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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3)

氣突然變得冰冷,“簽單吧,我媽在這裏留了名字的。”

“你幹嘛?”歐寧知道,她生氣了。

“沒什麽啊”她歪着頭看着他:“這頓我請,我們家還沒窮到這一步,要蹭你的飯吃!”

“你!”歐寧無語。

而餘露的下一個動作,是拿起手包,轟地一聲,推開椅子,沖出了餐廳。

歐寧沒有去追她。他緊随着餘露離開了餐廳,卻只是坐在噴泉旁邊的長椅上,看着她的白裙子消失在林蔭道的盡頭。

春日下午的陽光大好,空氣是透明的,翠綠濃密的樹冠和雪白的噴泉都覆着明亮的光,仿佛纖毫可見。光影流動,又富于變化的韻律和美感。

世界突然被按了靜音。這既日常又特別的美景,令歐寧獲得了難得的寧靜。

是啊,萬物自有其秩序,就如這陽光下的一切物事,不需要人的幹預,也沒有那麽多人類的愛恨情仇、煩惱與憂慮,甚至不需發出任何聲音,卻也兀自生長着、燦爛着、壯麗着……

歐寧從小就是一個想得太多的孩子。盡管他從來不需要看別人的眼色生活,想要的東西也沒有一樣是得不到的,但很奇怪的是,他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不再因得到某樣東西而感到快樂。

他得到每樣東西都太容易了。從小時候的樂高積木、玩具車、足球鞋,到第一把昂貴的吉他、房子、汽車、信用卡,別的孩子拼命努力想要得到的一切,他甚至不用自己開口索要,就都擁有了。一切物品都是嶄新的,還來不及變舊,新的禮物又送到面前了。

而現在,甚至連未來的妻子,都像一件華麗的禮物,由父母挑選好,呈到了他的面前。他對這種被贈與的狀态已經習以為常,原以為自己會習慣性地接受這件新的“禮物”。

盡管他早就明白,和這個名叫餘露的女孩在一起,他與生俱來的孤獨感并不能得到緩解,而他從這段關系中獲得的快樂也很有限。但父親告訴他,餘露是他們能為他找到的最好的伴侶。

如果沒有遇到她,也許一切會按照他們設計的劇本進行下去。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他歐寧,人生頭一回,有了一樣想要的東西。

或許他不應該想那麽多,正如東子所說,喜歡就喜歡了,還管那麽多幹嘛!

歐寧擡頭直視頭頂上方的太陽,強烈的光柱在他眼前迅速散開,随即織成五彩的光斑。他閉上眼睛。感到光線在皮膚上跳動。癢癢的,好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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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寧睜開眼睛,那光斑還在眼前跳動,他反複眨了幾下眼睛,終于恢複了視覺。

“小寧!”

那聲音低沉,是從身後傳來的。

歐寧轉過頭去,站在陽光下的,萬萬沒想到,正是他此刻最想見到的那個人。

芷蘭換了一條淺綠色的長裙,頭發不再像昨天那樣盤起,而是披散着,這種大卷發實在是太适合她了,襯出臉部美好的弧度。

歐寧一時竟手足無措,“你——我——”他本來想解釋自己為何出現在這裏。

“你來吃飯了?”她笑着,指了指身後的餐廳。

歐寧趕緊點了點頭。

“第一次吧。覺得味道怎麽樣?”

歐寧剛想回答,卻見旁邊跑過來一個穿着紅裙子、七八歲光景的女孩,她跑到芷蘭跟前,突然站住,拉起芷蘭的手。

芷蘭溫柔地對她笑着,還摸了摸她的頭。

歐寧怔住了:“這是?”

“你好!”沒等他反應過來,那女孩主動跟他打招呼了,落落大方。

“這是我女兒馮宛喬,宛喬,這是歐寧哥哥”

女兒?

女兒!

她竟然已經有一個這麽大的女兒!

世事弄人,到底還有多少事情是自己還不知道的?

歐寧的心都涼了。

他看着這對美麗的母女,覺得渾身都失去了力氣,說不出話,也不想說話。

“宛喬,你和歐寧哥哥說說話,我去下餐廳,一會兒就來。”芷蘭拍拍女兒的肩膀,說完便朝餐廳走去。

宛喬聽話地坐到歐寧身邊,歐寧感覺她在觀察自己。

“歐寧哥哥,媽媽說,你昨天跟一個很漂亮的姐姐訂婚了,是不是?”她看着歐寧,一本正經地說。

歐寧哭笑不得。

他轉頭看着她。女兒多像爸爸,可她卻很像媽媽。一樣白皙的皮膚,小巧翹起的鼻頭,漂亮的嘴唇。

那她的爸爸是誰?難道就是昨天在訂婚儀式上匆匆一面的那個男人?

不對啊?馮宛喬?她女兒也姓馮,難道父母同姓?

“宛喬,你爸爸呢?怎麽沒見到?”他裝作四下張望,心卻跳得厲害。

那女孩卻斬釘截鐵地說:“我沒有爸爸。”

歐寧的臉上突然恢複了生氣,當然,他更多的是驚訝,還夾帶着一點僥幸。

她卻平靜得出奇:“媽媽說,他和爸爸離婚了,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所以啊,我是和媽媽,還有外婆一起生活的。”

她說得如此淡定,就好像沒有父親,對她而言并沒有太大的損失,而她,雖然成長于單親家庭,看起來卻和別的孩子沒有任何不同。

此時歐寧的心情真不是一般的複雜。

“沒有爸爸”,是宛喬的不幸,他自知自己的莽撞,不該故意套她的話。

可當他從宛喬口中得知芷蘭仍是一個人的時候,真不知有多高興!簡直就像是一個垂死之人,突然又從死亡邊緣活過來了!

人生的死滅和轉機,原來不過是幾分鐘的功夫。

此刻,他的胳膊和腿好像恢複了氣力,突然感覺到陽光強烈的暖意,本來冷得快結冰的心髒,即刻便複蘇了。

“你們在聊什麽呢?”芷蘭果然沒去多久。

“歐寧哥哥問我爸爸在哪兒,我告訴他你們離婚了。”她一邊說着,一邊跳到芷蘭身邊,貼在她身上。

歐寧眼冒金星。

聽到這話,芷蘭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

她仍舊笑着,摸着女兒的頭,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

當然,她也沒有繼續這個關于“爸爸”的話題。

“我們去那邊走走吧。”她指了指不遠處的人工湖,對宛喬說。

湖上晃蕩着幾只褐色的小木船。

“媽媽,我想劃船。”宛喬擡起頭,看着她。

“好啊。”芷蘭一看就是那種不會拒絕孩子要求的母親。

“那我們先走了,你再坐會兒。”她轉頭望着歐寧。

“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嗎?”歐寧從椅子上跳起,脫口而出。

“好啊,歐寧哥哥!”沒等芷蘭說話,宛喬就沖過來,熱情地拉住了歐寧的手。

芷蘭笑着搖了搖頭,算是默許了。

就這樣,歐寧和和母女二人一起坐上了木船,穿上了橙色救生衣。

他們分坐在船艙中間橫着的長凳的兩側,宛喬坐在她媽媽身前。一邊一只木槳。

這只木船全要靠兩把木漿來提供動力,而且須得兩只槳步調一致向後劃,吃水越深,動力越足。一開始船不大動,剛開始動起來,方向又不對,三人花了些時間,才找到正确的方法。而他們的小船兒,也終于朝着湖心平穩地滑動。

宛喬興奮地大叫,她掙脫開媽媽的手,表示要自己劃槳。芷蘭松開手,由了她去。

小姑娘很快便劃得滿頭大汗。歐寧覺得身旁有窸窣的聲響,轉頭一看,芷蘭正打開那只放在他們中間的白色手包,從裏面取出了一根粉色皮筋。

她纖長的手指,熟練地抓起宛喬濃密的黑發,三兩下,就紮成了一個高高的馬尾。

她的指甲修剪得幹幹淨淨,沒有塗甲油,卻透着淡淡的粉色。歐寧看得發了呆。

“歐寧哥哥,你快點劃啊”,小姑娘不滿地沖着他喊。

“哦,好好!”歐寧不好意思地回過頭,用力朝水深出劃了一下。

他感到水的力量通過木槳傳到了自己的手臂上。水明明是流動易失之物,可此刻,他卻前所未有地感覺到了它的形狀和重量。一切觸覺,都具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真實。

他真希望時間就停在這一刻,在這午後的湖上,芷蘭淺綠的衣衫和小女孩的紅裙子在眼前浮動,耳畔有她們歡快的低語或呼喊。

令歐寧迷醉的,不只是春風。

如果有人恰巧在岸邊用相機記錄了他們,那一定,是最美的畫面。

作者有話要說:

☆、錯誤(一)

自那天湖上泛舟之後,歐寧便中了一種,名叫“芷蘭”的毒。

迷戀一個人的症狀是怎樣的呢?歐寧總算是親身體會到了。

怎麽形容呢?簡單的說,就像發了高燒,渾身都滾燙着,卻并不想給自己降降溫。

以前僅有的那幾次“戀愛”,和這一次相比,簡直都不能算是“戀愛”。

歐寧第一次知道,原來喜歡一個人,就是一天只要有大腦空着的時間,就會想着她,睡夢中見到的是她,早上醒來第一個想到的,也是她。

喜歡一個人,又像是修了一門全新的課程,一切都要從零學起,卻充滿探索未知的熱情。無論是對女孩,還是對學業,甚至是自己最喜歡的東西,比如繪畫、音樂和足球,他都沒有像現在這樣上過心。

他知道她的手機號碼,卻并未存在自己的手機上,因為那十一個數字,他早已倒背如流。

他一周要去好幾次蘭餐廳,恨不得把那裏當食堂,連服務生都認得他了。當然,三次中能有一次見到她,就很不錯了。

每一次,看見她穿着不同顏色的裙子朝他走來,他的心總是狂跳一氣,卻還是拼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他不知道自己僞裝的水平如何,她的臉上,總是一派波瀾不驚。略作寒暄,她便離開。

氣溫慢慢升高,她的裙子已經從長袖變成了中袖、然後是短袖,材質也越來越輕薄。

他開始不滿足于只在餐廳見到她,可他不知道,還能有什麽理由,在別的地方見到她?

直到有一天晚上,當他第N次在百度搜索欄鍵入她的名字,這一次,在翻過了好幾頁不相幹的內容和廣告頁之後,突然發現了一篇新的關于她的餐廳的專訪。

是一本不太知名的時尚雜志,問的問題,也多是關于餐廳和美食的,只是在訪問的最後,突然冒出來兩個關于她的個人問題。

“馮小姐平常除了經營餐廳之外,還有沒有什麽愛好?”

芷蘭的回答竟是:畫畫。

歐寧想起餐廳牆上的水彩畫。果然不出他所料!

而另一個問題是:“馮小姐雖然經營餐廳,但是身材還這麽苗條,是怎麽做到的?”

歐寧覺得這個問題毫無邏輯性,經營餐廳的難道一定都是胖子?但芷蘭的回答,還是引起了歐寧的注意。

她的回答很短:“我每周去三次健身房。”

就這簡簡單單一句話,讓歐寧忙了一晚上。

他上網搜索了餐廳和芷蘭家附近的健身房,總共有四家。

第二天歐寧起了個大早,直奔第一家。

如他所料,跑滿四家店,任憑他怎麽費盡口舌,客人的信息,他們是絕對不會透露的。

沒轍,歐寧只好辦了四張卡。

從最後一家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他剛上車,餘露就來電話了。

“你最近在幹嘛?怎麽老找不到人啊。”是抱怨,也帶點撒嬌,更是餘露一貫的語言風格。

歐寧想想,的确好久沒見到她了。

“我在蘭餐廳,你過來吧。”餘露在電話裏,幽幽地說。

歐寧趕到餐廳的時候,見得餘露還坐在他們上次坐的位子,她穿了一條黑色镂空連衣裙,長頭發垂在肩膀上,拿起水杯的時候,銀色手鏈閃閃發光。

見到歐寧的時候,餘露整張臉都亮了,倒沒有半點生氣的樣子。

“怎麽又約這裏吃飯?”歐寧欲蓋彌彰。

“我們電視臺就在這附近啊,況且,我也有一陣子沒來這裏了。”餘露喝了一口水。

歐寧這才想起來,她實習的電視臺的确離這裏很近。

“您來了?”服務生過來遞菜單的時候,熱情地跟歐寧打招呼。

“怎麽?你常來這裏?”餘露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歐寧愣了一下:“嗯,這裏的東西很好吃啊。”

他沒有看她的眼睛,而是望向窗外。

“歐寧,你看着我。”

“幹什麽?”歐寧轉頭看了她一眼,她竟一臉嚴肅。

“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她一本正經。

歐寧仍然盯着窗外,餘露卻一把抓住他的手。

“幹嘛?”歐寧想要掙脫,卻被她抓得死死的。“什麽問題?問吧。”

“你看着我的眼睛。”她又說了一遍,這一次,她刻意放大了聲音。

于是,歐寧真的看向她的眼睛。

他發現,她的眼睛裏,有一種很複雜的神色。

“你為什麽要和我訂婚?”她的眼睛一眨不眨。

“什麽?”歐寧沒想到她會突然問這個。

“我問你,為什麽要和我訂婚?”

歐寧不知道她想說什麽。

他沒有回答,而是看着她的眼睛。

他的嘴巴動了動,過了好一會,終于吐出了第一個字。說出來卻是:“那你呢?你又為什麽和我訂婚?”

“因為我喜歡你啊。”她臉上的表情不容置疑。

明白見底,這就是餘露的心。歐寧讀出她表情中的真誠,他對她的抱歉又增加了一層。

他以為她會繼續剛才的問題,可她沒有。

明明沒有得到他的回答。她卻兀自笑了。

“你笑什麽?”歐寧還真有點把不住她的脈。

“我跟你開玩笑呢,你還當真了!”她一掃臉上的嚴肅,可歐寧還是覺得,她是故意在掩藏什麽。

“對了,歐寧,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餘露很快又找到了新的話題。

“記得啊”,歐寧擡頭看她一眼,肯定地說。

怎麽可能會忘記呢?

不過是幾個月之前的事情而已。

現在回想起來,和餘露的相親,是歐寧人生中的一個錯誤。而錯誤一旦鑄成,又很難挽回。

只是在當時,他并沒有意識到,那是一個錯誤。

他們那次見面,是在去年九月的一個下午。雙方父母熱情都很高,可前一天晚上,在打給歐寧的電話裏,餘露卻以一種冷冰冰的語氣告訴他:

“我現在還沒打算結婚,明天見面是為了應付一下父母,我不會當真,你也別當真。”

“你怎麽知道我會當真?”歐寧毫不客氣地反問她。

從初中時候開始,就有大把的女生追在歐寧屁股後面跑,他長這麽大,從來沒有主動追求過哪個女孩。前兩任女朋友,也都是倒追的。餘露的話只令他覺得好笑,在感情上,他還沒有當過真,這次更是奉父母之命,難道還需要她來提醒他?

沒有想到的是,見面當天,餘露便食言了。

只見了一面而已,她就當真了,這倒是歐寧始料未及的。

歐寧不知道的是,那個下午,對餘露來說,是終身難忘的。那個下午關于他的每一個細節,都曾反複出現在她的夢中。

他們約在一家豪華酒店一樓的咖啡廳見面。餘露到的時候,歐寧已經在了。

那天歐寧穿得再簡單不過。白T恤,牛仔褲,腳上那雙耐克鞋還是舊款,那段日子他一直在校隊練球,皮膚曬得黑黑的,頭發也是最短的板寸。

歐寧就是那樣的男孩,即使頭發剪得短短的不留一點劉海,即使穿得比基本款還基本,即使不用任何香水身上只有肥皂的味道,他仍然是光芒四射的。

而他坐在那裏的時候,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光芒。

餘露,就像所有遇見歐寧的女孩一樣,未能幸免于他的光芒。

她坐下來的時候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整個人都有點亂了陣腳,九月的陽光比她想的要強烈得多,她的額頭出汗了。

看到她,歐寧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點點兒喝的吧。”他把點餐卡遞給她。

“喝完這杯咖啡,我們倆,該幹嘛幹嘛去啊。”她的咖啡一上來,他就攤牌了。

“歐,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一起去看電影?”餘露拿勺子在咖啡裏攪着,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說。

“幹嘛?什麽意思?”歐寧不知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沒什麽意思,想和你一起看電影啊!不可以嗎?”

“你不是說咱倆都別當真嗎?”

“我改變主意了!”她說得很爽快,和那些追求過歐寧的女生一樣。

那天喝完咖啡之後,歐寧真的和她去看了場電影。

自從和上一任女朋友分手之後,他就再也沒進過電影院了。

國産電影爛出了新高度,令他倆嘆為觀止。

那部電影恰是講富二代的生活,每個畫面都散發着濃濃的銅臭。片中男女主角都住着豪宅、開着百萬跑車、名牌傍身,講話時候一個勁兒往外蹦英文單詞。奇葩的是,男女主角本來被家裏安排相親,他們卻互相看不對眼,真相揭開:男主角竟然喜歡上了自己家裏從農村來的小保姆,女主角放着大把的有錢男人不要,偏要嫁給一個老實巴交的鳳凰男。

這情節不見得沒有可能,可這編劇和導演的用意太明顯,“愛可以跨越階層”,他恨不得把這句話寫在每個人臉上。

餘露一會兒說女主角穿得像暴發戶,一會兒說這電影太不靠譜男女主角腦子都進水了。她的吐槽如導演評論音軌一般,伴随着情節推進,源源不斷地湧出。

“對啊,是進水了。”歐寧冷不丁冒出一句。

“你說什麽?”餘露扭頭笑着問她。

“你不是聽到了嗎?”歐寧在黑暗中,看清了她臉的輪廓。

“沒聽到啊,沒聽到沒聽到。”她幼稚地把頭搖個不停。

“我是說——他們腦子裏都進水了!”這一次,他的聲音大得,整個電影院都聽得到。

“你幹嘛啊!”後面的男人不滿地沖着他們大吼。

“我——”歐寧剛想反駁,餘露迅速站起來,抓住他的手,就往外走。

歐寧就這麽被她拽着,幾乎是一路小跑着,從電影院沖了出去,趕在電梯門關閉之前,擠了進去。

從影院出來的時候,天色将晚。

歐寧并沒打算和她共進晚餐,他扭頭要走,她卻再次抓住他的胳膊。

“你又要幹嘛?”

“我們來玩個游戲吧!”她走到他面前,看着他,表情異常嚴肅。

他低頭,看到她散開的黑色裙擺下方,露出的粉色鞋尖。

“我們約會三天,好不好?”

她的眼睛裏滿是期待。

“不好!”歐寧撇開她的手,果斷地回答。

“為什麽?”她不高興地沖他喊着,裙擺在風中輕輕顫動。

“沒有為什麽,我們昨天不是都說好了嗎?”他歪了歪頭,看了她一眼:“你幹嘛不遵守約定?”

“沒有為什麽,”餘露撅起了嘴,“因為——因為我喜歡你!”

歐寧什麽都沒說,只是看着她。

他在判斷她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可她的眼睛分明在說:我是認真的,十二萬分的,認真。

見一次面怎麽就能說喜歡呢?那時候,歐寧還不能理解。

“就三天,三天!好不好嘛?你快說好啊!快說!快說!”餘露抓着他的手,搖晃他的身體。

他并沒有生氣,只是,有點想笑。

餘露比歐寧矮一個頭,需擡頭才能看到他的臉。她擡起頭的時候,眼睛瞪得特別大。

歐寧低頭,看着她烏黑烏黑的頭發,剔透得如同白瓷一樣的臉。

他突然覺得心裏癢癢的。

“你不回答,我就當你是默認啦!”

餘露高興地推了他一把,又蹦又跳地跑開了,歐寧拉都拉不住,只好看着她靈巧歡快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

作者有話要說:

☆、錯誤(二)

歐寧沒有想到,餘露說到做到。

第二天一大早,歐寧剛從樓上下來,她竟然已經候在他家一樓會客室的沙發上了。

她和歐寧母親聊得正開心,看見歐寧下來,母親沖他使勁使眼色,歐寧只裝作沒看見。

吃早飯的時候,餘露已經俨然是這家的人了。

“伯母,我今天可以借用歐寧一天嗎?”吃到一半,餘露突然笑着說。

歐寧一口粥都快噴出來了。

“啊!”歐寧母親聞言,頓時眉開眼笑,“當然可以啊,你們都是年輕人,一起出去玩玩吧。這兒子大了,當媽的是留不住了!”

她說着,拍了拍歐寧的肩膀。

歐寧沖着餘露咬牙切齒。餘露得意地,咬了一大口吐司。

餘露把三天都安排得滿滿當當。看戲打球逛街游泳,吃飯喝酒唱歌跳舞。和一般的富家女不一樣,她有頭腦、有趣味,會玩但不貪玩。

和餘露在一起,其實并不枯燥。三天時間很快就過完了,到第三天晚上,他們最後的節目,是在D市最高建築頂部的旋轉餐廳吃飯。

餘露一坐下就招呼侍酒生過來,她對着他說了些什麽,歐寧沒聽清。

“給你來點好東西!”她故作神秘。

“什麽東西?”歐寧不知道她又要搞什麽鬼。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餘露拿起菜單,只花了五分鐘,就把菜都點好了。

“我把你的也點好了。”她的頭從碩大菜單的側面露出來。

“你知道我吃什麽不吃什麽嘛!”歐寧抗議。

“和你都吃了五頓飯了,我怎麽會不知道!”她轉過頭對侍應生說:“牛排要七分熟,熏豬臉頰肉不要澆醬汁……”

侍應生都快走了,她又想起來什麽,再把他叫回來:“再上一杯冰水,要很冰很冰的那種!”

侍應生點頭走開。

歐寧無語了。

才三天,自己的一點喜好,已經被她掌握得分毫不差。

她得意地望着他。

他看見她剛要開口說什麽。突然,那侍酒生走過來,手裏空空。

“對不起,餘小姐,那瓶酒不能動,我給您換一瓶好嗎?”

“為什麽?”餘露滿臉不悅:“我爸的酒,為什麽我不能動?”

“因為,因為那瓶酒是餘先生專門——”侍應生話沒說完,一個經理模樣的男人突然走過來,把他的半截話給按了回去。

“是這樣的,餘小姐,恕我們無理,那瓶酒今天真的不方便取出來。餘先生在我們這裏存了好多瓶酒,我另外給您挑瓶好的,您看可以嗎?”

“什麽叫不方便?吳經理,我倒是奇怪了,我爸的酒,我怎麽就不方便喝了?”餘露托着腮幫子,故作天真地問他。

吳經理的表情,只能用尴尬來形容。

最終,他們還是沒喝上那瓶被餘露稱為“好東西”的酒,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瓶紅葡萄酒,據吳經理介紹,是産自同一家法國酒莊的,只是年份略有不同。

餘露并沒有再說什麽,在歐寧看起來,她好像已經接受了這個安排。

可是,從換酒開始,那頓飯的氣氛就被破壞了。歐寧一直覺得餘露想要說什麽話,可是直到飯吃完,她都沒說。

她只是一個勁兒地喝酒。

那瓶紅葡萄酒被她喝掉一半,面前盤子裏的牛排還沒怎麽動。

“別喝了,小心喝醉了!”餘露想要再次拿起酒杯,這一次,歐寧按住了她的手。

“怎麽不讓人喝,這酒多好喝啊!”她半醉的樣子,眼神裏卻有幾分痛苦之色。

歐寧無計,只好把剩下的酒倒進自己的杯子。

別別扭扭地吃完這頓飯,将要離開餐廳的時候,餘露本來已經和他一起,走到電梯口了,卻突然要他等一下。

他不知道她還要幹嘛,看着她沖回餐廳,很快又回來了。

回來的時候直沖着他傻笑,拼命按下行鍵。

“你剛才幹嘛去了?”歐寧問他。

她把食指靠近嘴唇,對他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電梯門剛關上,她迅速按了B1。

“酒駕啊!”歐寧沖她喊。

轉身一看,不對!車庫不在B1啊!

餘露突然回過頭,舉起一只手。

她手裏有一串銀色的東西。

竟是一串鑰匙。

歐寧還沒搞清楚狀況,就和她一起下到了負一層。

原來,餐廳的酒莊就在這一層,占據了整一層。

餘露很快找到了鑰匙,娴熟地打開了門。

又過了一道屏蔽門,借着過道裏的光,看到恒溫酒櫃裏整整齊齊地放着一排排的酒。

“你知道你爸的酒放在哪兒嗎?”歐寧看這酒瓶都長得差不多。

“以前來過一次,大概記得吧。”餘露穿梭在酒櫃之間,“好像是A區,倒數——倒數第幾排來着?”

歐寧拿起手邊的一瓶酒,辨認着上面的法文單詞。

他把酒瓶拿在手裏轉了一圈,連産品說明都看了一遍。

餘露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過了好一會,歐寧都沒聽到她再發出聲音。

歐寧借着燈光找到了A區,又穿過了好幾排酒櫃,終于在最裏面那排酒櫃的盡頭,找到了她。

她背對着他。

“找到了嗎?”歐寧問他。

她一聲不響,天花板上的燈光打下來,倒加重了她身上的陰影。

歐寧走到她旁邊,靠着酒櫃站着。

又過了半晌,她仍不說話,他只好扳過她的肩膀。

卻看到她手裏拿着一瓶酒。

“你找到了?”直覺告訴歐寧,那瓶酒一定有什麽不對。

“歐寧,吳經理說得對。”她突然說話了。

“什麽?”

“這瓶酒,我的确不方便喝。”她的聲音聽起來很無力,像是随時都會哭出來。

“酒怎麽了?”

歐寧從她手裏拿過那瓶酒。

他依稀看到瓶腹上貼了一只白色的标簽。

那标簽并不大,借着天花板的燈光,他還是看清了上面的字。

“reserved only for Caroline.”

歐寧并沒有問她Caroline是誰,他想,她一定也不知道。

“你不帶上這酒嗎?”歐寧看着她要把酒放回去。

“這是我能帶的嗎?你沒看這上面寫的嗎?”她冷冷地說。

從一起離開酒窖,并肩坐在汽車後排,直到車子抵達餘露家門口,他們一路無言。餘露像是變了一個人,她所有的力氣,都像水窖裏的水一樣,被抽幹了。

歐寧從車裏出來,站在車門旁邊,看着餘露下車,門開了,她默默走了進去,連頭都沒有回。

歐寧沒有想到,他和餘露三天的“約會”,竟然是以這種方式結束的。

一連三天,餘露都沒跟他聯系。

他給她打電話,她也不接。

他感覺怪怪的,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

腦子裏反複萦繞着的,竟然都是關于她的片段,她烏黑的頭發、黑色裙擺下的粉色鞋尖,以及,她在酒窖裏沉默的背影。

到第四天晚上,歐寧實在忍不住了,便開車去了餘露家。

走進她家院子的時候,天已全黑,暮色深重。

在客廳裏看到餘露父親,他站在客廳的水晶吊燈下,一臉的憂慮。

“小寧啊,你上去看看小露,她這幾天心情不太好!”他拍拍歐寧的肩膀。

歐寧覺得他面色中帶着些許尴尬。

正巧她母親從廚房裏走出來,看到歐寧,她又驚訝、又高興:“小寧啊,你來找小露?太好了,她就在二樓卧室裏!你快上去吧!”

看來,餘露已經跟她爸攤牌了,而她媽并不知情。

他上到二樓,餘露房間的門半掩着。

推開門,裏面卻空空的。床上、書桌旁、鋼琴前面,都空空的,好像從未有人來過。

剛剛她母親明明說她在房間裏的。

風吹起露臺的淺藍色門簾,歐寧突然有些害怕。

“餘露!餘露!”

他喊着她的名字,沖過去,拉起布簾。

借着月光,他看到她靠着露臺的欄杆,站着。

她不開燈,聽到他的聲音,也不答應一聲。

他站到她旁邊,離她幾十公分的地方。

“你來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終于說了第一句話。

“你是不是都跟你爸說了?”歐寧轉過頭問她。

餘露嘆了口氣:“說和不說,有什麽差別嗎?”

“那你打算——”歐寧話還沒說完,就被餘露打斷了。

“那個Caroline,就是跟我爸好上的那個女人,你知道嗎?”餘露的聲音突然變大了。

她看着歐寧,眼睛睜得大大的,

“她只比我大三歲,三歲!只比我大三歲,你知道嗎?”

她不停地重複着這句話,像是一遍遍往自己心口插着刀子。說着說着,終于哭了起來。

一開始是小聲抽泣,後來變成了嚎啕大哭。

眼淚憋了太久,好像都流不完了。

歐寧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

她一定是在月下站了太久,而她的睡裙是無袖的,這九月的夜裏,涼意浸透了她的皮膚。

餘露把頭紮進他懷裏。散開的頭發,觸到他的胳膊和手。

歐寧輕攬住她的身體,才發現她渾身都在發抖,像一只傷心的小鹿。

他聞到空氣中晚桂的香氣。

有月色、有花香,對二十歲的她來說,這本該是一個無憂的夜晚,而此刻,她卻正經歷着被至親背叛的痛苦。

于是,這醇厚如酒一般的夜色,卻只能,加重她悲傷的底色。

歐寧對她的痛苦感同身受,卻也無計可施。

他唯一能做的,是抱着她,讓她在他懷中哭泣。

她終于累了,連哭都哭不動了。

歐寧“站樁”的時間太久,後背和胳膊都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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