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白首不相離
就在她出去後不久,地道“轟隆”一聲消失在原地又恢複了草地的模樣。
那坐在草地上打坐的老僧,不知從何時起他的周圍燃起了紅色的火焰,嘴角上揚好像很享受似得。沒過多久,老僧便化作了灰燼滋潤了土地,灰燼中露出了六顆圓潤光滑的骨舍利,舍利者,是戒定慧之所熏修,甚難可得,最上福田。
當然這一切今酒慈并不知曉,她從地道出來以後心情極好卻又不知該往哪裏去,腳步流轉不知不覺間偏離了下山的道路。
黑暗中她看不清方向,夜晚的聖宮被迷霧籠罩,摸索着前進,一片模糊之中一座宮殿赫然出現在她眼前。這宮殿不同于聖宮的氣勢雄偉,更準确的說它是一座亭子,因着他四周都是镂空的但它又具有一定的規模,暫且以它是亭子來定論。
亭子周圍被點上了蠟燭,星星點點的照亮了今酒慈前進的方向。這燭光燃起的煙霧夾雜着濃濃的霧氣,視線更加模糊,眼前只看得到擴散開來的光點,想要看清楚亭子中的景物就只能再走進一點。
來到近前才發現這外觀看起來恢宏的亭子裏只有一尊佛像和一張床,雖然這佛像足有十二尺高也被鍍了金而那張床上則是鋪上了朱紅的印花床布,床沿也雕刻了五蘊皆空的圖案,可是依舊顯得空落落,說不出的寂寥。
床邊站着個白衣男子,他的頭發很短似乎是剛長出來,他虔誠的朝拜,那堅毅挺拔的背影讓她癡迷。淚水侵蝕了眼眶,那兩個字就在嘴邊可是卻始終沒有辦法說出口。
他暮然回首,微笑着朝她走來,一把将她攬入懷中:“讓你擔心了。”
“只要你回來,什麽都不重要!”你可知我日夜的期盼,期盼這一天的到來,那不過是一周前的事情我卻覺得好似過了幾個春秋,若不是堅信你還活着,若不是抱着不見到屍體就絕不會相信你死去的念頭,我恐怕早已支持不住。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我別無所求,只盼望你還在這裏,一切安好。而如今能這般感受你的溫度,聽你強有力的心跳,真好。
待她漸漸平靜,他伸手輕輕拔出她發間的木棍,有些心疼,她竟然為了尋他連去找一根像樣點的簪子都沒時間:“轉過身去。”
他輕柔的話語就在耳旁,她聽話的轉身。
他從懷中拿出把玉梳,生疏的為她梳理起頭發,這把梳子他已經準備很久了:“以後每天為你梳頭可好?”早就期盼這一天的到來,能像尋常百姓一樣與心愛的妻子過着平平淡淡的日子。
“恩。”她回答的很輕卻異常的堅定:“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可別嫌我頭發多。”心理像是被灌了蜜糖,甜滋滋的,可是胃卻又開始絞痛了起來,在陵墓中見到的場景依然歷歷在目,我好怕,好怕我會先你一步而去,留你孤單一人。
他的手法漸漸熟練,他天生就是這樣的,什麽事情都能很快學會,就好像現在這樣,他無師自通的為她挽了個發髻,将白玉簪插在她發間。這次沒有讓她轉身而是自己走到她身前,靜靜的打量她,眼睛一眨不眨。
反倒是今酒慈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了,嬌嗔一句:“你在看什麽呀。”
“我在數你頭發到底有多少。”
“啊?”
過了片刻,她才反應過來他居然是在戲谑她,抓起身邊的斧子佯裝生氣的朝他砍去,他卻只一味的躲避,任由她追着他砍。
兩人就這麽一個追一個逃,歡聲笑語間下了山。
桑央的腦海中浮現出黃衣老僧的面容,您隐瞞自己會武功的事情不過是為了圖個清淨,卻為了救我遠赴青海,用盡畢生功力調用龍脈之力強行灌輸進我體內喚回魂魄,而今我身體安康,您卻已生死輪回,甚至坐化的時候都不允許我在旁邊守候。
那時您看着我漸漸長出的頭發,心中定是五味雜陳:“法王已經是你的故去,現在的你是一個全新的你,去追求你想要的,去那帶你進入我佛的地方看看,你在那裏坐床,也該在那裏了卻前世,在那裏等你想等的人。”
注意到桑央好像有心事,今酒慈停止了打鬧,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他其實很高,比一般中原男子要高半個頭,她在女子中也算是高挑的,纖細的手臂配上修長的手指摸他的頭頂剛剛好。
他常年剃發,以至于這長出來的頭發如胡渣般紮手,可是她卻很喜歡這種觸感,這是他成為普通人的象征。
“去買一頂帽子,這樣就不會覺得奇怪了。”這樣就可以名目張膽的與你執手天涯。
她觸碰他發絲的那一刻他就從思緒中抽回,注意着她的一舉一動,生怕漏了片刻。
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麽,今酒慈從懷裏掏出那張占蔔字條,緩緩打開,他們既然知道每個人從字條上看到的字都是不一樣的,自然也就不需要再拿出第二張紙。
打開紙的一瞬間,兩人的腦袋同時放空,又是那句“雙龍戲珠樂逍遙,一龍終為一龍薨。”
今酒慈慌張的把紙條藏了起來,看來該來的還是要來啊。
桑央此刻百感交集,他本想等自己頭發長長再娶她為妻,現在卻放棄了這個念頭,若是她有危難他定會第一時間沖上去,能為她死也是一種幸運不是嗎?
只是,如果自己真的死了,他情願她是自由的,她還有機會可以嫁給別人,而不是守着他的墓碑寂寥的過一生。可是至少現在他們是幸福的不是嗎?那就抓緊與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桑央,我不想回三生宮,我們邊走邊看好不好。”原諒我,我不想離開你,我只能離那斷魂崖越遠越好,想要與你多一點時間相處。
“你想去哪裏我們就去哪裏!”天涯海角與君相随。
“那我們去綠蹤山莊看看,千年了也不知道它還在不在。”江南離三生宮那麽遠,應該不會有事,原諒她其實是個很怕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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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一個周的時間,六皇子閻煜棋率領的江湖人士就将領地從南诏擴張至巴蜀以及周圍如苗寨等的一些小地方。
能用一周時間攻克下這些城鎮一個原因是這些地方的軍隊沒什麽實力不是這些武林中人的對手,還有一個原因則是百姓早已對皇權的統治怨聲載道,又聽聞六皇子将南诏治理的風調雨順,幹脆與六皇子義軍來個裏應外合。那些個駐守在城市裏的士兵大多都是被百姓押解着交予義軍處理。
義軍自然也對這些百姓與南诏的子民同等禮遇對待,只是他們現在還不能在此久呆,就将管理城鎮的任務交給一向八面玲珑的聽海閣來處理,而其他事務就交由呆在三生宮不宜長途跋涉的朱嬉侯來管。
其他人等則繼續向外擴張領地。
三月的古陶城玉蘭花開滿了枝頭,玉蘭花是少有的先開花後長葉子的花,也成為了這古陶城的一大看點,只可惜它花期不長。而如今的古陶城絲毫沒有面臨戰争的人心惶惶,街上依舊叫賣聲不絕于耳。
“來一來,看一看咯,平遙牛肉太谷餅,最好吃的餅,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啦!”古陶城又名平遙古城,平遙牛肉太谷餅遠近馳名,多少人經過古陶城都要來買兩個嘗嘗。
兩年前今酒慈他們一行人經過古陶城卻一心都放在了捉小貓身上錯過了這樣的美味,而今他們再一次到來,自然而然會想要嘗一嘗這難得的美味。
賣餅的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叔,他身邊還有兩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幫手,從攤頭外開始排隊,長長的隊伍足足有上百米,一直延伸向街的另一邊。
今酒慈實在忍不住這誘人的香味,拖着桑央就往隊伍後面跑:“相公,相公,我們去排隊。”
兩人沒有成親這樣叫對方難免會讓其他人誤會,但她卻覺得這樣很好,既然決定了不能與他永結同心那就只能在稱呼上滿足了。
“恩。”桑央一邊被她拉着走一邊撫了撫自己的冠巾,在頭發沒長長之前他只能天天帶着這個東西了。
兩人才走了沒幾步就被人叫住了:“仙女姐姐!”
今酒慈轉頭一看,在她面前的這位不正是平涼府遇到的小土豆嘛,幾個月不見他長高了不少,臉上也開始長肉了,想來這些日子他是過得極好的。
而他身後站着鐵柱和他妻子還有那原本奄奄一息此刻卻靈動可愛的小女孩。一把抱住朝她撲過來的小土豆,愛憐的幫他理了理幹淨卻有些淩亂的衣服:“土豆,你們怎麽在這裏啊。”
今酒慈真人就在眼前,鐵柱一家忍不住就跪在了地上,朝她磕了個響頭:“恩人在上請受俺們一拜。”
在攤頭上買餅的顧客紛紛側目觀看這裏的衆人。
小土豆見到爹娘如此也想下跪,卻不料被今酒慈牢牢抱住根本就動不了。而再看爹娘那裏,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們也被人扶了起來,而扶他們的人正是站在仙女姐姐旁邊的長得很好看的大哥哥。
鐵柱一家好像也意識到他們這個樣子有些不恰當,趕忙招呼二人:“快,既然來了古陶城就到俺們家坐坐,可不許看不起俺們啊。”
“哪能啊,就算你們不邀請我,我也要厚着臉皮去呢。”她一手牽起小土豆,一手勾過桑央的胳膊,兩人相視一笑。桑央,我知道你也跟我一樣期望有一天我們一家子也可以這樣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小土豆的姐姐叫小番茄就像她的臉蛋一樣紅紅的很可愛。小番茄将手裏剛買到的‘平遙牛肉太谷餅’塞在今酒慈手裏,很不好意思的躲到爹娘身後,時不時的朝那兩人方向望一望。心想,好奇怪啊,爹爹說和仙女姐姐在一起的是個黑乎乎傻傻的大哥哥,可這個大哥哥明明就很白很好看啊。
鐵柱大叔的家在城東的一個角落裏,周圍住着的也都是一些平民百姓,沒有什麽講究都坐在一起洗菜聊家常,現在見到鐵柱家來了兩個這麽标志的人兒忍不住就探出頭多看了兩眼,越看越覺得移不開眼。
“仙女姐姐,這個是劉婆婆,這個是陳大嬸,這個是……”小土豆不停地為兩人介紹着左鄰右裏,怎麽辦呢,雖然他很喜歡茶葉蛋哥哥,可是這個白煮蛋哥哥好溫柔啊,他也好喜歡這個哥哥怎麽辦。
今酒慈和桑央兩人朝着衆人一一打過招呼,随即便跟着鐵柱進了屋子。
鐵大嬸進去廚房煮東西,而其他人則圍坐在飯桌上,今酒慈感到很好奇:“大叔你們怎麽搬到這古陶城來了?”
鐵柱為二人倒了杯茶:“你們那天走了以後就有官兵來了,雖然把他們唬走了但難保這些人不會再回來。大家夥兒就派了個人去通知其他村子的人來領糧食,俺們這些人則各自拿了些糧食和銀子逃命去了。”
他們從平涼府逃出來,每家人家其實就拿了二十兩銀子,買了一輛很破的車,又在路邊買了些特色的小東西,來到古陶城的時候也就是抱着試試看的态度,把這些東西賣掉,很奇怪的是竟然賣的非常好。
而後鐵柱就經常奔赴在各個城市之間,就如把古陶城盛産的棉花販賣到寒冷的北方,現在他們已經有了自己的屋子了,雖然房間很小可是他們很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