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
他一個都沒有帶回家,介紹給她和浩浩。
慢慢的,她開始認為,他只會戀愛,而不會再結婚了。
6年前浩浩母親的離去,對他的打擊太大了,她看着坐在對面的,他的兒子。
他剛滿34歲,頭發仍然烏黑,皮膚卻比幾年前黑了很多。
他的皮膚本來繼承了她的白皙,可他一年有一半時間在外面拍照,風吹日曬,30歲之後,曬黑了,便很難白回去。
她看着他,突然覺得心裏難受得很。
他看見母親放下了手裏的筷子,臺燈下,她眼中依稀閃着些亮亮的東西。
“媽,您這又是怎麽啦?”他笑着拿筷子在她眼前劃了一下。
母親沒說話。
倒是浩浩,大喊了一聲:“爸爸,奶奶哭了。”
他和母親都愣住了,只見浩浩夾起一塊洋蔥,舉到他面前:
“爸爸,你看,奶奶就是切這個,切着切着,就哭了。”
他一臉的認真,兩個大人哭笑不得。
那天晚上,他睡得比平常更早。
做了很多個夢。白天見到的那個人,竟然這麽快就到他夢裏來了。
反複出現的,是她的手指、說話和笑的樣子、拿着菜單的時候認真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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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黑暗裏的一道光。
他以攝影師的眼睛,敏捷地捕捉到了那道光。
那道光美麗又溫暖,也令他前所未有的心安。
肖牧其實并不想誇大她對他的影響,或者說她驚人的美對他的影響。
他不說閱女無數,這世間各色女子,也着實見了不少。
可他還是覺到了自己的變化。
第二天,他醒得比哪一天都早,送浩浩去了學校,來到工作室的時候,整個園區,都還在睡覺。
他們約的是下午三點。結果,他三點之前的時間,都泡了湯。
眼看着快到約定的時間,他又開始擔心她不會來了。
昨天只給了她自己的名片,連她的電話也沒留一個,只能對着空蕩的房間嘆氣。
失望又懊惱,被種種細碎的情緒困擾着,女人一般,連自己都要笑話自己了。
他肖牧,幾時曾為一個女人這樣坐立不安過?
心心念念,牽腸挂肚,上一次有這種“症狀”,還是十多年前,在畫展上看到茵曼那次。
茵曼,胡茵曼,他的前妻,那天畫展上最美的女人,令牆上的名畫都失色的女人。
他本來以為不會再遇上那樣的女人了。
茵曼離開之後的這些年,縱有千帆過盡,他卻是那不動心的沉舟。
他曾暗自将女人比作眼前陳列的畫卷。過眼的多了,有幾分是天然麗質、幾分是匠氣鑿斧,一望便知。
他又有一個不太恰當的比喻:真正美麗的女人,可媲美最頂尖的藝術。
就像梵高的畫、貝多芬的音樂,他固執地認為,那些金字塔尖上的藝術,不過是上帝借藝術家之手的創造,表達的是神意,而絕非人意。
神意的顯現是概率計算不到的純粹的偶然,與美麗女人的相遇也是。
純粹的偶然、奪人心魂的偶然……
肖牧無奈地搖了搖頭,掐斷了,手裏的煙。
他走到窗戶前面,把窗開得更大,讓室外無味的空氣,沖淡室內的煙草味道。
從窗臺望下去,看到一樓,那個穿着黑色皮裙的女人,進了這棟樓。
除了自己,在這棟樓裏,她不太可能認識別的人。
牆上的鐘指向兩點半,他皺起了眉頭。
門鈴很快響了,他坐在沙發上沒動。
當然,他還不至于虛僞到裝作不在這裏。
他本來已經站起來去給她開門了,電話又響了。
不用接,他知道,還是她。
倘若找不到他,便一分鐘都等不了的,除了她,還有誰?
他從過道裏朝她走過去,遠遠的,看到她臉上瞬間放晴的光芒。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
他打開門。如他所料,她的下一個動作,是像一只貓一樣撲進他懷裏。
這過于熱情的“見面禮儀”是宛之的必修課,每次他都得無奈地推開她。
于宛之,這女孩的名字古典又婉約,可她本人跟婉約沒有半點關系。
每個見過他們的人,都以為他們的關系很不一般,至少肯定不是外面看起來的,師傅和徒弟的關系那麽簡單。
可他們真的只是師傅和徒弟而已。
或者說,只是徒弟單戀着師傅而已。
她成為他的徒弟,已經好幾年了。她後來交代,一開始她拜他為師,就是動機不純的。
他一度想“休”了這個徒弟,可她真的很有天分。
她的熱情令他有意與她保持着心靈以及身體上的距離,所以,他們之間真的清清白白。連他跟別的女人會有的,那種第二天就會蒸發無蹤的露水情緣,或是約定的短期關系,甚至只是暧昧,統統都沒有。
宛之又點燃了一支煙,跷起一條腿,旁若無人。
他沒來得及制止她,煙霧便已升起。
她的皮裙短到只能蓋住大腿根。
他不喜歡抽煙的女人,也不喜歡女人裙子太短。宛之不小心就占了兩項。
所以,他們之間真的不會有什麽事。
當然,她永遠意識不到這一點。
“你特意收拾了嗎?”她拍了拍新換的沙發罩,“怎麽今天這麽幹淨?”
“是啊,找我什麽事,快說!我等下有客人。”他看了看表,迫不及待。
她臉上的表情立馬變得很微妙:“女人嗎?”
肖牧很想告訴她,這個女人,跟之前那些別的女人不一樣。
可他又覺得沒有解釋的必要。她只是徒弟而已,不是嗎?
“工作關系,”他淡淡地說了一句,轉身走到窗前。
“我怎麽覺得你今天有點不對勁?”說這話的時候,她已經走到他身後,“真的只是工作關系?你把工作室收拾得怎麽幹淨?連花都換了?”
小姑娘火眼晶晶。
桌上的花原來是百合,現在換成了蘭花。
“我可以見見她嗎?”她跳到他面前,嬉笑中帶着些不易察覺的憂慮,“就一會兒,打個招呼就走!”
他當然不樂意。
等了大半天的會面,眼看着就要被這只“黑貓”給攪黃了。“行啦,有事說事,沒事你趕緊走人!”
說出這話他就後悔了。
她果然狡猾地笑了,從包裏掏出碩大的相機。
“當然有事啦,給你看看我在新疆拍的照片。”
他雙手抱頭,一臉懊惱。她興奮地跳過來,雙手扶着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到沙發上坐下。
本來是不情願的,可他很快便發現,那些相片真的拍得不錯。
宛之一邊換新的照片給他看,一邊在旁邊手舞足蹈地解說。
天山的雪、喀納斯的水、烏魯木齊的落日、維族女人的舞蹈……
新疆,很多地方他都去過,浏覽那些相片,如同故地重游。
宛之的藝術感覺于那些相片中展露無遺,更可貴的是,她還年輕,一直在進步。
肖牧看着那些相片,不說話。
“怎麽樣,不錯吧?”宛之得意地,又攀上了他的肩膀。
他正費力掙脫,門突然被推開了。
他看了一眼牆上的鐘,剛好三點。
作者有話要說:
☆、肖牧(二)
真準時。像手表一樣準時的女人。
今天,她穿了另一件旗袍,水藍色的。
準時,只可惜,完全不是在正确的時候。
“親密”的一幕被她撞見,肖牧像彈簧一樣從沙發上蹦起來。
他能感覺到身後宛之的目光。
“對不起,我——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她在慌亂中,朝門的方向轉身。
“沒關系,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徒弟于宛之,宛之,這位是——”
肖牧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宛之仍坐在沙發上,擡頭看着他,滿臉的似笑非笑中,還帶着些挑釁。
“哦,你好,我叫馮芷蘭,”她大方地向宛之伸出了手,又好像想起了什麽,便補了一句:“我是來找肖牧商量拍照片的事情的。”
宛之從沙發上站起,握了下她的手,又很快松開。她的眼睛,始終沒有這陌生女人的臉。
肖牧正在想該怎麽應付這局面,宛之卻大手一揮,潇灑地表态:“你們聊吧,我先走了。師父。”
她特意把“師父”兩個字說得很大聲,看着肖牧,臉上帶着狡猾的笑。
沒等肖牧反應過來,她果真如貓一般,從門口溜了出去。
房間裏瞬間安靜下來。肖牧站在那裏,愣了一會兒,回頭看她,已經站到窗臺那裏了。
“要喝點什麽嗎?咖啡?茶?”
“茶吧。”她回過頭,看着他。
盡管是第一次來這裏,她倒顯得很自在,不自在的,反倒是他。
“金壇雀舌?”她看着玻璃杯裏的茶葉,問他。
杯中齊齊豎立着一茬綠芽兒,
“是啊,喜歡喝嗎?”他
“嗯,我最喜歡的綠茶。”她把杯子送到唇邊,輕輕抿了一口。歪着頭,好像在細品着茶葉的味道。
“雖然這茶味道淡,沖兩水就沒味兒了,但是仔細嘗嘗,還是好喝。而且這茶葉樣子可愛。”她舉起杯子,觀察着杯中之物。
肖牧懊惱地發現自己被她迷了心竅了,看她喝茶的樣子,竟也覺得好看得不得了。
宛之是抽煙的,芷蘭是喝茶的。對于肖牧而言,愛誰不愛誰,一目了然。
“我調查過你了。”她挺直了腰,一本正經。
他吓了一跳,随即又笑了。
心想我還沒調查你呢,你倒先調查我了。
“原來你這麽有名!我還在網上看了你拍的相片,都很棒。”她走過來,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我擔心——擔心請不起你呢。”
“那我也可以不收你的錢啊!”肖牧脫口而出。
發現不對勁,但話已出口。
她擡頭疑惑地看着他,“為什麽?”
“我——”他撓撓頭,“那個,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不付給我錢,給我別的東西。”
他覺得自己越解釋越不清楚。
“別的東西?”聰明的女人,她眼睛裏的神色,突然變得有些異樣。
盡管他的确想要的更多,但現在這個時候,他還不想令她誤會。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給我一張你們餐廳的卡,讓我在你們那裏免費吃幾頓飯就可以了。”
“就這樣?”芷蘭似乎不能相信,他要的竟然只是一張卡。
“怎麽樣?你就這麽想付給我錢啊?”他坐到沙發上,雙手抱在胸前,笑着,看着她。
手機突然響了。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屏幕閃個不停。
他知道,一定是她,明明是自己先走了,卻很快後悔,很快變得不甘心,除了她,還會有誰?
他本來不打算接電話,可電話鬧個不停,簡直像要從桌子上跳下來了。
打電話的人的脾氣,他不是不知道。
從芷蘭手裏接過電話的時候,他臉上有幾分尴尬。
“你眼光不錯喲,”電話接通,宛之的頭一句話,就沒頭沒腦。
肖牧沒接茬,她開始大放厥詞:“真的是偶遇?很美嘛。馮芷蘭?名字也好!你怎麽連人家的名字都沒搞清楚?調查過沒有?不會已經結婚了吧……”
肖牧聽不下去了,“你有事嗎?沒事我挂了。”
他看到芷蘭拿起水杯,另一只手撐着桌子的邊緣,饒有興致地,看着他。
他想起宛之的話,心上掠過一層陰雲。
不會真的結婚了吧?
便又心慌了,不知道是今天第幾次心慌,他匆匆挂斷了電話。
“你們餐廳幾點打烊?”他站到她面前,決定更主動一些。
“很晚。怎麽了?”
“就這個星期吧,後天怎麽樣?我去給你們拍照片。”
“啊,這麽快?”
“你還嫌快?”
“哦,不是不是,只是我們需要準備一下。”
她拿起手機,撥了什麽人的電話,簡短幾句之後,放下電話,對他做了一個OK的手勢。
那天晚上肖牧到餐廳的時候,剛好打烊。
芷蘭站在門口的燈下等着他。晚上室內頗有些涼意,她肩膀上搭了一條深藍色披肩。
她随肖牧一起走進餐廳,借着室內更明亮的燈光,他看到她披肩下面,白襯衫的下擺別在淺藍色牛仔褲裏。
每次見她,她都是穿裙子,這一次是例外。
當然,他總共也沒見過她幾次。
他抱着相機,走在她身後。服務生正忙着收拾餐桌,忙碌卻有序。
窗戶都被打開了,食物的味道散去,植物和花的氣味進入室內。
他看着她走到通道盡頭,在拐進右邊的房間之前,取下了披肩。
他快步跟上了她。
廚房裏光線充足。已經有兩位大廚候在那裏了。一個高高瘦瘦、一個矮矮胖胖,都穿着雪白幹淨的工作服。
旁邊巨大的長形工作臺上,放了好多盤各色已經出鍋的菜。
“介紹一下,這位是肖牧,著名攝影師,這次麻煩他來幫我們拍照。”她轉身望着肖牧:“這兩位是我們餐廳的主廚。讓他們給你簡單介紹一下每道菜的特點吧。”
她告訴肖牧,高瘦的那位是張主廚,主理肉類,矮胖的是王主廚,主理魚類。
兩位主廚見到肖牧都是畢恭畢敬的樣子。看得出來,他們雖然年紀比芷蘭大了好幾輪,但都很聽這位老板的話。
那天晚上的拍攝進行得意外的順利。
肖牧沒有告訴芷蘭的是,以前他拍的都是大山大河大江大海,偶爾會給雜志拍一些明星大片。而這眼前的盤中之物,他還是第一次拍。
所幸這個跨度不算太大,試了幾張片之後,他便漸入佳境。
廚房裏安靜得只聽得到快門的聲音,夜已深,芷蘭重新披上了披肩。她煮的咖啡很香,他連喝兩杯。
時鐘指向三點半,
他放下相機,終于拍完了!
他并不想回家,甚至沒有半點睡意,看着滿桌食物,計上心頭,“你餓了嗎?我們吃點東西再走吧。”
她沒有回答,
“看起來就很好吃,扔掉了多可惜!”他自顧自在餐桌邊坐下。
她卻徑直從旁邊的門走了出去,
回來的時候,手裏,拿了一瓶紅酒。
他剛要拿筷子去夾菜,卻被她攔住。
“等一下,都涼了,我去熱一下。”她拿起那盤菜,走到竈臺前面。
動作很熟練,看得出來,她對這個廚房很熟悉。
“你在家裏也經常做飯嗎?”他走到她旁邊。抽油煙機上的燈泡開着,在她臉上投下了陰影,蒸鍋蓋子上的小孔開始冒出白色熱氣。
“沒有,一般都是我媽做。”她頭也沒擡,淡淡地說。
“和我一樣。”他喝了一口紅酒:“你也和母親住在一起?”
“是啊!怎麽啦?”她打開鍋蓋,用金屬夾子取出盤子。
“我也是。還有——還有我兒子。”
她擡起頭,用一種疑惑的眼神看着他,沒說話。
突如其來的“坦白”的沖動驅使他繼續說了下去,“我幾年前離婚了,前妻在美國,兒子歸我,母親現在幫我帶。”
“哦,”她若有所思,用一塊白色小毛巾包着盤子邊緣,把盤子一個個端到桌上。
吃飯喝酒,閑聊數語,等收拾完廚房、離開餐廳的時候,天色已發白。
他們在公園門口道別。芷蘭說要回家去小睡一會,她家與他的工作室在不同方向。
肖牧看着她的白襯衫和牛仔褲消失在路口拐角處。
一夜未眠,他卻神清氣爽,甚至有力氣,一路小跑着到了公車站。
打車太快,他寧願在公車上,晃蕩着,吹吹晨間的風。
這明明是二十多歲的男孩才會做的幼稚的事,他已經三十四了!
愛會讓人年輕,這話沒錯。
年輕是什麽呢?心更熱,感覺更靈敏。
就比如他對這個清晨的感知。像一個二十多歲的人一樣,他竟能從最普通的物事之中,發現不平凡。
在這頭一班公車上,乘客只有三五個。街道兩旁的高大密集的樹,透過車窗,把濃綠的墨潑到車廂裏。
車子如同穿行在密林之中,向來晚起的他,很少能看到的城市清晨,原來是這麽美。
他把頭伸出車窗。遠方的天空,薄紗般的雲,透出朝霞深深淺淺的紅。
一切景物和氣象都昭示着,這是一個好天氣。
回到工作室,沒等太陽大出,他就倒在沙發上睡着了。
他是被一陣急迫中帶着煩躁的手機鈴聲吵醒的。
宛之的名字在屏幕上閃動。
“你在哪裏?”聽起來她好像已經找了他很久。
“工作室啊!”他坐起身來,揉了揉發酸的眼睛。
“快給我開門,我就在外面!”
肖牧一打開門,她幾乎是跳進來的。
“我說你在幹嘛啊?我給你打了那麽多個電話,你都沒聽到?”她說話總是這麽沒大沒小,對師傅沒有半點尊敬的。
“睡覺啊”他打了個呵欠,腦子昏沉沉的。
“上午要給名仕拍片子的,你忘了?看看現在都幾點了?”她把手腕上的表舉到他面前。
十一點半!
完了!約好要幫名仕拍一組Selina的封面照的,他竟把這事兒忘得一幹二淨。
匆匆洗漱,換了襯衫和褲子,坐到車裏的時候,宛之已經坐在副駕駛座。
“Selina有沒有發飙?”他想起大明星那張趾高氣昂的臉。
“按照她那副德性,本來是要發飙的,搞不好都拍不成了。但是因為這次是你掌鏡,所以,她忍了。”她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言之鑿鑿:“我猜她對你有好感吧,一般只能別人等她,唯獨對你,是個例外。”
“別瞎扯了,這都哪跟哪兒啊!”肖牧大笑一聲。
說實話,Selina這幾年雖然很紅,但提到她的名字,他一時竟然都想不起來她長什麽樣子。
“你昨天晚上去哪裏鬼混了?”宛之冷不丁來了一句。
“我說你一小姑娘,說話怎麽這麽難聽?我幹正事兒!”
“鬼混也是幹正事兒啊!”
“行啦,別跟我這兒裝正經!我都跟你混了這麽多年了,還不知道你那些破事兒?”
她嘴快得跟刀子似的,沒半點含糊。
肖牧手拍一下方向盤,一時無語。
這小丫頭精靈古怪,跟着他這幾年,眼皮子底下看過的,從他這裏進進出出的女人,真如過江之鲫。
“但我覺得你肯定不會喜歡Selina那種類型的女人,她太作、控制欲太強,她還有很致命的一點,就是老愛穿粉紅色,”她如數家珍:“你還記得elva嗎?”
“誰?”這個名字從他腦中劃過,竟沒有激起任何聯想。
“你忘了?elva?前年4月,你在大唐的酒會上認識的,7月就分手了。個子高高的,特愛穿粉紅色的小裙子,天天往你工作室跑的!”
“哦!”肖牧終于想起來了,pink lady,他們私底下還給她起過這個外號。
“你跟她分手之後還跟我說,愛穿粉紅色的女生,表面上看起來很卡哇伊,黏人可愛,其實內心控制欲都很強,以後碰到粉紅女郎,一定要躲得遠遠的!”
肖牧吃了一驚。
他轉頭看她一眼:“你怎麽記得比我還清楚?”
難不成她一直冷眼旁觀,搞不好還用個小本子,給那些女人編過號?
“是你們男人忘性太大,太絕情!交往過的女生,居然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她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
“你這是在控訴我嗎?”他半認真半開玩笑。
“沒有。”她沉默了幾秒:“那些女人,你根本沒有為她們動過心,又怎麽會對她們有什麽印象,對吧?”
她轉頭看着他,表情突然變得很嚴肅。
他愣了好一會兒,勉強接上她的話:“看來我以前實在太渣了,我得好好反省一下。”
“別啊!這不是你的問題,是那些女人的問題,怪她們都沒本事讓你動心嘛!”
“你!”肖牧哭笑不得。
“你笑什麽?我是說真的!”宛之說着,點燃一支煙。
他無奈地搖搖頭,也把車窗搖了下來。
他以為宛之是在取笑他,其實她是認真的。
攝影棚在郊區,等他們趕到的時候,裏面的人已經幹等了他們好幾個小時。
Selina正倚在沙發上休息呢,一見他到了,趕緊從沙發上跳起來,嗔怪地看着他:“我說肖大攝影師啊,你讓我等了你這麽久,我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你說,你怎麽補償我啊?”
肖牧感覺空氣裏有種奇怪的味道,沒準宛之說對了,她真的對自己有點什麽想法。
看來得跟這個女人保持距離。
愛穿粉紅色的女人,正如宛之所說,是必須敬而遠之的。
拍攝進行得很緊湊,不得不說,這位“粉紅公主”的鏡頭感很好。
雜志主編和大明星本人都對照片很滿意。肖牧很少拍這種雜志硬照,偶爾拍幾張,要價也很高。
坊間評價,肖牧有一種天賦,能把大家天天見到的人,拍出不一樣的味道。
收工的時候Selina又來找他。她換上了自己的衣裙,衣服并不是粉色的。
但包是。
“晚上有時間嗎?一起吃飯吧!”大明星倒是主動。
肖牧剛想拒絕,她又撅着嘴說:“你別忘了,今天讓我等了多久,你得給我賠罪啊!”
他腦子一轉,脫口而出:“好啊,我知道有一家很棒的餐廳。”
Selina臉上開了朵花,一旁的宛之,則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宛之,一起吧,Selina,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助手于宛之,你們倆年紀差不多吧,剛好有得聊。”
宛之嘟囔着要抱怨什麽,被肖牧從背後推了一掌,她也就乖乖就範了。
肖牧完全錯了。
Selina和宛之的确年齡相仿,但她們完全沒得聊。
兩個人并肩坐在車子後排,都黑着臉,互不搭腔。
車子開出沒多久,肖牧就後悔了。
帶兩個喜歡自己的年輕女孩去自己喜歡的女人的餐廳吃飯?
自己是腦子進水了,才會做出這麽荒誕的行為吧!
想挽回已經來不及了,他們抵達餐廳的時候,客人還不多。
芷蘭剛好在,不過隔了十幾個小時,他們又見面了。
看見他帶着倆女孩走進來,她臉上沒有任何驚訝的神色,她帶他們去了靠窗的桌子。
“我就知道你會帶我們來這裏,”芷蘭剛離開,宛之就發話了。
“怎麽,肖牧,你認識她?”Selina看着芷蘭的背影說。
即使是在室內,她也不摘下墨鏡和帽子。
“你吃個飯還要戴帽子墨鏡?”宛之對她可一點不客氣,全然不把她當大明星。
“你知道什麽!”Selina也不肯示弱:“被狗仔拍到怎麽辦?”
“拜托!你這樣子更容易被拍到吧!”宛之指着她大笑:“難道你是故意等着狗仔來拍的?”
“你!”大明星生氣了。
“好啦,別吵了,吃飯,吃飯!”飯還沒吃,肖牧先得勸架,他無奈搖頭。
宛之仿佛有種無名火,找個借口,全發在大明星身上了。大明星無緣無故成了替罪羊,實在也冤得很。
所幸第一道菜很快就上來了,似乎是芷蘭專門囑咐過的,菜上得比平時要快。
剛才還幾乎要吵架的兩個女孩很快找到了共同語言。
天下吃貨是一家,這是真理。
餐廳的客人明顯比他上次來時多了許多。
“肖牧,你是怎麽找到這家餐廳的?”大明星一邊說她要控制體重,一邊吃得很開心。
“他啊!”宛之又習慣性地搶答了:“他是先尋到人,再尋到餐廳的。”
“什麽意思?”Selina不解。
“你別聽她瞎說,我就是一個偶然的機會,到這裏吃了頓飯,覺得味道很好。”
“對!我跟你說啊,”宛之還是不依不饒:“我們只是覺得這裏東西好吃,對吧?”
Selina點點頭。
“但是肖牧啊,他不僅覺得這裏東西好吃,他還……”
肖牧拍了下她的頭,禁止她再說下去。
“他還什麽?你把話說完啊!”Selina拿筷子敲了敲宛之面前的盤子。
宛之吐着舌頭,攤了攤手。
主菜上完是甜品,兩個女孩看着可愛的甜品,都興奮得拍起手來,吃得不亦樂乎。
肖牧看看窗戶外面,天全黑了。
他借口去洗手間,其實是去找人。
他想找芷蘭說一下照片的事情,
當然,他其實,只是想跟她說說話而已。
卻遍尋不得,問了服務生,甚至闖進廚房問了大廚,誰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肖牧想她是先回家了,意興闌珊,正準備回去,卻看到通道盡頭的門半掩着,從外面,隐約傳來聲音。
像是有人在吵架。
他匆匆走過去,正準備推開那扇門,卻聽到外面的聲音。
他絕對不會聽錯,正是芷蘭的聲音。
“這麽多錢,我怎麽拿得出來?”她的聲音聽起來很焦慮,與平日完全不同。
“你餐廳開得這麽高級,還跟我說你沒錢,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話嗎?”是陌生男人的聲音。
“開餐廳的錢都是借的,開業都沒幾天,還在賠錢,我去哪裏給你找錢?我求求你了,放過我和宛喬,讓我們過幾天安生日子,好嗎?”她的語氣已近乎哀求。
“不給是吧?你不給,不給我去給你把場子砸了!你看我敢不敢!”
那男人話沒說完,肖牧就沖了出去。
借着窗戶裏透出的光,他看到那男人抓着芷蘭的一只胳膊,他的手在發抖。
肖牧比他高出許多,看不清那男人的臉,只是覺得他很瘦。
看到肖牧,他明顯吃了一驚,手卻沒有放開:“你,你是誰?”
“我還要問你是誰呢?光天化日的,你一個男人,來問一個女人要錢?”肖牧叉着腰,站到他面前。
他比這陌生男人高,也比他壯,氣勢上就壓倒他了。
“我問我老婆借錢,你管得着嗎”他聲音不大,但“老婆”二字,像把刀子紮在肖牧心上。
“我不是你老婆,離婚證書寫得清清楚楚,徐澍,你別再自欺欺人了,好嗎?”芷蘭的聲音都嘶啞了。
肖牧搞明白一點狀況了,他覺得是時候采取行動了。他沖過去,要掰開那男人的手。
“我跟你說,你是芷蘭的前夫,前夫是吧?”
“前夫”兩個字,令他覺得像吃了蒼蠅一般難受:“如果你還是個男人,你就算保護不了女人,至少不要找女人的麻煩,不要傷害女人,好嗎?”
他只差說,芷蘭這樣的女人,心疼還來不及,你還這樣對她?
在他的威懾之下,那猥瑣的男人終于松開了手。
他看着芷蘭,還不想放棄,只是那眼神,已經由威脅變為祈求:“多少借我一點好嗎?我實在是沒辦法才來找你的。兩萬,就兩萬,好嗎?”
看芷蘭不說話,他又說:“那就一萬,一萬也行!”
肖牧快氣爆了,恨不得給他一巴掌:“你快給我滾!我警告你,別在這裏再出現!”
他吓得要跑,芷蘭卻突然說話了。
她讓他等一下。
肖牧還想阻攔,她卻回頭進了屋裏。回來的時候,拿着一只厚信封,“算我給你的,不用還了。”
那男人如獲至寶地笑了,剛想接過去,芷蘭又收回了信封,說:“但是我有一個條件:你以後別來找我了,也別去找女兒,好嗎?”
“好好好,聽你的,聽你的!”那男人以最快的速度,把裝着錢的信封揣進包裏。
他終于消失在暮色裏。
兩個人在黑暗中站了好一會兒,肖牧想說點安慰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最後還是芷蘭先說話了。
“都給你撞見了,真是不好意思啊!”她嘆了口氣,走到院子當中,樹下的長椅上,坐下。
“沒什麽。”肖牧也走了過去,坐在她身旁,“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麽還是要給他錢。”
芷蘭告訴他,徐澍,也就是她的前夫,借了高利貸還不上,現在連家都不敢回。
“他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工作就不太順利,現在離婚了,好像更糟糕了。”
“難道你還對他有感情?”肖牧問了此時此刻他最想問的問題。
傻子都看得出來,那男人根本配不上芷蘭。
“沒有。也許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他,但是,我卻跟他結婚了,這反而是我對他最大的傷害。你說,對不對?”她很感慨,突然想對他說一些從未對別人說過的話。
“小時候做數學題,用鉛筆寫,算錯了,檢查一遍,馬上就會發現,塗掉再寫。可人生就不是這樣,犯了錯誤,要過很久才知道,想要改錯,都來不及了。”她說。
“你太悲觀了!”肖牧的心跳得厲害,“人生當然是可以犯錯的。錯了還有機會再改,只是不像塗改數學題那麽簡單罷了!”
“你別忘了,我也是離過婚的人,我有經驗!”這話題太沉重了,他有意要緩和一下這氣氛。
他剛想闡述一下他對于離婚的見解,就聽見有人大聲喊着自己的名字。
“肖牧,你在幹嘛呢?”宛之像貓一樣竄到他們面前。
他往空氣中吐了口氣。
他都忘了,他不是一個人來的!
貓一樣聰明又靈巧的女孩,又怎會放他一個人在這裏“談情說愛”?
“馮小姐,你也在?”宛之的驚訝迅速變成了不悅。
“哦,于小姐,不好意思,剛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