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全場一片歡呼,賓客們舉起了酒杯,那紅色濃稠的杯中之物,在燈下閃着光。
“等一下,等一下,還有一個重要的環節。”司儀得意地對着話筒大喊。
歐寧心裏一驚,他說的,不會是那個吧?
“這蛋糕也吃了,鴿子蛋也送了,下面,歐先生,您,可以親吻您的未婚妻餘小姐了!”司儀的聲音特別興奮。
果然!
看見歐寧站在那裏沒動,司儀又補了一句:“哎喲!看來歐先生有點不好意思啊,那我來幫您問問餘小姐。餘小姐,請問歐先生可以親吻他的未婚妻嗎?”
臺下一片哄笑,餘露擡起頭,羞澀地抿了抿嘴唇。
荒唐的戲劇發展到了最高潮,歐寧有一種沖動,想拿起一把大錘,打碎所有人的美夢。
可他不能這麽做。
于是,他真的朝餘露走了過去。
其實他只想快點結束這一切,如果一個吻可以的話,他也願意。
他彎腰吻了她。
這是他和餘露的第一個吻。
這只是一個象征性的吻,還沒等她的嘴唇由冷變熱,他就撤回了自己的嘴唇。
所謂的儀式終于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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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父母忙着與客人應酬,餘露終于說她餓了,她要去樓上房間裏吃點東西,問歐寧要不要和她一起,歐寧當然拒絕了。
未等未婚妻的身影在樓梯頂端消失,他就迫不及待地去尋找那個人。
這一次,她并沒有再次從房間裏消失,歐寧一眼便看到了她,她已經走到房間另一頭,窗戶邊上,背對着他,一個人。
歐寧穿過人群,匆匆朝她的方向走去。
有人突然沖過來,攔住他,對他說着什麽。
可他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什麽,甚至沒有看清那個人的臉。他又好像聽到父親在呼喚自己的名字,可他想,即使真的是父親在喊自己的名字,他此刻也不想理會。
他像是淌過了一條喧嚣的河流,路過很多張陌生的臉,衣裙和酒的顏色都蕩然無存,當他終于站到離她不到三米遠的地方時,燈光好像突然被提高了一個亮度,四周的聲音瞬間都消失了,只剩下他內心的聲音。
他突然站住了。
他看到她彎下腰去,拿起一只白色的瓷盤。
他突然喉嚨發幹、發癢。
而就在他猶豫的這一刻,突然,另一個男人從他面前走過,走到她面前。
那男人高大的身體擋住了他的視線,他只看到從側面露出的白色鞋尖。
歐寧內心湧上一陣奇怪的感覺,好像吃了過期的話梅。這種感覺迅速壓過了剛才的緊張感。他從旁邊的餐車裏拿起一只酒杯,匆匆朝他們走去。
當他們看到他的時候,突然,出乎歐寧的意料,他們都笑了。
歐寧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要笑,他此刻的心情明明是嚴肅又忐忑的。他拿着酒杯,望着她。
笑意還留在她臉上。
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她的臉頰微紅,更接近耳垂上那兩顆“櫻桃”的顏色。
“你們聊吧,我去那邊。”和歐寧差不多高的男人,沖他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他正在想着該怎麽措辭,怎麽介紹自己,她卻先說話了。
她的聲音很低沉,正是歐寧喜歡的聲音:
“小寧!祝賀你!”
這開場白卻令他始料未及。
她居然叫他小寧,難道他們早就認識?
可歐寧記得很肯定,這個陌生的女人,他以前應該沒有見過她。
“我們以前,認——認識嗎?”歐寧費力地說出了第一句話。
“啊,你不記得我了?”她說那個“啊”字的時候,嘴巴特意張大了,音調也轉了個彎兒,甚是婉轉。
“你小的時候,我們見過一面啊,就在你們家的花園裏”她用手比了一個高度:“那個時候,你大概十幾歲吧。”
十幾歲的時候?在花園裏?歐寧搜腸刮肚,也想不起來自己十幾歲的時候曾在自己家的花園裏見到過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孩。
等一下?她明明說的是“你小的時候”,
這言下之意是?
看到歐寧滿臉的驚訝,她笑了笑,“那時候我還在你父親的公司上班,本來是來你們家幫你父親取點東西的,結果,在花園裏碰到了你。”
她說起當年的事情,歷歷在目。
歐寧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了。
什麽?
當自己十幾歲的時候,她已經在父親的公司上班了?!
歐寧還沒有從這震驚中平複,他們的談話卻加入了新的參與者。
正是歐寧的父親。
“在聊什麽呢?”父親饒有興致地問。
“啊!歐總。”她對歐寧父親十分恭敬,
歐寧想起她剛才說的,十年前,她曾在他的公司上班。
“你們已經認識了?”父親擡頭問他,
沒等他回答,他又說:
“你芷蘭姐姐啊,以前在我的公司上過班,現在自己開了餐廳,事業做得紅紅火火,我們今天這麽多客人吃的東西,還有你們的訂婚蛋糕,都是她的餐廳做的,客人們都贊不絕口!你要多向她學習啊!”
信息量太大了,歐寧腦子昏沉沉的,憋紅了臉,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歐總您過獎了,我那叫什麽事業啊”父親口中的“芷蘭姐姐”,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這麽多年不見,小寧都長成大人了。”
“是啊,都快為人夫了。你在我這裏上班的時候,他不過是個小孩子嘛!”父親笑說。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俨然是兩位長輩在關心下一代的成長。
歐寧看着對面這位女性“長輩”,哭笑不得。
她到底多大了?四十?五十?保養得太好?
皮膚明明很光潔,連皺紋都沒有。
連手臂都白得發亮。
“芷蘭姐姐,我看您這麽年輕漂亮,比我也大不了幾歲吧?”
歐寧知道自己問得唐突,他可管不了這麽多了。
她揚了揚眉毛,笑而不答。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年的吧?”倒是歐寧父親說話了:“小寧是**年的,那她比你,大十歲!”
十歲……
歐寧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
他覺得,這是父親今晚說的,最有價值的一句話。
他喝了一口酒,大腦瞬間變得清晰無比。
“來,小寧,我敬你一杯酒,”芷蘭拿起酒杯,“好好對你的未婚妻,她很漂亮。”
歐寧皺了一下眉頭。“長輩”就是“長輩”啊,連說的話都是一樣的。
父親大笑,說是要去招呼別的客人,便離開了,只留下他們兩個。
“你剛才是怎麽進來的?”歐寧指了指窗外的花園。
父親一走,他就迅速将“您”換成了“你”。
他裝作要去拿食物,偷偷站到她身旁。這個三十二歲的女人,她身上并沒有成熟女人常有的那種香水味兒。
“你父親幫我開的啊”她順手拿起盤子裏的一只紫色馬卡龍。白皙修長的手指,蔥尖一般。
歐寧想起來,自己剛才的确是在花園附近遇見了父親。
“你的餐廳是叫蘭嗎?”他拿起一只盤子,給她看那盤子邊緣的隸書。
“嗯,”她點了點頭。
蘭餐廳,以她的名字命名。
歐寧就像一個人類學家,對她的一切,他都好奇,都想知道。
她結婚了嗎?沒有結婚的話,有沒有男朋友?她的蘭餐廳在哪裏?她,會喜歡什麽樣的男人?剛才跟她說話的那個男人,和她又是什麽關系?
他知道不能操之過急,至少他現在知道了她的名字,以及她的餐廳的名字,至少他不會像剛才那樣,再把她弄丢了。
她一口吃下了整只紫色馬卡龍。
“馬卡龍很好吃。”他一本正經地說,“跟別家的不一樣。”
“是嗎?”她好像很高興自家的食物得到誇獎,“你別看這小小的馬卡龍啊,裏面可是暗藏玄機喲!”
她用手指托起另一只紅色小圓餅,像在介紹一顆價值連城的珠寶。
“什麽玄機?”歐寧猜她一定會說顏色的事情,可他并不想戳穿她。
她果然頗為得意地笑了,然後,她把那只馬卡龍塞進嘴裏,迅速吃掉。接着,便講了一大串關于原料的問題。
和歐寧想的一樣,紅色來自胡蘿蔔,綠色來自菠菜,紫色,來自紫甘藍。所有彩色馬卡龍的顏色,都來自自然的蔬果。
歐寧覺得她說話的樣子,尤其是談及自己餐廳的食物,那副興致勃勃的樣子,跟剛才站在花園門外的樣子大有不同。那個時候,他在樓上看着她,就好像欣賞一副名畫,可遠觀不可亵玩,而現在,站在她身旁,聽她用低沉的聲音說着家常話,她于他而言的真實感加倍了。這真實感,反而令他覺得很踏實。
很多長得好看的人說話聲音不好聽,他覺得,她是一個例外。
窗外吹來春天的風,天黑了看不清花園裏的花和樹,卻聞得到空氣裏的香甜。這三月夜晚的風,帶着些暖意,而她好聽的聲音在耳畔流動,如同一支迷人的夜曲。
“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我在花園裏做什麽?”
她介紹完馬卡龍,歐寧馬上就想到了新的話題,他不想讓他們的談話終止,他真希望,一直這樣,和她一起站在窗邊,只是聽她低沉的聲音,講着食物和其他的事情,他已經很滿足了。
“你真的不記得了?”她歪着頭問他。
十年前的事情,他當然記不清了。
“你在哭呢。”她望着窗外,慢悠悠地說。
歐寧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個春天的下午,你當時就站在那棵樹下面,”她指了指櫻樹的方向,“我走過去的時候,發現你居然一個人站在那裏流淚。”
歐寧小時候的确很愛哭,他會因為各種原因流淚,父親一直說,他被母親慣壞了,不夠硬氣。
他當然不記得那天是因為什麽原因哭泣,也可能,只是看了一本書,或是被父親訓斥了幾句而已。
“當時我就想啊,這孩子感情很豐富呢!你知道嗎?我小時候也很愛哭。”她抿了一口酒,歐寧看着她的眼睛,覺得那裏面有一種複雜的神色。
他剛想說話,突然被人從後面攬住了腰。
是餘露,和他的母親一起。
歐寧的第一反應是要掙脫她的手,沒等他反應,她卻主動松開了手。
“是馮芷蘭小姐吧?今天謝謝你啦,蛋糕和點心都好好吃!”她對着芷蘭,豎起了大拇指。
歐寧吐了一口氣,看來,他是這裏最後一個知情的。
“你們認識?”他看看餘露,又看看她。
“是的,餘小姐和她的母親,也就是陸夫人,是我們餐廳的常客。對吧?餘小姐?”
餘露點點頭。
芷蘭看到一旁歐寧的母親,便匆匆對她點頭致意。母親看着她,似笑非笑,只淡淡地說了句:“馮小姐,好久不見。”
不知怎麽的,歐寧覺得,芷蘭和母親之間仿佛有種距離感,兩個人一見面,彼此眼睛裏,都有一種戒備的神色。
“小寧,我們上去吧,你餘伯伯還有事情要對你們說。”母親連對歐寧說話的語氣,都變冷了。
歐寧心裏一緊,剛想找個理由推脫,芷蘭卻趕在他前面,說餐廳還有事情,要先回去了。
母親匆匆對她點頭,臉上沒有一絲笑意:“馮小姐,快回去吧,餐廳事情要緊。”
作者有話要說:
☆、着迷(一)
那天晚上,賓客們許久才散盡,歐寧躺在床上的時候,已是淩晨。
他的身體明明很累,卻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起身拉開窗簾,圓月當空。
這幢白日裏喧鬧的房子,此刻已經陷入漆黑與靜默,他屏息凝聽,仿佛能聽到從每個打開的窗戶裏傳出的均勻的呼吸聲。
睡不着,便平白多出了一些屬于自己的時間,更确切地說,是用來想她的時間。
愛情中很多名詞本來很抽象,戀愛者需要通過具體的事例來學習這些詞語,比如一見鐘情。
這是歐寧平生第一次對一個女人一見鐘情。
他發現,一見鐘情并不只是一開始的那種心髒猛然被擊中的感覺,它其實是一個變化的過程。當熱情之火被點燃之後,便吞沒了所有的理性,燒得心都痛了,而對方還毫不知情!
他在腦子裏梳理了有關她的所有線索,發現其實自己知道的事情少得可憐,甚至可以說,對于她,自己毫無所知!
只有她的藍旗袍,像是孩子故意畫在布面沙發上的塗鴉,任憑他怎麽努力,都沒有辦法令那顏色褪掉一些。
他煩躁地在房間裏走了好幾圈,很想打開音響,往耳朵裏灌點暴躁的音樂,又怕把爸媽給招來。
只好打開臺燈。
罩在畫板上的格子布已經蒙了灰,他太久沒畫了。
煩躁或想哭的時候,就會畫點什麽,這是歐寧從小養成的習慣。
歐寧很少會畫人物。他畫過的女孩或女人,更是屈指可數。記得,給母親畫過一張,還是在她的一再要求之下。念高中的時候,給第一個女朋友畫過,大學時代的那個女朋友,也有一張。
那三張畫現在都在畫中人那裏,是為了被畫的人而作,而現在,他要畫這個女人,卻是為了自己。
她的形象像拍照一樣印刻在他腦子裏,每一個細節的描繪都如此逼真,如此得心應手,就好像他給她身體的每個部位都做了索引。
深邃的眼睛,笑得時候眼角上提,翹起的鼻子,鼻頭有點肉肉的,嘴唇的寬度和厚薄都恰到好處,透露着健康的肉感。
畫了又改,改了又畫,等到他的作品終于接近完成的時候,天都亮了。
他揉了揉發酸的眼睛,走到窗臺前面。
晨間的風吹起了畫紙的一角,那畫上的女人,她藍色的裙角,宛若被風吹起,紙上筆尖,自有,萬種風情。
歐寧終于覺得困了,他把畫板重新蓋上,一頭栽在床上。
他希望那畫上的女人能入到他的夢裏來。
結果她真的如約而來。
不過并不是三十二歲,穿着藍旗袍的她,而是十年前,在花園裏遇到的她。
那天下午的陽光暖意十足,他卻不知是因何事,站在那棵櫻花樹下,眼淚流個不停。
一邊傷心想哭,一邊又害怕被父親撞見被罵無用,十二歲的他,只能拼命壓抑自己的聲音,眼淚卻像在杯子口漫開來的啤酒,從臉頰上嘩嘩往下淌。
“是小寧嗎?”
身後響起一個低沉的女聲,他感到肩膀上一只手的重量,于是拼命要止住眼淚,卻沒來得及,被低下頭的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比他高一個頭,穿了一條白色連衣裙的大姐姐,嬰兒肥還沒完全消除,及肩長發黑得發亮。
“你是歐寧吧?”她的笑容中帶着憂慮,“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嗎?”
“沒有。”歐寧看着她的眼睛,搖了搖頭。
他以為她會和別的人一樣,不相信人會無緣無故地流淚。可她的眼睛明明就在說着,她真的相信他說的話。
歐寧覺得很意外,也很迷惑。
“沒關系,小寧,”她看着他,慢悠悠地說:“姐姐小時候也和你一樣愛哭。沒什麽大不了的。就像有的人比較愛笑一樣,像我們這樣的人,就是眼淚比較多啊。又有什麽辦法呢?”
她攤了攤手,一臉的無可奈何,煞是可愛。
被她這麽一說,歐寧的心情果然好了很多。
“你知道嗎?愛哭還有一個好處!”她挑了下眉毛,像在賣什麽了不得的關子。
“什麽?”
“愛哭的人啊,眼淚流得多了,就好像眼睛被洗過很多次一樣,所以,眼睛會比別人更亮。你看,你的眼睛就很亮!”她笑着指了指他的眼睛。
歐寧看着她的眼睛,恍惚之間,他好像從她眼睛裏,看到了,像星星一樣閃着光的東西。
歐寧只覺得眼前有什麽東西在晃動,強烈的、刺眼的。
他睜開眼睛,是從窗口射進來的陽光,過分明亮,仿佛在宣示着春天即将結束,夏天快要到來。
可現在不才三月中嗎?他從床上坐起,只覺得渾身燥熱得不行。
在浴室沖了個澡,一出來,手機正響着。
他以為會是餘露,竟心生不悅,拿起來一看,卻是東子。
“你幹嘛呢?不會還在睡覺吧?躺溫柔鄉裏不想出來吧!”
“瞎扯什麽啊。我昨晚都沒睡,早上才補了個覺”歐寧看了一眼已經蓋上的畫板。
“什麽?”電話那頭,東子一陣誇張的賊笑,“不會吧你!”
“你想哪兒去了!”歐寧扭了扭發酸的脖子,“我失眠了!”
“失眠?”東子一副不可思議的口吻:“那你是訂婚太興奮?還是一個人睡不着啊?”
“都不是!”歐寧悶悶地甩出一句:“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他覺得家裏實在不能待了,他急切地,想要跑出去。
東子電話裏報出的地方,竟是市中心一家五星級酒店的總統套房。歐寧趕過去的時候,從房間裏走出來一個年輕的女孩,長發擋住了臉,又似乎是有意要躲避,歐寧連她的臉都沒看清楚。
“又換了?”歐寧記得幾個星期前東子帶過來吃飯的,明明是一個短頭發的。
這倒符合東子換女友的節奏。
“這個不算。”東子潇灑地擺了擺手,打開冰箱的門,拿出一聽可樂,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什麽意思?”
“419,懂嗎?”
歐寧無辜地搖了搖頭。他是真的不懂。
“for one night。懂了吧!一般這種的,都排不進我的女友編號!”東子得意地用手指敲着易拉罐的邊緣。
“你也太亂了!”歐寧不安地在沙發上挪了個位置,他頓時覺得整個房間都充滿了異樣的氣味,“你說你,正兒八經地交個女朋友不好嗎?”
“行啦,我怎麽就不正經了?我交每個女朋友都很正經。419也很正經。女朋友就是女朋友,419就是419,我都分得清清楚楚,你看我有多正經!”東子說起來振振有詞。
有一點他倒是沒說錯,他雖然很花,但是從不遮遮掩掩,這一點行事,倒像個“正人君子”。
“我又不像你?這麽早就定了終身!我可是自由人,不需要對誰負責!”
這句話如同往歐寧身上補了一刀,說得他啞口無言。
“怎麽樣?你的小嬌妻呢?怎麽沒跟着你?你們倆啊,現在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吧?”
歐寧看着他。
有那麽一刻,他真想把一切都告訴他。
可他終歸還是忍住了。
他換了一個方式,對東子提了個問題。
“我說,你那麽多女朋友裏面,有沒有年紀比你大的?”
東子雖然和他一樣大,愛情經驗卻比他豐富得多。
“有啊!”東子眯縫着眼睛,喝了口可樂:“你問這個幹嘛?”
“好奇啊,你看我都訂了終身了,還沒跟比我大的談過呢,豈不是很遺憾?”歐寧這話半真半假、話中有話,東子并沒有在意。
這個話題倒真的勾起了他的興趣。
“那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東子努了努嘴巴。
“你說呢?當然是真話!”
“好吧,那我說了,你可別後悔!”他一拍大腿。
“按我說啊,你這婚訂得早了點兒。你還年輕啊,大好的人生啊!有多少快樂你都還沒嘗過,就要被婚姻給捆住了,我都替你不值!”
他竟說得義憤填膺。
“好啦,別說我了,說你自己吧。比你大的女朋友,到底比你大幾歲?你怎麽跟她認識的?”歐寧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厥詞。
“其實,這個人你也認識。”東子再一次不懷好意地笑了。
“什麽?”歐寧開始在腦子裏迅速搜索他們共同認識的女性。
“就是董楠啊!”
“哪個董楠?”歐寧的腦子一片空白。
“董楠,耀華教英語那個董楠!你不記得了?皮膚白白的,身材很好的那個。”東子說起她來,得意中竟然還帶着點兒罕見的羞澀。
幸虧歐寧這會兒沒有吃東西,否則真的會震驚得把舌頭給咬了。
耀華中學教英語的董老師,那個被本校男生一致推選為女神的董老師,居然和這小子交往過!
“你別瞎掰了,董楠比你大多少啊!”歐寧怎麽都無法相信,這小子竟然将魔爪伸向了英語老師!
“七歲啊!董楠是**年*月*日生,我是**年*月*日生,我們念高一的時候她來耀華的,那一年,我15歲,她22歲!我和她交往的時候是大一那會兒,我19歲,她26歲……”
看着歐寧還是半信半疑的樣子,東子開始如數家珍:“董楠,湖南岳陽人氏,身高一米六八,穿39碼的鞋,喜歡吃黑巧克力和柳橙汁,喝咖啡不放奶和糖,喜歡貓,愛看恐怖電影,尤其是——”東子狡猾地眨了一只眼睛:“睡覺之前。”
“好啦,你別說了!”歐寧果斷打斷了他,他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看來這事兒是真的了!
王東這小子,居然背着全校男同學,釣上了美女英語老師,真是天大的奇聞!
“你不覺得這事兒有點——”歐寧想了想該用什麽詞兒,
“有點兒不對味兒嗎?”
沒錯,歐寧想說的就是這個。
“怎麽不對味兒了?”東子聳了聳,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我是說,和老師談戀愛,她還大你七歲!”歐寧想了想說。
“我喜歡她的時候,可沒想過這些。”東子平靜地說。
“什麽?”他的回答過于簡單,歐寧還沒反應過來。
“我是說,我喜歡董楠的時候,就當她是一個女人而已,漂亮,性感,對我有吸引力”東子一邊說,好像還在一邊憧憬着董楠的樣子,
“哪裏還管她是什麽董老師啊!大七歲啊!喜歡就是喜歡,老子可管不了那麽多!”
他嘭的一聲,把易拉罐扔進了垃圾桶裏,轉身便去了洗手間。
只留下他的那番豪言,仿佛還回蕩在空氣中。
歐寧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着垃圾桶裏的紅色易拉罐,竟發了半天的呆。
直到電話響起。
是餘露,約他吃午飯。
歐寧剛想拒絕,她卻在電話那頭說:
“我們就去蘭餐廳吧。”
“什麽?”歐寧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蘭餐廳啊,就是馮芷蘭的餐廳啊,昨天——”
她話還沒說完,歐寧連聲說好,握着電話的手很快便開始出汗。
她只報了一遍地址,他就背得下來了。
等東子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房間裏已空無一人。
餐廳開在市中心的一個公園裏,穿過開滿鮮花的林蔭道,便到了餐廳的大門。
歐寧擡頭看見門楣上的“蘭”字,心頭一熱。
整間餐廳以藍色為主色調。牆壁、桌子、吊燈,選擇了不同深淺的藍色。
歐寧想起昨天她穿的旗袍,也是藍色的。
看來,他又成功地捕捉到了她的一個喜好
餐廳的設計很特別,一走進去,便是一條走廊。走廊不長,但布置得很用心。靠窗放着一排木凳,牆上挂着一列以蘭花為主題的水粉畫。水粉其實難畫,歐寧看了看,明暗交織、濃淡适宜,有的畫只是寥寥數筆,卻頗見功力。
畫上并無落款,歐寧暗自琢磨,這畫不會出自她之手吧!
關于芷蘭,自己又有多少不知道的事情?既是遺憾,又令他蠢蠢欲動。
他又盯着那些畫看了半天,直到餘露跑過來叫他。
“包廂訂完了,”她滿臉的不高興。
“就大廳吧”歐寧看了看,大廳裏明明還有幾張空着的桌子。
“我——”餘露又習慣性地撅起了嘴巴,“不好吧!”
“怎麽不好?”
“我怕有記者偷拍嘛!”她一邊說,一邊搖晃着身體。
歐寧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他差點想問她何出此言,卻突然想起來,餘露正在電視臺做實習記者,晚上六點半的新聞裏經常能看到她,聽東子說,餘露自出鏡之後就很受歡迎,在網上被譽為“甜心記者”。
“拍到又怎麽樣?我們不是都訂婚了嗎?”歐寧一邊不耐煩地說着,一邊走向靠窗的那張桌子。
餘露自是不情願,卻也奈他不得。
作者有話要說:
☆、着迷(二)
她一坐下就帶上了大墨鏡,真把自己當明星了。
這張靠窗的桌子視野甚好,能看到窗外廣場上的歐式噴泉,從池底不斷噴出雪白的水柱,樹下長椅上,一個穿着褐色格子西裝的老頭正在看着一本硬皮書,帶着彩色頭盔、穿着護膝的十幾歲的滑板少年,不時從畫面中劃過。
歐寧把餐桌上所有的物件都拿起來仔細瞧着,不想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他很快發現了印在餐紙上的,那個手寫體的清秀的“蘭”字。
他迅速拿起一張餐紙,塞進了外套口袋。
餘露并未注意到他這個動作,她正忙着看菜單。
菜單雅致的絨布封面,是歐寧喜歡的深藍色。
菜單比一般餐廳的要薄很多。封面上還寫了兩個字:“三月”。
“你想吃什麽?”餘露把另一份菜單遞給他。
“你認識這家餐廳的老板吧?”歐寧明知故問。
“怎麽啦?”餘露從墨鏡後面望着他。
“這樣吧,你找她來給我們推薦一下吧,我也不知道要吃什麽。”歐寧一邊說一邊四處張望。
“好啊!”餘露好像也很贊同這個想法。
“你們老板在嗎?”她招呼服務生過來。
服務生卻笑着說老板這會兒不在。
什麽時候會在,也是不知道的。
老板沒有理由一直待在餐廳,可歐寧仍然很失望。他把菜單給了餘露,讓她來決定。
餘露點了四道菜。
菜上來之後,歐寧才明白為什麽菜單上還會印月份。因為這家餐廳與別家不同,只選用當月最新鮮的食材,每樣食材都有來源地。
雖然自己家裏是賣速銷食品的,可從歐寧小時候起,父母一直限制他吃自家的産品。父親病倒之後,家裏更重視食療啊、養生啊。在這種環境下長大,他的舌頭自然也比別人的更靈敏。
僅憑着自己的舌頭,他嘗出了這家餐廳的用心。
椿、榆、荇、鲥,每道菜名的單字背後,大概都隐藏着一個故事。
清蒸鲥魚上覆着四片紅如朱唇的上好的火腿;荇菜肉羹湯是白色瓷盆中滿滿的綠色濃湯,荇菜滑如凝脂,肉末細膩鮮美;榆錢飯則巧妙地融合了榆錢和大米的清香,盛得滿滿的一碗灰色炒飯,吃起來,令人有一種奇怪的滿足感。
歐寧覺得每一樣菜和飯,都如餐廳的主人一樣,像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而四樣菜中,他最喜歡的一道,是香椿炒雞蛋。
那香椿鮮得如同田間新采,吃一口唇齒留香,雞蛋也絕非俗品,他特意翻了一下菜單,在這道菜旁邊,印着一個從未聽說過的地名。
擺盤也很精致。菜色是黃色的,便放在一只淺綠色的釉瓷盤裏,顏色的對比,令人賞心悅目。
歐寧用心品嘗着每一道菜,從小到大,他好像從未吃過這麽好吃的飯菜。
雖然并非是她親手所做,但對歐寧而言,睹物思人,在蘭餐廳嘗到的美味、桌上各種顏色的盤子、每一個室內的擺設,甚至窗外的雲和樹,仿佛突然都具有了新的意義。
“怎麽樣?好吃吧?”餘露笑着問他。
“嗯”他爽快地點了點頭,“你怎麽知道這家餐廳的?”
歐寧想着自己雖然并不熱衷美食,但也不至于從未聽說過這家餐廳的名字。
“這麽有名的蘭餐廳你都不知道?”餘露用金屬勺子敲了一下盤子。
“你看看周圍吃飯的,都是什麽人!”她特意壓低了聲音,像是在說什麽秘密。
歐寧環視整間餐廳,有幾張面孔的确熟悉,但他還是叫不出名字。
“坐在吊燈下面,穿着紅裙子的,是Joanna,她剛演了馮大剛最新的電影;我後面你斜對面,頭發梳得很光、帶着墨鏡的,是《酷士》的主編,還有……”
餘露說得來勁了,歐寧聽得頭痛,趕緊叫她打住。
他可沒興趣知道這些人都是誰,不過這樣看來,這間餐廳人氣的确很不錯。
“所以說啊,馮芷蘭很厲害啊。”餘露撇着嘴說。
歐寧不知道她說的“厲害”到底是褒義還是貶義,聽到她這麽輕飄飄地評價芷蘭,他本能地不太高興。
“厲害?什麽意思?”
“就是很有手段啊。你以為經營高級餐廳有那麽容易啊,得左右逢源吧,你看,她那風韻猶存的樣子……”
歐寧幾乎是憤怒地打斷了她的話:“行了,你幹嘛背後說別人!”
他對她那句“風韻猶存”格外介意。美就是美,從未逝去,又何談什麽“猶存”?
“怎麽啦?我說錯什麽了?”餘露不滿地撅起了嘴,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随時都會滾下淚珠來。
歐寧帶着未消的怒氣看着她。
他這才發現,她今天其實精心打扮過。質地精良的白色無袖蓬蓬裙,透着純潔的少女氣息。即使是出來吃個飯,她也不忘帶着那枚鴿子蛋。而那吊墜式耳環,是她身上不知第幾樣價值不菲的商品。
“買單吧。”歐寧搖了一下桌上的銀色小鈴。
“等一下。”餘露一把按住他的手。
她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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