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木棉▁澀憶
離晚讀還有一定的時間，因為臨近月考，大家都在争分奪秒的寫作業，蘇謹綿也不例外。
“蘇謹綿，這題你有思路嗎？”伊赫把一本練習冊推到蘇謹綿的面前。她有些驚訝，自己的成績其實算不上優秀。她稍稍猶豫了下，接過練習冊看題目，略想一會兒，在稿紙上塗塗抹抹，卻沒有理出絲毫頭緒。
“這題我……”蘇謹綿勾起一抹歉意的笑，話還未說完，便被伊赫打斷了。
“你不會做，對吧？呵！是我高估你了嗎？”伊赫作勢要拿走練習冊，語意中夾雜着嘲諷。
“不，在等等。”蘇謹綿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她低下頭，死咬着唇，筆在稿紙上飛速的預算着，她有些不甘心。幾分鐘後，手中的筆僵在稿紙上，她終究還是沒有算出來。
“逞能是不行的。”伊赫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用筆在她的稿紙上寫了幾道算式，清晰明了。
“好了，點到為止。”他拿走練習冊，若無其事的離開了。
“逞能嗎？”蘇謹綿茫然地看着稿紙，碎碎念道。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開始這樣敷衍學習了，曾經為考上重點高中而努力的奮鬥的身影她一直都記得，前十名不僅會擁有保送的資格，還有豐厚的獎學金。這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但給她前進的動力，是擺脫養母的束縛。如她所願，盡管是第十個。
“蘇謹綿，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但我只能說抱歉，你的保送名額被擠掉了。”老師站在講臺平靜地說道，似乎這已經成為了家常便飯。
臺下已經亂成一片，有同情，也有幸災樂禍。
“我知道了。”平淡無奇的回答讓老師和同學為之一驚。
自己怎麽會這麽淡然？她不清楚。這是蔓延到心底深處的悲哀。
“別灰心，以你的實力，中考沒問題的……”老師安慰了她幾句，開始上課。
中考的成績出來了，發揮失常的她差點和重點高中失之交臂，剛好到達分數線。班主任對這個成績只是搖頭。
然後，便是現在了吧？成績不穩定，頻頻下滑。她從天堂跌落到地獄，摔得那麽痛，顯得那麽狼狽不堪，一蹶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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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海中沒有人會注意一個女孩的喃喃自語。
操場上。
“為什麽要我幫她？”伊赫懶散望着對面的男生。
“因為，我就是擠掉她保送名額的那個人。”男生輕聲道。
“那是因為她自己不夠強。”伊赫漫不經心的說道。
“其實她已經很努力了。”男生閉上眼，腦海裏又浮現那幅畫面：
一個中年婦女在樓道對一個女孩破口大罵，而她只是面無表情的拿着複習資料走下樓。那份固執，是他不曾看到的。
“好了，誰讓你是我死黨，我就幫你這個忙吧。”伊赫爽快的拍拍男生的肩。
……
“下面我來宣布大家這次的月考成績。”班主任推開門走進教室，手裏抱着一份文件。
蘇謹綿望向講臺，靜靜等待着老師說下文。
“總體情況來看，我們班的進步還是比較大的。大部分同學都在努力，尤其是伊赫，進步了五十多名。”老師帶頭為伊赫鼓掌，自然潮水般的掌聲是屬于他的。蘇謹綿看見老師的眼神落在他的肩上，充滿鼓勵和信任。這感覺讓她似曾相識。記憶裏，她也曾獲得過這樣讓人溫暖幸福的目光。
“但在這裏我也要提醒一位同學——雲陌。”老師頓了頓，冷着臉看向她，“我就不多說了，你自己心裏清楚。具體的成績情況我貼在牆上，晚自習結束後大家自己來看。”
随着腳步聲的離去，晚自習的下課鈴如釋重負得響了起來，大家都争先恐後地跑去看自己的成績，只有雲陌、蘇謹綿和伊赫一臉淡然的收拾着書包。
這淡然，一個是失望，一個是麻木，還有一個，是釋然。
“小謹，還不走嗎？”柳可站在門口喊道。如名字一般，她身上特有的韻味讓人有一種微風拂過柳葉的清爽。臉上還挂着淡淡的笑意，可以看出她考得不錯。她是蘇謹綿的室友。
“可可，你先回宿舍吧，我還有一段時間。”蘇謹綿沖她揮揮手。
等複習完功課時，已經是十一點了，整個教室裏只剩下她一人，顯得有些冷清。她鎖好門窗，來到走廊上，遠遠便望見一個中年男人在和雲陌談話。
“陌陌，你必須比他們強，你懂不懂？”
“你要明白，我們是一個特殊的家庭，這種情況只能靠你去改變。”
“你必須要強，才不會被人欺負，才不會被人看扁。陌陌，你懂嗎？”
粗狂的聲音在走廊裏回蕩，雲陌只是不停的點頭，中年男人依舊喋喋不休的說着，時不時晃動她的肩膀。蘇謹綿呆在黑暗中，一聲不吭。
粗狂的聲音漸漸隐沒，窗外竟下起了大雨，嘩嘩啦啦的雨聲讓人感到莫名的煩躁。
雲陌和那個中年男人早已走遠，蘇謹綿定了定神，走下樓梯。
樓下的那一幕卻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失落。
雨中，雲陌在操場上一圈圈奔跑着，像是發洩自己內心的不快，越跑越快的她不慎滑倒，癱坐在地上，任雨水肆意流淌。這個瘦弱的女孩在雨中嘶喊着，聲聲撕心裂肺，在蘇謹綿的心裏泛起陣陣澀疼的漣漪，同傾盆大雨一唱一和。
蘇謹綿撐起傘，慢慢向雨中走去，一點點向雲陌靠近。她的衣服已經濕透，臉上不知是淚還是水，頭發卻被雨水沖刷的更加烏黑，在雨中顯得那麽無助，就像迷路的小孩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腳上的紫色帆布鞋已被污垢占滿。聽到動靜，她略微擡頭，那雙空洞無神的眸子徹底刺痛了蘇謹綿的心，她忽然很想抱一抱雲陌，哪怕只是一絲溫暖。
蘇謹綿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了，她把雨傘丢掉，蹲下身來，輕輕擁抱了她。
“我真的在努力，真的……”她嗫嚅着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曾經很努力；我知道你曾經是那麽在意別人的感受；我知道，你曾經其實很快樂。”蘇謹綿拍拍她的肩，未經大腦思考，話語便蹦了出來。
塵封已久，終于還是說出了口，這是屬于心的傾訴。
蘇謹綿被雲陌緊緊的抱着，想抓住這唯一的倚靠，兩個女孩的距離，在這場雨中拉近了。
“我們先回去，好嗎？”蘇謹綿扶起雲陌，攙扶着她回宿舍。
夜深。雨涼。
柳可一臉愕然地看着狼狽不堪的兩人，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可可，麻煩你啦，一會再和你說具體情況。”蘇謹綿淡淡道。
柳可點點頭，打着手電筒給她們倒了兩杯熱水，順便遞上了毛巾。
等蘇謹綿換好衣服時，雲陌已經睡着了，柳可示意她不要出聲。
“已經很晚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小心驚動查崗的老師。”柳可壓低聲音說道，想必她已經了解了事情的七八分。
“嗯，那晚安。”
“嗯，晚安。”
蘇謹綿帶着倦意進入了夢鄉，這一覺她睡得很踏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