯,瑞明律師事務所應該是經手了其中的買賣合同,一起查。”
“收到。”
李遠點頭,然後長出一口氣對其他人說:“還好,喻隊好像還沒有失去理智。”
“怎麽樣了?”張佳樂推開車門探進身子來,“我和大孫那邊有發現。”
“怎麽?”徐景熙連忙問。
張佳樂手裏拿着監控錄像帶:“我們拿到的監控果然是做過手腳的,實際上在‘黃少天’出現之後,出現了路啓的身影,我們是幾天後才到達案發現場,直接拿到了監控,如果有人動手腳的話,那麽他應該就是這次的策劃人和動過手腳的錄像帶的受益人了,是誰,大家應該都清楚。喻文州在裏面有發現什麽嗎?”
“有,”李遠說,“路啓和林玉蘭花瓶的買家有關系。”
“好,同志們分頭行動,馮局把大孫派過來支援了,”張佳樂微微側身,孫哲平嘴裏叼着煙出現在大家眼前,“我和大孫在這邊準備随時支援喻文州和黃少天,李遠和宋曉你們兩個分頭去查路啓和林郊以及瑞明律師事務所的事情,徐景熙,你去聯系一下上面,準備清場,體育館無關人等馬上撤離,限時二十分鐘。”
“Good luck.”
13:42.
“你怎麽知道的?”路啓問。
“猜的,”喻文州表情很冷淡,“用腦子。”
“那你知道我為什麽要這麽對黃少天嗎?”路啓吐了一口唾沫,口腔裏全是血沫。
“不知道。”喻文州蹲下,一只手揪着路啓的領子,“你願意說就說,不願意說也沒關系,反正現在證據确鑿,清場完畢後,直接抓捕,再之後你認不認都一樣了。”
“你知道多少?”路啓挑眉。
“除了你的動機,我全都知道。”喻文州說,“你激化了李輝和林玉蘭的矛盾,利用林玉蘭見錢眼開的性格和與李輝的不睦勸他把花瓶偷出來賣掉,你早就找好了買家林郊,對不對?然後李輝被徹底激怒,他手持水果刀意欲殺掉林玉蘭,但是讀書人膽子小,終究還沒下手。”
“讀書人膽子小,呸,他只是軟弱罷了。”路啓輕蔑地說,“你也是讀書人,膽子很大啊。”
“謝謝。”喻文州微笑,“你利用陳向年案子反轉的事情刺激黃少天,他表現出了第二人格被你發現了,你利用第二人格,引導他出現在案發當天的錄像帶裏,實際上‘黃少天’什麽都沒有做,然後你殺了林玉蘭,然後嫁禍給李輝。”
“案子自然而然到了黃少天手裏,他怎麽查都是李輝嫌疑最大,然後你又作假了錄像帶,讓他發現自己其實當時出現在現場,對不對?你是不是特別期待他看到錄像帶裏的人是自己的時候有多崩潰,不好意思,我沒有讓他看到一丁點。”
“不過,你到底是有多恨他?”
“我恨不得他死!”路啓突然猛烈地掙紮起來,眼球幾乎都快從眼眶中突出去,“他這個爛貨!”
喻文州揪着路啓衣領的手猛地一抓,在他喉嚨處收緊:“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你懂嗎?”
“咳咳咳咳——”路啓劇烈地咳嗽起來,“你對他,呵,他喜歡你嗎?”
“跟你無關。”喻文州說。
“他小時候是個野孩子,十歲的時候受不了孤兒院從孤兒院裏跑了出來,”路啓說,“孤兒院能有什麽好的?他長得又漂亮,女生不歡迎他,男生不喜歡他,總被孤立,整個人看起來都特別孤僻,傻帽一個,讨狗嫌,懂嗎?”
“我媽心好,收養了他,那時候我在上高中,幾乎都不在家,和他相處時間也不長,我沒什麽意見,反而是我媽對他太好了,讓我覺得有點煩。”
“他考上大學之後去了外地,就不常回來了,也挺好的,我媽老想着去看他,我不同意,後來她犯了事,結果被黃少天給抓了。”
路啓的表情一瞬間看上去非常痛苦:“去他媽的警察,裝什麽正義?這麽狗血淋頭的事情,真是說出去都沒有人信,你信不信?黃少天離開我們家五年,當警察的第一年,就辦了養他對他好的人的案子,多有出息的警察啊,你說是不是?”
“哈,感覺像是假的,”路啓長嘆一聲說,“要是假的就好了,可惜是真的。”
“藏毒販毒,故意殺人,死刑,立即執行。”路啓看着喻文州的眼睛,咄咄逼人,“藏毒販毒不至于死的,就是黃少天,他破案太牛逼了你說是不是?就沒什麽他發現不了的,他怎麽長得一雙眼睛,應該摳出來,扔到大街上喂狗,如果不是他,殺人案能被發現?人人都以為我爸是病死的——”
“啪!”喻文州一巴掌打在路啓臉上,“你再罵黃少天一句試試。”
“黃少天他就是個畜生,豬狗不如,養他還不如養條狗我告訴你,你對他這麽好,早晚也要被他咬死,他就是個機器人,什麽感情什麽親情,他在乎什麽——”
“我說了,”喻文州抓住路啓的手,咔嘣一聲掰斷了他的小指,“別再罵他。”
路啓疼得冷汗淋淋,靠在牆邊喘着粗氣呼吸,連喊疼的勁兒都沒有,每一次呼吸都牽動着肋骨的傷,讓他幾乎快要昏厥過去。
“黃少天”為什麽還不出來?路啓心想,殺了眼前這個醫生,殺了他,殺了他。
“繼續說。”喻文州還是那樣,表情很冷淡,看上去既不着急也不生氣,他還是只有一個關注點不允許路啓說黃少天任何一句壞話,對于路啓敘述的那些事情,不聞不問的。
“我還說個屁!”路啓奮力掙紮起來,“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不要手軟——”
喻文州一時間沒有聽懂路啓在說什麽,只感覺到背後一陣勁風掠過,他微微一扭頭看到“黃少天”正向他走來,電光火石之間,他只來得及避開要害,然後一陣沉悶的疼痛從背部炸開,沿着神經一路竄到大腦,讓喻文州陷入了暫短的眩暈。
棒球棒堅硬得難以想象,起碼它比人的骨骼要硬。
喻文州躺在冰涼的橡膠場地上,勉強睜開眼睛,看到“黃少天”一步步向他走來,腳步沉重而決絕。喻文州從他的眼睛裏看不到一絲熟悉的感覺,一丁點都沒有,只有狠戾,只有完全的憤怒。
“呼——”喻文州對着通訊器小聲說,“準備進場支援,少天,他不太好——”
話還沒有說完,喻文州就感覺一股極大的力氣扭住他的手腕,和他剛才對待路啓那樣,咔,一聲清脆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場館中響起。
“黃少天”與他的距離極近。
“嗨,少天,”喻文州勉強站起來,嘴角扯出一個微笑,“別這樣看着我,你現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我都不認識你了。”
“黃少天”走得更近一步,将喻文州逼到牆角處,手上還在用力捏着喻文州已經痛得快失去知覺的左手腕。喻文州覺得全身都痛得發抖,心髒狂跳,耳邊傳來路啓發瘋式的笑聲,帶着大功告成的快樂。
喻文州輕咳一聲,試圖伸出右手去觸摸黃少天,結果他的手剛剛擡起來,就被黃少天一巴掌“啪”地打開,手背上紅了一片。
“別這樣。”喻文州大口喘氣,背後的傷好像比想象中要嚴重得多,他想到了所有,卻沒有想到“黃少天”會對他下死手。
“你看,那個人在笑,你聽見他在說什麽了嗎?你會後悔的,你這樣對我,等你清醒了等你恢複了神智,找回了主人格,你會瘋的,真的,少天你相信我——”
“別殺我,我們不能讓他得逞。”
“黃少天”的目光從喻文州身上掠過,在路啓身上逡巡了一圈,又轉過頭,看向喻文州的時候帶了幾分不解,他的聲音很沙啞:“為什麽?你是誰?”
“我是誰,”喻文州咳嗽了兩聲,覺得喉嚨處帶着甜腥的味道,他努力壓制着,不讓自己看起來傷得太嚴重,“你居然會問這個問題。少天,你徹底把你自己丢了。”
“你有什麽資格說我指責我?!”“黃少天”發怒了,他一把抓住喻文州的喉嚨,手指用力,“你到底是誰?說!”
14:10.
“準備進場。”張佳樂微微眯起眼睛,表情很嚴肅認真,他發出了指令,然後從車上跳了下來。
孫哲平站在地上,擡起手接了他一把。
“走。”孫哲平看向張佳樂,走了兩步又停下,一邊給手槍上膛一邊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黃少天找不回自己了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