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木棉▁中秋
一.兩個人的中秋
“蘇謹綿！有本事出去了就別出來！”客廳裏，養母一臉怒氣的指着門沖那個叫蘇謹綿的女生吼道。
“哦。”她只是淡淡應了一句，拿上行李從容的走出了大門。身後是養母氣急敗壞的聲音：“你這個白眼狼，白養你了，早知道就不應該……”
聲音漸漸被風吹散了，蘇謹綿也懶得去思考她的話語，無非就是那兩句。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被趕出來了，從她八歲被送進孤兒院的時候，她就不再期望自己還會有一個和以前一樣溫暖的家庭。
“還好有宿舍可以回……”她自言自語，嘴角微微上揚，一臉的自嘲。在手機上長按着“1”，一個熟悉的號碼撥了出去。
“又被趕出來了？”那聲音懶懶的，極其好聽。
“嗯，習慣了。”聽見林澈的聲音，蘇謹綿稍稍感到一絲安慰。這個在她每次被趕出來的時候都會準時出現的男生。
她還記得那個陰霾的下午，連陽光都是諷刺的。她輕揉着腫痛的臉頰，面無表情地走着，腦子裏空落落的沒有內容。簡單的幾句回嘴，換來的是一記耳光和責罵，哦，還有現在的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因為無力改變人生，所以習慣了逆來順受。到了晚上，還是得忍着她的冷嘲熱諷回去吧？她無奈的笑笑，鬼使神差般的走進了公園的後山裏。
遠離了城市的喧嚣，四周一下子寂靜下來。陽光正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照射下來，點點婆娑的樹影交錯着她空茫的心境。片片樹葉從枝上落下來，在秋風瑟瑟中搖曳。一股酒精味掩蓋了泥土特有的芳香。幾個空易拉罐進入她的視線。
“還有人選擇在這喝酒？”蘇謹綿想着，朝着堆滿易拉罐的方向走去。她看到一個穿着白色襯衣的男生輕輕倚靠在一棵樹旁，手上還拿着一罐啤酒。外套被他随意丢在一邊，似乎沒有注意多了一個人。
蘇謹綿也沒有要和他打招呼的意思，自己找了一個離他不遠的地方坐下，閉上眼睛養神。臉上的疼痛似乎一點點消失，所有不愉快的事時間的過濾中乖乖的藏到心底。
“原來還有一個人。”那個白色的身影并沒有轉過身，似乎在自言自語。
“抱歉，打擾了。”蘇謹綿睜開眼。
“很少有人能陪我一言不發坐這麽久，你是第一個。”男生懶散地轉過身，目光不确定地向她看了一眼說道。
接着，他走了過來，很随便地在她的身旁坐下。他半眯着眸子，面容略顯疲憊，似乎有些落寞，還帶着一絲淡淡的醉意。
“我自己也可以待很久的。”蘇謹綿會以他一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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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式化？”男生問道，他已經穿好了外套。
“準備走了？”蘇謹綿岔開了話題，站起身。
既然已經埋進心底，又何苦挖出來重新感受？
“你先走吧，我在坐一會。”男生的眸子裏一片坦然，似乎她的隐藏早已是意料中的事。
“我叫林澈。”他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口。
“蘇謹綿。”她回應道。
于是就這樣認識了。似乎是緣分吧，以後的日子裏，每次蘇謹綿被趕出家門時，她都能在那片樹林見到林澈，漸漸的，也就認識了解了。
冷風吹過，把浸在記憶裏的蘇謹綿拉了回來。她拉拉衣襟，坐上通往Y市的車。
平常人滿為患的車裏，今天卻顯得格外冷清，只有蘇謹綿和為數不多的幾個乘客坐在裏面。
今天，是中秋節吧！一個團圓的節日，而她卻只能回宿舍獨自啃月餅。八歲前的記憶，除去父母相伴的時光，只剩下了那朵白色的棉花糖。
那是他送給她的，名字還未知曉便匆匆分別。白色的掉落就是死亡的預兆，純白間已經抹上了一絲殷紅。
恍惚間，蘇謹綿已經下了車，遠處看見林澈朝他招了招手，手裏還有一朵棉花糖。她的臉上浮現了一抹笑意，小跑着過去把行李遞給林澈，心滿意足的吃着棉花糖。路燈淡淡的光暈下，女孩的笑容如一縷陽光射進了林澈的心房。這璀璨，足以照亮他的一生。
“你喜歡送女孩棉花糖？”蘇謹綿撕下一小團棉花糖塞到嘴裏。
“那到沒有，只是我想起一個很多年以前見到過的小女孩，不知為什麽，我總覺得她很像你…….”
林澈深邃的眸子裏第一次閃出了柔和的光芒，這一瞬間，他仿佛陷入了回憶。
“哦？”
“八年前，我在路邊看見一個小女孩，她的棉花糖大概是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她盯着掉在地上的棉花糖在流眼淚，我看她很傷心的樣子，于是就買了一朵送給她，但她都沒有接受，只說了一句：‘謝謝，這朵已經不是原來那朵了。’說完她就走了。”他淡淡地說道，他臉上的表情看得出，他似乎在追憶那段場景。
蘇謹綿僵住在那裏，難道是他？當時送她棉花糖的竟然是林澈！怎麽會這麽巧?
“喂！”林澈拍拍她的肩，“你怎麽了，怎麽愣愣的？”
“我在想你說的那個女孩長什麽樣子，呵呵！”蘇謹綿回過神來，心裏有一種怪怪的感覺，雖然不很清晰，但卻暖暖的。她在心裏對林澈悄悄地說了聲：“謝謝”
“今天是中秋節，你不回家吃飯嗎？”她換了個話題。
“你不也沒有回家吃飯嗎？”林澈反問道，兩人對望了一眼，都無奈的笑了。
剛剛跨進校門，學校門口的值班室裏便傳出一個略帶嘶啞的聲音。“小蘇啊？你們不回家過中秋嗎？”這是值班室的李爺爺，他很疼蘇謹綿，常常給她帶一點糕點什麽的。
“我來陪爺爺過中秋啊，這樣您就不會寂寞了。”蘇謹綿靠在值班室門口望着李爺爺說道。
“呵呵，好孩子。你學習任務重，快回宿舍複習吧，高一的學生了，不能耽誤功課啊！哪天陪我都是一樣的。記得過幾天來拿糕點，你奶奶的手藝又進步了。”李爺爺那張布滿皺紋的臉，滿是和藹。
“嗯。那爺爺我先走了。”蘇謹綿的眼裏閃着淚花，拉着林澈快速走過值班室，她擔心自己在多待一分鐘就會忍不住流淚。
“李爺爺對我真的很好，有時候，當我對生活失去希望時，只要想一想爺爺，我就會重新振作。因為在值班室裏，還有一個老人需要我的陪伴。但爺爺今天要回家陪奶奶，今年的中秋就只剩我倆了。”蘇謹綿笑笑，接過自己的行李。
“那我帶你去過中秋。快去放行李吧，我在這等你。”林澈神秘一笑，蘇謹綿點點頭，走向宿舍。
宿舍裏，蘇謹綿匆匆擺放好行李後，便去找林澈。
等蘇謹綿反應過來時，他們已經到了一片小樹林。
“想不到這裏和V市的小樹林差不多啊！”蘇謹綿感嘆道，接着手電筒的光亮，她從背包裏拿出兩罐飲料和一盒月餅。
兩人席地而坐，喝着飲料，吃着月餅，可謂“萬事俱備，只欠月色了。”
“真可惜，今晚沒有月亮。”林澈望着天際，是一望無際的黑。
“那就慢慢的等待吧，會有的。”
“小時不識月。”
“呼作白玉盤。”
“明月幾時有。”
“把酒問青天。”
…………
手電筒的亮光下，男孩和女孩一合一唱，靜靜等候着月光的降臨。
天空中的雲并沒有要散開的意思，林澈擡起頭看了一眼。
“希望別太掃我們的興…….，哎，我閉會兒眼，有點困，月亮出來了叫我…..。”林澈背靠在樹上，頭枕着樹幹閉上了眼睛。
圓月從雲層裏鑽出來，皎潔的月光灑在他的臉上。蘇謹綿扭頭看了一眼還在睡着的林澈，沒有忍心叫醒他。
林澈倚靠着樹，安然的睡顏在月光下如此清晰。蘇謹綿微微一笑，扭回頭抱着雙膝坐着，望着天空，不知不覺陷入了回憶…….。
記得八年前的一天，爸媽答應帶她去公園玩。
她自己坐在草地上等他們，遠處一個男孩坐在一旁，手裏拿着一朵棉花糖。
“喏，我們一起吃。”男孩似乎注意到蘇謹綿看着自己，走過來把自己的棉花糖遞給她。
“嗯？謝謝。”她微笑着接過，撕了一點塞進嘴裏。
“你的爸爸媽媽呢？”男孩好奇的看着她，草地上各處都傳出愉快的笑聲，但，唯獨這裏沒有。
“他們一會就會來接我。”她的眼裏充滿希望卻略帶一點固執。
“小予，我們該走啦！”遠處一對夫婦沖男孩揮了揮手。
“拜拜，這朵棉花糖送給你，等會兒和爸爸媽媽一起吃吧！”男孩沖她咧嘴一笑，轉身跑遠了。
蘇謹綿望着男孩離去的背影，心裏又多了一絲堅定——爸媽一定會來的。
她站在路口等他們，不料被路人撞了一下，那一大團棉花糖脫離了她的掌心，落在地上，粘滿了灰塵。
“不能和爸爸媽媽分享了。”
“不能和爸爸媽媽分享了。”
一句話反複在她的心裏念叨着，眼淚漸漸朦胧了她的視線。
随後就遇見了林澈，然後……
爸媽再也沒有回來。
蘇謹綿吸吸鼻子，那些往事在月深人靜的時候，終究是被刨了出來。
即使不是自己想要的，命運裏有的，也終究會來。
被送進孤兒院不久，她就被養母領養了，但養母似乎不怎麽喜歡蘇謹綿，經常訓斥她，這使她經常疑惑為什麽養母要領養自己。
童年，本應是充滿陽光的燦爛，但卻夾雜了一抹陰霾。
“月亮出來怎麽不喊我呢？”林澈揉着睡眼問道。
“其實圓月不一定代表團圓。是吧？”她沒有回頭，仍然望着天空，眼睛裏帶着些許異樣。
林澈有些愕然，愣了一下淡淡道：“但生活還要繼續。”
蘇謹綿點了點頭似乎是明白了什麽，像是對林澈的回應，亦像是對自己的贊同，她沒有再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