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節
這裏甚至沒有人主動說話,就像這是規矩一樣。他只是跟着他們,天亮趕路,天黑駐紮。他們似乎很着急,卻沒有人破壞規矩,即便白天趕路時,也會有固定的休息時間。
這讓申漾心生異樣。
軍人和醫生最相似的地方,大約就是搶時間,兩者都需要争分奪秒,這就像在和黑白無常搶生命一樣,刻不容緩。然而這一行兵卻很注重休息,即便他們臉不紅氣不喘,依舊會在行走兩個半個小時的路程後,停下休息半小時。
就像是給他一個人的特別關照,他們只是在等他一樣。
“你們在等我嗎?”申漾想了又想,依然什麽都沒有問,就像沒有發現自己受到特別照顧一樣。
如此又趕了三天路,大年初三的夜晚,他們到達一個臨時駐紮地,其實進去前,他沒看出這是個駐紮地,進來前,他眼前依舊只有野山密林。跟着帶隊的人走進來以後,才發現別有洞天!以申漾的經驗閱歷,他看不出這個駐紮地的規模,也看不出這裏究竟有多少人,而他之所以斷定這裏是臨時駐紮地,是因為這裏只有帳篷,沒有房子。
這一回他被分到一間單人帳篷,他一個人住。看來是要長住了。申漾心裏有數了,把自己随身攜帶的背包和出診箱放在帳篷一角,接受了這個現實,雖然依舊沒有床,仍然只有睡袋,好歹他不必風餐露宿,也不用半夜醒來數星星了。
可這條件還是很簡陋。申漾吸着鼻子聞自己身上的味道,臭了,他從來沒有這麽髒過。然而沒辦法,這裏并沒有熱水可以用來洗澡,他只能忍耐。
經過這幾天,他也明白袁華總說的“我真的不知道我在幹什麽”了。
确實不知道,他們都一樣,并未被告知任何核心內容,他們都一樣,只是在跟着別人的步伐不斷行走而已。
一夜好眠。
至少相比前幾天,這一夜申漾睡得不差。然而連日來的作息已經成為習慣,天麻麻亮時,申漾就醒了,翻來覆去的他再也睡不着,便起床,穿衣,疊被,整理內務,一切都像他在一醫院的單身宿舍裏時一樣,順手而理所應當。
這感覺就像——他沒有談戀愛,沒有和袁華短暫同居過,也沒有那短暫的衣來張口飯來伸手的溫馨日子一樣。
“……”
突如其來的想法讓申漾自己愣住了,這感覺就像他不曾出現在他的生命中,他沒有愛過他,就像……他不愛他一樣。
“你果然冷冰冰的不像正常人!”申漾暗嘆,他始終覺得其實那些指責他的話至少有一半是對的,他就是太過不為外界所動,所以無論是生老病死,還是甜蜜溫柔,冷眼相對,都傷不得他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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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得太雲淡風輕了。
也太冷漠了。
這樣不像人。他有點難過,可這有限的一點點難過很快就消失不見,不像人也沒關系,至少不像旁人。
申漾搖頭,他不喜歡像旁人,他就是他,申漾就是申漾,不是旁人,也不需要像旁人。戴上他們給他的那頂保暖皮帽,申漾丢開這些胡思亂想,走出帳篷。
帳篷外,入眼是一片荒石堆砌的丈高小山,環顧四周,申漾發現他們在山坳中,這種堆砌的小山遍布四面八方。奇怪,申漾看着四面徒壁的裸山,怎麽沒有密林了?他分明記得他們走進了野山密林中,為什麽這裏只有山石,沒有樹木呢?
目光所及之處沒有一片綠葉,只有大小不一的巨石,面前還有兩排大約十來頂大帳篷,申漾在心裏默算了一下,這個臨時駐紮地不小,可容納百十號人。
然而,偌大的駐紮地,鴉雀無聲。
他甚至看不出人在哪兒。
申漾信步前行,腦子裏全是這幾天的事。
那天,他收到三份文件,一份是他和一醫院的官司排期通知,那個官司定在二月二,龍擡頭那日。不過這件事他不用管,發給他只是讓他知道這件事而已。第二份是關于他跨院治療的調查結果通報,上面給他發了個警告處分函,這個結果申漾倒不是不能接受,至少沒有吊銷資格證,想到這裏他反而有些高興,至于警告……那就警告吧,要是連個警告都不給他,他反而不能安心了。
只是這第三份……他也沒想到自己會在臘月二十八收到即刻出發的召集通知。
出門前他還問張正義,是否早已知道他會收到召集文件。張正義卻搖頭,說不知道。
可他分明早就已經安排好一切,包括複診的事!
“我只是習慣提前做好準備而已。”張正義說:“這只是‘今日事今日畢’加‘居安思危’而已。”
申漾才不信他!
可是他沒有證據。
當時的張正義看起來并沒有撒謊,他好像确實就像他說的那樣,認定他一定會被安排別的任務,絕對不會一直休息,也肯定不會一直守在他身邊,所以有所準備而已。
可他不信。
然而,那可是張正義。申漾自認不可能從張正義嘴裏問出他不願意說的內容,兼着時間緊迫,他沒有追問,收拾好背包就走了。幾天過去,他在這個不知經緯不明地理位置的地方,想着這裏好歹是軍區,他沒敢亂走,站在兩排帳篷中間的泥巴路上,發呆。
不,沉思。
他在思考人生。
除了那天早上在張家看到玉人灣滑坡的消息後,任何平臺都沒有再報道玉人灣的事,連滑坡的後續報道都沒有,連日報都沒有報道。
申漾一直關注着玉人灣的事,然而他在家時尚無法獲得任何消息,現在連手機都沒有了,在與世隔絕的情況下,他更不可能得到一星半點消息。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袁華去過玉人灣,拿回了自己的手機,并且安全的離開玉人灣,他還去鷹窩打包行李了。
然後呢?
陳皓清跟他們一起嗎?
他也去鷹窩?
他能去那裏嗎?
申漾想得腦子都糊住了,還是想不清楚這其中的彎彎繞繞,若是殷寧在,肯定能為自己解惑!申漾想。然而殷寧不在,殷寧正在X市愉快的過年呢!
而他在不知道哪裏的山窩窩裏。
他只能通過裸露的山石,以及少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幾棵枯木揣測這裏是西北地區,海拔略高。
是誰召集他?有什麽目的呢?需要他怎麽配合呢?這些問題申漾都想不明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為哪個部門工作。文件中并沒有給出任何有效信息,除了碰頭地點以及王平慣用的命令口氣“不要攜帶任何通訊工具”。
可來接他的人,不是王平。
當然不會是她。
不久前的幾天,她還在鷹窩追着袁華打呢,怎麽會來接他!
更何況接頭暗號都對上了,這些人的做事風格和袁華說過的也一致。袁華也說過王平的隊伍向來少言,問東問西會被打的!所以申漾不疑有他。他并不懷疑自己跟錯隊伍,現在他滿腦子都是他們到底要讓他幹什麽!
可他能幹什麽呢?申漾暗嘆,他會看病,治病。
他是個醫生,只會看病,治病。
然而這裏不像有病人的樣子,這裏的環境也達不到治療标準。這種情況下怎麽能夠做手術?他甚至懷疑這裏可能連基本的手術設備都沒有,沒有病床沒有燈,沒有助手沒有護士,沒有麻醉也沒有消毒……也許……
也許這裏只有他,和他的出診箱。
很快,申漾就确定以及肯定,這裏真的只有他和他的出診箱。
申漾沒能在路中間站很久,駐紮地另一側傳來熙熙攘攘的腳步聲。見申漾站在路中間,人群中打頭的那個略微蹙眉,似乎正不滿他擅自走出帳篷。
旁邊的人推了一把,那人收回自己并不算友好的目光。
“……”申漾轉身往自己的帳篷走,就像沒看到他們異樣的目光,也沒看到他們正踉踉跄跄的擡着擔架。
衆人:“……”
誰都沒想到他就這麽……走了!
真狠人。
好無情。
三
、哥哥不見了
推人的那個年輕人受命走進申漾的帳篷,準備請他時,申漾正一臉乏味的擦拭自己的手術刀。他已經很久沒用這套的老夥計了。張正義那臺手術是最近一臺,而那一臺他只做了一半,餘下那一半是“小申”做的。經過休息的這些日子,他的胳膊已經養好了,他早就手癢難耐了。
年輕人看到的,正式申漾半眯着眼睛,虔誠的凝望他那一排刀具,神情冷漠如神殿裏正在祈禱,下一刻就要殘殺祀品的大祭司,陰森可怖。
“!!!!”年輕人吓了一大跳,心驚膽戰的轉身就跑。
太恐怖了!
“……”申漾不為所動。
哼!
這種人他見多了,勢利而膚淺,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