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知道醫生和他說了什麽,吳鳴走進診療室時,傻小子還緊皺眉頭盯着病歷夾,目光灼灼幾乎要把紙頁燒出個洞來。
直到吳鳴輕咳了一聲,成深才擡起頭來:“哥,你來了?”扭頭左右看看,“子皓呢?”
吳鳴的嘴角嘲諷地向上翹起:“你還記得他啊?”
成深完全沒有覺察出他的話裏帶刺:“哥你這是怎麽說的,他幫了我大忙,我當然——他上哪兒去了?”
看着一夜未眠的表弟眼眶下泛出的青色和肩上裹着的紗布,吳鳴不是不心疼的,然而方才子皓那個疲憊的笑容還在眼前,他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責備:“你也忒能闖禍了!就這一個晚上,你起碼違反了七七四十九條紀律!你倒是不在乎,橫豎有老爺子在上頭給你罩着,你拖子皓下水算怎麽回事?他可不能跟你比,本來這麽年輕提了副隊長就惹得多少人眼紅,只要有一步行差踏錯那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我也不想啊……”成深小聲辯解着,精疲力竭到幾乎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子皓他回局裏去了嗎?”
“是啊,回局裏寫檢查、等着受處分——”
吳鳴怒氣沖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成深一個大力的擁抱給噎住了。那個比自己還要高大的身軀此刻竟然在微微顫抖,這是自十歲以後再沒有過的現象,成深給人感覺一直很像東北虎,外表炫目威風凜凜皮糙肉厚不很敏銳因而不需要人為他操心——除了他闖禍的時候。
不會像現在這樣發着抖抱住哥哥,好像回到了七八歲的稚童時期。
“對不起我知道不應該這樣沖動,可我實在是不知道要怎麽做才是對的我不知道……醫生說小諾的情況不很好,一想到會失去他我就受不了……哥你告訴我該怎麽辦……”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少年的心事誰能知道它的最終結局?只是短短時日成深對文諾的感情已經深切到了如此程度,吳鳴不免有些心驚。或許那個文諾身上真的有什麽魔法,居然能讓從來不曾為誰停留的成深淪陷至斯。
終于連逼帶哄地把瀕臨崩潰智商情商均嚴重倒退的表弟弄到重症監護室隔壁的病房裏躺下休息,吳鳴發現自己居然還有當幼兒園教師的潛質。
一邊給游危打着電話一邊穿過門診部的旋轉門,他看到前方出現的人影,不由楞了一下:這些人怎麽得到消息的?
東行滿臉沮喪,完全沒注意到對面走來的人,只是複讀機般不停責怪自己:“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一來安慰地攬住他肩頭,卻不敢開口說什麽,因為說什麽都是錯。
雙方距離不到半米的時候,東行才發現吳鳴的存在,驚得向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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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鳴露出一貫的溫和笑容:“來看文諾嗎?”
“是……啊不是……”東行恨不能扇自己兩耳光,這舌頭平常挺管用的,關鍵時刻怎麽打起結來?
“誰告訴你們他在這裏的?”
“張正楷呗——”一來脫口而出的話頭被東行掐斷,捂着胳膊到一邊吸涼氣去了。
東行堆出一臉的皮笑肉不笑:“那個,他也是聽別人說的。”
吳鳴淡淡一笑,沒有追問:“進去吧。”
雙方錯身走過後,吳鳴說了一句:“提防着點那個張正楷。”
“啊?”
東行茫然地轉身,卻只看見吳鳴頭也不回離去的背影。
子皓揉了揉發酸的肩膀,癱倒在椅子上。和成深一起行動時不小心拉傷了韌帶,當時居然毫無反應,回到局裏才開始痛,偏偏這種傷外表完全不露痕跡,說出來只怕除了嘲笑什麽也得不到。
那就什麽也別說吧,反正也沒人想聽。
阖上雙眼,明明疲乏到了極點,卻怎麽也無法順利進入夢境,眼前晃來晃去全都是文諾那張慘白而安靜的臉。
如果他真的有什麽意外,成深會恨自己嗎?也許不會。雖然平時看起來似乎很魯莽,成深并不是那種會因為心痛就失去理智的人。
我已經竭盡全力。餘下的事,交給上帝他老人家吧。
門開了。
子皓把蒙在臉上的手放下來:“我還沒寫好——”
他沒有說下去,因為進來的并不是監察科的人。
游危快步走上前,摸了摸子皓的額頭,然後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沒發燒嘛。”
“師兄,誰跟你說我發燒了?吳隊嗎?”子皓感覺無可奈何。
游危冷笑着搶過子皓手邊的鼠标,一點不客氣地在電腦上翻看他寫的檢查書:“他?才沒有。他叫我去醫院幫他照顧成深那臭小子,我才知道你出事了。”
子皓滿臉的不自在:“我沒事。”
“你這叫沒事啊你!”游危“啪”地敲一下子皓腦袋,“你丫病得不輕!居然為了救情敵甘冒大險,你以為人小兩口團圓了會感激你、讓你進去摻一腳啊?這件事,你是成了沒功勞、敗了就有罪,你懂不懂?”
他越說越起勁,手指從子皓腦門上一路戳下來,戳到肩頭上時子皓沒來得及躲開,疼得叫了一聲。
“幹嘛?我又沒練一指禪!”游危發現不對,不顧子皓的反抗強行扯開他襯衣領口,勢不可擋在他肩頭拿捏,換來小包子又一聲痛叫,于是不由分說拉他起身往外就走。
監察科留守者是個調任不久的年輕人,工作經驗尚淺,見被監守人要出門,慌亂迷茫不知所措:“喂,你們要去哪裏?”
游危大眼一瞪,數萬伏電力直接把小科員烤成焦炭:“醫院!你們監察科是納粹嗎?人家身上有傷還押着人寫檢查!”
子皓不安地為監察科同僚辯護:“不關他們的事,這點小傷沒關系的——”
游危的眼睛轉向瞪他:“說你有病還不承認!這是小傷嗎?你丫要敢不好好做修複,下半輩子就別想動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